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以淅还是逃了。

    她一路跑去外面的洗手间,这会儿几乎所有人都在活动中心欢歌载舞,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安静的环境容易把人的情绪放大,压在心底的委屈,疑惑,酸楚顷刻而发。

    很快,洗手间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这声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在即将放声大哭的时候又被压了回去。

    随后,哭声被一阵电话铃声中断。

    薛以淅抬起胳膊在眼皮上横的一抹,她接起,压着鼻音说:“好,马上过来了。”

    刚结束的活动其实并不急着收拾完,他们只需要把一些杂物先带走。

    跨过拥挤的人群,薛以淅一路摸索回后台,视线在人群堆里搜寻她的室友。

    “薛以淅!!!”连天天恨不能把地板跺穿,扯着嗓音高声呼唤她。

    声音之大,惹得不少人看过去。

    薛以淅也寻声望去。

    她看到连天天和姜梦正朝她而来。

    她们好似牛郎织女般深情追寻,跨越了纷杂交错的人群,紧紧相拥在一起。

    “想死你了!!!”

    “我也是!”

    薛以淅扑进她们两人的怀里,“我也想你们,”反过来安慰着说到,“你们这些天辛苦了。”

    说到这个连天天可就兴奋了,“唉唉!我就知道你肯定在睡觉,所以我在雨神的节目没开始之前就把你叫过来。”

    “你说我够意思吧!”

    连天天扬起她的小脸蛋,骄傲又自豪,丝毫没有注意到薛以淅微微挂起僵硬的嘴角。

    “怎么样啊?你看到了吧,雨神真的很帅对吧!”

    薛以淅“呵呵”一笑。

    姜梦也笑,在一旁附和道:“绝了,这是真男神。”

    薛以淅一秒放下揽住她们的手,语气平淡,“东西呢?还收吗?”

    “收收收。”

    姐妹情谊就此打住,两人忙将薛以淅带到一个小角落,薛以淅看到那处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连天天,”薛以淅难以置信的看向她,“你把露营桌搬过来干嘛?!”

    怪不得当时薛以淅说要来帮忙搬东西的时候连天天那个感激涕零的样子。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连天天哈腰点头的哄她,“我东西太多啦,没地方放啊……”

    “你怎么不把床一起搬来。”薛以淅恨恨地瞪她一眼。

    连天天说:“我们把它抬门口去就行,外面有人帮忙。”

    薛以淅只是嘴上骂骂咧咧,还是会帮她搬的。

    两人刚把它抬起来,走没两步,又怯怯的放下了。

    实在是太重了!

    身体上的疼痛永远比心灵上的痛来的直观,薛以淅直接把刚才的事抛诸脑后。

    她环看四周,想着怎么用最快的方式把这东西弄出去。

    “走,上舞台。”

    此时台上的东西几乎都被清空了,方便人走动。

    两点之间直线最多,横穿舞台是最快的方法了。

    “好的,夫人。”

    此时的连天天,格外依顺。

    两人抬着那露营桌一前一后的走上舞台,踩着小寸步往前挪,走出两米就得停下来休息一下。

    这事儿本来也挺累人的,耳边还有人不停的叨叨她不想听的事。

    “啊!我还有个包!”

    薛以淅的脸是沉了又沉,低气压压得连天天都不敢大喘气,一直走到舞台另一侧时她才惊觉自己还有东西落下了!

    下一秒,两人同步放下桌子,薛以淅一甩手,“滚去拿。”

    “好的夫人!麻烦你等我一下!”

    说完,连天天就麻利地溜了。

    薛以淅扫了一眼她的背影,轻叹了口气,拍拍手,从兜里掏出手机,对着屏幕整理自己额前的碎发。

    那条裙子出现在屏幕里,一瞬而过。

    薛以淅快速扭头看去,一抹宝蓝色身影正迅速离去。

    下一秒,像是被人夺去了意识似的,薛以淅提步就要去追。

    她忘记了自己就站在舞台边上,那一脚直接踩空!

    “小心!!!”

    “啊——”

    薛以淅一脚踩空,却没摔在硬梆梆的瓷砖地面上,摔进一个厚实的怀里。

    “碰——”

    薛以淅耳边清晰传来人肉盾子倒地的闷声。

    这声音……耳熟。

    那舞台虽说仅有一米出头,摔下来也不是开玩笑的。

    这人还是紧急赶来的,他从侧边揽住,带着她摔下去后还打了个侧滑。

    薛以淅不是自己站起来的,不过几秒钟,身边就有很多人一拥而上,将她拉起。

    起来后,她像是被施了冰冻术,僵在原地,连思考都没办法了。

    耳边的一声声“没事吧”不仅是对她说的,更多是对她身下的人说的。

    薛以淅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忘记自己脚下的位置。

    她慌张的向后看去,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正紧闭着眼,微仰着头,眉头紧锁,神情痛苦。

    “陈沉!”薛以淅刚要凑上去,却被旁边窜出来的人捷足先登,自己也被拨到后面。

    事情刚发生时,有一人首当其冲的冲过来,他像个护花使者般,把要去扶陈沉的人都剥开,不让他们动手。

    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后,细看发现他衬衫上洇出来的深色,将后领撑开一点,就着光线往里看……

    伤口果然裂开了!

    “他背后有伤!”

    “快!快叫救护车!”

    薛以淅被嚇在原地,他背后有伤……一时间,她感到手脚发麻。

    后面围上来,不明所以的人大声质问道:“怎么搞的?!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女生摔了,陈沉护她……”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聚焦在薛以淅身上。

    此刻,她被注视的目光牢牢的钉在一根粗壮的柱子上。

    像一个罪人一样……

    “别……别推她……”陈沉半抬起一只手在空中,虚弱的声音在竭力表达自己的意思。

    “别推她……”

    “推?”扶他的人咻地看向茫然无措的她,大声传达他的意思,说道:“不关她的事!别推她!”

    那人环顾四周,“叫救护车了吗?叫了吗?”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他又看向薛以淅,“你跟我一起走。”

    薛以淅楞楞地点头,她想上前帮忙将陈沉一起抬到那人背上。

    那人动作之利索,让薛以淅假动作地忙了一番,显得多余又好笑。

    那人边抬边小声细细碎碎地吐槽道:“他妈的你是英雄救美上了,留我给你擦屁股是吧?”

    连天天回来的时候,聚众在舞台边的人群正往场外移。

    她好奇的多看了两眼,走上台时只看到一个孤零零的露营桌在那儿。

    她脚步变缓,环望四周,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莫?”

    她仰天长啸:“人呢——”

    薛以淅跟着他们走出去,一路上神情慌慌的,注意力全在陈沉身上。

    陈沉一直闭着眼,像是昏死过去的。

    那人看她,把背上的陈沉向上一颠,说:“没事的,妹子。不关你事,不要有心理负担……我靠,真沉啊!”

    他简直力大如牛,背着一个陈沉还能健步如飞。

    薛以淅一路小跑跟上。

    走出好远,刻意渐离人群后,那人问:“话说,你们认识吗?”

    薛以淅一顿,转向他,那人目光清澈,好似不带一丝探究的问她。

    她又看了他背上的陈沉,收回目光,低头看地板,“嗯。”

    “你们……”

    “高中同学。”薛以淅说。

    “哦。”

    ……

    救护车来得及时,在车上时,开始紧急处理陈沉背后的伤。

    那是一道不算很深,却很长,有正常人小臂那么长,一直从右肩胛骨斜斜的往下走。

    薛以淅看那伤的样子感觉就是前不久才有的。

    此刻右上半部分的伤口再次裂开,原本缝的线都撕裂开来了。

    医生处理的过程中,陈沉身体微微颤抖着,额前有汗冒出。

    他依旧紧锁着眉头,唇色渐白,轻声吐出两个字:“别看……”

    那人再次凑到陈沉跟前,听清楚后,清晰转述道:“别看了,妹……子。”

    他的目光在陈沉和薛以淅身上来回反复横跳。

    陈沉那表情是疼的,这妹子的表情……应该是心疼的吧。

    薛以淅小脸煞白,泛着泪的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沉的后背,牙齿紧咬着下唇,衣服一角被攥出皱痕来。

    此时的场景与几年前的某一个瞬间重合。

    那是在某个课间,薛以淅从洗手间回来时,不经意的瞥到陈沉颈后那一条触目惊心的淤血痕。

    而今再遇,他依然没能逃离那样的险境吗?

    那人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此情此景好似不宜多嘴,选择当个透明工具人。

    等到了医院安顿下来后,他又识相地退了。

    薛以淅在病床边的椅子坐下,看着陈沉趴着的背影,复杂的情绪几乎将她淹灭。

    睡美人陈沉终于睁开了眼,他的视角只能看到薛以淅的身侧。

    他凄美地扯了个笑,说:“刚才好险啊,差点就护不住你了。”

    他们好久不见了,他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然的说着话。

    他说着,就听到一个哽咽抽泣的声音,于是迅速微侧起,朝她看去。

    停息片刻,她说:“痛不痛啊?”

    陈沉迅速坐起身,敞开的那双大长腿几乎是要将她笼住,他身体前倾,定定的看着薛以淅,眼底的疼惜显而易见。

    薛以淅止不住珍珠泪又往下掉,眼底已经是红了一片。

    片刻,陈沉伸出手,轻轻拂去了刚落下来的泪。

    “不哭了。”他说。

    “为什么啊?”长久以来的压抑在这一刻爆发。

    “你为什么要来扶我啊!”

    薛以淅大声质问,因为哭泣,声音微颤。

    “你到底为什么啊!”

    “你不是……都不理我的吗……”

    薛以淅哭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陈沉不作声,双手交叉紧攥,静静地看着她。

    或许也是发泄过后的清醒,薛以淅抹了把泪,站起。

    她起身,他也随她起。

    她去洗手间,他就停在洗手间外面,等她。

    站在紧闭的卫生间门前,他仰头看向乳白色的天花板,长叹,“对不起。”

    薛以淅鞠起一捧又一捧的水往自己脸上泼,清醒后看着镜面里憔悴的脸,随手抽纸擦掉水珠。

    夜渐深,温度又降了点。

    薛以淅低头打了个喷嚏,鼻子也有些堵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一番折腾下来都快一点了。

    手机上消息很多,超一半是连天天发的,她一条也没回,一条也不想看。

    这时她听到门外有细碎的对话,她走出去,“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既然有人回来了,她也没待在这儿的必要了。

    她正要往外走,陈沉眼疾手快地虚握住手腕,“等下,我送你。”

    “你没事吧?”没等薛以淅说话,另一个人先开口,准备骂了。

    先不说伤口裂开的事,他摔下去时后脑勺也磕到,加上休息不足,身体已经处于十分疲惫的状态了。

    这种情况下可不敢让他开车送人。

    薛以淅说:“我自己可以,不用你送。”

    前半句说的客观,后半句多少有点赌气的成分了。

    “我可以送你。”陈沉坚持地说。

    他悄然变化站位,站到门前,高大的身躯挡着,薛以淅不听他的,固执地说:“我要回去,自己回去。”

    而陈沉的态度也很认真,“太晚了。”

    场面一时胶着,这两人出奇一致的坚持。

    那人不清楚他不在的发生了什么,但是个人都知道两人关系不简单。

    “别折腾了,我隔壁开间房?”他轻描淡写的说。

    这把薛以淅吓的,她抬眼看他,疑问道:“这你家吗?”

    “对啊。”他说的云淡风轻。

    “……”

    他的手往陈沉方向一指,继续说:“这是大股东。”

    “……”

    私家医院,单人病房,大股东……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此刻,薛以淅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的是两位万恶资本家。

    一股压迫感袭面而来,她一介小小平民,有何能耐面对这两座大山呢?

    她再一次跟陈沉对视,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对峙。

    薛以淅的心里是说不出来,又不能发泄的气。

    她怒瞪着他,就打算僵持到底。

    见状,陈沉果断认输!

    他立马一副败下阵来的样子,却仍然为自己争取着。

    他微微弯腰,低眉顺眼的,语气甚至带了点哀求,说道:“算我求你了,让我送你好吗?”

    薛以淅当场被他这样子吓退两步,陷入懵圈当中。

    静默片刻,旁边传来一妖声,“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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