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乡间小路上急速而过,溅起一阵沙土,过路的农户们都抻着脖子看,没见过这么雪白漂亮的马哩。

    刘琨一边驾马,一边竖起耳朵听车内的动静,顺带踹醒了一旁的秦戍。

    秦戍半眯着眼睛爬起,边打哈欠边擦口水,问:“怎么了?”

    刘琨用下巴指向后面的车厢,道:“你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情况不对吗?秦戍立即打起精神,身子往后躺,耳朵贴近帷幔,将里面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那是因为走小路更快,节省时间。”柳如雪强硬解释道,心里不断叹气,为什么不走官道,那当然是因为我们在逃亡啊。

    “姐姐,你都没问马车夫。”

    箫烨和柳如雪待在一起时,那份固有的敏性下降了不少,但他没错过柳如雪眼中那一霎那的变化。

    然而柳如雪反应也极快,“因为我早就问过了啊。”

    打死她不承认,反正这小子只是怀疑,又没实际证据。

    但箫烨并没有被这一番说辞打消疑虑,他闭上眼睛,竭力克制泛滥的情绪,然后睁眼,说:“姐姐,你也早就知道了,对吗?”

    “知道……什么?”四目相对,柳如雪看到那个乖巧可爱的箫烨仿佛一瞬间蒸发了,眼前的他双眸恹恹,投射出来的目光凄凉又冰冷。

    柳如雪的惊讶不亚于那天,瑛姝找她谈谋害世子,她一转身发现箫烨站了很久,对她说:“姐姐好像脸色很差。”

    箫烨将她的错愕表情尽收眼底,木着一张脸,好像受到了很大打击,他背过身去,手紧紧扣着镂花的轩,肩膀不住地耸动。

    他在哭吗?柳如雪有些不忍心,靠过去,手贴在他背上,轻轻安抚,问:“殿下,糕点只剩桂花糕了,糗糒你要不要吃?”

    箫烨抹了把眼泪,摇头,拼命克制自己的啜泣声。

    “那殿下想吃的时候再说。”柳如雪心揪成一团,也难受的要死。

    那两个马车夫赶着投胎似的一路不停歇,顿顿不是吃饼就是吃糗糒,连洗漱的机会都没有,柳如雪感觉自己身上这件衣服都快发馊了,箫烨又是从小锦衣玉食,只怕更加受不了。

    “师兄,不好了,世子殿下发现不对了,似乎还哭了。”偷听的秦戍在刘琨耳旁窃窃私语。

    刘琨乜了他一眼,很是嫌弃道:“你大惊小怪什么,不是有柳姑娘在吗?”

    “对啊,反正有柳姑娘在。”秦戍耸耸肩,幸灾乐祸了一会儿,忽然又悲催起来,等柳姑娘一走,他和师兄两个人可要怎么哄爱哭的小祖宗啊?

    箫烨晚饭没怎么吃,基本不开口说话了,像个破碎的玩偶,目光呆呆望着窗外。

    瞧见箫烨那样子,柳如雪心疼归心疼,却实在做不了什么,她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还要担心怎么去漠城呢……

    他们在傍晚时分到蒲城,刘琨他们将马车远远停在路边,接着,柳如雪把秦戍、刘琨拉到一旁,说:“齐寅说过,到了蒲城,就放我离开。”

    秦戍接着身高的优势俯看她,轻哼一声,“我拦你了吗?”

    就等这句话!柳如雪扛起包袱,伸手挥舞着道:“那就此别过。”

    “哎哎哎!你还真忍心抛下世子殿下不管?”那迫不及待离开的样子,让秦戍大不爽。

    话说到一半,刘琨踹了他一脚,“你再嚷嚷,等会儿你去哄世子殿下。”

    秦戍立即闭嘴,开什么玩笑,会哭的世子殿下可是齐师兄的梦魇好吧?他不想见识。

    刘琨刻意朝着车厢内世子殿下的方向,扬声道:“秦戍,你先和柳姑娘去买些吃食,我在这里护着世子殿下。”

    “是。”秦戍抱拳道,转身就发现柳如雪那个人已经跑没影了,个没良心的女人。

    撇下九岁不到的箫烨,是有些良心不安,可是柳如雪想,她们注定要分离的不是吗?她将来要嫁的是北漠的皇子,而箫烨却是敌国的世子。

    哎,想这些有什么用呢?她现在该去找家客栈好好吃一顿,再舒舒服服洗个澡。

    “客官,您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客栈小二端来一盘肉和一碟新鲜蔬菜,柳如雪吃得那叫一个热泪盈眶,这才叫饭嘛!整天在马车上吃的都是什么。

    柳如雪又痛花五十文订了一间玄字号房,把自己洗得香喷喷后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她又要哭了,在几天几夜都被迫待在马车的人,谁不怀念这么一张舒适的大床!

    意识逐渐模糊前,柳如雪计划着:明日退房,去街上物色个载具。

    马太高,不易驯服,还是驴子好,虽然看着其貌不扬。

    第二日,原本一切都很顺利。

    柳如雪选中一头看着很强健又性格温顺的驴,憧憬着自己骑上它,日行千里,一路风雨迢迢,赶到漠城,然后咸鱼女主与传说中的三皇子喜结良缘,余生的富贵在向她招手……

    “姑娘,姑娘,你要不要啊?”

    老板的破锣嗓子把柳如雪从美好幻想拉回现实。

    “要的!要的。老板,就它了,多少文?两千文?成交。”

    柳如雪准备掏钱付款,惊呆了。

    我的包袱上什么时候有个洞?

    我钱呢?

    哪个天杀的划我的包!

    我的全部家当都在里面啊!!!!!!

    柳如雪心在滴血。

    “老板,不好意思,我钱被偷了,可以物换物吗?啊哈,那好吧,不打扰您生意了。”

    自由呢?梦想呢?一朝就幻灭了……

    肚子不适时地咕咕叫起来,柳如雪哀嚎:“连齐寅给我的短刀都给我偷了,该死的东西。这下,别说去漠城了,能不能活下去都成问题。”

    她扛着只剩几件衣物的包袱回到原先的酒店,小二笑容满面迎过来,“哟,客官里边请,还要加住一晚吗?”

    “你们需要洗碗工吗?诶,干嘛赶人啊,瞧不起谁呢!莫欺少年穷!”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外向一次,结果换来了往后余生的自闭……

    不知不觉,柳如雪来到了城门口,昨日停在外面的马车早没影了,世子殿下应该走了吧?

    肚子又叫了一声,她抱着肚子蹲下,悲伤了一会儿,猛地捏紧拳头,不行,不能这么消沉下去,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柳姑娘?”

    从来没觉得这三个听起来如此亲切,柳如雪立马扭头,笑道:“秦戍,你们还没走啊。”

    和秦戍走向客栈的路上,秦戍说:“昨日骗世子殿下说,你在客栈洗完澡就睡着了,殿下才肯下车。今早殿下的猫不见了,又见不到你,就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我脑子疼。师兄骗他说,你出去买吃的了,殿下却不信,非说你抛下他走了,死活不肯走。我们又不会大变活人啊,师兄让我出去寻人,还好让我寻到你了。柳姑娘,你发发善心,再陪殿下几天吧。”

    还真是巧了,柳如雪苦笑,“我的盘缠全被偷了,只能再跟你们走一段路了。”

    她手里的包袱破了一个大大的洞,像是漏了一半粮食的干瘪袋子……

    秦戍笑裂了脸,“若是你盘缠没被偷,现在是不是已经跑了?”

    “那可真让你说对了。”柳如雪撇撇嘴,无视他的嘲笑,“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计划有变,先去坢城。”秦戍小声在柳如雪耳边说:“柳姑娘,待会儿见了世子殿下,你可不要说漏嘴了。”

    “知道。”柳如雪指着路边的包子,馋得快要流口水,“我出去买包子了,你付钱。”

    *

    赵季在这条道上埋伏了许多天,杀了不少人,这晚又遇到一队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打得胶着之际,又来了单枪匹马一人,几招之内,便了结了全部的黑衣人。

    “齐大哥。”赵季收起刀,兴喜无比,“齐大哥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齐寅抱拳,简单一聊,便又翻身上马,袖中却掉落一样东西。

    赵季顺手拾起,竟是一朵早已干枯的话,他忍不住调侃道:“未曾想,齐大哥还有如此雅兴。”

    齐寅表情一愣,面不改色接过虞美人,也不过多解释,“我去追世子殿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蒲城,齐寅在城门口的树干上发现一处不起眼的暗记,立即改道前往坢城。

    *

    五月,坢城

    黎明的曙光乍现,一辆沾满灰尘的马车嘎吱嘎吱驶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听起来很是劳累,和牲畜一样劳累的还有眼下挂着日趋严重黑眼圈的马车夫。

    长达二十多天的日夜兼程后,他们终于到达坢城。

    “吁!”马车夫收紧马辔,累得半死不活,有气无力地拍身边呼呼大睡的脸颊,“师兄,醒醒,到了。”

    卯时,四个戴斗笠的人进了城。

    “公子,咱今日可以改善伙食,你想吃什么?”说话的人身形高大,嗓音听起来很年轻,有些吊儿郎当,但又略显疲惫,缺乏活力。

    然而,前方一高一矮的两小人都没理他,秦戍撇嘴,“喂,臭小子,不说话装孤傲是不是?”还随手折了根树枝戳过去。

    “说的好像想吃什么你都能弄来似的?”柳如雪乜了秦戍一眼,揽过箫烨护在怀里,“说话就说话,欺负小孩子做甚?”

    “谁欺负小孩子呢?”秦戍丢掉手里的树枝,高昂着头,没脸没皮道。

    柳如雪还想骂,箫烨却轻轻拽了拽她,隐藏在黑纱之下稚嫩的面容有几分期冀道:“姐姐,我们去吃面吧。”就像过年期间父王带他去街边面馆吃的面一样。

    “好好好,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小子……”秦戍骂骂咧咧。

    “你小子再敢无礼,我敲烂你的头。”刘琨忍无可忍,接着便是一道很清脆的敲脑门声。

    柳如雪闻声,掀起一角黑纱扭头回望,对着一脸苦相的秦戍做鬼脸。

    “哎,说不得,惹不起。”秦戍长叹一声。

    四人寻到面馆坐下,小二麻溜地上菜,“您的面和酒好了,请慢用。”

    酒?柳如雪唰地瞟向秦戍,后者轻咳一声,悄悄看师兄的反应,刘琨难得没骂他,只道:“少喝点,待会儿我去买匹马,你照看好公子,别掉以轻心。”

    “知道,师兄你放心去吧。”秦戍动作迅速地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闷完,身心舒坦。

    几个带刀的莽汉在隔壁桌坐下,“哐当”,刀疤脸的男人剑往在桌上一拍,愤愤不平道:“奶奶个腿,这趟啥也没捞到不说,还折了几个兄弟进去。”。

    满脸络腮胡的男子也紧接着怒拍桌,同样恼火,“妈的,高临满的部队不是调去夜凉城了吗?怎么他妈的往这边跑,这么巧,撞破了咱们的好事。”

    “你们不知道吗?都在传那狗皇帝要卸磨杀驴。镇国公在外杀敌无数,结果狗皇帝还成天疑心这疑心那的,要我是镇国公,我早就直接反了,一刀斩了那只图享乐、奴役百姓的狗皇帝。”第三人说话略带些奇怪口音,说话文明许多。

    “你嚷嚷屁的你嚷嚷,那镇国公有什么好的,高临满那狗贼好歹留咱们仨一条命,要是碰上镇国公,只怕早就埋土里了。”暴躁的络腮胡应该是这三人中的老大,他吼完,对方立即闭上嘴。

    听完这番话,柳如雪、秦戍、刘琨皆是动作一滞,齐齐望向箫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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