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消息提供者都非常热心,为他提供了很多新的线索,比如去超市当收银员或者整理货架的员工,也可以去餐厅端盘子,还可以去扫马路,等等等等。

    但他下午的时间不够再去后来得知的这些地方,只来得及逛了一部分工业园区的厂子。

    此刻,横向对比所有的岗位后,他暂且确定了三份工作:一是在一家网店的仓库负责发货,二是当一家快递公司的客服,三是在制衣厂缝拉链。是的,短短半天,他已经熟练得知底层劳动人民的大致工作范围了。他还不忘正业,在心里思忖有了这些经验,以后办起案子可能更方便。

    整理好这些讯息,商却月本想直接告诉邢曜,可他转念一想,事以密成以泄败,在没找到最好的工作之前,最好不要提前告诉她了。万一她兴高采烈地接受了现在这些工作怎么办,说不定他明天找到的更好呢。

    出于这种考虑,商却月决定明天找到更好的再对邢曜说。

    第二天,商却月去超市、商店、奶茶店找了一圈工作,得出的答案是虽然工资高了点,但是每天工作时长很多,远远超过了八个小时。商却月听着这些回馈,哂笑了一下,他是基层民警,自然是知道民情的,本国的劳动法大多数时候都是个笑话。就连他的工作也都是钱少事多的。找工作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他丝毫不惊讶。

    他客气笑着记下了这些商家的联系方式,准备今晚回家再做一轮对比和筛选。

    于是当晚他就拿白天找的工作和昨天留下的进行对比,比了半天,也得不出答案,进厂子的工作虽然钱少,但时长也少,说不定能让邢曜下班之后有玩乐的时间。商却月挠挠头,走神片刻,不知怎的,邢曜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他总觉得她总是很低落。不知道从哪来的感觉,但就是有。

    奶茶店的工作嘛,一天到晚都得摇奶茶,但是工资也稍微多一点,不至于让她吃不上饭。

    他比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选。

    唉,再看看吧,明天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商却月找工作的第三天,又了解到了一个新的方面——原来前两天找的那些工作,很多都是没有五险一金的,而对于普通人来说,五险一金很重要,没有五险一金那么生活的最基础方面就得不到保障。他是警校毕业直接进入警局工作,没经历过找工作这回事,之前也根本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以至于他奔波了两天,一直疏漏了五险一金这么重要的事。

    还好他擅长信息检索,终于从今天遇到的人的口中,挖掘到了这个关键信息。

    他暗暗思忖,估计邢曜之前的工作都是没有五险一金的,不然怎么会连饭都吃不上。

    于是商却月带着新的知识,在接下来的几天内,持续投入找工作大军。幸好这几天案子都不多,才让他能正常下班,有时间到处转悠。

    可是他找的越多,就越迷茫,哪个工作都有利有弊,不知道到底该给邢曜选择哪一个。

    他此刻就像一个为女儿操心打算的老妈子,女儿什么都不知道,但老妈子已经忧心忡忡了。

    思来想去,他决定把最终决定权交给邢曜。

    ******

    邢曜上班的时候,正下着雨。她拿上了所有工具,先是站在储藏室门口,望了眼外面的天色,乌云压顶,瓢泼如注。大清早的,街上为数不多的行人们都在匆匆忙忙往室内去。

    她叹了口气,穿好雨披,随后顶着扑面而来的风和夹杂的雨滴,往路上走。

    “唰唰”、“唰唰”,是扫把沾着雨水扫过地面的声音。路面上的树叶沾了雨水,并不好清扫,她加重了力气,才能将湿叶子都扫到一处。

    此刻还是初春,下了雨之后愈发冷了,寒风灌进她僵硬的雨披里,顺着她的领口、袖口,往她身上钻。

    她费好大的力气扫树叶,渐渐地胳膊有些使不上劲,只得停下动作。因为她边走边扫,已经顺着马路走了很长一段距离,也已经离储藏室很远了。她动作迟缓地放下扫把,左后环视一圈,坐到路边一个长凳上,将扫把靠在一边,弓着腰望着雨幕发呆。

    头顶的树一直朝她头顶砸下沉重的雨水。她仰头望望,只见雨滴落到树叶、树枝上,再顺着树叶和树枝往下滑落,好多细小的雨水合并成了一滴大的雨水,之后从树叶尖尖,重重地砸落下来。邢曜条件反射闭上眼睛。

    这滴雨水并未砸到她眼睛上,而是落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发出“啪嗒”一声。

    邢曜又睁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笑了起来。

    这时她揣在雨披里面衣服兜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想了想,还是扯开雨披,从怀里掏出了手机,只是手机刚拿出来屏幕就被打湿了,她低着头收着手机,尽力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雨水,打开手机,是一个陌生来电。

    她疑惑地接听了电话,“喂?你好。”

    “你好,我是商却月,你还记得我吗?”

    邢曜很意外,但还是答道:“记得。”

    电话那头的商却月也很意外,他没想到大清早的打电话邢曜也能接到。他抬眼望了一下外面昏暗的天色,这才清晨六点不到。

    他昨晚便下定决心要把他找的这些工作都告知邢曜,谁知手机都掏出来了才想起来,他并没有邢曜的号码。警局那边有登记,但他自己的确是没有的。

    这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估计警局里也没人在,他后知后觉地又意识到,就算他现在有邢曜的电话,在这个时间点也不应该给她打电话,打扰人家的生活。

    但这事没个结果,他半夜翻来覆去都睡不好觉,第二天五点钟就爬起来匆匆洗漱了一番去警局查号码了。

    拨出电话的时候,他也满心忐忑,不知道对面有没有人接,谁知邢曜真的接通了。

    “是这样,咳咳,”商却月清了清嗓子,郑重对邢曜说,“我上次害你失业,实在抱歉,我那天回来之后就帮你找新的工作了,现在呢,我手头有一些备选项,我给你说一下,你自己选……”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邢曜打断:“不需要。”

    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是商却月未曾设想的,他愕然极了,在这之前他以为邢曜至少会考虑一下他找的那些工作。

    “为什么?”他不理解,“你怕我没有经验所以找到的工作不适合你吗?这个我其实都问过了,问了很多人,我自己也都去工作地点看过了,我把我了解到的情况都跟你说一下吧?”

    “真的不需要,”邢曜加重了一点语气,“而且,我现在有工作了。”

    “……哦。”听她这么说,商却月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但他犹不死心,继续推荐自己的成果:“我找了工业园区那边的,还有超市的……”

    “我真的不需要,警察叔叔,”邢曜用上了颇为玩味的称呼,“你,是警察,我,是小偷,我会去警察帮忙介绍的工作吗?我难道是怕下次再犯事了被发现得不够快是吧?”

    “我不想和你们产生什么交集,相信你其实也不想和我产生什么交集。身为警察有同情心很好,但不用这么过。”

    商却月急了,“怎么就是同情心了?我是上次搅黄你工作的罪魁祸首,我得负责……”

    “不是同情心?我知道了,是愧疚。你没有破坏过别人的生活,这对你来说太沉重了。”邢曜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冷静,“没关系的,虽然轮不到我来教育你,但我觉得,破坏别人的生活并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是故意的,我的生活也并没有真的被破坏,这件事没那么大,你不用想那么多。”

    “我要去干活了,先挂了。”邢曜掐断了电话。

    商却月仍然维持着把手机举在耳边的动作,半天回不过神。

    “不是愧疚……”他喃喃地将没有机会在电话里说的话给说完。

    可是他也迷惑了,不是愧疚又是什么?不是同情又是什么?他对自己说错话而牵连邢曜失去工作而感到抱歉,他觉得她生活得并不容易所以想略尽绵薄之力,这不是愧疚,和同情吗?

    好像就是了。可是他隐隐约约觉得,不是,至少不仅仅是。他想要去想明白到底是什么,但他现在脑子一团乱麻,陷入了混乱。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片刻,他的同事们逐渐来到了警局,看见他早早到了都有些惊讶。

    “商警官,你什么时候来的?不会一大清早就来了吧。”

    另一个人接话道:“这么热爱工作认真负责吗?平日里就知道商警官最爱岗敬业,今天看还是超出我们的预计了。”

    “哈哈哈,我们局谁不知道劳模商警啊,市里其他局都听闻过商警官的‘劳模’大名。”

    商却月面对同事们的调侃,也微微勾起唇角,露出点笑,将满腔心事藏得更深了一些。

    白天没有多想,晚上下班之后,他脱了鞋进家门,就径直坐到他这几天的老位置——茶几前的小蒲团上去了。坐下来之后,他又将这几日的老伙伴——记载找工作事宜的笔记本拿到面前,拔开笔帽,就开始写。

    【愧疚?同情?——不对。】

    【那究竟是什么?】

    他合上笔帽,用笔端抵住下巴,眼睛盯着本子上的两行字迹,思虑良久。

章节目录

不行你找个牢坐吧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澡火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澡火并收藏不行你找个牢坐吧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