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年,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过来吗?”泽法坐在办公桌后,摘下了眼镜:“坐吧。”

    “大致能猜到一点。”贺年熟门熟路地拿了个一次性杯子给自己接了杯水,在沙发上坐下。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您说。”

    “关于结业考试的最后一道大题,你所提及的‘事功的正义’,你是如何理解的?”泽法看着贺年,眉心皱起。

    贺年放下水杯:“我知道您想问什么。”

    她躬起上半身,两手交握,手肘搁在面前的茶几上:“您听说过电车难题吗?”

    她盯着泽法,似笑非笑:“哦,您肯定没听说过。”

    泽法嘴角抽搐一下:“……”

    小崽子,欺负他年纪大了跟不上潮流了是吧?!

    见泽法有冲她脑袋上来一拳的冲动,贺年赶忙正色道:“我在阐述客观事实,这是我家乡的一个问题,所以泽法老师您肯定没听说过。”

    “有一辆行驶的海上列车,其前方轨道上被绑了10个无辜的人,即列车继续行驶的话会碾死这10个人。”

    “此时您作为轨道管理人员,可以临时变更列车方向,使列车转向另一个岔口的轨道,但是另一条轨道上也绑了一个无辜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老师,如果是您,您会怎么选?”

    “我选择停下列车,或者在列车碾到人前把人救下。”泽法毫不犹豫道。

    贺年沉默了一下,她倒是忘记海贼王是个高武世界了,不过泽法老师的答案,真的很泽法啊。

    不杀的正义。

    “如果您只能选择变道或者不变道呢?”

    泽法不说话了,他手指敲打着办公桌面,发出哒哒的声响。

    “您无法做出选择,是吗?”贺年没有给泽法太长的思考时间。

    “是的。”

    门外。

    萨卡斯基站在泽法办公室门口,收回了方才压在门把上的手。

    这场对话,他决定听一听。

    “您知道我会怎么选吗?”贺年注视着自己的手指,不看泽法。

    泽法看着躬在沙发上的贺年,神色复杂:“选变道,杀死那一个人。”

    “没错。”贺年抬起头,直视泽法:“非常时期、特殊情况下,我选择牺牲少数保全大多数。也许有人会说我选牺牲少部分,是因为‘我’不是那少部分,但我要说,即便牺牲的是我,我也会这么选。”

    “为了达成正义的结果,我会用尽一切手段,哪怕过程要踩过无数的血腥和尸体。所谓事功的正义,就是只讲结果,不讲过程。”

    泽法眉头紧蹙,没忍住出声打断她:“贺年。”

    贺年望着明显不赞同的泽法,兀地弯起眼睛:“泽法老师,您不用急着否定我,因为我死后会下地狱的。”

    她嘴角高高翘起,在脸上划出一个明艳的弧度:“其实我很崇敬您的正义,不杀的正义,是真正的包容与慈悲。”

    “但它不适合现在的世界。”贺年不笑了,她收起浮夸的笑容,静静凝视着泽法的眼睛:“不杀的正义,适合太平盛世,适合守国,可是啊泽法老师,现在是乱世。”

    “大海波谲云诡,海贼遍布,罗杰死后,更是掀起了史无前例的大海贼时代,现在需要的不是守国而是开国!慈不掌兵,仁不从政,泽法老师,您是一个好人,却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

    说完,贺年安静下来,慢慢等泽法消化。

    “你……”泽法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蠕动了下嘴唇,长叹一声。

    “其实……”贺年谨慎地扫了眼办公室门口:“当一个人自诩正义的时候,就是他最残酷的时候。”

    “因为当他自诩正义,他便有了评判对错的权力,他会将一切自己认为不正确的事判为‘非正义’。”

    “海军的‘正义’不应当自评,应当交由人民来判断。”

    “所以泽法老师,我无法保证自己是一个正义的人,但我会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最后,我想向您提出一个请求。”贺年站起来,对着泽法鞠了一躬:“如果有一天我无法再明晰地判断对与错,请您拉我一把,不要让我滑入深渊。”

    “为什么是我?”泽法声音艰涩。

    “因为您是不杀的正义啊。”贺年展颜一笑,眼神明亮:“所以拜托您,在此之前,一定要好好活着。”

    贺年不再开口,室内一片寂静。天色渐晚,有夕阳透过敞开的窗户照进来,在地面上落下一块小小的红斑。

    良久,泽法开口:“好,我答应你。”

    叩叩叩!

    门口适时响起了敲门声。

    “进。”

    萨卡斯基推开门走进来。

    泽法:“你来找贺年的吧?”

    萨卡斯基:“是。”

    “去吧。”泽法对贺年挥了挥手。

    ……

    萨卡斯基毫不避讳地直接把贺年带出了军校。现在,他们走在马林梵多的中央大街上,显得漫无目的。

    两人之间的氛围沉默得可怕。

    这是贺年自被打断胳膊后,与萨卡斯基的第一次见面。

    “晚上想吃什么?”

    “啊?填鼯鼠中将是因为……”

    贺年本以为萨卡斯基会直接质问她志愿表的事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啊不,我想吃……吃烧烤!”

    “好。”

    再一次出乎贺年的意料地,萨卡斯基甚至没追问她的话头。

    他们在一家烧烤摊前坐下。

    点单的过程异常和谐。

    萨卡斯基示意贺年自己点后,贺年在菜单上刷刷打勾,时不时问萨卡斯基一句“吃不吃XXX”,得到肯定或否定的答案后,再做选取。

    烤串陆陆续续上桌。

    “手恢复得怎么样了?”

    “啊,已经全好了,完全没问题。”

    气氛过于和谐了,和谐到贺年有些不适应。这是她第一次脱离上下级关系,如此平等地和萨卡斯基相处。

    他们现在,是以父女的身份在相处对吧?

    贺年咽了咽唾沫,抓起烤串塞进嘴里。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作为父亲角色的萨卡斯基,干脆埋头猛吃。

    萨卡斯基给自己倒了杯酒:“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么?”

    “咳咳咳!咳咳!!”

    萨卡斯基的问题过于骇人,以至于贺年直接呛到,咳了个惊天动地。

    意见?你可是大将,在海军只手遮天的人,我能对你有什么意见?!

    抓住萨卡斯基推过来的果汁,贺年仰头一通狂灌。

    她打了个水嗝:“当然没有意见。”

    “那你为什么志愿表上要填鼯鼠。”

    哦,该来的还得来。

    萨卡斯基压了下帽檐:“现在可以不用敬语。”

    “嗷,好的。”

    “因为鼯鼠中将是个好人。”

    “就这样?”

    “就这样。”

    萨卡斯基胸膛起伏一下:“那我换个问法,为什么不选三大将。”

    “因为我觉得我的实力还不足以成为三大将的手下,我不配。”贺年睁大眼,说得煞有介事。

    萨卡斯基握住酒杯的手指用力收紧:“说实话。”

    “实话啊。”贺年放下手里的串:“那请萨卡斯基先生也坦诚一点吧。”

    我知道你想问的是我为什么不选你。

    周围环境喧嚣,有孩子的哭闹,有母亲哄孩子的轻语,也有父亲的责问声。

    不远处的烧烤炉上还时不时传来油崩的噼啪声。

    十足的烟火气,衬得萨卡斯基和贺年就像一对平凡的父女。

    贺年看着萨卡斯基,等待他的回答。

    然而她没等到萨卡斯基的开口,反倒是等来了他的动手。她眼睁睁看着萨卡斯基伸出手,用褪去手套的手在她嘴角抹了一道。

    他的手指很粗糙,动作也不太轻柔,有点弄疼她了。

    “吃得到处都是,没个吃相。”

    贺年瞪大了眼睛。

    犯规了啊,老萨。

    “说吧,实话。”

    “实话啊……不选黄猿和青雉大将,是因为他们的正义不符合我的价值观。至于萨卡斯基先生,你的绝对正义确实和我的事功正义最相似,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你是个工作狂,要是跟了你,我怀疑我会失去所有的假期!所以我绝对不要选你!!”心一横,贺年硬着头皮喊出了真正原因。

    萨卡斯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一度。

    贺年缩了缩脖子。

    喂喂,手上冒岩浆了!你冷静一点老萨,这里不是你的办公室,桌子烧了有海军报销,这里可是需要自费赔偿的啊!

    啊啊啊,抬手了抬手了,要敲脑壳了对吧?绝对是要敲她脑袋了!

    眼一闭,贺年武装色都用出来了。

    瞧着贺年一副怕得要死又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萨卡斯基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在心里默念着波鲁萨利诺对自己的告诫,他最终还是决定温和点。

    象征性地,他轻轻敲了贺年一个栗子。

    贺年茫然地睁开眼,懵逼地看着萨卡斯基。

    萨卡斯基他没事吧?打人这么轻?

    萨卡斯基:“……”

    “萨卡斯基先生,其实,额,还有另一个原因的。”

    “说。”萨卡斯基淡定地倒酒,他觉得贺年接下来无论再说什么他都能接受良好。

    “我知道海军里分鸽派和鹰派的。”

    萨卡斯基手顿了顿。

    “以三大将为首,你是鹰派,库赞叔是鸽派,波鲁叔则是中立,海军内部被划分为了三个部分。”

    “我选择鼯鼠中将,除了他是个正直的海军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足够中立。人身在林中时往往难以窥得整片密林的全貌,我想要跳出所谓的鹰派或鸽派视角,以更全面的视角来看待海军的发展。”

    萨卡斯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去鼯鼠那好好干吧,我同意了。”

    “哎,真的吗!”贺年高兴地站了起来。

    “真的。”

    饭后,萨卡斯基把贺年送回了军校宿舍楼下。

    “我明天要出任务,所以你出海实习的那天不能送你了。”他揉了揉贺年的脑袋。

    军校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在最后的实习历练前,毕业生的亲朋好友会来港口相送,并送上美好的祝福,寓意任务坦途,人生一路顺风。

    “但我会尽量赶回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贺年仰头看向萨卡斯基。

    素来严肃的大将面色柔和,昏黄的路灯洒在他身上,使得他看起来越发柔软。

    “好,我们一言为定。”贺年伸出手去:“拉钩。”

    萨卡斯基一时愣住了

    “拉钩啦,拉钩!”贺年不由分说地用小拇指钩住他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萨卡斯基的嘴角缓缓攀上一丝笑意。他笨拙地回应着贺年的动作,亦如他笨拙地学习着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父亲。

    贺年回宿舍后,萨卡斯基依旧站在原地。

    他一直目送着贺年,直至她上楼、进宿舍,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他为她感到骄傲。

    他的女儿,不仅在战斗上有着极强的天赋,而且还具备相当的大局观。来日,这片大海上必定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有些事,是时候告诉她了。

    等这次任务归来,自己参加完她的毕业典礼……其实他早就想亲耳听她喊自己爸爸了。

    对了,还得去找一趟鼯鼠,上次毁掉的文件还需要他重新拟一份。

    噙着笑,萨卡斯基转身离开。

    ……

    萨卡斯基怎么也没想到,待他再次回到马林梵多时,迎接他的不是贺年的笑脸,而是她的死讯。

    那天的天气很糟糕,雾霭沉沉,狂风大作。他紧赶慢赶地回到马林梵多,满心都是该怎么向贺年解释错过她毕业典礼这件事。

    他刚下军舰就看到一脸严肃的波鲁萨利诺。

    “萨卡斯基,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说。”他步履匆匆,急着去找贺年。

    “泽法老师带队的军校实习船遭遇海贼袭击,有1/3的学员遇难身亡。”

    心脏不受控制地狠狠一颤,萨卡斯基停下脚步。

    波鲁萨利诺声音艰涩:“贺年她……为保护同学牺牲了。”

    “……”

    阴沉的天空中隐有闷雷声。

    原地站立的萨卡斯基静默了一会:“尸体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尸体落入大海,找不回来了。”

    萨卡斯基又静默了会儿。他压了压快被风吹跑的帽子,沉声开口:“我知道了。”说完他大步朝天守阁走去。

    任务完成,他要向战国复命。

    ……

    波鲁萨利诺双手插兜,步伐沉重地穿过行政大楼的长廊。

    他有点担心萨卡斯基。

    虽然萨卡斯基表现得无比正常,但作为老同僚,他一眼便看出了萨卡斯基的不对劲。

    他在靠工作麻痹自己,再这样下去,身体会扛不住的。

    推开萨卡斯基的办公室门,波鲁萨利诺还没开口,便被满屋的浓烟弄得皱了眉。

    浓郁的烟雾后方,坐着一个正在处理文件的身影。

    波鲁萨利诺打开窗户:“你想把自己抽死吗?”

    “跟你没关系。”

    食指发出一束激光,波鲁萨利诺灭了萨卡斯基的烟:“跟海军总有点关系吧,你要是出问题了,大海上的海贼只会更猖狂。”

    萨卡斯基瞥了波鲁萨利诺一眼,扔掉了熄灭的雪茄。

    “葬礼马上要开始了,你不去么。”

    “不去了。”萨卡斯基站起身:“替我转交一份文件,我临时要出任务。”

    波鲁萨利诺没有强留萨卡斯基。

    上司或许只会为学员的牺牲感到惋惜,但父亲却会为失去女儿而难过。

    他拿起了那份需要转交的文件——

    【由泽法率领的军校生实习船因遭遇海贼袭击,近1/3的学员遇难,实习船航线泄露原因待进一步查明。

    已阅,萨卡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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