冬月十一，冬捕祭祀前的第七日。
礼宫将赶制好的祭祀服饰送到忍冬殿，罗娆在外殿仔细检查步云凌要穿的礼服，银丝刺绣白狼踏雪嗅梅，栩栩如生。
她手在衣服上抚过一遍，便知道:“袖子短了。”
罗娆用手比量尺寸，道:“多加一截。”
郑秀杰低着头屈膝行礼道:“是。”
“参见王女，王女万安千旗。”郑岐刚从礼宫回来，日上三竿想着王婿身子再弱也该起了，便来拜见。
“坐。”罗娆态度依旧平淡。
只是……
她脸上的红印和脖颈间的牙印青紫实在太过明显，让郑岐移不开视线。
今日北宫众侍从的脑袋都比平常要低，但若有似无的视线始终不受控制地往罗娆身上落，让她略微有些不自在。
“咳咳咳……”罗娆看向郑岐，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吓得郑岐一阵咳嗽。
花生让人搬来软椅，随后去内殿查看王婿睡没睡醒。他一进内殿，花生就看到王婿皱着小脸坐在床上，一脸憋屈的样子。
花生又想到外殿等着给正君王婿请安的大侍君，他都开始替王女发愁了。
这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大侍君看似温和实则八面玲珑，小王婿醋罐子似的更不好对付。
“王婿，您醒了？”花生叫来两个侍从伺候王婿洗漱更衣，“正好大侍君来给您请安了，今日让巧林给您梳个立正的发式。”
步云凌抿唇问道:“王女呢？”
花生笑着回答:“在外殿呢，方才礼宫主事来送礼服，王女亲自去看的。”
他用手比划着，说:“王女对您真是了如指掌，她就这么一抹，拿起袖子这么一比，对着礼宫主事说……”
步云凌被他转移注意力，不由得问道:“说什么？”
花生故作深沉，学着罗娆的样子说:“袖子，短了。多加一截！”
步云凌被他的模样逗笑，唇角微微上扬，问花生:“那王女现在何处？”
花生回答:“在外殿等您呢。”
“按照礼法，您与王女大婚当天，大侍君就该给您敬茶，还要伺候您准备侍寝的相关事宜。但大侍君去了神玉城，这些礼数就都耽搁了，按理说应该补回来。”
步云凌脸“唰”地一红，结结巴巴地问:“什，什么？”
花生不明白他问得什么，只能接着说:“今日大侍君来给您请安，估摸着这几日侍寝之前，就都由大侍君伺候您了。”
步云凌狼眸睁得滚圆，问道:“侍，侍什么寝？！”
内殿外……
“侍寝就不必了，他身子弱。”罗娆喝口茶，降下心火，“这些事以后再说。”
郑岐看着罗娆脖颈上的牙印，对她的话保持怀疑。任谁看，那都是人咬出来的，还有反复嘬出来的红印。
郑岐心里酸溜溜的，心想:那小崽子还挺生猛。王女也竟然真的愿意和他亲近……
唉。
他沉默良久，道:“我该来亲敬，不如这段时日由我来伺候王婿晨起梳洗……”
此时花生从内殿出来，对着罗娆行礼道:“王女，王婿不让巧林碰头发，嚷着要您去……”
郑岐眉头微皱起身道:“我来吧。”
罗娆站起身走进内殿，郑岐紧随其后。
步云凌正赤着脚坐在罗娆的梳妆台前，往日空荡的梳妆台此时摆满了银簪玉冠。
郑岐上前请安，跪在地上叩拜道:“臣侍郑岐恭请王婿圣安，王婿万安千旗、长命无衰。”
步云凌没看他，只盯着罗娆。
罗娆走过去接过巧林手里的玉梳子，她低头给步云凌通头发，嘴里说着:“将王婿的鞋拿过来。”
她防着步云凌赤脚着地，所以命人在内殿铺满毛茸茸的兽皮。但冬月实在太凉，罗娆看他赤着脚总是不放心。
郑岐接过花生手里的鞋，跪在步云凌脚边，伸手想为他穿鞋。
这让步云凌惊了一下，脚不自觉地往回缩，差点弹起来扑进罗娆怀里。
郑岐以为是自己的手凉，对花生说:“打盆热水来。”
花生听命，片刻热水就放在郑岐手边。
他搓搓手，随后将手放进热水中。
水并不滚烫，但也热得人不舒服，郑岐眉头微皱，手在水里泡得发红。
随后他拿出手，擦干净手上的水，又伸手去够步云凌的脚。
“梳什么样的？”
罗娆也不会什么花样，顶多编两个辫子。
“束冠吧，两边要小辫子。”
步云凌顾着和罗娆说话，没来得及躲郑岐，脚踝一热。
郑岐双手覆在他脚上，道:“太冰了，肾阳虚的缘故。王婿平日要多走动，晒晒太阳。”
步云凌看着他跪着给自己捂脚，又为自己穿鞋袜，皱着眉应道:“嗯。”
罗娆依步云凌所言，将他的头发通好，随后问道:“戴哪个？”
步云凌指着一个白玉冠说:“这个。”
郑岐刚穿好鞋，净手后连忙上前，将玉冠取来递到罗娆手边。
步云凌恰好看到他头顶的青玉冠，眸色微暗，使性子道:“不要这个了，要那个。”他随手指了一顶银白镶着红宝石的。
郑岐要去拿，步云凌唤了花生。
花生上前拿来递给罗娆。
郑岐面色不改，他知道这小崽子烦他，便退至一旁，不再碍眼。
步云凌见他喜怒不形于色，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反倒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罗娆给他戴好冠，又蹲下来给他编辫子，认真的神情堪比排兵布阵。
“王女，红果翡翠汤好了。”花生接过侍从端进来的红果翡翠汤，热气腾腾的碗里，红红绿绿，看着颇有食欲。
罗娆看向郑岐，郑岐示意走上前行礼道:“臣侍来伺候王婿用膳吧？”
步云凌瞪一眼罗娆，应道:“有劳大侍君了。”
罗娆心虚地移开视线。
她是看出来步云凌不喜欢郑岐，但郑岐医术高明，有他伺候步云凌起居日常，罗娆更放心一些。
而且，这原本就是郑岐该做的事。
他作为大侍君，侍奉正君王婿是郑岐的日常功课。郑岐从进北宫的第一天起，就在学习如何伺候正君王婿，为其分忧解愁。
郑岐动作熟练地翻倒着红果翡翠汤，待用脸颊贴着碗壁，感觉到微烫时，便是温度适宜。
他跪在地上，拿着汤匙仔细小心地喂到步云凌嘴边。
步云凌敛下眼帘，就着郑岐的手喝下汤，王婿没有抗拒大侍君，这是一件好事。
但罗娆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具体为什么不舒服她没细究，只是身体已经率先一步做出反应，伸出手接过郑岐手中的汤碗。
“我来吧。”
郑岐看向罗娆，真心觉得她奇怪。
罗娆接二连三的反应，总不会是心疼他去伺候人，因为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女眼中是最平常的事。
而且她的种种举动都表现出极强的独占欲，虽然罗娆平时神情寡淡，但郑岐跟随她多年，十分了解她细微处的变化……
王女看起来就像是，爱着王婿一样。
但王婿是大历皇子，奸细一样的存在，王女怎么会爱他呢？
这简直匪夷所思。
“这几日就让郑岐在你身边伺候，他精通医术，我不在时就让他好好照看你。”罗娆一边喂一边说。
步云凌点头，心里说不上多舒服。
他没有故意为难人的爱好，也并不是单纯讨厌郑岐这个人。他只是恶心着郑岐的身份，但他今早听到花生说的一番话，又觉得郑岐有些可怜。
原来除了正君王婿，就算是大侍君，也只是一个比普通侍从尊贵一些的侍从罢了……
不管郑岐曾经是谁，大国师的亲传弟子也好，王族郑氏的后裔也罢，只要他是罗娆的侧室，即便是大侍君，他也只能是一个伺候正君王婿的侍从。
步云凌不解，只莫名觉得有些悲凉。
郑岐宛然一笑，行礼跪拜道:“谢王婿恩典。”
礼宫将赶制好的祭祀服饰送到忍冬殿，罗娆在外殿仔细检查步云凌要穿的礼服，银丝刺绣白狼踏雪嗅梅，栩栩如生。
她手在衣服上抚过一遍，便知道:“袖子短了。”
罗娆用手比量尺寸，道:“多加一截。”
郑秀杰低着头屈膝行礼道:“是。”
“参见王女，王女万安千旗。”郑岐刚从礼宫回来，日上三竿想着王婿身子再弱也该起了，便来拜见。
“坐。”罗娆态度依旧平淡。
只是……
她脸上的红印和脖颈间的牙印青紫实在太过明显，让郑岐移不开视线。
今日北宫众侍从的脑袋都比平常要低，但若有似无的视线始终不受控制地往罗娆身上落，让她略微有些不自在。
“咳咳咳……”罗娆看向郑岐，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吓得郑岐一阵咳嗽。
花生让人搬来软椅，随后去内殿查看王婿睡没睡醒。他一进内殿，花生就看到王婿皱着小脸坐在床上，一脸憋屈的样子。
花生又想到外殿等着给正君王婿请安的大侍君，他都开始替王女发愁了。
这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大侍君看似温和实则八面玲珑，小王婿醋罐子似的更不好对付。
“王婿，您醒了？”花生叫来两个侍从伺候王婿洗漱更衣，“正好大侍君来给您请安了，今日让巧林给您梳个立正的发式。”
步云凌抿唇问道:“王女呢？”
花生笑着回答:“在外殿呢，方才礼宫主事来送礼服，王女亲自去看的。”
他用手比划着，说:“王女对您真是了如指掌，她就这么一抹，拿起袖子这么一比，对着礼宫主事说……”
步云凌被他转移注意力，不由得问道:“说什么？”
花生故作深沉，学着罗娆的样子说:“袖子，短了。多加一截！”
步云凌被他的模样逗笑，唇角微微上扬，问花生:“那王女现在何处？”
花生回答:“在外殿等您呢。”
“按照礼法，您与王女大婚当天，大侍君就该给您敬茶，还要伺候您准备侍寝的相关事宜。但大侍君去了神玉城，这些礼数就都耽搁了，按理说应该补回来。”
步云凌脸“唰”地一红，结结巴巴地问:“什，什么？”
花生不明白他问得什么，只能接着说:“今日大侍君来给您请安，估摸着这几日侍寝之前，就都由大侍君伺候您了。”
步云凌狼眸睁得滚圆，问道:“侍，侍什么寝？！”
内殿外……
“侍寝就不必了，他身子弱。”罗娆喝口茶，降下心火，“这些事以后再说。”
郑岐看着罗娆脖颈上的牙印，对她的话保持怀疑。任谁看，那都是人咬出来的，还有反复嘬出来的红印。
郑岐心里酸溜溜的，心想:那小崽子还挺生猛。王女也竟然真的愿意和他亲近……
唉。
他沉默良久，道:“我该来亲敬，不如这段时日由我来伺候王婿晨起梳洗……”
此时花生从内殿出来，对着罗娆行礼道:“王女，王婿不让巧林碰头发，嚷着要您去……”
郑岐眉头微皱起身道:“我来吧。”
罗娆站起身走进内殿，郑岐紧随其后。
步云凌正赤着脚坐在罗娆的梳妆台前，往日空荡的梳妆台此时摆满了银簪玉冠。
郑岐上前请安，跪在地上叩拜道:“臣侍郑岐恭请王婿圣安，王婿万安千旗、长命无衰。”
步云凌没看他，只盯着罗娆。
罗娆走过去接过巧林手里的玉梳子，她低头给步云凌通头发，嘴里说着:“将王婿的鞋拿过来。”
她防着步云凌赤脚着地，所以命人在内殿铺满毛茸茸的兽皮。但冬月实在太凉，罗娆看他赤着脚总是不放心。
郑岐接过花生手里的鞋，跪在步云凌脚边，伸手想为他穿鞋。
这让步云凌惊了一下，脚不自觉地往回缩，差点弹起来扑进罗娆怀里。
郑岐以为是自己的手凉，对花生说:“打盆热水来。”
花生听命，片刻热水就放在郑岐手边。
他搓搓手，随后将手放进热水中。
水并不滚烫，但也热得人不舒服，郑岐眉头微皱，手在水里泡得发红。
随后他拿出手，擦干净手上的水，又伸手去够步云凌的脚。
“梳什么样的？”
罗娆也不会什么花样，顶多编两个辫子。
“束冠吧，两边要小辫子。”
步云凌顾着和罗娆说话，没来得及躲郑岐，脚踝一热。
郑岐双手覆在他脚上，道:“太冰了，肾阳虚的缘故。王婿平日要多走动，晒晒太阳。”
步云凌看着他跪着给自己捂脚，又为自己穿鞋袜，皱着眉应道:“嗯。”
罗娆依步云凌所言，将他的头发通好，随后问道:“戴哪个？”
步云凌指着一个白玉冠说:“这个。”
郑岐刚穿好鞋，净手后连忙上前，将玉冠取来递到罗娆手边。
步云凌恰好看到他头顶的青玉冠，眸色微暗，使性子道:“不要这个了，要那个。”他随手指了一顶银白镶着红宝石的。
郑岐要去拿，步云凌唤了花生。
花生上前拿来递给罗娆。
郑岐面色不改，他知道这小崽子烦他，便退至一旁，不再碍眼。
步云凌见他喜怒不形于色，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反倒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罗娆给他戴好冠，又蹲下来给他编辫子，认真的神情堪比排兵布阵。
“王女，红果翡翠汤好了。”花生接过侍从端进来的红果翡翠汤，热气腾腾的碗里，红红绿绿，看着颇有食欲。
罗娆看向郑岐，郑岐示意走上前行礼道:“臣侍来伺候王婿用膳吧？”
步云凌瞪一眼罗娆，应道:“有劳大侍君了。”
罗娆心虚地移开视线。
她是看出来步云凌不喜欢郑岐，但郑岐医术高明，有他伺候步云凌起居日常，罗娆更放心一些。
而且，这原本就是郑岐该做的事。
他作为大侍君，侍奉正君王婿是郑岐的日常功课。郑岐从进北宫的第一天起，就在学习如何伺候正君王婿，为其分忧解愁。
郑岐动作熟练地翻倒着红果翡翠汤，待用脸颊贴着碗壁，感觉到微烫时，便是温度适宜。
他跪在地上，拿着汤匙仔细小心地喂到步云凌嘴边。
步云凌敛下眼帘，就着郑岐的手喝下汤，王婿没有抗拒大侍君，这是一件好事。
但罗娆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具体为什么不舒服她没细究，只是身体已经率先一步做出反应，伸出手接过郑岐手中的汤碗。
“我来吧。”
郑岐看向罗娆，真心觉得她奇怪。
罗娆接二连三的反应，总不会是心疼他去伺候人，因为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女眼中是最平常的事。
而且她的种种举动都表现出极强的独占欲，虽然罗娆平时神情寡淡，但郑岐跟随她多年，十分了解她细微处的变化……
王女看起来就像是，爱着王婿一样。
但王婿是大历皇子，奸细一样的存在，王女怎么会爱他呢？
这简直匪夷所思。
“这几日就让郑岐在你身边伺候，他精通医术，我不在时就让他好好照看你。”罗娆一边喂一边说。
步云凌点头，心里说不上多舒服。
他没有故意为难人的爱好，也并不是单纯讨厌郑岐这个人。他只是恶心着郑岐的身份，但他今早听到花生说的一番话，又觉得郑岐有些可怜。
原来除了正君王婿，就算是大侍君，也只是一个比普通侍从尊贵一些的侍从罢了……
不管郑岐曾经是谁，大国师的亲传弟子也好，王族郑氏的后裔也罢，只要他是罗娆的侧室，即便是大侍君，他也只能是一个伺候正君王婿的侍从。
步云凌不解，只莫名觉得有些悲凉。
郑岐宛然一笑，行礼跪拜道:“谢王婿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