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机
2008年9月。
窗外稀稀拉拉地下起了小雨，宣告着哈尔滨正式入秋。
课间操时间“被迫”改为了自由活动，高三的同学们欢呼着上蹿下跳，庆幸着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
李见微却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
她眼神追随着不远处杵着脚手架慢慢朝他的座位移动的周超，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就在不久前，这名温文尔雅的男同学，当着全班的面，被班里的刺儿头——王强，揍成了现在这幅鬼样子。
王强是体育生，上课从来都是睡觉，反正他就没打算走普通高考的路线，所以只要是不干扰别的同学，老师对他的离谱行径也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有一天班里新转来了个女孩子，他是觉也不睡了，练也不训了，动不动就去招惹人家。
女孩性格内向，一直被动承受着，连同学都不敢说，更别说告诉老师。
李见微也是今天事发了才知道实情。
当王强再一次以讲题为由挡住女孩的去路，她的另一个同桌，也就是周超，突然像超雄附体一样，揭竿而起，上去就给了王强一拳。
两人扭打在一起，不知是谁在推搡间误伤了刚在厕所抓完抽烟学生的教导主任。
没能及时制止这场闹剧，李见微懊悔地咬掉了半块手指甲，心想她这个班长当得真的是极其失败。
不擅长处理情绪化的人，实在难以胜任管理层。
或许很快，他们就都会被叫家长了。
果不其然，班主任老刘的身影在教室后门闪现，“王强，周超，你俩出来。”
只见只有周超颤颤巍巍地被他的朋友搀扶着站起，李见微赶在老刘的耐心耗尽之前连忙应道，“刘老师，王强不在。这个点他应该在体育馆。”
老刘语气平静得可怕，“去给他叫回来，告诉他，他家长来了。”
……
体育馆的人不多，李见微一眼就找到了王强。
她站在边线外高声呼喊，“王强！王强！班主任找你，你家长来了。”
王强抱着篮球不耐烦地停下，驱赶走了看热闹的队友，他的语气很是冷淡，“来就来吧，关我屁事。”
“你把周超打成那样，总要给个说法。”李见微尚存一丝理智，耐心地向他解释。
“谁叫他多管闲事。”
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扬言别让他在校外遇见周超，不然他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李见微就知道，她这一趟，就不该来。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越发急躁，“我不管你们俩有啥误会，但是你欺负肖敏敏是事实，她更是受害者，你该向她道歉。”
“凭什么要我道歉？我欺负她什么了？不就是问她两道题吗？啊？需要大惊小怪吗？”
听到王强的一派胡言，李见微的理智彻底崩塌，她开始疯狂输出，“你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你自己成天无所事事就算了，可她是要高考的呀！你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她，她每天提心吊胆地上学，厕所不敢去，饭也不敢吃……”
“关你屁事。”他吐了一口痰在地上，天不怕地不怕地俯视着这个没有一丝实权的班干部，挑衅地说，“去告老师吧，爱咋咋地，停课还是休学，我无所谓。”
李见微突然恶心地想吐，他是不是《流星花园》看多了，真以为自己是道明寺了？她只恨自己不是可以呼风唤雨的主角团，只是个阴暗扭曲爬行的NPC。
平心而论，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全部。
她的性格安静，从小到大循规蹈矩，除了学习和考试，原本存在感很低。
在这个成绩至上的班级，她明明比其他人小两岁，可仍然仅凭名次就被班主任内定为班长。
没有人在乎她是否愿意，也没有人真心实意地服从过她。
她涌起强烈的无力感，这班干部谁爱当谁当好了。
她谁都不想伺候了。
她只想好好地读书学习，不想私底下被骂是班主任的狗腿子，不想周旋于无意义的人际关系，不想动不动就帮人传暧昧的小纸条。
可是，凭什么让她示弱，她偏不。
她不服输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憋出两个字，“疯子。”
“你他妈说啥？”
王强大吼一声，突然凑近，恶狠狠地扔掉手中的篮球，砸在了李见微的身侧，弹起两米多高。
她有点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控制不住地发抖，吓得几乎站不稳。
一道人影瞬间窜出，猛地把王强推开，将李见微护在身后，他大声呵斥，“好好说话。”
王强被推了一踉跄，冲上去试图扯住对方的衣领，反复几次却都被巧妙地避开，他嘴里骂骂咧咧，“……”
双方陷入了僵持。
李见微并不认识这位替她解围的男生，见气氛不对，她只能从后面紧紧拽住他的校服衣摆，泪水早已失禁，模糊了她的所有视线，她哽咽着请求，“同学，求求你，不要打架。”
王强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篮球场。
李见微抹了把泪，轻声道谢后，连忙小步跟上。
男生没有答话，他捡起篮球，长臂一挥，将球投进了体育器材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馆外有人敲着门大喊，“邓放，快点，咱上课要迟到啦！”
……
哈尔滨在双十一当天下了一场大雪。
彼时的双十一还不属于购物者的狂欢，更没有单身狗的买醉，只有少数人知道，那天是我国空军的诞生日。
楼道的角落里，一名戴着眼镜的年轻女老师正在训比她高了整整一头的学生。
她语气中含着抑制不住的失望和怒气，“你为什么没去参加招飞？”
“你爷爷电话打到我这儿我才知道你根本就没去。”
“你昨天到底干啥去了？”
邓放一直低着头，闷闷地开口回答，“哪儿也没去，就在操场坐了一下午。”
赵老师愠怒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导他，“成为飞行员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你有什么顾虑，告诉老师，老师一定帮你解决。”
李见微路过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见邓放迟迟不肯回答，赵老师招呼李见微过来，“李见微。”
李见微快跑两步来到二人身旁，她的目光忍不住在邓放身上流转。
她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这个人竟敢放了空军招飞老师的鸽子。
机会多难得啊！他不怕被拉进黑名单吗？
赵老师温声交代李见微，“你来的正好。你帮老师跑一趟八班，告诉英语课代表，下节英语课上自习，好吗？”
“好的。”
李见微收到指示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还鬼使神差地回头，偷看了一眼那个有点脾气的男同学。
正巧他也在看她，她惊愕地险些没踩稳台阶，着急忙慌地跑上了楼。
邓放移开视线，看着方老师问，“老师，您结婚了吗？”
“……我已婚。”赵老师了然，“邓放，情窦初开并不可耻，我也经历过你们这个年纪。可你想想，当你有一天离开这座小城，见到了更多更有趣的人，昔日说出口的爱意又能剩下几分？”
她从善如流地劝诫着，似乎同样的话已经说了无数遍，“我不会板上钉钉地告诉你，前途比爱情重要，因为我也见过比前途更难得的爱情。今天我不当你班主任，我就以一个姐姐的身份告诉你，对的人会站在你的前途里。”
“所以，不要为任何人放弃你的梦想，好吗？”她的眼神里饱含着期待，她希望邓放能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可惜邓放一句话浇灭了她希望的火种，“您误会了，我没有早恋的想法。”
“……”得，全白说。
邓放的语气突然变得激昂，他的眼眶红通通的，“我只是想不通，人为什么会为了爱情放弃生命，难道这世间的一切都要为了爱情让道吗？军人拼死守护的世界，就要这么被轻易地糟蹋吗？”
赵老师陷入了自我怀疑。
她是不是该重考教师资格证了？现在的孩子思维都这么有深度了吗……在春心萌动的年纪谈论死亡的价值，未免也太过超前了些。
她认真地思考邓放提出的这个问题，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军人身为英雄，为国家、为百姓、甚至为了世界和平牺牲，这是大爱无疆。普通人亦有自己的坚守，舍身取义、为爱殉情、以身证道，这些都无可厚非。爱有大小，情有多寡，却没有高低贵贱。”
“你就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站在道德制高点去审判别人，是很龌龊的行为。”
很久以后，她等到了他的答复，他的声音微小但坚决，“谢谢老师，我明白了。”
她拍拍他的肩膀，履行一个老师的义务，“隔壁学校还在初选，一会我开车，亲自送你过去。”
……
转眼就到了五月底。
黑板上的倒计时从180天到90天再到15天，横幅也从“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变成了“多考一分，干掉千人”和“坚定信心，超常发挥。”
班主任老刘用三角板啪啪地直戳黑板，怒斥着教室后排罚站的学生，“你们就浪吧！高考考不好，你们的这辈子就毁了！”
“到时候在工地搬砖、在大街上拾破烂，别说是我的学生！”
“就最后排的这几个大傻子，你们要是能有出息，我刘志祥的名字倒着写！”
下课铃响，他摔了教具气冲冲地走出教室，临了了还要骂一句，“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
听着这些辱骂，李见微心里很不是滋味。
成绩真的能衡量一个学生的全部吗？
他们不是坏孩子，有的在会带食物喂校园的流浪猫，有的会画连环画供全班传阅，有的会用自己的全部零花钱给妈妈买一束花。
只是做错了几道数学题而已，又不是做错了人。
她看不惯班主任的刻薄行径，然而她也没有勇气、更没有立场替他们说话。
爽剧里的男主角也是在这样一个花样的年纪被人瞧不起，然后他奋起反抗，呐喊出莫欺少年穷，最后十年之期已到，成功干翻全世界。
可是生活不是爽剧，未来的事没人能知道。同样的开局放在现实里没准儿就会演变成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死者为大，若有来生。
李见微想，人贵在自知和自重，而不是放狠话。
她想逃离这个气氛压抑的班级，她要憋坏了，她需要透气。
只是她前脚刚走出教学楼，还没想好去哪，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不明物体砸向了她。
她跌倒在地，疼得直翻白眼，她试探地去摸，却只摸到了黏糊糊的一摊什么东西。
再一低头，还带着温度的血糊满了她整个手掌心。
生活果然不是爽剧，是恶作剧。
晕倒前的李见微如是想。
窗外稀稀拉拉地下起了小雨，宣告着哈尔滨正式入秋。
课间操时间“被迫”改为了自由活动，高三的同学们欢呼着上蹿下跳，庆幸着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
李见微却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
她眼神追随着不远处杵着脚手架慢慢朝他的座位移动的周超，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就在不久前，这名温文尔雅的男同学，当着全班的面，被班里的刺儿头——王强，揍成了现在这幅鬼样子。
王强是体育生，上课从来都是睡觉，反正他就没打算走普通高考的路线，所以只要是不干扰别的同学，老师对他的离谱行径也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有一天班里新转来了个女孩子，他是觉也不睡了，练也不训了，动不动就去招惹人家。
女孩性格内向，一直被动承受着，连同学都不敢说，更别说告诉老师。
李见微也是今天事发了才知道实情。
当王强再一次以讲题为由挡住女孩的去路，她的另一个同桌，也就是周超，突然像超雄附体一样，揭竿而起，上去就给了王强一拳。
两人扭打在一起，不知是谁在推搡间误伤了刚在厕所抓完抽烟学生的教导主任。
没能及时制止这场闹剧，李见微懊悔地咬掉了半块手指甲，心想她这个班长当得真的是极其失败。
不擅长处理情绪化的人，实在难以胜任管理层。
或许很快，他们就都会被叫家长了。
果不其然，班主任老刘的身影在教室后门闪现，“王强，周超，你俩出来。”
只见只有周超颤颤巍巍地被他的朋友搀扶着站起，李见微赶在老刘的耐心耗尽之前连忙应道，“刘老师，王强不在。这个点他应该在体育馆。”
老刘语气平静得可怕，“去给他叫回来，告诉他，他家长来了。”
……
体育馆的人不多，李见微一眼就找到了王强。
她站在边线外高声呼喊，“王强！王强！班主任找你，你家长来了。”
王强抱着篮球不耐烦地停下，驱赶走了看热闹的队友，他的语气很是冷淡，“来就来吧，关我屁事。”
“你把周超打成那样，总要给个说法。”李见微尚存一丝理智，耐心地向他解释。
“谁叫他多管闲事。”
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扬言别让他在校外遇见周超，不然他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李见微就知道，她这一趟，就不该来。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越发急躁，“我不管你们俩有啥误会，但是你欺负肖敏敏是事实，她更是受害者，你该向她道歉。”
“凭什么要我道歉？我欺负她什么了？不就是问她两道题吗？啊？需要大惊小怪吗？”
听到王强的一派胡言，李见微的理智彻底崩塌，她开始疯狂输出，“你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你自己成天无所事事就算了，可她是要高考的呀！你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她，她每天提心吊胆地上学，厕所不敢去，饭也不敢吃……”
“关你屁事。”他吐了一口痰在地上，天不怕地不怕地俯视着这个没有一丝实权的班干部，挑衅地说，“去告老师吧，爱咋咋地，停课还是休学，我无所谓。”
李见微突然恶心地想吐，他是不是《流星花园》看多了，真以为自己是道明寺了？她只恨自己不是可以呼风唤雨的主角团，只是个阴暗扭曲爬行的NPC。
平心而论，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全部。
她的性格安静，从小到大循规蹈矩，除了学习和考试，原本存在感很低。
在这个成绩至上的班级，她明明比其他人小两岁，可仍然仅凭名次就被班主任内定为班长。
没有人在乎她是否愿意，也没有人真心实意地服从过她。
她涌起强烈的无力感，这班干部谁爱当谁当好了。
她谁都不想伺候了。
她只想好好地读书学习，不想私底下被骂是班主任的狗腿子，不想周旋于无意义的人际关系，不想动不动就帮人传暧昧的小纸条。
可是，凭什么让她示弱，她偏不。
她不服输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憋出两个字，“疯子。”
“你他妈说啥？”
王强大吼一声，突然凑近，恶狠狠地扔掉手中的篮球，砸在了李见微的身侧，弹起两米多高。
她有点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控制不住地发抖，吓得几乎站不稳。
一道人影瞬间窜出，猛地把王强推开，将李见微护在身后，他大声呵斥，“好好说话。”
王强被推了一踉跄，冲上去试图扯住对方的衣领，反复几次却都被巧妙地避开，他嘴里骂骂咧咧，“……”
双方陷入了僵持。
李见微并不认识这位替她解围的男生，见气氛不对，她只能从后面紧紧拽住他的校服衣摆，泪水早已失禁，模糊了她的所有视线，她哽咽着请求，“同学，求求你，不要打架。”
王强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篮球场。
李见微抹了把泪，轻声道谢后，连忙小步跟上。
男生没有答话，他捡起篮球，长臂一挥，将球投进了体育器材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馆外有人敲着门大喊，“邓放，快点，咱上课要迟到啦！”
……
哈尔滨在双十一当天下了一场大雪。
彼时的双十一还不属于购物者的狂欢，更没有单身狗的买醉，只有少数人知道，那天是我国空军的诞生日。
楼道的角落里，一名戴着眼镜的年轻女老师正在训比她高了整整一头的学生。
她语气中含着抑制不住的失望和怒气，“你为什么没去参加招飞？”
“你爷爷电话打到我这儿我才知道你根本就没去。”
“你昨天到底干啥去了？”
邓放一直低着头，闷闷地开口回答，“哪儿也没去，就在操场坐了一下午。”
赵老师愠怒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导他，“成为飞行员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你有什么顾虑，告诉老师，老师一定帮你解决。”
李见微路过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见邓放迟迟不肯回答，赵老师招呼李见微过来，“李见微。”
李见微快跑两步来到二人身旁，她的目光忍不住在邓放身上流转。
她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这个人竟敢放了空军招飞老师的鸽子。
机会多难得啊！他不怕被拉进黑名单吗？
赵老师温声交代李见微，“你来的正好。你帮老师跑一趟八班，告诉英语课代表，下节英语课上自习，好吗？”
“好的。”
李见微收到指示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还鬼使神差地回头，偷看了一眼那个有点脾气的男同学。
正巧他也在看她，她惊愕地险些没踩稳台阶，着急忙慌地跑上了楼。
邓放移开视线，看着方老师问，“老师，您结婚了吗？”
“……我已婚。”赵老师了然，“邓放，情窦初开并不可耻，我也经历过你们这个年纪。可你想想，当你有一天离开这座小城，见到了更多更有趣的人，昔日说出口的爱意又能剩下几分？”
她从善如流地劝诫着，似乎同样的话已经说了无数遍，“我不会板上钉钉地告诉你，前途比爱情重要，因为我也见过比前途更难得的爱情。今天我不当你班主任，我就以一个姐姐的身份告诉你，对的人会站在你的前途里。”
“所以，不要为任何人放弃你的梦想，好吗？”她的眼神里饱含着期待，她希望邓放能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可惜邓放一句话浇灭了她希望的火种，“您误会了，我没有早恋的想法。”
“……”得，全白说。
邓放的语气突然变得激昂，他的眼眶红通通的，“我只是想不通，人为什么会为了爱情放弃生命，难道这世间的一切都要为了爱情让道吗？军人拼死守护的世界，就要这么被轻易地糟蹋吗？”
赵老师陷入了自我怀疑。
她是不是该重考教师资格证了？现在的孩子思维都这么有深度了吗……在春心萌动的年纪谈论死亡的价值，未免也太过超前了些。
她认真地思考邓放提出的这个问题，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军人身为英雄，为国家、为百姓、甚至为了世界和平牺牲，这是大爱无疆。普通人亦有自己的坚守，舍身取义、为爱殉情、以身证道，这些都无可厚非。爱有大小，情有多寡，却没有高低贵贱。”
“你就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站在道德制高点去审判别人，是很龌龊的行为。”
很久以后，她等到了他的答复，他的声音微小但坚决，“谢谢老师，我明白了。”
她拍拍他的肩膀，履行一个老师的义务，“隔壁学校还在初选，一会我开车，亲自送你过去。”
……
转眼就到了五月底。
黑板上的倒计时从180天到90天再到15天，横幅也从“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变成了“多考一分，干掉千人”和“坚定信心，超常发挥。”
班主任老刘用三角板啪啪地直戳黑板，怒斥着教室后排罚站的学生，“你们就浪吧！高考考不好，你们的这辈子就毁了！”
“到时候在工地搬砖、在大街上拾破烂，别说是我的学生！”
“就最后排的这几个大傻子，你们要是能有出息，我刘志祥的名字倒着写！”
下课铃响，他摔了教具气冲冲地走出教室，临了了还要骂一句，“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
听着这些辱骂，李见微心里很不是滋味。
成绩真的能衡量一个学生的全部吗？
他们不是坏孩子，有的在会带食物喂校园的流浪猫，有的会画连环画供全班传阅，有的会用自己的全部零花钱给妈妈买一束花。
只是做错了几道数学题而已，又不是做错了人。
她看不惯班主任的刻薄行径，然而她也没有勇气、更没有立场替他们说话。
爽剧里的男主角也是在这样一个花样的年纪被人瞧不起，然后他奋起反抗，呐喊出莫欺少年穷，最后十年之期已到，成功干翻全世界。
可是生活不是爽剧，未来的事没人能知道。同样的开局放在现实里没准儿就会演变成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死者为大，若有来生。
李见微想，人贵在自知和自重，而不是放狠话。
她想逃离这个气氛压抑的班级，她要憋坏了，她需要透气。
只是她前脚刚走出教学楼，还没想好去哪，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不明物体砸向了她。
她跌倒在地，疼得直翻白眼，她试探地去摸，却只摸到了黏糊糊的一摊什么东西。
再一低头，还带着温度的血糊满了她整个手掌心。
生活果然不是爽剧，是恶作剧。
晕倒前的李见微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