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顺着针叶扶疏的松树尖落下,晶莹透亮,分不清是山间的薄雾还是细密的小雨凝结成。

    雨伞在行走过一段时间后已经湿成一片,伞下的人也好不到那里去。

    布鞋沾上了草叶的水汽,裤脚弥漫出更深的颜色,只有脚不沾地的人还勉强保持着干爽。

    这样烟雨蒙蒙的天气,鸟儿都躲在翅膀底下不愿意鸣叫,伞布擦过垂落树枝时的沉闷摩擦声成了这单调路途上的唯一动静。

    很安静,却不觉得可怕。

    明明是行走在墓园里。

    早晨的凉意融在湿润的空气里,呼吸间渗透进肺腑,刺激又尖锐,勾得人忍不住想咳嗽,你只好埋首在眼前的织物里,温暖的体温总算赶走了那分痒意。

    不知道是天气的原因,还是受两个大人间温柔又肃穆的气氛影响,你趴在星名一华的肩头,沉默地看着后方。随着脚步一上一下,余光里偶尔有青灰色的石碑闪现。青色的伞布遮盖了大半视野,朦胧的光线让人思维都变得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抱着你的人停了下来。

    你眨眨眼,动了动脚,星名一华感知到便将你放下来。

    “站在这里吧。”星名一华把伞挪到你头顶,“拿着它,奶奶和爷爷来摆放祭品。”

    抱了快十岁的你一路,她脸上不见疲色,精神奕奕地从星名冬一郎手里分过手套小扫帚,蹲下身来清理墓碑。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四年。

    孩童的记忆更新很快,更何况隔着对孩子来说更显漫长的时间。你看着墓碑上的“爱子”两个字,脑海里她的样子变得很模糊。只依稀记得一道短发的利落剪影,把你举得高高的,身边还有人在无奈地笑。

    比起记忆的欢乐热闹,方正的灰色墓碑无言矗立。

    你转头看向右边,同样简单的花岗岩上刻着一个“佑”字。两块小小墓碑并肩躲在一颗松树下,像是依偎着躲雨的小鸟,就这么望着苍青色的天空,度过漫长的岁月。

    你踮起脚把伞举高了点,往前送了送,遮住底下清理杂草的星名一华。

    她抬起头来,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我孙女真贴心!有■■陪我一起清理,很快就能结束了。”

    “我也在呢。”旁边传来闷声闷气的嘀咕。

    星名冬一郎单手握着伞,另一只手正拿着扫帚利落地将湿润的落叶枯枝扫到一处。没有孙女替他打伞,他只好把伞搁在肩膀上,手臂横过来压住伞把,别捏地替自己戴好手套。

    “知道你也在,这么大个人忽视不了。”星名一华睨了他一眼,手下动作没停。

    星名冬一郎埋头清理,一个人举着伞沉闷的蘑菇一样。

    “好了好了,知道了,还有你陪我呢。我们三人一起努力,保证把这块清理得又好又快!”

    男人闻言悄悄背过身去,星名一华见状不由得失笑。几句交流像是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她用温柔的目光扫了眼墓碑上的刻字,开口和自己的孩子聊起来。

    “爱子啊,我又来看你了。一年来个两三次,不知道你会不会嫌弃我来得太过频繁,就像小时候那样,我念叨你吃饭的时候,你气鼓鼓地说‘妈妈好烦’然后跑得远远的。”

    “可是我总觉得啊...”她轻轻叹口气,“哪怕来看你千百次,每天都来看你,都是不够的。”

    “自从你和佑去了东京发展,我们每年见面的次数急剧下降,有的时候一年都不见得见一次。冬一郎说孩子长大了,该让你自己在外飞翔,不要束缚你也不要太过打扰,让我专注自己的生活。”

    星名冬一郎侧过身竖起耳朵,星名一华沉浸在回忆里没有注意到,而发现了这一点的你只是安静地听着。

    “有些人嘴里这样劝我,可实际上不还是在仓库里对着你的玩具发呆。”

    “而且让我如何能不想念呢。我的生活里,你不就是占据了重要的一块吗?”

    她将杂草归置在带来的垃圾袋里,无声眺望着远方,隐约间可以看见小镇的建筑和街道。

    镇上的墓园坐落在斜坡上的一片幽静的松林间,几十年前由镇民集资建立,安眠在这里离家近到仿佛触手可及。

    “以前镇上的人都管我叫石头,说我做事不近人情,性子坚硬顽固不化,配上冬一郎这根木头也是硬上加硬,没有一点人情味。”像是想起了陈年往事,星名一华的表情悠远又冷清。

    星名冬一郎清理完了女婿的墓碑,他脱下手套,把小桶里的木勺递给她,打断了她的回忆。

    她舀起桶里的井水,浇在墓碑上,定了定神继续说道:“但是,这样的我们,却生下了一个活泼爱笑,做事灵活精明的你。”

    “这是无论是谁会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连我自己也曾经想过,是不是上天看不惯我家的冷硬,从而给我们送来了这样一个温暖的孩子,要把家里吵得热热闹闹才行。从前我觉得我这样没什么不好,但是有很多道理却是你到来之后我才懂得。”

    星名一华浇透了这边,站起身提着桶又走到隔壁去,男人接过你的工作,把伞分给她一半。

    “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个好孩子,你和爱子很般配。”她拍拍墓碑,像多年前在两人结婚时做的那样,“这句话我就是我一直以来的态度。”

    你和星名冬一郎没有说话,她视线在两块墓碑之间流转,许久之后看向独自打着把打伞的你。

    忽然间,她洒脱一笑:“你们看,我把■■养得很好。”

    你紧了紧伞把,这才开口道:“妈妈,爸爸,奶奶和爷爷对我很好,我过得很开心。”

    “对吧。”星名一华自豪地看向墓碑,“我们都在往前走。”

    “好!现在就来摆放鲜花和水果。”她放下水桶,从放置在一边的篮子里拿出两把白色的小苍兰。

    小苍兰上积蓄了不少雨水,轻轻抖动下边哗啦啦坠落一地,像是在手里也下了场大雨。

    你从她手里接过格外清丽的花束,虔诚地摆放在星名爱子和星名佑的名字前。

    沉静柔和的香气久久不散,不久后又参杂了线香的悠远,它们被水汽沾染上衣物,就像某种温柔又调皮的回应。

    你和星名一华和星名冬一郎蹲下来,夹着伞把默默合掌。在这场含香如梦的小雨里,完成了这次祭拜。

    ——

    阴雨连绵了好些日子,一到下雨基本上所有的室外活动都暂停,宫侑宫治两人这段时间都快发霉。

    雨天不能出去玩,他们除了找你就是在家闹腾。孩子越来越大,闹起来的威力也大幅增强。再这样下去非得把家拆了不可,深感恼火的宫夫人大手一挥,决定给两个人报一个训练营消磨下他们无处安放的精力。

    最好是室内活动,让他们无论刮风下雨也能够安安生生去做的运动型训练营。

    为此,宫家大小都动了起来,四处找熟悉的人打听有没有合适的推荐。星名家超市来往客人多,星名一华打交道的人也多,为此她和宫先生在送货的时候,特意来找星名一华询问。

    “训练营?”星名一华正在验货单上签字,闻言思考了下。

    “室内运动的话,那大受欢迎的棒球就不行了。但是可选择的还挺多,游泳、排球、乒乓、跆拳道,什么都有吧...对了!”她击了下手掌,在柜台边的一堆整齐的传单里翻出几张来。

    “看看这些,之前和人聊天的时候,那人听说我有个小学的孩子塞给我好多张,说都是面向小孩子的兴趣班,我扫了眼都是剧烈的运动,就搁置在这里了,刚好给你。”

    宫夫人如获至宝地翻了几张,然后卷成筒状塞进口袋里:“帮大忙了!星名阿姨!”

    她冷笑着拍拍口袋:“看我不把他们全部送去好好练练,一天天精力旺盛得要拆家。”

    “那个...”星名冬一郎和宫先生搬完东西从货车后下来,他拍了拍围裙上的灰尘,“还是要问问他们喜欢什么运动吧?”

    “放心,星名叔。”宫先生说道,“会让他们自己选一个的。”

    宫夫人点头称是:“实在不行,轮着来,我也不在乎花这点钱。总有一个他们喜欢的,反正都给我不要呆在家里。”

    ...

    “所以,你们最后选了排球?”你望着霸占你的小木马摇得正欢的宫侑。他和宫治长得很快,再过两年,恐怕就不能骑在上面了。

    “是啊,那上面说教练是国家队的成员欸!”宫侑举起双手,欢呼道,“要选就选最好的!”

    “是‘前’国家队的。”宫治把卷出来的铅笔屑盘成一个完整的圆,看向他那快把自己脑子摇匀的兄弟,“你都没有仔细看介绍吧笨蛋。”

    “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比别的强。”

    “你能不能认真一点选啊。”

    “难道你不是这么认为的?”

    “...那倒是。”

    排球啊...这是个你现在只有薄弱印象的运动。你脑中浮现出两人拿着排球的样子,似乎并不违和。

    “有趣吗?好玩吗?”你难得好奇问道。

    两人同时看向你,异口同声:“好玩!”

    回答得这么快?你怀疑地停下笔。

    “你们不是还没开始学习吗,就这么肯定?”

    “我看电视里的节目,我觉得还行。”宫治说道。

    “所以你...”宫治和宫侑对视一眼,同时邀请,“一起打排球?”

    “喂...”你无语地用笔点了点两个笨蛋,“怎么看我都不行啊,你们忘了吗,我参加不了的。”

    “对哦...”宫侑萎靡地将下巴搁在木马头顶,见你好不容易对运动感兴趣,他一时间都忘了你的身体不好这回事。

    毕竟是连体育课都不常参加的人。

    “不过,你们要是希望我去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见他们两人都泄气,你只好安慰道。

    “那说好了,一定来!”

    “嗯...但是训练营的话不好去,以后吧。”

    “那比赛的时候来替我加油。”

    “治,那是我要说的话!”

    啊...你们不是才开始参加训练营,还没确定是不是一直打排球吗,这就开始想打比赛的事情了?

    只是随口安慰他们的你迷茫地想道。

章节目录

双幼驯染攻略手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Flos的饭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Flos的饭并收藏双幼驯染攻略手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