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娃娃
这一茶壶砸过去，连纪南风也愣了半晌，手滞在半空中许久，无所适从地攥紧了拳头，又无力垂落在身侧。
但他嘴里依旧不饶人，“高岚，他当初为何离家，你心里没点数吗？”
高岚失望地看着自己被溅湿的裙摆，良久，她冷笑一声，“是啊，他当初为何离家，你心里没点数吗？”
一样的话在高岚口中反问出来，杀伤力极大，纪南风嘴唇微微颤抖，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高岚冷笑一声，转身便离了堂厅，出门便瞧见鬼鬼祟祟的姜阳，又是没抑制住的一声冷哼，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姜阳不知这家人云里雾里在吵什么，却止不住地想探究，她天性就爱听这些家长里短，以前在乌摩也是这般好管闲事，这下便继续蹲着，好奇地望去。
高岚离开后，纪尘山也微微摇头，朝身侧的仆役轻抬手，仆役得令后也推着轮椅离开。
纪尘山经过姜阳时，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淡然又冷漠地离开，一身浅淡的月白长衫卷起一阵淡雅清香。
姜阳在晃眼之间，看见了他微红的眼眶，紧紧扣住轮椅扶手的指节，还有微不可查的咬牙切齿。
纪南风看着离去的儿子和夫人，气得手足无措地开始踱步。
良久，他才躺倒在椅子上，捏了捏眉心，对着那堂中跪着的男子沉声开口，“纪良，你说，纪盈川在何处？说出来，饶你不死！”
话中威压极甚，纪良的汗大滴大滴落在地板上，呼吸紊乱，“纪良……不知二公子在何处！”
“好啊好！你不知，那就打，打到你知为止！”
纪南风说完一挥手，几个仆役抄起棍棒就将人按在地上，得到纪南风的眼神后，他们开始动手。
一棍接一棍，是实打实的打在了肉上，虽然纪良不吭声，却看得姜阳龇牙咧嘴。
她看着那灰色的衣衫渐红，这得多疼啊！
吵架归吵架，但打死人就不是一回事了，姜阳不由自主的就冲了出去，一身喜服还未换下，明晃晃的站到了纪良身边，灼得人眼微红，她抬抬下巴，示意几个奴仆停手。
奴仆见状，不明所以，却瞧着姜阳一脸自信的模样，莫名就停下了手中棍棒。
“王爷？”姜阳轻唤一声，语气微扬。
纪南风正头疼，听到这声只微抬眼皮瞥了一眼，“你新婚不在房里呆着，乱跑作什么？”
“我也没夫君啊……”姜阳说完又觉得这话不该说，忙改口唤了一声，“爹？阿爹？”
纪南风被这一声给喊清醒了，虽说成了婚，但他并没有习惯这个儿媳的存在，他低低敛眉，“说吧，何事？”
姜阳直勾勾盯着纪南风，一脸认真，“我就是想问阿爹，如果这纪良知道我夫君在哪里，你把他打死了，我怎么去找我的夫君呢？”
纪南风：“……”
见纪南风不说话，姜阳觉得有用，又继续道，“如果他不知道，你又打他做什么？你这不就是泄愤吗？”
“你……”纪南风一时竟没找到反驳的话，脸色都憋红了，她说得也有理，不过是为了泄愤而已。
“到底是我的夫君，归我管，不如阿爹把他交给我，我帮你找！”姜阳说得理直气壮。
纪南风一肚子的气好像被这两声阿爹给消解了，他拧眉道，“也对，归你管，那你去找，找不到连你一起受罚！”
姜阳一听，眸中霎时变得晶亮，“我可以去找，但是阿爹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到，罗罗你们没找到，这门婚事就不算数！”
这忽转的话锋硬是让纪南风没差点反应过来，她一口一个阿爹叫的欢，临了还说这婚事做不得数，还威胁他，牙尖嘴利的，纪南风这下被转移注意力，好像没那么气了。
词句在口中斟酌许久，纪南风才道，“行，普尔木罗罗我已经让人去偷了，不出意外，明天就到南照城。”
*
纪南风没有骗姜阳，第二日，他派出去的人马就将普尔木罗罗安全地送到镇南王府。
与此同时，镇南王次子迎娶乌摩公主的消息便传到辰国的大街小巷，甚至传到了乌摩与和梁国毗邻的部族山巴族。
乌摩与山巴在梁国南疆，多年来数次侵扰梁国，扰的边境百姓的安宁。甚至时常都有联盟之举，妄图合盟共同攻打梁国。
山巴若是听闻乌摩公主与梁国人联姻，自是会怀疑乌摩人的诚心，进而心生嫌隙。
姜阳此次联姻办的大张旗鼓，目的在于此，但远不止于此。
但这也意味着乌摩会趁此机会大肆宣扬姜阳和朵苓逃避殉葬的悖逆之事，与这个乌摩公主割袍断义。
姜阳现在是乌摩人尽皆知的罪人，她再也回不去了。
姜阳刚打算就寝，就听到罗罗被接到了镇南王府，衣裳都来不及换好，就朝朵苓房里奔去。本是欢欣鼓舞，却在进门那一刻，感受到屋内沉重的氛围。
朵苓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望向姜阳，面色惨白，神情木然，眼里的痛色让姜阳心头一慌，她朝床上的小人看去，脸色发青，双唇乌紫，不似活人。
“阿嫂，发生了何事？”姜阳颤着声问道。
朵苓双唇干到起皮，她舔了舔唇瓣，却还是觉得话语太过苦涩，说不出口，“罗罗他……罗罗她……”
两个护送罗罗的侍卫还未离开，朝姜阳言简意赅地说明了缘由，“二夫人，我们去救罗罗时，他就已然昏迷不醒，看症状应是中毒。”
“中毒？谁会下毒？”姜阳声音大了些。
“我们潜伏时候听闻罗罗公子是在刀羊死后的第三日开始发病，起初是高热不退，后来便昏迷不醒。至于是谁下毒，我们不敢妄论。”
姜阳听完后背一阵寒凉，“第三日就是我和阿嫂被囚的那一日，当时是五哥让我们乖乖殉葬，他会照顾好罗罗……”
姜阳说完，连朵苓也一阵心惊，“刀羊威望尚在，他们就要毒害他的孩子？”
是有多迫不及待？
姜阳想起昔日五哥的行径，觉得他重情义，她怎么也不愿揣测是五哥下的毒。
或者说，现在不是追查下毒之人的时候，罗罗面色极差，气若游丝，再不解毒，性命垂危。
侍卫们也没见过这奇怪的毒，觉得棘手，一般大夫对付不了，给姜阳荐了一名南照城最有名的大夫，说他是毒医圣手，没他救不回来的人。
姜阳差人马不停蹄地去将这大夫请回了镇南王府，可这大夫却在瞧见姜阳和朵苓时，扭头就走。
这惊得姜阳嘴都合不拢，“大夫，怎么了？怎么走了？”
大夫是个中年男子，一袭青衣，看上去仙风道骨，飘逸洒脱，却是从嘴里吐出了十分恶毒的话，“乌摩人治什么治！世人皆知我李闻瑾从不治乌摩人，哦，不止，山巴人我也不治！”
姜阳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若他是因为其他理由，她还能辩上一辩，可理由仅仅只是身份为乌摩人，她没法反驳。
朵苓听到这个理由，二话没说扑通就跪在地上，身子伏得极低，“大夫，求你救救我儿，他还小，不懂得乌摩与梁人的仇恨，只要大夫救救我儿，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姜阳本也想跪下求这大夫，却是见他眸中的嫌恶愈甚，他啧了一声，“你还知道乌摩与梁人有仇啊！不可能，我绝不可能救任何一个乌摩人，不杀他都算好的了！”
姜阳觉得磕头是没用的，也收起了跪下磕头的心思，实在气不过，又弱弱怨了一句，“大夫若是不治乌摩人，出诊之时为何不问一句呢？平白地耽误我们时间……”
李闻瑾闻言一声冷笑，“我那是看镇南王府的面儿上……”
话音未落，姜阳便明白了关键所在，他是看在镇南王府的面子才来的，镇南王在南疆一带极受人尊崇，她做不到的事，借着镇南王府的势许是可以。
姜阳当即问道，“那我现在嫁入镇南王府，算是镇南王府的人，你也不治？”
“不治！只要你是乌摩人，我就不治！”李闻瑾十分硬气的回应，然后拂袖而去。
姜阳一时哽得慌，又瞧见床上的罗罗面色青紫，脑子一团乱麻，手心濡湿。
她觉着不甘心，又让丫鬟再去请城中有名的大夫，但李闻瑾既然有毒医圣手的名头，她就不能放弃这条路子。
她着急忙慌想去找纪南风，整个镇南王府他最说得上话，却被告知他离府未归，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远水解不了近火，她又问王妃的住处在何处，可从昨夜王妃与王爷吵架后，王妃就离家出走了，丫鬟们告诉姜阳这是常有的事，王妃短时间不会回来的。
整个镇南王府说得上话的人都不在，她嫁的夫君又不在身边，姜阳欲哭无泪，心里闷得难受。
夜风寒凉，吹得她有些丧气。
她无力靠着梁柱，望向天上的一轮残月，莫名想到了昨夜轮椅上坐着的人，一身月白长衫，清浅得就如今夜这一弯月。
这个大公子定能说上话！
一番打听，却听得这公子不在自己院落，去了后院的荷塘，姜阳想都没想就去朝那荷塘去了。
她沿着丫鬟们说的路走去，一路都有灯火照明，却在某个路口断了灯火，只一条漆黑的青石小路，反射着淡淡清辉。
没了灯火，也没有轮值的仆役，黑洞洞的地方总归让人生出些许害怕。
姜阳沿着小路越走越瘆人，拐过两座假山，竟像是入了无人之境，远处还有夜鸦的凄厉叫声，她不禁抱紧了胳膊。
镇南王府实在够大，姜阳最少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看到了他们所说的荷塘。
但这荷塘没有荷叶也没有荷花，只有一簇一簇的水草放肆生长，姜阳绕过水草望去，忽的见一白衣人影，吓得姜阳一个激灵。
姜阳仔细望去，虽看不清脸，却大致能看见他坐在轮椅上，正是大公子纪尘山。
他太静了，坐在水边，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玉白石雕，冰冷沁人。
姜阳不知他在望什么，大着胆子上前，即使她脚步声刻意放重，这大伯哥也没抬头望一眼，像个假人。
姜阳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荷塘中央的水草丛中，好似卡着个布娃娃一样的东西，寻常猫儿的大小，被歪歪扭扭叉在那水草尖儿上。
纪尘山望得又那么出神，周围静得像是没有活物一般。
更瘆人了！
直到纪尘山跟前，姜阳一颗心已经抑制不住慌乱的跳动，她讪讪开口，“大伯哥？大公子？哥哥？怎么唤你合适？”
“随意。”
“那便唤哥哥吧！”姜阳以前也这么唤她大哥，她向来嘴甜，觉得这样更好说话。
她微微弯腰，偏着头，神情恳切，“哥哥能不能帮我个忙？”
“讲。”纪尘山语气豪无波澜，仍旧盯着那荷塘中央的布娃娃出神。
“罗罗……我侄子他中毒了，他们说只有李闻瑾大夫最擅解毒，可他说不愿给乌摩人治病，哥哥能不能帮帮我……”姜阳讲着，两只手扣在一起，越攥越紧，她怕纪尘山不答应。
“李闻瑾大夫向来是这般，我们也劝不了。”
姜阳听完这话，悬着的心还是死了。
哪怕是求人，也总归要让对方得利，她自小便明白这个道理。
她又不了解纪尘山，不知他的喜好，更不知该怎么讨好他。
说得天花乱坠，听起来也没有诚意，于是她揣测一番，“哥哥望了那么久，想把那个布娃娃捡起来吗？”
纪尘山闻言，微微一怔，双眸微微聚光，朝姜阳望过来。
他没有否认，还动了！
也就是说姜阳猜中了，那就没有任何犹豫的理由！
姜阳猛地深吸一口气，扑通一声就跳进了水里，朝那布娃娃游去。
但他嘴里依旧不饶人，“高岚，他当初为何离家，你心里没点数吗？”
高岚失望地看着自己被溅湿的裙摆，良久，她冷笑一声，“是啊，他当初为何离家，你心里没点数吗？”
一样的话在高岚口中反问出来，杀伤力极大，纪南风嘴唇微微颤抖，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高岚冷笑一声，转身便离了堂厅，出门便瞧见鬼鬼祟祟的姜阳，又是没抑制住的一声冷哼，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姜阳不知这家人云里雾里在吵什么，却止不住地想探究，她天性就爱听这些家长里短，以前在乌摩也是这般好管闲事，这下便继续蹲着，好奇地望去。
高岚离开后，纪尘山也微微摇头，朝身侧的仆役轻抬手，仆役得令后也推着轮椅离开。
纪尘山经过姜阳时，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淡然又冷漠地离开，一身浅淡的月白长衫卷起一阵淡雅清香。
姜阳在晃眼之间，看见了他微红的眼眶，紧紧扣住轮椅扶手的指节，还有微不可查的咬牙切齿。
纪南风看着离去的儿子和夫人，气得手足无措地开始踱步。
良久，他才躺倒在椅子上，捏了捏眉心，对着那堂中跪着的男子沉声开口，“纪良，你说，纪盈川在何处？说出来，饶你不死！”
话中威压极甚，纪良的汗大滴大滴落在地板上，呼吸紊乱，“纪良……不知二公子在何处！”
“好啊好！你不知，那就打，打到你知为止！”
纪南风说完一挥手，几个仆役抄起棍棒就将人按在地上，得到纪南风的眼神后，他们开始动手。
一棍接一棍，是实打实的打在了肉上，虽然纪良不吭声，却看得姜阳龇牙咧嘴。
她看着那灰色的衣衫渐红，这得多疼啊！
吵架归吵架，但打死人就不是一回事了，姜阳不由自主的就冲了出去，一身喜服还未换下，明晃晃的站到了纪良身边，灼得人眼微红，她抬抬下巴，示意几个奴仆停手。
奴仆见状，不明所以，却瞧着姜阳一脸自信的模样，莫名就停下了手中棍棒。
“王爷？”姜阳轻唤一声，语气微扬。
纪南风正头疼，听到这声只微抬眼皮瞥了一眼，“你新婚不在房里呆着，乱跑作什么？”
“我也没夫君啊……”姜阳说完又觉得这话不该说，忙改口唤了一声，“爹？阿爹？”
纪南风被这一声给喊清醒了，虽说成了婚，但他并没有习惯这个儿媳的存在，他低低敛眉，“说吧，何事？”
姜阳直勾勾盯着纪南风，一脸认真，“我就是想问阿爹，如果这纪良知道我夫君在哪里，你把他打死了，我怎么去找我的夫君呢？”
纪南风：“……”
见纪南风不说话，姜阳觉得有用，又继续道，“如果他不知道，你又打他做什么？你这不就是泄愤吗？”
“你……”纪南风一时竟没找到反驳的话，脸色都憋红了，她说得也有理，不过是为了泄愤而已。
“到底是我的夫君，归我管，不如阿爹把他交给我，我帮你找！”姜阳说得理直气壮。
纪南风一肚子的气好像被这两声阿爹给消解了，他拧眉道，“也对，归你管，那你去找，找不到连你一起受罚！”
姜阳一听，眸中霎时变得晶亮，“我可以去找，但是阿爹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到，罗罗你们没找到，这门婚事就不算数！”
这忽转的话锋硬是让纪南风没差点反应过来，她一口一个阿爹叫的欢，临了还说这婚事做不得数，还威胁他，牙尖嘴利的，纪南风这下被转移注意力，好像没那么气了。
词句在口中斟酌许久，纪南风才道，“行，普尔木罗罗我已经让人去偷了，不出意外，明天就到南照城。”
*
纪南风没有骗姜阳，第二日，他派出去的人马就将普尔木罗罗安全地送到镇南王府。
与此同时，镇南王次子迎娶乌摩公主的消息便传到辰国的大街小巷，甚至传到了乌摩与和梁国毗邻的部族山巴族。
乌摩与山巴在梁国南疆，多年来数次侵扰梁国，扰的边境百姓的安宁。甚至时常都有联盟之举，妄图合盟共同攻打梁国。
山巴若是听闻乌摩公主与梁国人联姻，自是会怀疑乌摩人的诚心，进而心生嫌隙。
姜阳此次联姻办的大张旗鼓，目的在于此，但远不止于此。
但这也意味着乌摩会趁此机会大肆宣扬姜阳和朵苓逃避殉葬的悖逆之事，与这个乌摩公主割袍断义。
姜阳现在是乌摩人尽皆知的罪人，她再也回不去了。
姜阳刚打算就寝，就听到罗罗被接到了镇南王府，衣裳都来不及换好，就朝朵苓房里奔去。本是欢欣鼓舞，却在进门那一刻，感受到屋内沉重的氛围。
朵苓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望向姜阳，面色惨白，神情木然，眼里的痛色让姜阳心头一慌，她朝床上的小人看去，脸色发青，双唇乌紫，不似活人。
“阿嫂，发生了何事？”姜阳颤着声问道。
朵苓双唇干到起皮，她舔了舔唇瓣，却还是觉得话语太过苦涩，说不出口，“罗罗他……罗罗她……”
两个护送罗罗的侍卫还未离开，朝姜阳言简意赅地说明了缘由，“二夫人，我们去救罗罗时，他就已然昏迷不醒，看症状应是中毒。”
“中毒？谁会下毒？”姜阳声音大了些。
“我们潜伏时候听闻罗罗公子是在刀羊死后的第三日开始发病，起初是高热不退，后来便昏迷不醒。至于是谁下毒，我们不敢妄论。”
姜阳听完后背一阵寒凉，“第三日就是我和阿嫂被囚的那一日，当时是五哥让我们乖乖殉葬，他会照顾好罗罗……”
姜阳说完，连朵苓也一阵心惊，“刀羊威望尚在，他们就要毒害他的孩子？”
是有多迫不及待？
姜阳想起昔日五哥的行径，觉得他重情义，她怎么也不愿揣测是五哥下的毒。
或者说，现在不是追查下毒之人的时候，罗罗面色极差，气若游丝，再不解毒，性命垂危。
侍卫们也没见过这奇怪的毒，觉得棘手，一般大夫对付不了，给姜阳荐了一名南照城最有名的大夫，说他是毒医圣手，没他救不回来的人。
姜阳差人马不停蹄地去将这大夫请回了镇南王府，可这大夫却在瞧见姜阳和朵苓时，扭头就走。
这惊得姜阳嘴都合不拢，“大夫，怎么了？怎么走了？”
大夫是个中年男子，一袭青衣，看上去仙风道骨，飘逸洒脱，却是从嘴里吐出了十分恶毒的话，“乌摩人治什么治！世人皆知我李闻瑾从不治乌摩人，哦，不止，山巴人我也不治！”
姜阳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若他是因为其他理由，她还能辩上一辩，可理由仅仅只是身份为乌摩人，她没法反驳。
朵苓听到这个理由，二话没说扑通就跪在地上，身子伏得极低，“大夫，求你救救我儿，他还小，不懂得乌摩与梁人的仇恨，只要大夫救救我儿，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姜阳本也想跪下求这大夫，却是见他眸中的嫌恶愈甚，他啧了一声，“你还知道乌摩与梁人有仇啊！不可能，我绝不可能救任何一个乌摩人，不杀他都算好的了！”
姜阳觉得磕头是没用的，也收起了跪下磕头的心思，实在气不过，又弱弱怨了一句，“大夫若是不治乌摩人，出诊之时为何不问一句呢？平白地耽误我们时间……”
李闻瑾闻言一声冷笑，“我那是看镇南王府的面儿上……”
话音未落，姜阳便明白了关键所在，他是看在镇南王府的面子才来的，镇南王在南疆一带极受人尊崇，她做不到的事，借着镇南王府的势许是可以。
姜阳当即问道，“那我现在嫁入镇南王府，算是镇南王府的人，你也不治？”
“不治！只要你是乌摩人，我就不治！”李闻瑾十分硬气的回应，然后拂袖而去。
姜阳一时哽得慌，又瞧见床上的罗罗面色青紫，脑子一团乱麻，手心濡湿。
她觉着不甘心，又让丫鬟再去请城中有名的大夫，但李闻瑾既然有毒医圣手的名头，她就不能放弃这条路子。
她着急忙慌想去找纪南风，整个镇南王府他最说得上话，却被告知他离府未归，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远水解不了近火，她又问王妃的住处在何处，可从昨夜王妃与王爷吵架后，王妃就离家出走了，丫鬟们告诉姜阳这是常有的事，王妃短时间不会回来的。
整个镇南王府说得上话的人都不在，她嫁的夫君又不在身边，姜阳欲哭无泪，心里闷得难受。
夜风寒凉，吹得她有些丧气。
她无力靠着梁柱，望向天上的一轮残月，莫名想到了昨夜轮椅上坐着的人，一身月白长衫，清浅得就如今夜这一弯月。
这个大公子定能说上话！
一番打听，却听得这公子不在自己院落，去了后院的荷塘，姜阳想都没想就去朝那荷塘去了。
她沿着丫鬟们说的路走去，一路都有灯火照明，却在某个路口断了灯火，只一条漆黑的青石小路，反射着淡淡清辉。
没了灯火，也没有轮值的仆役，黑洞洞的地方总归让人生出些许害怕。
姜阳沿着小路越走越瘆人，拐过两座假山，竟像是入了无人之境，远处还有夜鸦的凄厉叫声，她不禁抱紧了胳膊。
镇南王府实在够大，姜阳最少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看到了他们所说的荷塘。
但这荷塘没有荷叶也没有荷花，只有一簇一簇的水草放肆生长，姜阳绕过水草望去，忽的见一白衣人影，吓得姜阳一个激灵。
姜阳仔细望去，虽看不清脸，却大致能看见他坐在轮椅上，正是大公子纪尘山。
他太静了，坐在水边，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玉白石雕，冰冷沁人。
姜阳不知他在望什么，大着胆子上前，即使她脚步声刻意放重，这大伯哥也没抬头望一眼，像个假人。
姜阳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荷塘中央的水草丛中，好似卡着个布娃娃一样的东西，寻常猫儿的大小，被歪歪扭扭叉在那水草尖儿上。
纪尘山望得又那么出神，周围静得像是没有活物一般。
更瘆人了！
直到纪尘山跟前，姜阳一颗心已经抑制不住慌乱的跳动，她讪讪开口，“大伯哥？大公子？哥哥？怎么唤你合适？”
“随意。”
“那便唤哥哥吧！”姜阳以前也这么唤她大哥，她向来嘴甜，觉得这样更好说话。
她微微弯腰，偏着头，神情恳切，“哥哥能不能帮我个忙？”
“讲。”纪尘山语气豪无波澜，仍旧盯着那荷塘中央的布娃娃出神。
“罗罗……我侄子他中毒了，他们说只有李闻瑾大夫最擅解毒，可他说不愿给乌摩人治病，哥哥能不能帮帮我……”姜阳讲着，两只手扣在一起，越攥越紧，她怕纪尘山不答应。
“李闻瑾大夫向来是这般，我们也劝不了。”
姜阳听完这话，悬着的心还是死了。
哪怕是求人，也总归要让对方得利，她自小便明白这个道理。
她又不了解纪尘山，不知他的喜好，更不知该怎么讨好他。
说得天花乱坠，听起来也没有诚意，于是她揣测一番，“哥哥望了那么久，想把那个布娃娃捡起来吗？”
纪尘山闻言，微微一怔，双眸微微聚光，朝姜阳望过来。
他没有否认，还动了！
也就是说姜阳猜中了，那就没有任何犹豫的理由！
姜阳猛地深吸一口气，扑通一声就跳进了水里，朝那布娃娃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