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初然出门的时候气势汹汹,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但当她真正站在紫菀写着数字“8”的门前时,她又有一种“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这样熬到天亮也可以”的乌龟心态。

    手抬起来又落下去,她站在门口相当纠结。

    光脑上发给紫菀的消息仍旧没有回复。陶初然看了又看,幻想着能在自己敲门前得到肯定答复。

    在她等待期间,门内的声音也没有丝毫减小,连带着地板都在颤动。但是就算这样,也根本没人管这事,就好像扰民不犯法、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一样。

    8号房间和陶初然的9号房间从门上来看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8号房间在刑狱的拐角处,也许是因为拐角做了隔断,所以另一边的7号鱼渊才感觉不到,纵容了隔壁的不文明行为。

    但也有可能是鱼渊根本不在意这件事。反正公民的觉睡得少,鱼渊看起来又很冷漠。

    陶初然在心里猜测着,此时周围的一切细节都是如此值得推敲。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在门口站了半天,就是没能下手敲门。

    要不然……还是回去。明天紫菀肯定就能看到信息了,明天晚上一定不会了。

    就忍一晚上,把耳朵塞住再蒙个被子,好像也不是多难接受的事。陶初然豁然开朗,打算撤退。

    但就在她这样说服自己的时候,门突然炸了。

    是的,看上去很坚固的金属门板在陶初然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四分五裂,残渣飞溅。一只猫咪迎面扑来,在看到陶初然的时候明显一惊,垂直狭长的瞳孔瞬间变得圆溜溜的,全身白毛炸开,四肢在半空中撑了一下,“喵!”的发出一声尖叫。

    眼看着金属碎片要刮过陶初然柔软脆弱的脸颊,猫咪只得原地转体三周半,迅速替她挡住了危险。然而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无法聚拢所有碎片,猫猫最后看了陶初然一眼,带着所有的门板残骸消失了。

    徒留下一个大敞四开的8号房间。

    紧接着紫菀从房间里追出来。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爪痕,很显然猫咪并未留情,纵使紫菀的自愈能力也属顶尖,但短时间内还是渗着血丝,配合上苍白的脸和缀着花朵的发丝,简直像是恐怖故事里的艳鬼。

    看到陶初然,紫菀明显也愣住了。他顾不得别的,先举起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脸,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迅速堵在了门口。

    “娃……娃娃,你怎么在这?”

    第一个“娃”字带了些鼻音,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纤细的男人微微抬起手,想要尽量伸展自己的身体,堵住陶初然的目光。他竭力保持着镇定,甚至顾不上脸上的伤。

    但是没用。

    陶初然已经看见了。

    不如说看不见才是掩耳盗铃。也不知道这一猫一花做了什么,总之消失的除了门板还有门框,以及整面面向走廊的墙。

    也许他们多少还记着隔壁住着女王,很给面子的没有把隔壁的墙也拆了。但是紫菀房间里的情景,都不需要陶初然抬头看,就已经是一览无余了。

    紫菀的房间要比陶初然的大了不少。如今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到处是猫毛和鲜血,搞得像虐猫现场那样。但被虐的是猫是人就不一定了,地面、墙壁甚至是天花板上都有着大片喷溅的血液,还有堆了满地的残枝败叶。

    最离奇的还是那张床。床单几乎是黑红色的,陈年血垢堆了一层又一层。陶初然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种腐败恶心的血腥味。

    更令人发指的是,本就面积不大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刑具。刀、剪、鞭、尖刺、肉钳、绞索,还有很多陶初然根本叫不出名字。

    暗沉的血迹留在上面,看上去已经不知道使用过多少次。

    比起禁闭室,紫菀的房间倒更像是监狱。

    在全是血腥的房间里,那一片净土就显得格外引人注意。肮脏的床之上,大约一米高度的墙壁上被掏出了一个大洞,放了一只神龛。只有这一片墙面完好无损,甚至是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

    里面坐着的正是一只破了线、棉花都露出来的人偶。漆黑的长发下是不怎么快乐的表情,黑色长袍盖住了有点脏的小皮鞋——正是紫菀平时抱在怀里的“女王”。

    陶初然猝不及防,只看了一眼就垂下了视线。

    她倒不至于被吓到。且不提前世她也曾见过比这里更像炼狱的场景,就说在星月宫时,她也接触了不少神经病了。

    但她果然不该对这个宇宙里的公民抱有什么期待。

    秘密被最不该知道的那个人发现,面具被最在意的人揭穿,紫菀的脸更加惨白。他翕动着唇,似乎想要辩解。

    可是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看到的,就是真实啊。

    紫色的花儿随着主人绝望的心情枯萎,散发出和身后房间别无二致的腐败气息。炽热的爱意被埋藏了千万年,在见光的那一瞬间死去。

    他明明知道的,他做了她不喜欢的事。

    不会再有后来了。

    紫菀苦笑着退回到了房间里,把更多的真实展现给陶初然看。

    ……如果她还愿意看的话。

    往常带着忧郁破碎感的面庞此时竟然带上了些许释然,在陶初然面前躲躲藏藏的眼神也第一次深切地、没有任何遮掩地看着她。他的眸子原来是漂亮的雪青色,被水澄洗过之后更显清澈,流淌着柔软的、纯粹的爱慕。

    与整个房间如此格格不入。

    肮脏与纯洁、血腥与天真毫无异样地融合在一起,饶是陶初然见过了足够多的疯子,此时也觉得紫菀无药可救。

    她无法理解紫菀做了什么、在做什么。

    但总归不会是她想看到的事。

    陶初然下意识想逃避。她甚至没和紫菀说一句话,本着“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今天晚上根本就没来过”的态度,直接后退、转身、开门、关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紫菀一直看着她。

    身为神奉,最重要的就是无条件遵从王的旨意。他也向来以此要求自己,并对前代祭司的僭越行为嗤之以鼻。在发现对方竟然想趁着岁祭接近王时,他终于忍无可忍,杀了对方。

    他成为了新的祭司。但他如今也走上了相同的道路。

    他一直以为成为神奉只是艰难了一些,但女王一定是对的,他们就也是对的。

    在见到王之后,他才明白,女王是对的,但他们却是错误。

    当他选择隐藏起自己不想被她看到的那一面时,他就已经背弃了信仰。

    他们不可能成功。身奉、行奉也是,没有人能成功。

    辉光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也罪无可赦。

    “咔哒”一声,门合上了。

    这将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王。

    “娃娃、娃娃……”

    紫菀笑了起来,目之所及已经没有了想见的人,他收回了视线,开始抚摸着墙壁上的刑具——他熟悉它们,就如同熟悉自身一样。

    每一件刑具他都曾经切身体会过,每一件错事他都记忆犹新。

    上一次使用它们还是在第一次见到王的那一天。那时候他因为梦到了王,醒来后自觉犯了错,于是被天花板上的绳索绑住,急速坠回地面,然后循环往复。

    可就算施以极刑,他也无法克制住欲望。

    现在,是时候“殉道”了。

    也许是心中仍有留恋与不甘,往常怎样都无所谓的紫菀也变得挑剔起来。他环视四周,终于发现这里很脏,每一个沾染了他血的地方都很脏。

    殉道,自然应该在至纯至洁的地方才行。

    紫菀看向床上方的墙壁。

    “娃娃……王……”

    破破烂烂的人偶低垂着眉眼独居高阁,正如之前的每个夜晚,判罚他的罪孽,审视着施加于他身的刑罚。

    紫菀认真洗了手,把人偶抱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王。没有人会认错王。

    可是没有王,他又该如何撑下去呢?

    紫菀将他的一截主茎放在人偶手里,圆滚滚、软绵绵的手指在他的操控下,被迫压住了平滑的两端。接下来,只要用锋利的中段将他拦腰斩断,他的根就会脱离本体,再也无法维持生存。

    这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他曾经杀过那么多公民,也曾经经受过比这更痛苦的刑罚。对于自己犯下的大错,能够得到这样的结局已经是女王垂怜。

    女王垂怜。

    紫菀的手开始颤抖。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可眼前闪现的仍然是王的身影,哪怕并非原本的容貌,但也足够动摇他的心智。

    以及那种能够穿透所有血腥气、诱惑人心的幽香……

    “……你在做什么?”

    紫菀睁开了眼。

    他的眼角还带着些潮湿,可是他确确实实看到了,黑发黑眸的少女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正如墙壁上他的娃娃曾经做的那样。

    但不同的是,接触到他的目光后,少女的目光像是不堪忍受般地瞬间垂落下去。

    于是紫菀分辨得清了。眼前人正是刚才弃他而去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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