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师妹在门外提醒:“午饭。”

    你从书山纸堆里猛然抬头,眼神茫然。

    师妹见怪不怪,说道:“你那相好……”

    你:……

    “噢不,是孙~先~生~”师妹夹着嗓子道,“来谈文创的事,请大家喝水呢,不去看看?”

    上次在博物馆见过一面后,你以为大概不会再遇见,这样最好。

    晚上师父突然说要带你参加应酬,说是博物馆有项目需要你参考。

    博物馆,项目,我参考?这几个词是怎么组合在一起的?

    带着满头疑惑,你跟着师父赴宴,刚打开门就看到孙策坐在桌席之中。

    偌大的圆桌,众人两三议论,虽说声音不大,但也嘈杂。开门声被掩埋,孙策却第一眼就看了过来。馆长带他来认人,你看着他悄悄地擦了擦手,先和师父握手,再搓了搓手指,小心翼翼地朝你伸出手。

    “你好,我叫孙策,”孙策扯出一个笑容,“感谢你今天的讲解。”

    近几年博物馆旅游大热,不少馆趁热打铁推出了一系列文创产品来提升收入。但操之过急的后果,就是文创同质化的倾向愈发明显,且大多无法兼顾“文物”、“实用”与“审美”。这次承办临展的是个老馆,没能及时跟上上一场文创风暴,但也正因此,老馆长想借这次精心策划的临展为契机,仔细打磨几件文创产品,减少品类,提升质量。

    在多方打听和介绍之下,他们选择一家刚刚起步的文化创意工作室,孙策就是这个工作室的负责人。

    〔孙策,男,35岁,未婚,江东文化工作室的创始人,工作室主营民俗文化类创新项目。〕

    今晚只是初次会面,你们工作室作为策展单位之一,需要为这个项目提供一些意见和方向,基本上是对方问什么你答什么。你下意识地把这件事当成了工作,看着孙策的眼睛,认真地回答。孙策最开始有些眼神闪躲,但渐渐进入了状态。直到服务员敲门说快到闭店时间了,你才回过神来——今晚上一口饭没吃到,两人的肚子终于被注意到了,齐齐发出抗议的声音,周围安静听着的前辈们笑了起来。

    孙策有些愧疚地看了看你,重新打包了两份饭菜。

    他比从前……应该说比之前那个孙策明显老了许多,但这种“老”更像是一种经历过磨练后的沉淀,即使岁月在他脸上、身体上留下痕迹,但只要和他对视就能知道,他更像经过了水闸的江水,依旧保留着奔腾的本色。

    那天晚上,你在酒店狼吞虎咽,思考着诸如“现在的他是不是以前的他”、“过去的我是不是现在的我”等一系列涉及哲学和伦理的问题。手机屏幕亮起,推送来一条新的添加请求。

    “喝几杯水就把我卖了,有没有良心啊你们。”

    你随意挽起一个发髻,摘下眼镜。师妹假模假式道:“那人家孙哥说不定真是来谈生意的。”

    “你这个‘说不定’就很能说明问题,”你适时制止,“打住啊,别随地大小嗑。”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嗑……”

    七月,接近三伏天,热得简直没有道理。师兄师妹们捧着大杯奶茶猛吸,见你来了,重重地咳了一声。

    背对着你的男人立刻回头,顿时灿烂地绽出笑容:“你来啦!”

    果然“孙策”这个名字也是一种词牌吧,这种直白、热烈、不加掩饰的情绪不管是一千多年前还是一千多年后好像就没变过。

    作为出品方,他加你的联系方式再正常不过,但是到目前为止,你俩的聊天记录里提到和项目有关的事情不超过一半,其余的……

    〔孙策:早啊!〕

    〔孙策:今天的西湖,最近的朝霞很漂亮!〕

    〔孙策:西川热吗?杭州快热死了!〕

    〔孙策:最近有新的资料吗?〕

    你回他一句业务,他又趁机塞进来好多、好多句问候。

    怎么还来西川了啊?

    你礼貌地笑了笑,找了个座位坐下,用眼神怒斥对面的叛徒。大家摊了摊手,递给你一杯超冰的奶茶。孙策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出去接电话了。

    师兄趁机小声道:“作为一个男人,我觉得他不错。我帮你查过了,他没有任何不良记录。”

    师妹附和道:“对啊对啊!师姐,你在纠结什么啊?”

    其余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说着“长得好”、“有实力”、“文创蛮有意思的”、“也很帅啊”之类对孙策的评价,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你为什么不接受他!

    “我很难和你们解释……”你头痛道,“但是……不行啊!”

    “为什么不行!”师妹追问,“因为年纪吗?”

    “我有比他小很多吗?”你哭笑不得,“不是,小声点啊!”

    孙策打完电话回来,径直走到你身边,拉开一点距离坐下。

    周围瞬间噤声,哼哧哼哧刨着饭,拉长了耳朵。你在这“看好戏”的氛围里努力保持微笑,孙策倒是时不时问两句你们的进度,一顿饭不知道吃了多久,四十度的天气里空调把饭都吹冷了,孙策终于问:“那大家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随后又添了一句:“我还没来过西川呢。”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出尔反尔。

    “会不会太麻烦你呀?”

    六点过下起了雨,但你只有一把遮阳伞。其余人很有默契地提前下班的时候还没有这一出,但,这怎么不算计划得逞呢?

    孙策外卖了一把雨伞,陪着你检查了所有办公室的设备关闭状况,坐在门口等着。

    “你是客人,本来也该我们尽地主之谊。”你没奈何笑道,“这些人啊……明天我让师父把他们抓起来请你吃。”

    孙策也笑了,看着你,时不时看看手机。天色渐暗,微弱的光线下,孙策低头时,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温润”的气质。你一瞬有些恍惚,下一秒,孙策就看了过来,眼睛笑着,做出了“询问”的讯息?

    门外快递到了,孙策撑开伞,问你接下来去哪儿。

    你想了想,问他饿不饿。孙策说不饿,你便说带他去个地方。

    “带身份证了吗?”

    “啊?”孙策努力思考着需要身份证的场合,脑子里已经快冒烟了,机械性地回复道,“带了。”

    西川和杭州一样,老城区道路较窄。自行车驶过,因为下雨,速度慢了一些。你毫不费力地注意着身边的动静,有车来时便拉孙策一把。

    孙策也不拒绝,似乎在乐在其中,饶有兴趣地四处张望。一条碧绿的溪水盘绕而过,紫薇的各色花瓣被打落其中,如绿地织锦一般。又拐过一个弯,大门内,远方的建筑上写着几个字——西川博物馆。

    他的意图虽然很明显,但只要谈到工作,孙策还是很认真的。你通过数次会面和聊天发现了这一点,为了避免尴尬,同时也为了推进工作、显得礼貌,你决定先带他来这里。

    “嗯?现在还开着吗?”

    孙策疑惑道,你点点头,自己刷了身份证进场。孙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你挑眉询问的时连忙摇头。

    “现在是夏季,西川博物馆会开到八点半,”你解释道,“先来看看这里的文创?我不知道你这次要待多久。”

    孙策了然,跟着你走进了文创商店。

    夜晚,来逛博物馆的多是饭后散步的附近居民,偶尔还有刚下车、赶时间的旅客,只有两三个人在文创区挑挑拣拣。墙上还是那老几样——冰箱贴、书签、明信片、丝巾和文创冰淇淋,只是在内容上有些许区别。

    “每次逛文创都和鬼打墙一样,”你评价道,“家里冰箱都快贴成铠甲了。”

    孙策笑了起来,颇为赞同:“对啊,近两年好点了。”

    “尺子、书法灯?”你想了想,“但这种既符合文物本身属性又有一定实用性的文创还是太少了,,品类也几乎没有拓展。”

    “你们也关注这些呀?”孙策有些好奇,“你这话说得,像我们市场调研部的总监。”

    这里没有灵感,你又带孙策从常设展开始逛起,挑了些你印象比较深的展品和孙策讲了讲,就地讨论着这个东西可以做成什么文创。

    “你看这个,”你指着玻璃后铜马车的一个部件,“这个立起来的、像车的后视镜的东西,像不像——”

    “话筒?”

    你微微瞠目,迎上孙策惊喜的神色。

    “你也这么认为啊!”

    孙策明显兴奋了起来,拉着你进一步看着:“还有啊!既然这个是铜马车的构建,为什么不能做一个贴纸,或者挂绳、收纳包,专门给小蜜蜂用,就像你上次戴的那个!如果做成这样的,那很威风嘛!”

    从小你就喜欢对着文物自说自话,早些年没有文创这个说法的时候,你画过很多设计图,小朋友嘛,脑洞大、根本不考虑别的,很多东西说出来,父母都会一次次上香说“祖宗莫怪”。你倒是觉得没什么——文物嘛,身上那么多谜团,生人勿近的怎么能激起人的探索欲呢!

    后来长大了,你如愿以偿地在考古这条道路上一骑绝尘,但正因此,“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变得越来越重要。很多话一说出来就会被师父提醒,师兄妹们也会下意识地开始搜寻资料,所以为了避免麻烦,大家都有意思的避免在对方面前说这些话。

    可和其他朋友一起逛时,他们又没有过多兴趣。久而久之,只有和没有从事这份工作的大学同学聚会时,你才能满足自己一通瞎说的欲望。大家笑得停不下来,根本跟不上你的脑洞。

    但是孙策居然能接上你的话?!

    “这个铜杖首……”

    “车载摆件!”

    “这个如意形滴水——

    “买菜手提袋,小包打包可以做成一个形状!”

    你难以置信地指着墙上:“那这副字呢???”

    “手环呀,”孙策看着你笑道,“可调节的手环腕带,多加几个配件,就能适配更多型号了。”

    如果说遇见孙策、发现他这一世活得很好只是让你感到欣慰,那么后续和孙策共事、孙策明里暗里的示好再到现在这样的“一拍即合”就不得不让你警惕了。

    不是吧,他们难道没有去转世吗???

    孙策见你神色有些古怪,问你怎么了。你摇摇头,问:“差不多要闭馆了,想吃什么?”

    “火锅!”

    孙策毫不犹豫道:“我知道的!不要鸳鸯锅!”

    你带他去了平时常去的火锅店,一座下,孙策就迫不及待地同你说刚刚他有多惊讶。

    孙策父母的家里都是书香门第,藏书颇多,所以他从小最喜欢的是听古籍里的故事。众所周知,故事嘛,都是改编的,但小时候的孙策不这样认为——黄帝、后羿、山鬼、古今名将。无论是神话还是话本,他打心眼里认为故事里说的都是真的。

    本着鼓励孩子的心态,家里的人没有打击过他,反而鼓励他去找寻故事背后的真相。渐渐地,孙策意识到,一个形象的产生可能是一个漫长的创作过程,要仔细辨别其中的时代因素,并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中找到打动自己的原因。

    所以求学期间,除了本专业的设计,他还蹭了不少民俗学、人类学的课。毕业后,他在各种设计工作室里一边学习一边工作,凭借着始终如一的热情和干劲,积攒了不少经验、人脉和资金,在自己35岁这一年告别漂泊生涯,自己开了一家小的工作室,专门做民俗类的文化创新工作。

    “我母亲总说我异想天开,没想到还真有人能跟我想到一块去啊,”孙策咬着筷子,“毛肚好了吗?”

    “好了”,你由衷感叹,“你好厉害啊。”

    孙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夹了一块毛肚,脸瞬间红了,咳了起来。

    你赶紧叫来一瓶唯怡:“给你叫碗清水涮一下吧,这已经是微辣了。”

    “不、不用!”孙策百忙之中拒绝,我能吃!好吃的!”

    你讪笑几声,生怕孙策第二天出现在著名科室起不来,还是委婉地为他叫了瓶清水。

    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红泡,牛油混合物的香气在这片区域里蔓延。夏夜黏湿,每个人都是满头大汗。然而食物或许有时节,但人们对于美食的向往却总是不知所然,如同人心中的一些情绪,等被察觉到时,它已经存在了。

    辣是一种痛觉,所谓的“不怕辣”只是习惯了这样程度的痛,不代表身体不会对它做出反应。

    你吃得面颊微红,时不时停下来吹气。孙策时而看看你,时而低下头吃东西。你们不时聊几句,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孙策察觉到你似乎不想说话,于是默不作声,你们各自埋头吃饭。吃完饭后,你带着他散了会儿步,还买了些助消化和清热的药给他。

    孙策心里:激动!兴奋!快乐!

    你心里:这吃得也太多了别明天拉肚子吧……

    回到酒店,孙策洗漱完躺在床上,回味着今天和你在一起的一点一滴。

    你的手机屏幕很亮,偶尔还会眯着眼睛,看起来有一些近视加散光;你平日里不爱特意打扮自己,但只要聊到感兴趣的事情就会立马来了精神,就跟那天见你时那样;你工作能力很强,对博物馆里的东西如数家珍。

    还有还有——你和他的脑洞一样、你喜欢吃辣的、你喜欢闲逛、你对路人说的话很感兴趣、你很会照顾别人的感受……每一件,他都好喜欢;不对,应该说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当它们出现在你身上时,他总是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天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好像他活了三十五年、不、活了几辈子就只为见到她一样。

    孙策望着天花板,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感叹。

    人到中年,事业、家庭、兴趣爱好,任何一件事都需要付出一天的精力。孙策自知,他能在这个年纪重新开始,固然有自己的实力,但也少不得家里帮衬,既然如此,他更要尽心尽力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虽然都是这些工作,但百废待兴,他难免也会有忐忑不安的时候。

    那天他来得很早,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让他们承接这个项目,思来想去闲不住便去了展馆,正是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你。

    孙策并非不认得上边的字,只是光线太暗、一世看不清;她本可以不理会,但她停了下来;两个陌生人,居然就这么互道再见。

    孙策感谢你的讲解,但他没有告诉你的是,那天和你道别后他便走进了馆长办公室,而馆长问他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该如何把那块石碑做成文创。

    “便利贴。”

    孙策道,馆长问他为什么。

    孙策想到你说的话,于是说:“碑文上的字既然是由不同人书写而成的,那么,纸张就是新的石碑。”

    之后馆长还问了他好几个问题,但孙策笃定,就是这个回答让他获得了这次机会。

    “运气真好啊。”

    他想了解你,想知道你的生活、知道你的喜好,以一个符合你们的方式。

    而这一夜你也一夜难眠。师兄师妹虽说总在起哄,但也知道你的脾气,问多了会发火的。

    现在好了,你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抱着小老虎的抱枕,电视里不知道放着什么,你放空地看着窗外出神。

    总觉得被拿捏了啊。

    在那个时空里,你什么都不知道,无知无觉地了解了孙策和广陵王的故事,又迅速转移到了第三方的角度,恨铁不成钢、只想送他们快去轮回;现在回到现实了,什么诅咒都已经解除,万事大吉。

    如果没有遇见“孙策”,一些来不及细想的东西或许会随着时间消失在记忆之中;但,你遇见了,而且两人的相遇还颇有“命中注定”的意味。

    危机下的浮冰,在阳光照射时升起,漂浮、反射着温暖的光线。但当它们融化后,又会是什么温度呢?

    要是三十岁前、哪怕是半年前,在你不认识孙策的时候遇到这个人,你会毫不犹豫地主动出击。可你既然知道他们的过去,便无法不去猜测命运的馈赠后又有什么价格;偶尔转念一想,若是没有这件事,你还会遇到孙策吗?

    那这算什么?是属于“你”和“孙策”的缘分,还是说,是“孙策”和“广陵王”的某种延续?那自己选择孙策,或者孙策选择自己,真的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吗?

    你不可避免地思考着这些问题,突然意识到,在漫长的岁月里,拥有记忆的那两个人或许也有过这样的挣扎。

    第二天你刚到工作室,师兄说孙策已经回去了。

    “啊?”

    “好像是公司有事,门卫说今天一大早就来了,资料放下就走了。”

    你怔了怔,点点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师兄“诶”了一声,你才想起来资料没拿。

    打开门、打开电脑,翻资料、戴上眼镜,二十分钟,一个字没看进去。

    师妹摇摇头,拿起手机偷偷摸鱼。

    〔AAA工地吃土人:怎么样?〕

    〔AAA工地甜心二号:魂不守舍。〕

    〔AAA工地吃土人:他俩昨晚咋回事?〕

    师妹扭头问:“西川博物馆上新没啊?”

    你摇头,师妹在群里回复:谈工作去了。

    群里一片寂静,良久,有人回了句“果然”。

    你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周围诡异的寂静,四下看了看,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

    〔孙策:资料看了吗?公司有点事,先回去了。〕

    发送时间是早上七点,但是晚睡总是伴随着晚起,你又关闭了所有的消息提示,现在才看到孙策的消息。

    你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没有回复,点进了朋友圈——往下拉,毫不意外,全是孙策的消息,更新频率快赶上广告了。

    〔西川的博物馆可以开放夜游!晚上好凉快,人也很少。〕

    〔猜猜这件可以做成什么![图片]〕

    〔第一次来西川!火锅好辣好辣好辣[图片][图片][图片]〕

    咦?这人什么时候拍了那么多?不是一直在和自己说话吗?你本能地放大这些照片,在玻璃的反光和桌子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深吸一口气。

    你退回界面正想吐槽,却发现孙策又发过来了一条消息。

    〔孙策:起了吗?今天没上班吗?〕

    〔孙策:是不是昨天下雨冷到了?〕

    微信上放“对方正在输入中”起起落落,你担心他会直接打电话到工作室,赶紧回复消息。

    〔AAA工地甜心:没有没有,早上起晚了,没来得及看消息。〕

    “哎呀,”师妹“啧”了一声,“我以为能坚持多久呢。”

    你举起拳头做势威胁,师妹识趣地离开。

    〔孙策:没有!区区微辣而已!只是今天爆了颗痘。〕

    〔孙策:我听我妹说现在有东西祛痘很快?是什么?下午要开个会。〕

    你思索片刻〔现在祛痘怕是来不及。试试痘痘贴吧。〕

    不等他回复,你在历史订单里选出了几个自己常用的品牌,截图发给他,说自己要工作了,那边立即回复了一个好,便不再做声。

    这昭然若揭的套路,这移花接木的话术,这点到为止的关注。

    你耸了耸肩,打开孙策留下的资料。

    “老大?你要不回去休息会儿,下午才开会呢。”

    孙策收起手机,揉了把脸,强打起精神:“我在车上睡会儿。”

    下午,孙策再次检查整理好的资料,进了博物馆的馆长办公室。

    “小孙呐,有什么进展了吗?”

    “有的,馆长。”

    孙策笑道,打开展示资料,一一讲解。

    这是他独立之后为博物馆做的第一单,如果能够和事业单位搭上线,即使不能长期合作,也能为他们工作室增添一笔光鲜的履历。

    昨晚睡前,老馆长突然来问他进度,他赶紧吩咐下属准备资料,用仅剩的这些时间把资料过了几遍。

    “我们的主旨是差异化和实用性,在这两种属性的基础上,我们认为贵馆的这些文物很适合做成文创。”

    屏幕上出现了两张图纸,左边是类似于“长信宫灯”的一盏造型油灯,右边是这件文物的复原图,灯管的部分泛着暖黄的光芒。

    “这是这款灯定制数量与价格的阶梯报表,如果能够达到这个数量,是可以控制在贵馆给出的单个预算价格内的,”孙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认为造型灯的精髓在于造型与实用的结合,或许我们可以给出一个基础模板,再制作配套的组合零件,让观众可以组装出属于他们自己的造型灯。”

    兄弟们千叮咛万嘱咐,和事业单位的人打交道一定要求稳。但孙策想赌一把——他出来单干,就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东西,他们有保底的策划,而既然这位老馆长主动提出想要做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或许,可以试试。

    他有些紧张,但仍能在表面上保持镇定,克制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他表情动了动,下巴上传来一丝隐痛。但还好,在工作室朋友的的指导下,出来之前他成功贴上了“痘痘贴”,隔绝了他下意识想碰伤口可能造成的隐患。

    她会喜欢吗?她一定喜欢。如果这个项目可以开展,她会组装一个什么样的灯盏呢?

    老馆长咳了几声,孙策的思绪迅速被拉回,真诚地看着对方。

    “小孙呐。”

    “诶,老师。”

    老馆长的手指敲了敲:“如果解构了这件文物,那怎么让别人知道,这是我们馆的文物呢。”

    工作室的人早就对每个细节进行了头脑风暴式地探索,朋友、父母都给过他一些建议。孙策理了理思绪,斟酌用语。

    “老师,我们认为,每一件文物都是对时代生活的反映,”孙策道,“无论是‘长信宫灯’还是‘雁鱼灯’,根据市场部的调研,大家称赞它们的理由,从不仅仅局限于文物本身。或许在地下世界里,还有没有被发掘的凤鸟灯、龙灯、车马人物灯,但无论是什么,它们的外观,不也是墓主人、或者他的家族的喜好吗?”

    “汉代到现代,已经过去了两千年。人们为什么会对一盏灯感兴趣?不是因为我们没有灯,是因为我们对两千年前的人充满着好奇,”孙策说着,笑了笑,“说起来有些冒犯,每次看文物的时候,我的第一个念头总是——这些人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如果他们在我们这个年代,会做出什么样的东西?”

    老馆长也笑了笑:“博物馆本就是沟通大众与历史的媒介,观众没有义务对即将看到的展览有深刻的了解。”

    孙策点头,接着推进:“大家需要的不是一盏灯,是尝试与过去聊天的可能、是产生探寻的欲望。讲句实在话,人们对‘第一’的印象无法推改,即使我们在这盏灯上做再多花样,它的造型、材质、艺术价值也永远无法超越‘长信宫灯’——但如果,它可以成为观众想象的汉代世界的载体,那么我想,在这个领域里,它一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几十年、几百年后,它和这个创意一起,或许会成为一代人记忆中最为特殊的‘过去’。”

    最后这段话确实是煽情上价值了,但他们调查过,这个老馆长在这里很多年了,虽然也有其他方面的原因,但想来,应该还是会有一些情怀吧?

    孙策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紧张,不自觉地抿紧双唇。

    老馆长面对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述陷入了沉思。漫长的寂静里,孙策不时观察着他的神色。良久,老馆长终于道:“预算呢?”

    孙策松了口气,心里已经欢呼出了声。

    “这涉及到很多材质的报价和造型预估,我们目前只有一个简单的预算,”孙策另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沓纸,“老师您先看看,得空的话我们带材料上门展示。”

    老馆长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些许赞许。与他的气定神闲相比,孙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外放了,连忙收敛,恭敬地站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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