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血水、炮火。

    “不要!”

    贺年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入目,一片黑暗,唯有一丝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身上。

    “醒了?把衣服穿好。”一道醇厚的嗓音从旁边传来,接着是椅子的嘎吱声。

    顺着声源,贺年扭头,看到高大的兜帽中将站起来背过身。他往门边走去了:“喂,起来干活了。”

    噗一声轻响,他一脚踹在什么东西上。

    贺年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瘦高的花椰菜中将四仰八叉地睡在地上,口水都流出来了。

    额……她何德何能,竟然同时让两位中将守着,还是两位堪称怪物的大将候补。

    花椰菜中将咕哝一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抬起绿格子眼罩。

    “啊,小贺年,你衣服滑下来了。”懒懒的语调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

    贺年不明所以地低下头,发现自己正披着一件正义大衣,由于自己坐起身,衣服滑了下去,露出大片胸口。

    她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

    “卧槽!!!”她惊呼一声,唰地提起正义大衣。

    “库赞,眼睛闭上!!!”萨卡斯基的吼声与贺年的叫声同时响起。

    “喂喂,明明是你叫醒我的。”库赞不满地挠了挠花椰菜似的头发,站起身:“我转过去行了吧。”

    贺年直接把正义大衣盖到脑门上。

    浓郁的雪茄味和硫磺味扑面而来,她抽了抽鼻子。

    萨卡斯基的大衣。

    心下顿时一暖。

    不过,到底是谁想脱她的衣服啊?

    绝对不会是萨卡斯基,那一定是花椰菜中将吧?只能是他吧?!

    迅速扣好扣子,贺年掀开大衣。

    其实她看见一边的车间工作服了,她想换身衣服,但现在的情形看,不太方便。

    翻身下床,提起颇有些分量的正义大衣,贺年开口:“萨卡斯基中将,谢谢您,不好意思啊,把您衣服弄脏了。”

    雪白的正义大衣上染着好几道刺目的血污和泥沙。

    “无妨。”萨卡斯基接过大衣披了回去。

    “接下来我要按流程问你几个问题。”他打开一个黑色的箱子,取出几台仪器。

    “好。”贺年点头。

    她明白的,炮轰世界政府要员家属所在的避难船是大事,不可能仅凭一段录音就彻底洗清嫌疑。

    “贴上。”萨卡斯基丢给她一团缠在一起的电线,开始低头调试仪器。

    看架势,是要她自己弄。

    贺年懵逼地看着手里一团麻的线,只得求助地看向竹竿似的花椰菜中将。

    “啊啦啦,需要帮助吗?”

    贺年赶忙点头。

    库赞走过来拿起线团,抽出其中一根:“这根贴在胸口。”说着,他附下身,伸出手去。

    调试仪器的萨卡斯基忽然起身,一把按住库赞的手,脸色阴沉:“你去调试仪器。”

    “嘛,也行。”意味不明地看了萨卡斯基一眼,库赞丢下手里的东西。

    萨卡斯基没动手去拿那团缠在一块的电线,只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贺年。

    贺年坐在床上,被阴影笼罩,心里发毛。

    她捡起电线团,目光不自在地看看电线,又看看萨卡斯基。

    这东西,她不知道怎么弄啊……

    “红色的,贴在心脏处。”低沉的嗓音自头顶传来。

    “哦哦,好。”反应一会,贺年明白了萨卡斯基的意思。

    就这样,她在萨卡斯基的指导下完成了安装。

    低头瞧了瞧密密麻麻贴在身上的线,再瞅一眼蹲在地上摆弄仪器的库赞,贺年瞬间明白接下来自己要面对什么。

    测谎。

    一股酸涩感攀上心头,她突然有点委屈。

    理智上,她表示理解,这么大的事,作为唯一的幸存者,被审问很正常,但感情上,她依旧很难接受。

    “萨卡斯基中将,您还是……不信我。”贺年看向萨卡斯基的眼睛。

    萨卡斯基压了压帽檐,避开她的视线:“这是流程。”

    “可以开始了。”另一边,库赞出声道。

    “嗯。”

    漆黑的房间中,精密的仪器闪着红红绿绿的光,贺年瞄了眼窗外的月亮,垂下脑袋。

    “姓名?”

    “乔米.贺年。”

    “年龄?”

    “17。”

    “出生地?”

    心里忽地咯噔一下。

    要坏。

    自己的身份是克洛克达尔给伪造的。

    不着痕迹地深吸气,贺年平复下心情。

    希望能够瞒过去……如果瞒不过去的话……

    她的海军生涯估计就到此结束了。

    “北海前萨维尔王国。”

    “你的母亲叫什么?”

    “秦北杨。”

    拳头骤然握紧,黑暗中,没人注意到萨卡斯基的眼瞳狠狠一缩。

    “父亲?”

    “不知道,母亲生下我就去世了,后由维克多少将抚养。”

    “啊啦,糟糕了,开关忘记开了。”紧张的对峙中,一道懒懒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插进来。

    “库赞!”贺年感觉面前的温度嗖得升高。

    “嘛嘛,反正还没问到正题,现在好了,你继续。”

    听到库赞的说辞,贺年悬着的心一下子落进肚子里。

    倒是阴差阳错的瞒过去了,就说嘛,刚刚心慌成那样仪器都没叫。

    “你为什么炮轰避难船?”

    “因为我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看见避难船上混入了海贼,他们会杀光船上所有人,并且在最终目的地进行更暴虐的屠杀。”贺年抿了抿唇:“那船人总归是要死的,两权相害取其轻。”

    “为什么不提前拦截避难船?”

    “来不及。”

    “你用何种方法夺取了炮台控制权?”

    “我伪造了拉古尼尔上尉的命令。”

    脑海里兀地浮现避难船炸毁的画面,贺年闭上眼,声音有一点点抖。

    “拉古尼尔是录音里的那个人吗?”

    “是。”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否有刻意隐藏实力?”

    “你怀疑我隐藏实力?”

    贺年霍然抬头。

    萨卡斯基看着她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我隐藏实力……对,我隐藏实力!”贺年跳下床,死死盯住萨卡斯基的眼睛。

    地上的仪器红光闪烁,发出嘀嘀嘀的警告声。

    “为了隐藏实力,为了抢夺军工,我硬生生拖死了全部战友!”贺年血红着眼睛,忽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萨卡斯基中将,您满意了吗?”

    安静的房间中,测谎仪响着刺耳的警报声。

    库赞皱了皱眉:“萨卡斯基,你过分了。”

    “……”

    贺年一把扯下身上的电线摔在地上:“如果可以,我宁愿用我的命去换所有人生还!萨卡斯基,你听明白了吗?!”

    仰头瞪着那个兜帽中将,眼泪控制不住地溢出眼眶,她浑身颤抖,却倔强地不肯移开视线。

    萨卡斯基开口,声音平静而厚重:“库赞,可以结束了。”

    语落,他叹息一声,伸出手去。

    “别碰我!”贺年尖叫着往床脚缩去。

    萨卡斯基的手僵在半空。

    半晌,他收回手:“库赞,我们走。”

    “喂喂萨卡斯基,我可不是你的下属啊。”

    两人收起仪器走出房间,而后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

    贺年抱着膝盖缩在床脚。

    原来,在萨卡斯基眼中,自己不是坚守命令的士兵,而是个嫌疑犯。

    干涸已久的泪腺重新开始工作,贺年眼睛生疼。

    月光下,她把头埋进膝盖,瘦弱的肩膀一颤一颤,失声痛哭。

    门外。

    “萨卡斯基,你满意了?”

    “我说了,这是流程。”

    “你……”

    “这同样也是你想问的,不是么?”萨卡斯基打断库赞。

    “你可以换个温和的问法。”

    “你告诉我,怎么温和?”

    有些暴躁地夺过库赞手里的箱子,萨卡斯基掀了兜帽。

    “接下来你想怎么弄?就这么关着?”

    “她暂时不能出现在人前,包括你。”

    “喂,萨卡斯基,我可是抛弃了我心爱的部下赶过来的。”言外之意,我也有是有任务的。

    “你接过电话吗?”

    好巧不巧。

    “噗鲁噗鲁噗鲁……”

    库赞挠了挠头发,咔哒扣掉电话虫。

    “嘛,新世界的任务刚结束,现在是休息时间。”

    萨卡斯基冷笑一声。

    “你看着她,我去处理一下军务。”萨卡斯基提着箱子离开:“不许进房间!”

    “是是。”

    席地躺下,库赞拉下眼罩。

    真的是,明明护得紧,非得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搞不懂这家伙。

    房间内,贺年逐渐平复下情绪。

    其实她明白的,这不过是例行公事,她都明白。

    是她自己参杂了太多个人情感。

    萨卡斯基中将没有当场制裁她,已经很宽容了。

    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直呼其名讳不说,还出口顶撞,贺年懊恼地锤了下脑袋,感觉前途一片渺茫。

    萨卡斯基不是米霍克,可不会时时刻刻纵着她。

    越想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萨卡斯基,贺年干脆不想了。身上黏黏糊糊的难受,她脱下脏污的海军服,换上了一旁的车间工作装。

    开锁声响起,一股凉风灌了进来。

    贺年看过去。

    萨卡斯基走进来,他没带兜帽,露出冷硬的脸廓。

    贺年迅速低头。

    “贺年,你做得很好。”头顶传来浑厚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闻言,贺年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拖延海贼,直至居民全部撤离,炮轰避难船,避免了更大的灾祸,你任务完成得很出色。”

    贺年怔怔抬头。

    萨卡斯基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咬了咬嘴唇,贺年开口:“萨卡斯基中将,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讲。”

    “当年您炮轰奥哈拉的平民避难船,是为什么?”

    “……”萨卡斯基沉默一瞬:“如果船上有学者,将会有更多的地方变成奥哈拉。”

    贺年懂了。

    世界政府对奥哈拉下屠魔令,就是为了抹杀全部学者,倘若有学者逃出,那么,他们逃到哪里,哪里就会变成下一个奥哈拉。

    两权相害取其轻,萨卡斯基当年的选择,和她一模一样。

    “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萨卡斯基中将,我……是一个合格的海兵吗?”

    带着手套的手按住了贺年的脑袋,萨卡斯基轻轻揉了揉:“是,你是一个优秀的海兵。”

    眼眶再次泛酸,贺年抽了抽鼻子,努力眨眨眼:“嗯,谢谢您,还有,对不起。”

    一只饭盒放到她面前:“嗯,吃饭吧。”

    肚子适时响起咕噜噜的响声。

    熟悉的海军饭菜,一看就是出自军舰食堂。

    贺年埋头狼吞虎咽。

    说起来,她在G2支部劳改的时候,也有人给她送过饭。

    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

    不会,不会是萨卡斯基吧?!

    结论过于吓人,贺年一下子噎住,咳了个惊天动地。

    扫视一圈,发现房间内并无水源,萨卡斯基冲门口喊了一声:“库赞。”

    听了许久墙角的花椰菜中将抬起眼罩:“萨卡斯基,都说了我不是工具啊。”

    说是这样说,库赞走进来,发动果实能力变出一块冰。

    萨卡斯基把冰中间融了,变成水。

    接着这杯水被递到贺年面前。

    贺年目瞪口呆,连咳嗽都忘记了。

    恶魔果实还能这么玩的吗?

    而且,看这两人的默契度,明显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不是,等等,传闻中这两人不是死对头吗?

    喝掉水,贺年余光在萨卡斯基和库赞身上来回扫,片刻后,恍然大悟。

    她懂了。

    欢喜冤家,不是冤家不聚头。

    她先磕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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