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阳知道她的阿嫂在想些什么,哪怕没有意识,她也想践行对大哥诺言。

    但姜阳不甘,一个英雄家眷最好的归宿是殉葬,这听起来多不合理。

    她将朵苓扶坐起身,端起一旁冷羹往她嘴里喂下去,同大夫们说的一样,喂多少吐多少,再这么下去就是活活饿死。

    姜阳有些生气,她皱着眉,在她耳边不断发问,“阿嫂,你不管罗罗了吗?”

    “罗罗前几日才学会骑马,你不想看吗?”

    ……

    姜阳在朵苓耳畔絮叨许久,又一勺一勺往她嘴里喂粥,最后一身弄得黏糊糊的,也不清楚她到底咽下去多少。

    焦灼之时,有人推门而入,屋内众人见来人皆是一礼。

    姜阳见着那人宽厚的身躯,周身凌冽的气势,还有微微发白的头发,也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他便是梁国镇南王,纪南风。

    乌摩人对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他在梁国南疆威名显赫,是哥哥往常最为头疼的敌人。

    姜阳没有施礼,只站起身,警惕地望着面前这高大威武的将军。

    纪南风随意找了根凳子坐下,一手搭在桌上,微微侧头看着姜阳,缓缓开口,声音浑厚,“普尔木姜阳?九公主?”

    他的声音带着威压,姜阳有些怵,但面上不表,只故作镇定的开口,“是。”

    “易先生应当有与你讲过,这次救你和朵苓夫人的条件,现在既然你们无事,该你履行诺言。”

    姜阳眼神不闪不避,直直望向纪南风,“可阿嫂现在还没醒,罗罗也还在乌摩,我的要求是都活着,不然我不会答应!”

    她说得太硬气,谈起条件来一套一套的,纪南风愣了一瞬,呵呵笑出了声,转头对易黎道,“梁国官话说得不错,还伶牙俐齿,易先生教的极好。”

    易黎微微颔首,“王爷谬赞。”

    姜阳也不知自己说得对不对,只向易黎望去,微微对上目光,易黎立马转头避开视线。

    这刻意的避开让姜阳心头一酸。

    纪南风又转头打量着姜阳,个子娇小,生得精巧俏丽,就是看上去年纪尚小,很难不让人小瞧,他用逗孩子的语气开口,“小姑娘,我们的条件只是救你,至于你阿嫂还有普尔木罗罗,能救则救,现在你阿嫂已经救下,我们镇南王府已仁至义尽。”

    姜阳一听这话急得眼眶发酸,面上却强忍着,“不行!阿嫂没有罗罗就会死,他们死了我就没有亲人了,那我也不活了,让你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纪南风瞧着面前这小姑娘一副要哭的模样,嘴里还不服输地威胁,硬是给逗乐了,他笑出了声,“别急!逗你的,罗罗是刀羊唯一的子嗣,我们当然要救!”

    “真的?”姜阳绷着眼泪,眸间尽是期待。

    “当然,但你得先和我儿完婚。”

    姜阳要感谢地话一时又咽了下去,她朝易黎望去,他还是不看她,心里顿时来了气。

    她好像没有选择,易黎不愿娶她,她又必须得救阿嫂和罗罗,思索许久,只能低下头,咬牙答应,“完婚后,我就能见到罗罗吗?”

    “当然。”

    姜阳又想起什么,弱弱问了一句,“可我听说,你儿子断了腿……”

    纪南风原本轻松淡然的脸忽然之间变得凝重,他顿了顿,开口道,“我还有一个小儿子,叫纪盈川,身子健全……”

    说到这里,纪南风说不下去了,沉沉叹了一口气,“罢了,小丫头你好好学学新妇之礼,只要你不反悔,普尔木罗罗我们会替你救回来。”

    纪南风说完后便转身离开,一出门,脸立马垮下来,神色凝重,宛如结了冰霜。

    *

    姜阳休养两日,发现她们被困在一座宅子里,看守人数比想象中还要多。

    她没法逃走,罗罗今年才五岁,除了朵苓和她,他与谁都不亲近,骤然间失去庇护,谁也不知他会受多少苦。

    更何况这里是梁国,她从未到过梁国这个地方,在乌摩人口中,梁国人是会吃人的。

    乌摩的孩子大抵都听过一句话,若是不乖就会被卖到梁国去,那里的人会将小孩的手脚剁下来,放进油锅烹炸,然后一口一口吃掉,嚼得脆响。

    外面的世界是未知的恐惧,只有先安顿下来,她和阿嫂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

    过两日就是大婚,姜阳只得任镇南王府的仆从们摆弄,给她试衣,教她梁国新妇之礼。

    新妇之礼繁杂,姜阳虽说跟着易黎学了三年梁国话,但梁国的文字她却识不了几个,听得她昏昏沉沉,几日下来也没记住几条。

    她心里不安,只能去找易黎,但易黎竟在她大婚的头一日离开,连书信都没有留下。

    姜阳只得躲在角落悄悄抹眼泪,怪他无情。

    朵苓醒来了,一开始她并不愿这般活着,满脑子都是殉葬,姜阳不断用罗罗来劝说她,这几日她才开始正常进食。

    姜阳以前从未想过会沦落到这种境地,背弃信仰,背叛族人,苟且偷生,但她做了选择,走上这条路,只能咬着牙继续走。

    她还想活着……

    这夜阴雨连绵,她走在回廊间,阵阵冷风侵袭,凄凉又无助,还未拐过墙角,就听得拐角后三两丫鬟议论纷纷。

    “这婚事能成吗?二公子还没回来?王爷又在府里发怒,与王妃吵得可凶!”

    “是啊!这新郎不回来怎么成婚?王爷可是将南照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来了,还有不少皇亲国戚,要是明日还见不到二公子,那王爷可得颜面扫地啊!”

    “二公子长什么模样?我还没见过呢。”

    “不知呢!三年前就离家了,我们这些新来的都没见过,但杨阿婆说他可俊了!”

    “俊有什么用,要是明天不回来,让王爷的面子往哪儿搁呀!”

    “你可别议论,大张旗鼓迎娶这乌摩公主就是为了逼二公子回来,王爷自有凭则。”

    ……

    丫鬟们讨论得火热,姜阳竟松一口气,也就是说她这婚事有可能成不了?若是不能完婚,那镇南王应允她要救罗罗这事岂不是会落空?

    她不免揪着一颗心,猜测这个素未谋面的夫君会不会出现。

    这颗心一直揪到了大婚当日,她老早就被丫鬟仆役们叫醒,催促着换上喜服,繁重的头冠重得让她抬不起头。

    到了吉时,她被推搡着送上花轿,外面锣鼓喧天,还有百姓的道贺,她掀开车帘偷偷朝外望去,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她看得仔细,梁人与乌摩穿着有异,但这热闹的场景,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不同。

    蓦地想起这接亲的环节好像是需要新郎官亲自迎接,她又好奇地掀开车帘,晃眼看去列队前方数匹骏马,却并没有瞧见一个穿喜服的男子。

    她怀疑自己眼花,还想看得仔细一些,却被喜婆猛地拽住车帘,还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下真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心里越发没谱,这个纪盈川到底回来了吗?

    之后便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流程,她盖着红盖头,被人牵来牵去,左转右转,实在晃得有些头晕,有些环节她觉得对面有人,有些环节又好像没人。

    到拜堂时她才听一旁的喜婆讪讪问道,“王爷,这……怎么拜?”

    听这话姜阳算是明白了,她果然在和空气成婚!

    纪南风坐在堂中已是怒目猩红,胸膛高低起伏着,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他才重重开口,喉咙嘶哑又阻塞,“拜,照常拜!”

    侍从取来了屏风,将镇南王府的人与宾客隔绝开,在屏风内里响亮的喊出了拜堂。

    姜阳也惊了,她虽然并不在意这个夫君,但这算成还是没成?

    稍后她便被送入洞房,完成这一天的折磨。

    她顺势往这床上一躺,浑身酸爽,没有夫君也挺好的,不用洞房,也不用应付。

    她只是有些好奇,她夫君长什么样子,还有那镇南王会不会遵守诺言。

    她一个人将桌上的糕点吃了个七七八八,取下头冠便溜了出去,彼时,镇南王府宾朋散尽,下人们忙碌着洒扫。

    镇南王府并不奢华,一砖一瓦尽是朴素之感,但实在宽广,姜阳绕了好几圈才问到了客堂的位置,提着裙子就跑去了。

    堂厅便是拜堂的地方,纪南风他们一家人还没散去,姜阳扒在门边偷望,刚一探头,就觉屋内气氛焦灼不已。

    纪南风坐在堂中,右手边应当就是镇南王妃,下方一个坐轮椅就是长子纪尘山。

    除了这几人,堂中还跪着一个年轻男子,他身后是好几个拿着棍棒的家仆。

    姜阳觉着这事好像比想象中还要严重,一时竟被屋内的气氛威慑得发汗,她不敢踏进屋里,只瑟缩着在门边偷听。

    砰——

    一个瓷碗猛地砸到地上,又弹出好一段距离,直弹到门边,吓得姜阳又往后一缩,心脏砰砰直跳。

    “纪盈川!”纪南风咬着牙,一字一顿念出了儿子的名。

    “他是真敢啊!”纪南风眸中的怒火像是要将屋内点燃,不管是跪着的坐着的还是站着的,人人都冒出了冷汗。

    “他纪盈川今日不回,那他以后永远也不许踏进镇南王府的大门!”

    “爹,你消消气。”一道清润的声线传来,让这屋子里的温度陡然降了几分。

    姜阳循声望去,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纪尘山,他面朝纪南风,姜阳看不到他的正面,只能看见他半披的墨发。

    “消气?我怎么消气?今日宾朋满座,所有人都看着我纪南风的笑话!他们知道我儿三年不归,不尊孝道!我以后用什么面目面对他们?”纪南风说完能拍桌子,又给姜阳吓一个激灵。

    王妃高岚淡淡开口,语气有些轻慢,“王爷,是你非要办这一场婚事的,你明知他不愿回来,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话音未落,纪南风已是失了理智,抄起手边茶壶朝高岚的方向砸去,一时间茶水四溅,溅湿了高岚的衣裙,这下再屋内更是落针可闻。

    高岚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抡起茶壶就朝自己砸过来,她缓慢站起身,眼中是被吓出的泪水。

    她嘴唇颤了许久,才不可置信地问道,“纪南风,你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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