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日晴，这是一日的下午，某茅草屋内。
白布围着屋檐，白灯笼高高挂在檐角，屋里没有棺材，高台上有三个紫檀制的牌位，还有一个木制牌位，桌下盆里的火纸在熊熊燃烧，上方的灰烬缓缓落下，守孝的只有一男一女。
男子名唤沈拙，站在后方，身穿蓝布麻衣一条白布系在腰间，手撑一根粗木头枝桠，面带哀痛。
那名女子一袭青色粗布裙衫跪在盆前，身形消瘦，脸颊无分毫的肉感，眼眶通红，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额间的白布与青丝缠绕。
她的眼里没有以往的光彩，一张又一张纸丢进了盆里，看着半空中的的星星点点，盆里的动静一点也没关心。
“小姐，大人肯定是不希望看到你这幅模样的，这怎能让将军安息呢”，沈拙却没想到景妍半点反应也没有。
沈拙是沈淮序一手带大的，景妍是沈淮序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她却是如今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他便觉得愧对沈淮序的栽培。
景妍继续丢着纸钱，连一把还未扯开的都没注意，径直地扔了下去，纸包着了一团火，终究火烧穿了纸，屋里的浓烟有所减轻。
烟味呛人，屋内响起了二人的咳嗽声，他们的眼角泛红，景妍却答滴答滴地流着泪，她的哭泣声在他耳边萦绕，而他的视线终究盯着盆里。
她听到沈拙清冽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小姐有些事情终究是瞒不了你的，也许有一天你会知道，也许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因为他知道就目前他们的情况，是绝对不可能重新回到那个层级的，自然景妍也绝不会知晓将军死亡的真相。他现在却必须告知她，因为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也有重燃生命力的希望。
他尽可能地客观叙述这事实，不带任何私人感情，“我亲眼目睹将军的死亡，将军心房处有一个口子，那血都止不住的流”，他的声音发颤，手发抖，嗓音中的鼻音越来重，“而徐清野眼眶通红，手中的剑尖处的血往上延伸，那正好是一个人的身躯。他见我在一旁，拉弓想要射杀我，没想到他居然射偏了，射中了我的肋骨处。”
“我拼命挣扎逃命，他却没追杀我。后来我体力不支，摔晕在地，被人捡了去，在她那修养了半月有余”。
“徐清野是谁”
“徐国元将军和五公主的幺子，继承了他爹一身的武力，年纪轻轻便战果硕硕，不过争强好胜，不喜欢有人盖他的风头。而将军是出了名的武力高强、十战十胜，这让他心生嫉妒，平日里经常找将军的麻烦”。
沈拙一想到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用力往桌上一拍，震的东西一晃，桌角更是颤颤巍巍。却不知景妍听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不知道的是，景妍其实和他一样是被沈淮序捡来的，只因他在她身上仿佛看到去世了的妹妹。
六岁那年，景妍失去了父母双亲，投奔亲戚无门，只得在街边乞讨。
那是一年的严冬，街边的乞丐都换上了较厚实的衣裳，唯有她一身夏衫缩在一团瑟瑟发抖。
一天下来只讨得几枚铜板，还没守住，实在是饿的不行，她试探的握住路过的人的脚踝，却被他们一脚踢开。最后一次时，沈淮序摸了摸她的头，把她带回了家。
那时他也不过八九岁，却像个大人一样，为了二人的生计，什么活都干。后来被拉入军营凑人头，没想到他闯出了一番名堂，用十年的时间成了威慑一方的将军。
圣上看重沈淮序的才能，想给他赐婚，被他婉拒，后一道圣旨将他派去凶险的战场。
数月后景妍等来了沈淮序的死讯还有抄家的旨意，“将军沈淮序带军不力，差点让数万大军全军覆没，今朕感将军往日功业，思虑再三，只好没收家产充盈国库以慰问亡者家眷。”
暮色降至，院内一张木质方桌，旧衣铺在桌面掩盖桌面的粗糙，缺角的桌凳下抵着石块。晚饭是简单的清水白菜和白米粥。
“阿拙，你跟了哥哥也有些年了，定是有法子接近徐清野的”
沈拙苦口婆心地劝说，“小姐，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徐清野不是那么好接近的”
“你不说，那我就用自己的法子”
沈拙自是知道景妍口中的法子是什么，但在旁人看来定是妖术，会遭人非议。
“小姐不可，这要是让人再次看到，定会让你的名声蒙污”。
“呵，我不看重这个，我只在乎结果是否如我愿，你知道的，我下定决心的事是不会改变的”
景妍周身的气质像极了沈淮序，凌厉又势不可挡，沈拙不免叹了口气道，“近日徐清野府里要招奴仆，我可以送你进去，但是你得知道奴仆生杀大权都不在自己手中”。
这条路沈拙原本是想自己走的，但看在小姐执意如此，只能走暗杀一途了。
“如果小姐真下定决心了，那可得要多吃点，这样才有力气复仇”
景妍觉得沈拙说的在理，但这菜实在寡淡，只多吃了几口就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沈拙倒是不在意这些，快速消灭桌上的饭菜，看到景妍好一会儿都没动筷，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可钱币的重量似乎感觉不到，银票也早留给救命恩人，沈拙不知该从哪来改善伙食。
翌日清晨，厨房。
景妍把米缸内的米全倒进碗里，连带着老鼠屎才不到它的三分之一，米缸内透光，缺少的那块碎片就在灶台的角落边。
她去院里的菜地里抓了把泥巴，加上水揉捏，涂在瓦片上，与米缸对上，这是沈淮序教她的法子。
锅里的白粥不如之前浓稠，只有一碟野菜下饭。
吃罢早饭，她径直回屋拿上包袱就出了门，徒留沈拙对着空空如也的胸襟发愁。
村口的榕树下，有些顽童在树上捉蝉，弄的它烦躁不堪，鸣叫不停。还有些妇女就坐在底下纳凉，凉风习习，方圆几米都能听到他们的欢笑声，引得系在树干上的老黄牛都忍不住哞几声。
景妍离开这少说也有五六年了，但她真正喜欢的是这里。虽说京城的大宅院无忧衣食，凡事都有人负责，但处处也有限制，她过的一点都不开心。
这所村庄叫佰仁村，距京城较近，只有四五公里远，村里有专门的行路人，只需三文铜钱便可，按所携带物的重量与大小适量加钱。
“大伯，走吗”
那人双手交叉反抱着后脑勺，一顶草帽盖住了脸，一只脚弓着，另一只就搭在上面，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再等几人就行”。
“几文，可以赊账吗？”多少钱她忘了，但是她身上现在只有三文，还是找沈拙借的。
他的声音淡淡的，有种慵懒感，仿佛没睡醒似的，“看那”，只见他指着木牌的方向，上面写着三文乘车，“不可以赊账”，随后把草帽揭开看了一眼，眼里的疑惑得到解答，原是外乡人啊。
但她的样貌和声音却给他一种熟悉感，回忆片刻还是没有想起她是谁。
景妍便把铜钱递给了他，在他再次掀开草帽的一瞬间，她便知道了他是她小时候的玩伴顾冲，但他好像并未认出她来。
小小的牛车上挤满了人和货物，景妍努力扒着车边，不至于被晃下去。
太阳越发毒辣，城门口终于出现了他们的身影，顾冲头戴草帽再次叮嘱他们，“记住啊，还是在这里上车，酉时就走了”。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各色各样的旗帜迎风招展，道路旁商贩的吆喝声不停。但就在这样繁荣热闹的气氛下，还是不乏沿街乞讨之人、卖身葬父之人。
虽已过去了四日，大家都还是很喜欢讨论沈淮序，似乎一位从无败绩的武将突然跌落神坛是大家绝对不能容忍的。
景妍这次进城主要是为了典当些东西，换取银钱，好改善下伙食。
飞云当铺离城门口很近，景妍便首先来到了这，只不过这家经营惨淡、门庭罗雀，小二都趴在上面睡着了。
“小二，我来当些东西”，景妍便从包袱里取出五粒珍珠、几对耳环，还有些衣裳。
从睡梦中惊醒的店小二，先打量了下景妍的穿着，他虽看不出具体材质，但知衣料粗糙，身上绝无半份贵气，便把她往低看了去，简单地看了会儿就潦草地下定论，“去去去，当我们这是慈善堂，什么都收啊”
“还请你再看下这几粒珍珠”，景妍记得之前府里的绣娘们就曾说过，这珍珠虽光泽暗淡但仍能视物，也没什么瑕疵，就是略小了点，也算值钱。
小二拿起一旁的拂尘赶蚊子，看着景妍带点嘲讽的意味，“珍珠！哈哈哈，你真当我没见过啊，在路边随便捡的珠子就跟我说是珍珠，你也不捡些好看点的、没划痕的，或许我还会儿多看几眼”
“咬他，咬他”，景妍在一旁嘀咕，心里也在嘲讽他，狗眼看人低，怪不得没人来。
走到这家店门口时，路边有一个石子，她朝着里边的方向一踢，石子在他门边落下。
“哼”。
白布围着屋檐，白灯笼高高挂在檐角，屋里没有棺材，高台上有三个紫檀制的牌位，还有一个木制牌位，桌下盆里的火纸在熊熊燃烧，上方的灰烬缓缓落下，守孝的只有一男一女。
男子名唤沈拙，站在后方，身穿蓝布麻衣一条白布系在腰间，手撑一根粗木头枝桠，面带哀痛。
那名女子一袭青色粗布裙衫跪在盆前，身形消瘦，脸颊无分毫的肉感，眼眶通红，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额间的白布与青丝缠绕。
她的眼里没有以往的光彩，一张又一张纸丢进了盆里，看着半空中的的星星点点，盆里的动静一点也没关心。
“小姐，大人肯定是不希望看到你这幅模样的，这怎能让将军安息呢”，沈拙却没想到景妍半点反应也没有。
沈拙是沈淮序一手带大的，景妍是沈淮序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她却是如今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他便觉得愧对沈淮序的栽培。
景妍继续丢着纸钱，连一把还未扯开的都没注意，径直地扔了下去，纸包着了一团火，终究火烧穿了纸，屋里的浓烟有所减轻。
烟味呛人，屋内响起了二人的咳嗽声，他们的眼角泛红，景妍却答滴答滴地流着泪，她的哭泣声在他耳边萦绕，而他的视线终究盯着盆里。
她听到沈拙清冽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小姐有些事情终究是瞒不了你的，也许有一天你会知道，也许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因为他知道就目前他们的情况，是绝对不可能重新回到那个层级的，自然景妍也绝不会知晓将军死亡的真相。他现在却必须告知她，因为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也有重燃生命力的希望。
他尽可能地客观叙述这事实，不带任何私人感情，“我亲眼目睹将军的死亡，将军心房处有一个口子，那血都止不住的流”，他的声音发颤，手发抖，嗓音中的鼻音越来重，“而徐清野眼眶通红，手中的剑尖处的血往上延伸，那正好是一个人的身躯。他见我在一旁，拉弓想要射杀我，没想到他居然射偏了，射中了我的肋骨处。”
“我拼命挣扎逃命，他却没追杀我。后来我体力不支，摔晕在地，被人捡了去，在她那修养了半月有余”。
“徐清野是谁”
“徐国元将军和五公主的幺子，继承了他爹一身的武力，年纪轻轻便战果硕硕，不过争强好胜，不喜欢有人盖他的风头。而将军是出了名的武力高强、十战十胜，这让他心生嫉妒，平日里经常找将军的麻烦”。
沈拙一想到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用力往桌上一拍，震的东西一晃，桌角更是颤颤巍巍。却不知景妍听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不知道的是，景妍其实和他一样是被沈淮序捡来的，只因他在她身上仿佛看到去世了的妹妹。
六岁那年，景妍失去了父母双亲，投奔亲戚无门，只得在街边乞讨。
那是一年的严冬，街边的乞丐都换上了较厚实的衣裳，唯有她一身夏衫缩在一团瑟瑟发抖。
一天下来只讨得几枚铜板，还没守住，实在是饿的不行，她试探的握住路过的人的脚踝，却被他们一脚踢开。最后一次时，沈淮序摸了摸她的头，把她带回了家。
那时他也不过八九岁，却像个大人一样，为了二人的生计，什么活都干。后来被拉入军营凑人头，没想到他闯出了一番名堂，用十年的时间成了威慑一方的将军。
圣上看重沈淮序的才能，想给他赐婚，被他婉拒，后一道圣旨将他派去凶险的战场。
数月后景妍等来了沈淮序的死讯还有抄家的旨意，“将军沈淮序带军不力，差点让数万大军全军覆没，今朕感将军往日功业，思虑再三，只好没收家产充盈国库以慰问亡者家眷。”
暮色降至，院内一张木质方桌，旧衣铺在桌面掩盖桌面的粗糙，缺角的桌凳下抵着石块。晚饭是简单的清水白菜和白米粥。
“阿拙，你跟了哥哥也有些年了，定是有法子接近徐清野的”
沈拙苦口婆心地劝说，“小姐，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徐清野不是那么好接近的”
“你不说，那我就用自己的法子”
沈拙自是知道景妍口中的法子是什么，但在旁人看来定是妖术，会遭人非议。
“小姐不可，这要是让人再次看到，定会让你的名声蒙污”。
“呵，我不看重这个，我只在乎结果是否如我愿，你知道的，我下定决心的事是不会改变的”
景妍周身的气质像极了沈淮序，凌厉又势不可挡，沈拙不免叹了口气道，“近日徐清野府里要招奴仆，我可以送你进去，但是你得知道奴仆生杀大权都不在自己手中”。
这条路沈拙原本是想自己走的，但看在小姐执意如此，只能走暗杀一途了。
“如果小姐真下定决心了，那可得要多吃点，这样才有力气复仇”
景妍觉得沈拙说的在理，但这菜实在寡淡，只多吃了几口就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沈拙倒是不在意这些，快速消灭桌上的饭菜，看到景妍好一会儿都没动筷，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可钱币的重量似乎感觉不到，银票也早留给救命恩人，沈拙不知该从哪来改善伙食。
翌日清晨，厨房。
景妍把米缸内的米全倒进碗里，连带着老鼠屎才不到它的三分之一，米缸内透光，缺少的那块碎片就在灶台的角落边。
她去院里的菜地里抓了把泥巴，加上水揉捏，涂在瓦片上，与米缸对上，这是沈淮序教她的法子。
锅里的白粥不如之前浓稠，只有一碟野菜下饭。
吃罢早饭，她径直回屋拿上包袱就出了门，徒留沈拙对着空空如也的胸襟发愁。
村口的榕树下，有些顽童在树上捉蝉，弄的它烦躁不堪，鸣叫不停。还有些妇女就坐在底下纳凉，凉风习习，方圆几米都能听到他们的欢笑声，引得系在树干上的老黄牛都忍不住哞几声。
景妍离开这少说也有五六年了，但她真正喜欢的是这里。虽说京城的大宅院无忧衣食，凡事都有人负责，但处处也有限制，她过的一点都不开心。
这所村庄叫佰仁村，距京城较近，只有四五公里远，村里有专门的行路人，只需三文铜钱便可，按所携带物的重量与大小适量加钱。
“大伯，走吗”
那人双手交叉反抱着后脑勺，一顶草帽盖住了脸，一只脚弓着，另一只就搭在上面，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再等几人就行”。
“几文，可以赊账吗？”多少钱她忘了，但是她身上现在只有三文，还是找沈拙借的。
他的声音淡淡的，有种慵懒感，仿佛没睡醒似的，“看那”，只见他指着木牌的方向，上面写着三文乘车，“不可以赊账”，随后把草帽揭开看了一眼，眼里的疑惑得到解答，原是外乡人啊。
但她的样貌和声音却给他一种熟悉感，回忆片刻还是没有想起她是谁。
景妍便把铜钱递给了他，在他再次掀开草帽的一瞬间，她便知道了他是她小时候的玩伴顾冲，但他好像并未认出她来。
小小的牛车上挤满了人和货物，景妍努力扒着车边，不至于被晃下去。
太阳越发毒辣，城门口终于出现了他们的身影，顾冲头戴草帽再次叮嘱他们，“记住啊，还是在这里上车，酉时就走了”。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各色各样的旗帜迎风招展，道路旁商贩的吆喝声不停。但就在这样繁荣热闹的气氛下，还是不乏沿街乞讨之人、卖身葬父之人。
虽已过去了四日，大家都还是很喜欢讨论沈淮序，似乎一位从无败绩的武将突然跌落神坛是大家绝对不能容忍的。
景妍这次进城主要是为了典当些东西，换取银钱，好改善下伙食。
飞云当铺离城门口很近，景妍便首先来到了这，只不过这家经营惨淡、门庭罗雀，小二都趴在上面睡着了。
“小二，我来当些东西”，景妍便从包袱里取出五粒珍珠、几对耳环，还有些衣裳。
从睡梦中惊醒的店小二，先打量了下景妍的穿着，他虽看不出具体材质，但知衣料粗糙，身上绝无半份贵气，便把她往低看了去，简单地看了会儿就潦草地下定论，“去去去，当我们这是慈善堂，什么都收啊”
“还请你再看下这几粒珍珠”，景妍记得之前府里的绣娘们就曾说过，这珍珠虽光泽暗淡但仍能视物，也没什么瑕疵，就是略小了点，也算值钱。
小二拿起一旁的拂尘赶蚊子，看着景妍带点嘲讽的意味，“珍珠！哈哈哈，你真当我没见过啊，在路边随便捡的珠子就跟我说是珍珠，你也不捡些好看点的、没划痕的，或许我还会儿多看几眼”
“咬他，咬他”，景妍在一旁嘀咕，心里也在嘲讽他，狗眼看人低，怪不得没人来。
走到这家店门口时，路边有一个石子，她朝着里边的方向一踢，石子在他门边落下。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