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鄂多旗一战,赵北岌身负重伤,檀于仙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听完秦霜跟苏妖汇报的军情,姜南溪沉寂了许久,想到赵北岌为了救人而被蓝尾蝎咬伤中毒的腿,因为要给青水部报仇而追击檀于仙遭到铁锤的袭击,都让她对战争有了更切身的体会。

    前世,姜南溪生活在和平的华国,她没有经历战争带来的颠沛流离,可她的国家百年前同样满目苍痍,为此她对尽快加强北境防御,结束大虞内乱有了更深刻的决心。

    她看向秦霜问:“檀于仙那个铁锤兵是什么情况?”

    苏妖对铁锤影响更深刻,因此说道:“那些铁锤似飞砣大小,带有锋利的棱角和铁链,使用铁锤的月乘骑兵各个人高马大,一人能轻易甩出三五个铁锤。铁锤的冲击力极强,打在重骑的盔甲上造成的伤害极大,加上密密麻麻的铁锤袭来时,重骑不易闪躲容易冲散阵型,铁锤的棱角又带着倒钩,刺中皮肉后很难拔出,我们很多兄弟因此流血而过而亡。更可恶的是,檀于仙还在铁锤上涂上剧毒,因此被砸中后,没有流血重伤而亡,也会受到剧毒的折磨而死。”

    苏妖说到最后,眼眶渐渐微红,他只要想起阵亡在铁锤阵列的兄弟们,心脏便犹如刀刮过的疼。

    而姜南溪却想到绣球本就是“飞砣”演化而来,绣球在成为男女主爱情信物之前,它本就是兵器。

    但“飞砣”这个武器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她的印象里,花式抛绣球成为一种民俗表演,尤其岭南的一些少数民族是抛绣球的高手。

    一个几百年没出现过的武器,突然出现在檀于仙手里,很难不令人怀疑,是有人教会檀于仙使用了“飞砣”。

    看向落寞的苏妖,姜南溪安慰道:“我已经命人加急制作各种药品,年前应该就能送来一批,等到开春后,我会在上阳城郊外划定的区域建工厂,并优先建药厂,到那时会需要两位将军给予配合。”

    听到这,苏妖跟秦霜皆激动道:“那时姜掌柜尽管吩咐,我们一定效劳。”

    夜已深,姜南溪起身道:“如此,南溪就不叨扰王爷了,告辞。”

    镇北王见人起身,也说着:“下雪地上滑,你慢点走。”

    蓝凤起身道:“王爷,我去送送南溪。”

    ———

    寒风萧瑟,雪花飞舞。

    钟离雪提着灯笼走在前方,照亮了蜿蜒曲折的长廊,姜南溪停下脚步:“先生就送到这吧。”

    风雪之下,蓝凤看着人纤细瘦弱的身体,关心道:“南溪不必事事忧心,你来北境这些日子,瘦了好多,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天冷罢了,先生就送到这吧。”说完福礼。

    蓝凤却道:“你来北境半个月,能力我们都有目共睹,只是南溪,有句话本该是王爷来说,但他拉不下脸跟你讲,这话也就我来说了。”

    姜南溪有些费解:“什么话?”

    “你是人不是神,不必事事都想得太长远,慧极必夭啊!”

    姜南溪却笑了:“王爷跟先生不必担心,我很好。”

    “你跟北岌都不好,并且你的情况比北岌更严重。”

    听到这,姜南溪便明白,镇北王同陛下一样,看出了她藏在心底的疯狂。

    “请先生跟王爷放心,我不会失控的。”

    蓝凤却肯定道:“你会,我听宋至说,自从你知道北岌出事的消息后,你经常不眠不休,包括你救回北岌后,你同样麻痹自己,你把自己当成了披着袈裟的菩萨,但是南溪,即使是神,也不能普渡所有人,所以有些事情,只需尽人力,听天意便好。”

    脑海里闪过前世在家族精神病院那三年的某个片段,姜南溪藏在袖中的双拳紧握道:“多谢先生的关怀,南溪记下了。”

    昏暗的光线下,蓝凤看着姜南溪那温和表情,最终压下心底的担忧道:“那你慢些走。”

    ———

    迎着雪花,姜南溪走向星垂院,看着钟离雪手里的灯笼问:“宋岐在淮南可有消息?”

    仔细着脚下的路,钟离雪回道:“宋姐最近一次来信是在七天前,这几日也没收到信鸽来信。”

    宋岐做事缜密心细,她没能三日一送信,便说明淮南定是出事了。

    “再等等,若是年前宋岐还没送信来,你亲自派人去一趟淮南。”

    “主子是怀疑宋姐出事了?”

    “不,我是怀疑,淮南出事了。”

    北境跟淮南相距千里,交通及信息流动极为不方便,信鸽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快的传递方式。

    等到姜南溪顶着肩上的雪花回到星垂院时,第一眼便看到坐在屋檐躺椅下,可怜兮兮的赵北岌。

    他裹着一件赤狐毛斗篷,整个人陷入那昏暗不明的树影内,随着屋檐下的铃铛轻响,他看向姜南溪的眼神格外明亮。

    “南溪你回来了!”

    走向人,姜南溪问:“怎么不在屋里待着。”

    “想你睡不着。”

    微微叹气,原本郁结的怨气化作心疼,轻声道:“腿上的伤还疼吗?”

    见人心疼自己,赵北岌就知道,他应该不会挨打了,说着:“早就不疼了。”

    看着人,姜南溪认真道:“赵北岌你听着,青水部的惨剧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日夜自责愧疚。”

    “你都知道了?”

    “对。”

    “可是南溪啊...我确实比檀于仙弱,我不是她的对手。”

    轻轻摁住人的肩膀,姜南溪肯定道:“不北岌,你任何时候都很强。”

    “可我来到北境之后,每一场跟檀于仙的交锋,都是输。”

    看着纠结的样子,姜南溪坐到他身边开导:“我从苏妖跟秦霜两位将军口中得知你在蒙鄂多旗经历,我认为,你输给檀于仙最大的问题,是不熟悉。”

    “不南溪,我对檀于仙很熟悉。”

    握住赵北岌的手,姜南溪给予他力量道:“我说的不熟悉,是指你不熟悉北境这片土地。因为对脚下土地的陌生,这才是导致你接连失败的主要原因,并且我从你失败的战事中,总结出一点,很多时候,檀于仙更偏重于‘将’而非‘帅’,这一点你与她相反。”

    赵北岌扬名的战场是西北,他是由茫茫的戈壁和沙漠淬炼而成的玄鸮军主帅。而北境的整个地形比西北复杂太多,并且他此前从未在北境有过战事指挥。

    很多时候,同样是北境的将军,让擅长步兵列阵作战的哈尔将军去打山地混合沼泽地形的战局,他同样会力不从心。同样,擅长山地战的孙萧去打平原也会失败。

    在北境,能真正称之为‘帅’的只有镇北王以及从前的世子赵北尘,只可惜,世子因伤病退,镇北王也老了,如今的大帅定安郡主赵扶楹,她也只能称之为‘将’。

    帅是军队最高指挥官,负责制定跟执行战略,并坐镇指挥。而将需要出色地完成帅下达的军令,从运筹帷幄这一点来看,赵北岌只要对北境熟悉后,绝对能碾压檀于仙。

    思索了一番,赵北岌道:“你的意思是,我因为对北境的陌生才输给的檀于仙。”

    “对,还有一点,你在面对檀于仙这个劲敌时,容易上头。”

    容易上头这一点,的确是赵北岌的短板,他在西北扬名的那几年,百战百胜,戎狄、楼兰、朔方跟月乘人都不是他的对手,直到檀于仙的出现,让他明白,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经过这几次交锋,我已经深刻认识到,在檀于仙这种久经沙场的老将面前,天赋根本不重要。”

    见他开始反思自己,姜南溪说着:“不你错了,天赋永远很重要,你没发现吗,单打独斗檀于仙完全不是你的对手,而你每一次在她手里败落,都是她提前算计了你。若是你比她更早算计,或者说你强大到无视她设下的算计陷阱,她就完全不是你的对手。”

    “可是南溪,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没有什么是不变的。”

    “有,只要檀于仙不变就行。”

    “你是说,擒贼先擒王。”

    “对,每次交锋你只要认准檀于仙就行,你就找她一个人打,只要檀于仙落下风,她必败。”

    听到这,赵北岌露出一个久未的放松笑意:“南溪啊,你果然很擅长窥探人性。”

    看着人,姜南溪问:“你害怕吗?”

    把人揽入自己怀中,赵北岌肯定道:“不怕,你是我媳妇永远都不会害我,我怎么会怕。”

    回抱住人,姜南溪同样微笑:“你答应过我的,会永远拽着我,不会让我坠入深渊。”

    “对我会永远拽着你,把你留在人间。”

    把脑袋埋入赵北岌胸膛,姜南溪留恋着他身上的温暖,最后沉闷道:“王爷也看出了我心底的疯狂,你说他会不会讨厌我。”

    “不会,父王若真是讨厌你,就不会让你踏入王府半步。如今老头把互市交给你,这是信任你呢,估计你在他心里的位置,可比我重要多了。”

    “怎么会,王爷一直都很关心你。”

    轻轻捏着怀中人的肩膀,赵北岌不满道:“南溪你现在太瘦了,你必须好好休息,不能再累了。”

    “等明天朱晴来,我就轻松了。”

    想到跟着朱晴一起来的素和飞廉,赵北岌问:“就不能把不渡那个秃驴送回朔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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