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人来人往,上至官吏,下至平头百姓,都聚集于此,或是急冲冲吃完结账;或是一边挽起袖口一边扇风,慢悠悠吃着……

    在此喧闹的人间烟火背景下,镇国公府的世子就坐在其中,热得满头大汗也不敢摘下斗笠。

    隔着黑纱,被打上“娇生惯养”标签的世子殿下,对三人的视线旁若无睹,甚至还说:“姐姐,吃完陪我去买根糖葫芦吧,好久没吃了。”

    “公子,我给你买,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秦戍几杯酒下肚,见世子殿下如此懂事,感动得不行。“来,公子,喝一杯不?”

    “喂,秦戍,干什么,他这么小喝什么酒?”柳如雪刚要站起来,刘琨已经夺了他那没心没肺师弟的酒,骂道:“秦戍,找死是不是?”

    “哎,师兄别揪我耳朵。”秦戍被揪着领子拽到一边,疼得嗷嗷叫。

    “你这种心里没点数的就该被打!”柳如雪在一旁拱火。

    “有那么疼吗?装什么。”刘琨斜瞪他,招手示意他靠近,压低嗓音道:“听我说,那高临满十有八九是冲王爷和世子殿下来的,此地不宜久留,我现在就去买马,等殿下吃完饭,你就带他先出城。”

    “知道,好好说话不行吗?”秦戍揉着被揪红的耳朵,小声抱怨。

    没有人看得见斗笠之下箫烨的表情,“啪”,两行清泪滑落,滴进面汤里,箫烨强忍着没有动手擦脸。

    片刻后,他把吃干净的碗推到桌中央,声色如常道:“姐姐,我吃完了,走吧。”

    “欸,我酒还没喝完呢。”秦戍嘴上不满,起身比谁都快,“公子,买一串糖葫芦哪里够,我把整个买下来给你,要不要?”

    箫烨毫不犹豫拒绝,“不要,我只要姐姐买的。”

    “欸,你这小子,她有钱吗?还不是花小爷我的钱。”秦戍气急败坏道。

    柳如雪一脚踹过去,“秦戍,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

    穷极奢华的宫殿内飘荡着甘甜的龙涎香,乐师弹奏着绮丽的《春江花月夜》,两位美人踏着音乐欢快地舞蹈,艳丽的舞姿让座上的皇帝眼神都迷糊了,他抬起肥肿的手,随侍太监喊:“停。”

    乐师停止奏乐,自觉退下。

    两位美人迈着妖娆的步伐向皇帝走去,皇帝敞开怀抱,一人亲一口,“凌香身上的味道好闻极了,碧霞的肌肤吹弹可破。”

    凌香娇嫩的手指捻起一颗葡萄,娇滴滴道:“陛下,吃。”

    碧霞剥开一颗荔枝,喂进皇帝嘴里,“陛下,真是越来越生龙活虎了。”

    皇帝被哄得正开心时,外面的太监进来通传,“陛下,兵部的丙大人有事要禀报。”

    “?传他进来。”知道来人是丙童添,皇帝没有让两位美人退下,依旧左拥右抱着。

    一把年纪的丙童添进来就直磕三个响头,悲切道:“陛下,臣要状告镇国公有谋逆之心!臣当时就是为了搜寻证据才派人监视镇国公府,然而,满朝文武都被蒙蔽,竟上书要治臣之罪!臣为陛下挨了板子,臣毫无怨言,但臣实在不忍心再看陛下遭受欺瞒。近日,臣身体稍微好了些,又不顾各处阻拦,再度着人调查,结果就发现……世子殿下疑似在四月乘马车出了京……陛下啊,您被骗得好惨。”

    “哐当”,金樽从肥腻的手中“”摔落,酒水洒落一地,醇香的酒气在殿中弥漫开来,却闻不到奢靡的味道。

    “你说什么!”皇帝震怒,气得满脸通红。

    两位美人连忙跪地,“还请陛下责罚。”

    “千真万确。而且臣怀疑赵大人和镇国公有所勾结,上次臣在镇国公府外安插眼线,就是赵大人带领一众臣子阻拦,才致世子殿下跑掉。还请陛下下令彻查!”丙童添见陛下恼怒,心里得意,这一次终于可以借陛下之手出一口恶气了。

    虽然丙童添并没有掌握实际证据,只是听了些市井留言,但他说的话真或者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早有了除镇国公的心。

    然而,皇帝冷哼一声,犀利的眼神看过去,“朕才撤了李丞相,再撤了赵尚书,朝中谁来接任?你们丙家的人?”

    外界都说皇帝色令智昏,但丙童添今日发现陛下心里实际上很清楚谁对他有用,他连忙磕头,“还请陛下明鉴,臣绝无此意,若李丞相和赵大人行得正坐得端,自是不怕调查。”

    皇帝身边的凌香和丙童添对视一眼,立即吹起枕边风,“陛下,妾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前几日,妾听说,李丞相将镇国公的侧妃和二公子送到了江南,言等将来镇国公称帝……”

    “岂有此理!”臃肿的皇帝脸色铁青,勃然大怒道:“传,朕要拟旨。”

    宫殿静得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大监大气不敢喘,连忙呈上纸笔。

    皇帝亲笔写下圣旨:“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镇国公不感覆露之恩,反而勾结北漠,意图通敌叛国,谋权篡位。李丞相知情不报,反而为虎作伥,深负朕恩。即刻下旨,赐满门抄斩,诛九族。钦此。”

    “丙童添,朕将查抄镇国公府此事全权交由你来办。”皇帝丢下笔杆,冷冷道。

    陛下未说如何处治赵生,丙童添咬牙决定拼一把,“陛下,那赵大人?”

    闻言,皇帝一脚踹翻丙童添,怒道:“手不要伸太长,朕最恨不知足的人,滚。”

    “臣有罪。臣告退。”丙童添不停磕头谢罪,捂着肋骨撤出了大殿。

    这一趟总归是不亏的,圣旨一下,他就能借此扶摇直上,往后再多操控几位美人在陛下耳边吹吹枕头风,不怕打击不掉赵生那帮人。

    皇帝转身想坐回宝座上,忽然身形虚晃,手快的太监们连忙扶住,他才慢慢缓过来,这一发怒,身上竟出了不少汗。

    赵生。

    赵生的确和镇国公走得近……

    皇帝咬牙切齿,又传令道:“还是罢了赵生官职吧,让他回家休息一段时日。”

    “诺!”

    凌香从殿内退出时,丙童添还未离去,她瞅见身边没了人,才和丙童添站在一起,先是恭喜:“你走后,陛下还是革了赵大人的职。”

    丙童添听闻,觉得自己这一脚挨得值,赵生与陛下交情深,若他还在朝中,对他们丙家不利。

    “好凌香,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凌香本是外面的青官人,被丙童添看中,为她赎了身,之后丙童添又层层塞银子,买通皇帝身边的太监,让凌香得以被临幸,为的就是今朝。

    “你这没良心的,说是送我入宫享福,可我那是享福吗?每次侍寝,陛下都像一头肥……”凌香吞咽下去了关键字,“压死我了。我为大人受了这么多苦,将来,大人可不要忘了我的好处。”

    听凌香说起侍寝的细节,丙童添眼露精光,浑身燥热,却不敢在宫里放肆,留下一句:“只要把镇国公扳倒,一切好说。”便急匆匆出宫寻花问柳去了。

    *

    北地

    一只花蝴蝶从箫烨眼前经过,又经过,再经过,灵动的翅膀在日光下闪烁着梦幻的光泽。

    “姐姐,那边有蝴蝶。”箫烨指给柳如雪看,得到了敷衍的一声“嗯”。

    “我逮给你看?”

    “嗯。”柳如雪坐下树荫下不想挪动,她原本还计划今日在客栈里好好洗个澡的,但听刘大哥的意思,他们要重新换辆马车继续赶路。

    话又说回来,他们本来是一路往西,但不知为何又改朝东北,竟与去漠城的方向一样。如此,她倒是可以安心跟着箫烨混吃混喝了。

    箫烨的注意力在飞来飞去的蝴蝶上,全然没注意到,一辆挂着两串铜銮铃的华丽马车在不远处停下。

    “叮叮咚咚!”

    身着华服的贵公子迫不及待撩开帷幔,观察着前方捉蝴蝶的小孩儿。

    家仆谄媚地扶胡公子下车,“大公子,您瞧,我没看错吧?要不要告知老爷,带兵捉拿,抢立头功?”

    “你,本公子重重有赏。不过,没有本公子的命令,不准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父亲。”胡冀徵手里摇着孔雀羽青竹扇,缓缓走去。

    箫烨将将要合拢手,爽朗的大笑蓦地在他身后响起。

    ——“世子殿下。”

    这道魔鬼的声音令箫烨浑身一震,蝴蝶飞跑了,飞向自由自在的天空,而箫烨如坠冰窟。

    胡冀徵却仿佛浑然未觉,“方才远远瞧见,只觉得像,进了看,才确信无疑。不知世子殿下可还记得我?”

    树后发呆的柳如雪听到动静,被吓得一个激灵,他他他叫箫烨“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的身份在这种地方被认出,对方还来了七八个人,霎那间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将柳如雪包围,她连忙钻进车厢。“狗秦戍,给老子起来。”

    又是踹腿,又是扇脸,很快,秦戍迷澄澄睁开眼,摸自己被扇红的脸,尾音提高道:“你干嘛?”

    “还睡,你家世子殿下命都要没了。”柳如雪恼火地又踹了秦戍一脚。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秦戍浑身一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车。

    “喂,你们是谁?”柳如雪凌厉质问,吸引注意力,秦戍则抄起刀绕到后面。

    六个彪形大汉正要过去对柳如雪动手,胡冀徵却眼前一亮,拿扇子挨个儿敲脑袋,喝止道:“都回去,不得对姑娘无礼。”

    胡冀徵迈着比手里的孔雀羽扇还妖娆的步伐,朝柳如雪阔步走去,“实在不好意,是胡某思虑不周,惊扰到姑娘和世子殿下了。敢问姑娘芳姓大名?”

    “柳。”这人花孔雀开屏了吗?柳如雪有些嫌弃,微微拉开距离。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胡冀徵摇着羽扇念诗,摆出自己最风流倜傥的一面,“实不相瞒,方才我见姑娘从树荫里走出来时,好像心漏了一拍,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姑娘,不知姑娘是否也有同感?”

    另一边,秦戍已经得空接近箫烨,两手一抓,将箫烨拦腰抱起,后者惊恐呼喊:“姐姐!”

    左边一个花孔雀,右边一个大傻个。

    柳如雪快步走去,毫不留情地踹秦戍,厉声吼道:“你吓着他啦,给我放下来。”

    冀徵蹙眉转身,这位姑娘相貌惊人,言行却……很是泼辣。

    他还是更喜欢柔情似水的女子。

    柳如雪把箫烨护在身后,满脸警惕地问:“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姑娘莫要冲动,我说了你对胡某有误会,我父亲曾在京城任职,现在是北地郡守。”胡冀徵亮出身份,故作潇洒地特意扯了扯领口,虽然父亲的官职和镇国公相比不值一提,但在这里,天高皇帝远,整个北地都受他们管辖,更何况镇国公府出了那档子事。

    “说起来,我在京时与殿下还是旧友。”

    “殿下,你认识他吗?”柳如雪向箫烨求证。

    刚开始受到惊吓,箫烨没认出来,但后面仔细回想,其实是有点印象的,不过,此人看姐姐的眼神让他很不爽。

    于是,箫烨摇头,“没印象。”

    胡冀徵的表情僵住了,他才离京两年,世子殿下就不认识他啦?“可,可能是我离京的时候,殿下还太小。不知殿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外出游玩。”柳如雪抢答道。

    “也真是奇怪,殿下放着富饶的京城不待,跑来这里做甚?还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兮兮的。”胡冀徵故意说道,外出游玩这样的理由,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他,早在三日前,他就收到了京城好友的信。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秦戍护小鸡仔一样把柳如雪和箫烨护在身后,紧握着刀,随时准备活动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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