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双担忧又充满炽热情感的眼。

    他们向她伸出手,就好像地狱里的囚徒想要抓住天上垂下的蛛丝,奢望着不可能的救赎。

    头晕目眩。

    陶初然知道她应该说些什么。如果她够勇敢,能够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或者像蓝幻那样熟练运用各种话术和社交技巧,游刃有余地应对这样的场面应该不难。

    女王的地位超然,她的意志本应该凌驾一切。高高在上的女王在信众的簇拥下反而瑟瑟发抖,如此狼狈。

    她也曾有意识地练习说话,也曾经想要突破恐惧的桎梏。但是这一刻她忘记了所有,只记得他人眼中的炽热能够焚尽一切,再华丽璀璨的焰火最后也不过一场空幻。

    什么是爱?难道这样的执着、不顾惜她的感受就是爱了吗?

    “我爱你啊!”

    是谁在说话,少女捂住了耳朵。

    狂热的犯人们被金环、银环等人围成的人墙拦在外头,那些手能够接触到她的话,会对她做什么呢?

    是狂化还没有结束吗?

    少女刚刚使用过的枪还没有收起来,她拿起枪,“啪啪”两朵血色焰火绽放,随着越来越多的血雾弥漫,她的脸色越发苍白,失血和恐惧带来的眩晕让她几乎站立不住。

    但反正周围的犯人都越靠越近,不知是谁撑了她一下,然后松开,另一个人接上。

    这一层聚集了成百上千的犯人,其他层级的犯人们也正在涌过来。

    刚刚降下甘霖的空气又开始污浊起来。

    参苓身上不知被多少人践踏过去。

    “够了!都停下!”

    “没见她害怕了吗?后面推搡什么!”

    “前面让让!我看不到她的脸了!”

    ……

    乱糟糟的。

    这些人并非王都星上千挑万选的守法公民,而是肖想女王到犯下重罪的犯人们。

    他们服从性差、只知道满足自己的欲望。很多人终生未曾见到过女王,连影像都能让他们痴迷万分,更何况是活生生的少女。

    混乱之中,有一支小小的花枝缠绕在她手腕上,拉着她往后退。

    陶初然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但花枝圈她的力道松了些许。她微微歪头看向手腕,小小的花苞好像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嘭”地一下炸开,生怕她移开视线一样,用不符合生物学常理的速度开出一朵小花。

    紫菀。

    陶初然一下就认出来了。紫色单瓣丝丝缕缕,中间是金黄色的花蕊。花朵靠近肌肤,偶尔蹭到又微微弹开,保持着一个陶初然能接触的距离。

    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小心思一大堆,但总还算得上体贴。

    陶初然张了张嘴。

    ……不行,还是无法发声。

    过于紧张的声带似乎绷紧到极致,陶初然颓然地放弃了自己解决现在的局面。

    总之,像银环说的那样,先离开这里吧。

    陶初然顺着紫菀的力道移动。当她有目的地行动时,她却发现似乎没那么艰难——

    因为怕伤到她,周围的犯人们只是跟从,却很少阻拦。甚至她移动的方向还让出了一条路,方便她通过。

    嘴上呼唤着王的名字、祈求王的怜悯,但当王真正做出选择时,似乎也没有人能更改她的意志。

    陶初然莫名松了一口气。

    原本已经很近的电梯出现在身边,她让小普控制轿厢下来。

    “您要走了吗?”

    “不要走……请再看看我……”

    “再留一天,就一天好吗……”

    如同深渊恶鬼的呼唤,陶初然并不打算理会。

    目光仅仅是目光,没有人想让她走,但也没有人阻拦她。

    金环、银环为她断后,也许还有些别的什么人。但总之,直到她上了电梯,安全门合上,那些目光仍然恋恋不舍,却没有再起争端、或者是对她做些什么。

    陶初然松了口气。回过头,就看到爬满电梯间的紫色花朵。

    最大的一朵花占据了轿厢一半的空间。它在陶初然的目光里绽放,紫菀坐在紫菀花蕊上,忧虑地望着她。

    “对不起,娃娃……”

    纵使再遮掩也没有意义,但紫菀还是这样亲昵地叫着,这个称呼似乎代表了某种特殊待遇,让他每一次在唇齿间咀嚼都充满甜蜜。

    他显然也在刚刚的混乱中受了伤,不得已回到了原形的状态恢复力量。短暂被狂化控制,紫菀发间生机勃勃的小花也有些枯萎,蔫答答地垂在肩上。

    “我没做好事情,对不起……”

    他反复道歉。

    陶初然后退了一步。

    紫菀勉强维持红润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对不起,我……”

    密闭空间里,他嘴上拼命道歉,但这么长时间了,电梯门还没有开。

    门缝被一簇簇花枝卡得死死的,植物特有的香气充斥其中。电梯悬停在-11和-12楼之间,无数枝叶爬满了四周,把轿厢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花房。

    但只要有缝隙,王的气息就会被注意到。上下两层都有犯人想要爬上轿厢,都被疯狂的花枝打落,或是被巨型花朵切割吞噬。

    他在本体形态停留的时间太长了。

    “娃娃,娃娃……”紫菀痛苦地叫着,似乎这样就能好受些似的,“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不是……你不是和我说过话吗?为什么不理我?”

    “和我说说话呀,我喜欢听娃娃说话。”他寂寞地说,“如果不和我说话,我就要死了。如果让我死,又为什么要救我?”

    紫菀的牢笼似乎仍保持着神奉的克制,给她留足了呼吸的空间,可是在这空间之外,全都是他。

    “你要走了,不带着我。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你,你不会回来的。”那些欺骗自己的话被紫菀自己戳破了,他哀哀切切、絮絮叨叨控诉,“辉光教不该存在,刑狱也不该存在,是吧?是吧……”

    “可是,你愿意哄我,我就相信你。”花骨朵挨近了陶初然的手背,就好像一只被主人抛弃只能摇尾乞怜的狗,“哄哄我,好吗?”

    “只需要给我一点甜头,你就能得到我的一切。求求你了……”

    他毫无尊严地跪在地上,哀婉的脸上绝望快要溢出来。自从陶初然愿意接受他的帮助之后,紫菀就一直相当注重仪态,如果是正常的他,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举动。

    可是现在——

    这个说着污言秽语、使出浑身解数求得宠爱的人,是谁?

    狂化、一定是狂化。

    陶初然想起她被运送出来时,听到紫菀的声音是从电梯的方向传来的。他那时已经在电梯里了吗?

    也就是说,刚才的血雾他是一点都没能接触到了?

    陶初然熟练地掏出枪,刚想给他来一枪,就看到紫菀已经自觉地张开嘴,含住了枪口。

    他的眼睛微微合上,鬓发散乱,花瓣纷飞。嘴巴张大但却并不狰狞,喉咙被冰冷的枪管抵住,仰视陶初然的角度就像精准测量过一样,美得不辨雌雄、妖异惑人。

    也许是早已预料到结果,紫菀含糊地说了声“对不起”就握住了陶初然的手,扣动了扳机。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动贴近女王。

    没有流连忘返的抚摸,更没有处心积虑的勾引,只是为了陶初然更方便动作,分散后坐力,让她能轻易杀了他。

    明明见识过了陶初然在18层做的一切,知道这把枪也有可能是救命的武器,但他不相信,从不相信这样的自己也值得被拯救。

    陶初然顺着他的力气,很轻易开了枪。

    温热的液体顺着枪管灌入喉管,迷人的香气让他不自觉地吞咽,喉结耸动,他迷茫的双眼清明了一些。

    血,是血。

    不行、不能……

    理智这样说着,但实际上他却咽得更急切了些。就像饿狠了的野兽被投喂了血肉,贪婪得不知如何是好。

    流速减缓,少女的手不知何时落下了,但紫菀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微昂着头,把枪管上沾染的血液都舔食得一干二净。

    一边渴求女王,一边唾弃自己。想让口腔的每个角落都沾上她的气息,但又不想惹她生气。

    末了,紫菀微微喘息着,把枪从自己嘴里拿出来。因为在口中停了太久,抽出来的时候还连着涎水,看上去肮脏淫靡。

    “不、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会听话……娃娃,不生气……”

    像是闹别扭的孩子被一颗糖就哄好了,紫菀红晕又飞上了双颊,他羞怯于刚才的行动,用自己柔软的衣摆把枪管擦拭干净,托着它不知道要不要交还给陶初然。

    轿厢内部的花枝汲取了足够的养分,心满意足地收拢起来,给了陶初然更多喘息的空间。

    真的有用,果然是狂化吧。

    在陶初然这样想的时候,停滞的轿厢动了起来。

    “咔哒哒哒……”

    越来越快,就好像有谁牵引着一样,停在了陶初然熟悉的负一层。

    电梯门被暴力拆卸,脑袋上插着三根萝卜缨的少年探出头来,后面跟着本该在11层的小兔子。

    “王!”

    他们兴奋地招呼。手里的萝卜弹却像不要钱一样,砸向了浑身女王气味的紫菀。

    如果他们没有上来就打架,陶初然也许还会感谢他们的努力。

    但此时,陶初然只想给他们一人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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