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楼上,会议室的门已经开了,老邢主持了第一次专案组会议,自任组长,陶然是副组长。

    关于办案思路,他没多讲,在座的基本都是老人,代表了这座城市最强的刑侦力量,他最放心不下的,反倒是保密条例。

    “白若微一死,过不了几天,全国的媒体都会跑过来,我丑话说前头,谁要是敢违反条例,去吃黑钱,别怪我不客气!”

    这话说完,他往后一靠,把指挥权交给陶然。陶然把侦破方向,破案思路,详细讲了一遍,各小组具体职责,分配明确,会议很快结束。

    散会之后,老邢点了一支烟,没让陶然走,还留下了陆鸣。

    “陆队,你刚来,对地方上的情况还不太熟悉,这段时间,你就先跟着陶队,可以吧?”

    陆鸣笑笑,“没问题,陶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随时吩咐。”

    陶然也笑笑,“吩咐不敢当,让陆队跟着我,有点大材小用了。”

    “你有别的想法?”老刑问。

    “嗯,”陶然点点头,“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要调查的地方很多,案发现场附近有个村子,好像叫苏楼,我觉得,外围调查可以交给陆队。”

    “你觉得呢?”老邢看向陆鸣。

    陆鸣笑笑,“我听陶队的。”

    “需要几个人?”

    “三个就行。”

    “没问题。”陶然马上点头,“人员名单一会给你。”

    说完,跟老邢打声招呼,火急火燎地下楼布置。

    陶然一走,陆鸣也想走,老邢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随后,推来一个烟盒。

    “来一根?”

    陆鸣摆摆手,“没抽过。”

    老邢也不勉强,自己抽了一支,刚想点火,打火机已经被陆鸣抢在手里,火苗一起,就弯腰送了过来。

    把烟点着,老邢微微一笑,“吕局说,今天晚上给你接风,有时间吧?”

    陆鸣一愣,“领导的好意我心领了,现在人命关天,哪有心思吃饭。”

    “嗯,”老邢点点头,知道这人年纪不大,但说话老道,也不勉强,顺势下了台阶,“那等案子破了,一起吃庆功宴。”

    “到时我陪领导多喝两杯。”

    老邢又笑,“必须的。”

    稍停,两人无话,陆鸣站起来,“要是没别的事——”

    “别急。”老邢摆摆手,再次示意他坐下,“前段时间,你的任命下来,我打电话,问了问省里的朋友。”

    陆鸣心头一寒,知道这个“问”,用词巧妙。

    警察之间,哪有“问”,只有“查”。

    “结果呢?”他微微一笑,“没人说我坏话吧?”

    “嗯,所有人都对你评价很高。”

    “哦。”

    “省队上升空间大,你又没挨处分,为什么要往欢城调呢?”

    陆鸣笑笑,“父母年纪大了,我母亲身体不好,前段时间刚动了手术。”

    “哦,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装完支架,现在好多了。让领导费心了。”

    “嗯,”老邢点点头,“到了队里,以后就是一家人,家里只要有困难,别管缺钱,还是缺人,千万别瞒着。”

    陆鸣笑笑,“谢谢刑队。”

    ·

    会议室的门关上,陆鸣逐渐走远,老邢靠在椅背上,想了想他的脸。

    笑容清澈,眼神透亮,那是一张天生不会撒谎的脸。

    窗外,太阳已经升了起来,今天罕见是个晴天,老邢叹口气,一人坐在会议室里,看手里的太阳岛,越烧越短……

    ·

    当日晚间,各组工作结束,局里的主要领导都来了,当然也包括老吕。

    老吕中等身材,头发花白,常年手里捧一个保温杯,不锈钢材质,中段是玻璃,里边装茶叶,也装信号发射器。一个保温杯,设定了水温,也设定了公安系统的劳动强度。老吕一来,没人看他的脸,都盯着他手里的保温杯。如果里边装的是枸杞,说明水温中等,强度一般,但今天,里边泡了铁观音。

    早年,老吕不是老吕,还是小吕,跟着师傅,有样学样,一天两包烟,熬夜更是家常便饭,最后,身边的人升迁的升迁,患癌的患癌,走得差不多了,论资历,谁都没他老,论身体,谁都没他好,所以,他成了一把手。

    升迁后,他自己总结,能当上一把手,自己不光靠运气,更重要的,是寿命,是会养生。

    而他的养生秘诀,没有别的,就是一天一杯红枸杞。

    平时跟老邢关系好,他没把这当成秘密,对老邢实话实说,老邢口味重,不爱喝枸杞,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陶然,陶然一知道,就代表所有人都知道了。

    枸杞虽好,也有失灵的时候,尤其是每当大案发生,压力山大,上级催得又紧,枸杞就没了效果,需要铁观音提神。

    枸杞护肝,铁观音降火,可以说,各有各的妙处,所以,老吕茶杯里的东西,就成了一种信号——无事红枸杞,有事铁观音。

    这铁观音一泡,老邢就知道,出事了,并且是大事,老吕又挨骂了,另外,还代表了所有人假期结束,每天半夜下班,手机不准静音,二十四小时待命,破不了案,谁也别想睡个囫囵觉。

    自从进门,老吕的脸就阴着,一屁|股坐下,把杯子放在桌子上,铁观音打个旋,还没落稳,他就开了口:

    “听说,死了个女明星?”

    老邢点点头。

    他又说,“齐厅长一大早给我打了两个电话,要求限期破案。”

    “限期?几天?”老刑问。

    老邢伸出三根手指,抖了两下。

    这三根手指,映在老邢眼里,像是三座大山。

    “就三天?”

    “三天还不够?”老邢拿眼扫了扫其他人,发现低头的低头,发呆的发呆,没人理会他的质问,顿时心凉半截。为了避免尴尬,便用手指了指傅晓敏,“小傅,你负责新媒体,你先说说,现在网上的舆论怎么样?”

    傅晓敏推推眼镜,一脸苦相,“下午的时候,有人把白若微被杀的消息捅了出去,两个小时不到,光是私信,我就收了几千条,全是来打听消息的,有京里的大媒,也有狗仔,还有吃瓜群众,现在白若微遇害的热搜,已经爬到总榜第二,马上要超过第一了。”

    老吕脸一黑,“谁……谁把她的死讯捅出去的?”

    傅晓敏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老吕又看老邢,老邢赶紧解释,“不一定是从我们内部泄露的,也有可能是她的经纪人……毕竟现在已经展开调查了,这事,捂不住,早晚会被捅出来。”

    老吕皱眉想了想,觉得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拧开茶杯,抿了一口铁观音,看向柳青,“法医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柳青打开文件夹,一条一条地说:

    “DNA结果还没出来,但通过五官,还有体貌特征,基本可以判定,死者就是白若微。

    “在尸体运回来之后,我们进行了解剖,确定她是死于机械性窒息,且生前遭受过长时间,高强度的性侵,只不过,尸体似乎经过清理,表面找不到任何精斑或者毛发。

    “另外,我们对比了两位死者身上的索沟,发现绳子至少有两种——女死者身上的较细,男死者身上的较粗。

    “至于绳子的材质,因为没有纤维残留,所以不好界定。

    “还有,男死者口中的□□,经过化验,血型跟他一致,DNA结果还在等,初步估计,应该是他自己的。”

    老吕点点头,“我听说他也是冻死的?”

    “没错。”

    “能确定吗?”

    “嗯。”

    “这么说起来,他的死因跟八年前的方蓉一样?”

    “方蓉的案子我没经手,不清楚,但这个案子的男死者是可以肯定的。

    “首先,经过解剖,我发现他的脑体积增大,且伴随脑膜出血,颅骨已经开了骨缝,这说明死前他的颅内温度低于八度。

    “另外,通过对心脏的解剖,发现他的左心血鲜红,右心血暗红,这也符合冻死的一般特征。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线索可以提供佐证,比如尸表的鲜红尸斑,索沟的生活反应,髂腰肌局部出血,且边界清楚……最关键的一点,我在他的胃壁上,还发现了一些点片状的出血点,也就是所谓的维什涅夫斯基氏斑,这也是学界公认的,生前冻死最有价值的征象。”

    “照你这么说,这两名死者一个是冻死,另一个是窒息……两个人,两种不同的死法?”

    柳青笑笑,也不解释,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桌子上,用手一弹,那东西咕噜咕噜,顺着桌面,缓缓朝老吕滚去。

    到了面前,老吕攥在手里,发现是个玻璃瓶,大概两指宽,里边充盈着透明的液体,还有一个白色的物件浸泡其中,用手一晃,叮叮当当,看形状,像是一颗牙。

    老吕大惑不解,“这是?”

    柳青点点头,“白若微的牙。”

    老吕一吓,“你把人牙给拔了?”

    “这不是为了破案嘛。”

    老吕眯了眯眼,把瓶子放在眼前,仔细观察了几秒,还是不太明白,“这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柳青抿抿嘴,还没出声,陆鸣眼尖,发现这颗牙的牙颈部颜色不太正常,竟然有一个玫红色的圆环,他眼睛一转,“玫瑰齿?”

    “嗯,陆队好眼力。”

    陆鸣笑笑,欣然接受她的夸奖,接着解释道,“死者出现玫瑰齿,死因一般跟机械性窒息,溺死,或者电击有关。她脖子里没有电流斑,肺部也没进水,所以这也能佐证——她是死于机械性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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