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郡守简直没眼看……

    要不是蠢儿子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当年抱错孩子了?

    胡郡守悲愤地与蠢儿子划清界限,“这位大侠,我不介意你帮我清理门户。”

    刘琨:“闭嘴,没你说话的份。让你的手下不要跟着,等我们安全离开,自会放你走。”

    “听见没,都撤开。”郡守面对手下时,终于找回一丢丢先前的气势。

    过了日中,头顶的八月大太阳炙烤着大地,晒得人生恹。

    “你们在这里等着。”刘琨说完,立刻跃上墙,身上早已热得汗流浃背,他左拐右拐,看见角落地上板砖压着的衣服,微微吐出一口气,幸好还在。

    换下厚重的制服后,刘琨顿时觉得凉快了不少,他再次飞檐走壁,拐进了一个巷子,马车还在。幸亏他有先见之明,走前丢了两把草料,马儿这会儿还在安静地细嚼慢咽。

    ——

    “世子殿下,今日之事纯属意外,老夫无意得罪,还请世子殿下见谅。”郡守拱手低眉道,仿佛先前摔人捉拿世子的不是他一般。

    箫烨回以一礼,字正腔圆道:“郡守严重了,说起来本世子还要感谢令公子。”

    郡守长大了嘴巴,坏了,自己的龟儿子这是被记上了?

    北地离陛下远,离镇国公近,圣上的旨意重要,却抵不过刀架在脖子上的实力,郡守心里门清。他连忙降跽谢过:“老夫罪该万死,是老夫教子无方,养出来一个混账儿得罪了世子殿下,老夫实在惶恐,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却听箫烨说:“郡守莫要担心,本世子感谢的是令公子告知真相一事。至于今日发生的打斗,只是一场误会,本世子不会放在心上。”

    郡守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那老朽告退,若见到王爷,还请世子殿下替老朽问安。”郡守款款施礼,然后急急回家,准备教训家里的那个混账儿。

    未及,刘琨驾着新的马车回来,秦戍远远地跟他师兄打招呼,却见他师兄眉宇间心事重重的样子。

    “殿下,”刘琨刚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迟疑,“臣有罪,殿下的猫不见了,臣没能找回来。”

    没心没肺如秦戍也登时心跳到了嗓子眼,完犊子了,把世子殿下的猫搞丢了。

    出乎意料的是,箫烨只“嗯”了一声,便照常上了车。

    没有哭,没有发脾气,这还是他们那个娇生惯养的世子殿下吗?

    刘琨难以置信,“殿下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可能,”秦戍不自在地揉揉鼻子,同时悄悄远离他师兄,“世子殿下今日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以至于丢猫已经称不上为一件严重的事了。”

    “你什么意思?”刘琨一转身,发现他师弟已经退到了几丈远……“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秦戍哪敢信,远远地道: “王府被抄,王妃娘娘薨了……”

    ……

    马车上路,向东北疾驶,刘琨坐在车前,依稀可以听见后面世子殿下和柳姑娘的声音。

    “有只狗!”柳如雪惊呼,“身上的毛是黄色的,肚皮和四只脚确实白色的,好可爱。”

    “姐姐喜欢?”

    “嗯。”

    “那我给取个名字吧,叫箫黄怎么样?”

    “不怎么样。”柳如雪无力吐槽箫烨的取名偏好,“就叫大黄吧,好养活。”

    “听姐姐的,叫大黄。”

    外面的刘琨听了,嘴角轻轻勾起,看来逮这只狗来还是有用的。

    这一幕被秦戍捕捉到,笑出了声,“万万没想到师兄你还有如此心思细腻的一面。”

    *

    日薄西山,金色光线在树叶间跳舞,树下的偏僻乡间小路蜿蜒曲折,两个愁眉苦脸的骑马男人缓缓走来,落日将这两个颓丧身影不断拉长,印在灰黄贫瘠的土地上。

    “不是说就五日路程吗?咱们这都走了七日了!还没走出去,老韩你行不行啊?”

    “妈的,老子只是出生在北地,他妈二十多年没回去了,逼叨逼叨,你咋不带路?再说了,那狗牙子认得世子殿下吗?他说看见世子殿下出现在北地,就真在北地?要是我们过去,屁都没有呢?”名为老韩的男人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一嘴漏风牙,长相凶悍,实际很好拿捏。

    “闭嘴,就你成天话多。”老韩的同伴大福打断他,指着远处湖边的人影,道:“那边有人,老韩你去问问。”

    “你咋不去呢?”老韩一边嘴硬,一边下了马,朝前方蹲在岸边接水的玄衣男子方走去。

    老韩两条腿长短不一致,又佝偻着身子,走起路来像个病歪歪的老头儿,从小到大没少被人模仿,只有大福会捡石子教训那些嘲笑他的人,为此,他很听大福的话。

    夕阳倒映在宽阔的湖面上,将其染成了红色,风鼓起橙红的水波拂过水面,整片湖面都波光粼粼,好似闪闪发光的珠宝。

    玄衣男子迎风而立,面对水天一色的美景,硕长的身影却露出几分无奈。连续赶了几日路,他的马忽然累倒了,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

    齐寅决定再灌最后一次水,若马还是动弹不得,他只能舍弃了。刘琨和秦戍那边却是两个人换着驾车,再这样下去,只怕追不上世子殿下了。

    老韩走近时,齐寅正蹲在地上在试图唤起马儿,老韩好奇地伸脖子观望,乖乖,这马都吐白沫了,好像随时都会逝世。

    齐寅的听力比寻常人好很好,早就注意到听到一轻一重的孱弱脚步声,但他并没有回头。

    “喂,知道北地怎么走吗?”老韩粗鄙地问,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男人刚毅的侧脸,年纪似乎挺轻。

    听到那两个字,齐寅的瞳孔骤然紧缩,他扭头瞥冷冷扫了眼,“北地?”

    “你他妈到底知不知道?”老韩话说到一半,气势势陡然矮了下去,只见那玄衣男子蓦地起身,老韩得仰视才能看清男人的面孔,只是这一对视,他莫名在这六月天里感到了一丝恶寒。

    这是个他惹不起的主儿,老韩心道。

    他讪笑着:“侠,侠士,请问……”话说到一半,老韩顿时头皮发麻,对面的人看似随意地握住腰间的剑柄,看他的眼神放佛看一只猎物。老韩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直觉他再多说一句话,就要死于刀下,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动作,等老韩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腿逃命了。

    “问到路了吗?”看到老韩慌忙跑回来的身影,大福从黄土地上懒洋洋起身,拍拍身后的泥土。

    “没,快走吧。”老韩说着就要上马,大福却恼火了,把这几天憋在心里的气一通发泄了出来,“走哪儿啊,跟着你瞎逛?瞧你这怂样,问个路被吓成这样。”

    “你不走我走!”老韩吼道,吼完,他才注意到自己后背竟出了一身冷汗。

    ——“你这匹马多少两肯卖?”

    片刻前听到的冰冷声音乍然在耳旁响起,老韩“哇啊”惊跳起来,他他他什么时候追来的?为什么没有脚步声?

    大福被突然出现的冷漠玄衣男子以及咋咋呼呼的老韩吓得腿软,刚拍干净屁股后面的灰尘,又跌坐回地上,还好巧不巧坐在了一块儿尖石头上,疼得他嗷嗷叫。

    齐寅孤冷的面容忽然有所松动,忍俊不禁地用手掩住下半张脸,语气刻意冷了几分,指着老韩手里的骏马道:“我要买它。”

    “送,送你了,都都送你了。”老韩结结巴巴道,反正这马也是他和大福顺手牵羊偷的,他像极了惊弓之鸟,把缰绳丢给齐寅,立刻退到一边瑟缩着。

    似乎是为了道谢,齐寅微微颔首,随手指了个方向,“北地在那边。你们去北地干什么?”

    “大,大宁皇帝已经昭告天下,要诛叛臣镇国公箫恒的九族,如果我们能抓到世子殿下箫烨,就能领悬赏。你也是奔着悬赏去的吗?”老韩哆哆嗦嗦道,直觉这个佩剑会轻功的高手也是去找世子殿下的,一时有些后悔自己说了那么多,万一这个人狠起来把自己杀了怎么办?

    “那你们还站在这里干嘛?”

    老韩瞬间明白这是绕他们一命的意思,赶忙拉上捂着屁股喊疼的大福,逃得飞快。

    齐寅倒是没想到人可以既胆小又义气,看着前方慌忙逃窜的身影,莫名联想到少时被箫师兄所救,师兄被他下山……

    北地。

    “公子,我劝您还是回去吧。”大热天,周戍头上汗跟流水似的,还得用力给自家缺心眼的公子扇风,要不说老爷想打断公子的狗腿呢,好好的阔少爷不做,整天鬼哭狼嚎惦记一位有夫之妇,准确来说是生了两个孩子的寡妇。

    “周戍,你没吃饭吗?用力扇!”胡冀徵凶巴巴吼道,下一秒却双目含情,悲哀道:“我不走,这里是我初遇柳姑娘的地方。”

    这是吃没吃饭的问题吗?换谁来,他都不能接连扇几个时辰啊,周戍郁闷地想。

    不一会儿,周戍丢了扇子,一屁股坐地上,粗喘着气,摆手道:“我不行了,公子,我劝你还是回去吧。”

    他家没良心的公子转身,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他,嘴里突然蹦出一句:“男人不能说不行。”

    周戍翻白眼,正要说“激将法对我没用了”,眼神忽然瞥见远处,连忙戳自家公子:“公子,你看。”

    烈阳下,官兵们身上的厚重铠甲闪烁着银光,清一色的银头盔上一抹亮红流苏随风舞动,马蹄“哒哒”急促而招摇,正朝着北地的方向赶来。

    软骨头一样赖着不肯起的胡冀徵,唰地站起身,怪叫道:“不会是京城来的吧?”

    上天在无数个时刻都证明胡冀徵自信过度,偏偏这一次还真叫他说准了。

    飞扬的尘土直扑而来,“吁!”官爷在这位穿得跟花孔雀似的贵公子面前勒住马,自上而下地蔑视,略带威严道:“可有见过世子殿下?”

    “哪位世子?”胡冀徵“啪”地甩开自己那副孔雀羽扇,漫不经心地抬头,用傲视一切的眼神回望马上的人。

    官爷眉头紧皱,明显厌恶这种纨绔子弟作风,隔空虚礼一番,没好气道:“我等奉圣上旨意,捉拿通敌卖国的镇国公府世子,若有知情不报者,依法论处。”

    闻言,胡冀徵却气定神闲地摇着扇,高昂下巴问:“圣旨吗?谁知道你是不是假传圣旨呢?我们小老百姓只知道镇国公是奉命去攻打北漠,前段时间还拿下了夷舆等多处失地,你凭什么说他谋反?”

    “你……”官兵哑声了很久,才找回声音,狠狠咬牙道:“大胆!你这是在质疑陛下吗?”接着,便是佩剑出鞘的声音。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似乎是被亮闪闪的刀震慑住了,胡冀徵极其夸张地后撤一步,颤抖着跪地伏首,“官爷,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官爷恕罪。小的实话实说吧,前些日子小的的确见过世子殿下,啊不,反贼的罪子箫烨,但但但那时小的不知镇国公谋反了,还在家中宴请了世子……阿呸罪臣之子……”

    官爷的头快被晒炸了,懒得听他啰里八嗦,“说重点,你见过他,他去哪儿了?”

    “他他他朝夜凉城的方向去了。”先前嚣张的贵公子仿佛人间蒸发了,胡冀徵身上每个毛孔都好似惶恐着,不停磕头认错。

    胆小鼠辈,官爷在心里骂道,随即调转马头,扬尘而去。

    在官爷走远后,憋得脸红的周戍终于放生大笑出来,“哈哈哈哈哈,我说公子,你何时演戏如此逼真了?竟敢对着官爷面不改色地撒谎,要不是我知道世子殿下根本不是去夜凉城,我还真以为你被那位官爷吓到了。不过,你怕是又闯祸了,等被他发现你的欺瞒,只怕老爷也保不住你。”

    胡冀徵竟也后知后觉有些怕,咒骂道:“乌鸦嘴,还不快回去。”

    但转念一想,胡冀徵又觉得自己挺英雄,以后若是再见到柳姑娘,这就是谈资,“小爷我还曾救过你的命……”,说不定柳姑娘就被感动得迫不及待想嫁给他,胡冀徵越想越觉得美滋滋。

    主仆二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玄衣男子从树后走出,他的手在树上秦戍留下的鬼画符一样的暗语上拂过,眸光微闪,渐渐拼凑出信息:世子殿下去过北地郡守家,柳如雪也在,还被人惦记上了。

    她为什么没走?齐寅来不及细想,他望着前方的官兵们,喃喃道:“看来不好追上世子殿下了。”

    “秦大人,有人见世子殿下往夜凉城方向走了。”将才的官爷回去报告消息。

    秦指挥官略作沉吟,如果去夜凉城,为何不在蒲城直接往西走,而是先来到北地,再改向西。

    也许是蒲城发生了什么事,让世子不得不绕道?

    不对。?陛下先遣高临满,率十万大军向东,这么大的阵仗,世子不可能不知道。

    “向东出发。”秦指挥官做了一个正确又错误的决定。

    官兵们正要掉头,忽见正前方,一玄衣男子背光而站,挡在了他们面前。

    “什么人挡道?让开!”秦指挥官扼住缰绳,怒斥道。

    玄衣男子转过身,面容冷肃,眼中杀气腾腾,竟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

    官兵们只当那人傻的,竟敢以一当十,挡的还是陛下的亲兵。他们可是奉天子之命,行杀戮之事,哪怕你是侯将相,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也能将你挫骨扬灰。

    似乎看穿了这些草包们的心思,玄衣男子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秦指挥官偏头看向左侧的人,“你,上!”

    那人缓缓拔出剑,骑马冲过去,在靠近玄衣男子时,他做出刺的预备动作,可原地不动的玄衣男子不见了!

    “扑哧!”

    官兵瞪大眼睛,没看清对手怎么出招,只看见眼前热血喷涌,脖子……巨疼,他刚想伸手触摸,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从尚在奔跑的马上滑落,“咚”的一声摔倒在地。

    “一起上!”秦指挥官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半个时辰后,地上死尸遍地,唯一站着的齐寅身上满是官兵们的血,他的眼神没有在尸体上停留,一只信鸽倏然出现,落在他肩上。

    “皇帝已遣派追兵沿着我们设下的诱饵追去,但还是有消息走漏,另外,皇帝临时调走高临满,可能是奔着世子殿下和王爷去的,你们万事小心为上。”信上的内容,和齐寅路上打听到的差不多。

    狗皇帝如此心急,反倒是给了郭守将军机会。

    不过奇怪的是,高临满和他的军队至今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似乎在执行狗皇帝的命令上表现得有些温吞懈怠。

    高临满看似是威胁,其实也是一个突破口。

    齐寅拨动护腕上的暗扣,从里面掉出一截炭笔,他也用暗语在信纸上写道:“劳烦虎师兄帮我调查高临满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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