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逐渐薄暮冥冥,寻芳阁里却是灯火通明、熙来攘往,营造出一股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氛围。

    因而,当一个穿破烂麻衣的落魄中年男子,领着个小姑娘上阶梯时,就显得格格不入。

    “干什么的?”身高体壮的龟奴立即大声喝止,吓得那中年男子浑身一抖,忙点头哈腰,结巴道:“大,大人,劳烦你喊一下你们的鸨母,这这是我女儿妍歌。”

    卖女儿的多了去了,龟奴未多想,喊人上前抬起头来,躲在爹爹身后的小姑娘瑟缩着走出,虽然穿得寒酸,但不妨那张怯生生的脸生得倾国倾城,我见犹怜。

    是个好货色,龟奴挑眉,“你且在此等上片刻。”

    少顷,浓妆艳抹的老鸨风情款款走出,见到妍歌时,眼前一亮,欣喜地将其反反复复仔细端详,又摇着头啧啧叹息,想来十分满意。再看妍歌的爹,老鸨很纳闷儿,这么其貌不扬的一个人,竟然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姑娘?

    谈完价钱,鸨母领着妍歌进去了,龟奴则将称好的银两丢入她爹手中,赶苍蝇般推搡着他出去,“拿了钱就快滚。”

    “谢谢,谢谢。”男子连声道谢,然后仓促离开,拐进街头巷尾时,他还特意回头看了眼,见没人跟上,这才推门进去。??

    屋内的锦衣小公子已等候多时,眉宇间满是不耐烦,也不知是烦等人,还是烦什么。

    “妍小公子,这是将才卖你姐姐赚的银两,您请过目。”

    化名为妍武的箫烨闻言,立即弹跳起来,但没有接银钱袋子,抬手推回,道:“这钱你自个儿收下吧。忘了今天的事,你从没见过我们俩。”

    然后他便不等人反应,迅速拿上弓箭和刀,进客栈,推开对着寻芳阁的窗,仔细观察着对面的情况。

    ——

    那边,柳如雪成功混进寻芳阁,正想找借口见一见崔四郎带过来的姑娘,却听见老鸨说:“将才听你爹说,你无甚拿得出手的才艺,那可不行。刚巧今日来的三位姑娘各有千秋,你便跟她们住一块儿吧,也好学些。往后可都是要凭个人本事赚钱,本领强,才能受人赏识,我们这里可不养闲杂人等。好了,今夜你先在此住下,明天我安排人教你学规矩。”

    “是,嬷嬷。”柳如雪小心维持着胆怯的人设,在鸨母的注视下,柔柔弱弱地合上门。

    漏尽更阑,街衢静悄,阿琴、游歌、长舞才嘻嘻笑笑地回房,各自带回了不少金银首饰。

    见到屋里多了个人,阿琴诧异了一瞬,猛然想起:“你便是新来的吧?”

    “是,”柳如雪望着她们乐不思蜀的样,心里颇烦乱,不自觉凝眉,长舞心思敏锐,立即过来搂住她脖子,问:“那你叫什么?”

    “奴叫妍歌。”柳如雪答,又一副懵懂的样子问:“你们也是被卖过来的吗?”

    听了这句话,三人互相对视,紧接着哈哈大笑。

    “不是笑姑娘的意思,只是我们啊,恰恰和姑娘相反,我们是自愿来的。”游歌解释道。

    “是啊,说出来姑娘可能不信,我们原本是要被卖进来的,可是卖我们的人被苏老板给解决了,当时给我们吓死了,血溅了一地。”阿琴接着道。

    “你提这些作甚,也不怕吓着姑娘,”长舞搂着柳如雪,以示宽慰,“你别怕,那个人死有余辜,不过苏老板却是个好人。他是这儿的幕后老板,原本他杀了那个人后,还可以继续威胁我们,但苏老板没有这么做。”

    “是啊,那个姓崔的,还想趁机抬价多赚一笔,谁知命都搭进去了,反观我们,操起了老本行,苏老板还将原本和姓崔的谈好的钱分给我们一半。”

    “就凭这点,我们愿意在这里好好替他干活。妍姑娘,你也不用怕,我看你和我们有缘,以后咱互相帮衬着,也能闯出一片天地。”

    柳如雪干笑两声,今日她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可,”柳如雪轻咳一声,道:“流光容易把人抛,红颜易老,苏老板看中各位姐姐,想必是姐姐们才情出众,等将来,容貌不再了,或是有新人来,只怕苏老板……”

    阿琴置之一笑,“我管姑娘不过十岁出头,怎得现在就开始为十几年乃至二十年后的事情发愁?”

    “是啊,” 游歌也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我们这样的女子,能苟全性命于乱世,都属不易,哪里有空想以后呢?左右不过多攒下些银子,防备些罢了。”

    只有长舞忧忧地望着柳如雪。

    “若是有机会,你们会离开吗?”柳如雪咬着唇,像个怯懦、担惊受怕的姑娘。

    阿琴和游歌竟同时答:“为什么要离开?”

    ……

    这世上自甘堕落的人是无法拯救的,柳如雪眸色暗了暗,救出阿琴、游歌、长舞已不现实,她准备杀掉苏老板就跑路。

    于是柳如雪同她们闲聊了几句,套出了些话,得知苏老板平日里就宿在寻芳阁二楼拐角处。

    翌日,柳如雪被鸨母喊去学规矩,学到一半,突然被打断。小厮小跑来传话:“苏老板指明要见你。”

    “罢了,你去吧。”鸨母不放心地叮嘱道:“我瞧你今日还算乖觉,待会儿见了苏老板,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懂?”

    柳如雪掩下心中激动,忙告辞退出,正要回屋一趟拿武器,却被小厮鲁莽拉回,“干嘛去?”

    “我……我想着,既是见苏老板,我这素颜朝天的模样可不行,得回屋捯饬一番。”柳如雪迅速想好借口。

    哪知小厮却不耐烦打断她,“你以为你谁啊?敢让苏老板等你?苏老板现在就要见你,别磨磨唧唧的,快走!”

    柳如雪被推着朝前走,心急如焚,怎么办?没有刀、弓箭,她怎么杀苏老板?

    正想着,忽然听见小厮说:“苏老板,人带来了。”

    柳如雪这才回过神来,见苏琦端坐在堂中央的桌前,一身素白绸衣,倒是人模狗样。

    “苏老板好。”柳如雪规规矩矩行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苏琦脸上似乎有遗憾一闪而过。

    “坐。”苏琦温和道,单他这副模样,很难相信他是昨日那个因崔四郎坐地起价,而将其一刀捅死的黑心商人。

    “是。”柳如雪很是局促不安地坐下,手搅着衣摆,欲言又止。

    “知道我为何喊你过来吗?”苏老板先问。

    柳如雪摇头。

    苏老板又问:“会跳舞吗?”

    “不会。”柳如雪迟疑着道,难道这时候把她叫过来,就是为了抽查底层新人的水准?

    果然,苏老板脸上又闪过一丝遗憾,似自言自语道:“可惜了。”

    他话音刚落,门被敲响,是长舞来了,“苏老板,您找我?”

    苏琦微颔首,指了指柳如雪道:“见过妍歌姑娘了?你今日将昨天跳的那曲舞给她演示一遍,让她跟着学学。”

    虽然不明白老板的用意,长舞还是照做了,柳如雪先观摩了一遍,长舞身体柔软,跳起来身轻如燕,每每回头,脸上或羞怯,眸中或妩媚……

    听柳如雪说自己不会跳舞,长舞温柔一笑,道:“这支舞不难,来,你跟着我跳几遍就能学个五六分,往后你自己私底下在琢磨琢磨,舞出个七八分像,也就差不多了。”

    可惜的是,长舞的柔美含蓄柳如雪是一点也没学到,无论长舞如何教,她的动作始终僵硬得跟上一世做课间广播体操似的……

    大概是不想新来的妍歌在老板面前出丑,长舞尽职尽责地纠正柳如雪的动作,而一旁观看的苏老板嘴角抽抽了。

    “暂停。”苏老板闭眼极力忍耐,片刻后才揉着太阳穴,虚弱道:“今日就到此吧。长舞你先退下。”

    走前,长舞看看苏老板,又带着几分忧虑地看了看柳如雪,拍拍她的手掌,睇来一个鼓励安慰的眼神。

    屋里只剩下柳如雪和苏琦,她虽然猜不透苏老板单独叫她过来的用意,但也不会到现在还认为是为了抽查员工。

    她不动声色地伫立,听见苏琦放柔了语气道:“你来替我揉揉。”

    柳如雪好不容易才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忍着恶心给他轻柔太阳穴。

    “这个你拿着。”苏琦突然递来一个绣工精细的浅蓝色香囊,不过大概是年份有些久了,明显褪色了不少。

    柳如雪拿着香囊,好奇问:“这是什么?”

    她将苏琦面上的悲哀一览无余,他似乎不想答,正好小厮来送水果,这个话题也就翻篇了。

    “吶,这是荔枝,你尝一尝。”苏琦也是有本事,竟然能让荔枝出现在这里。

    柳如雪剥开外壳,却是喂到苏琦嘴边,“苏大人,您吃。”

    她没错过苏琦脸上的意外和恍惚,“大人,您怎么了?”

    “哦,没什么,你吃吧。”苏琦收回目光,但眼里的波澜已经藏不住了。

    “大人先吃,我再吃。”其实我是怕你下药,柳如雪心想。

    苏琦没再推拒,就着柳如雪的手吃下了荔枝,柳如雪则是闪电般收回手,很是嫌弃地在裙子上抹了抹。

    下一瞬,柳如雪又剥开一颗葡萄,“大人吃。”

    吃完葡萄,柳如雪拿起一个红苹果,热情洋溢道:“大人,吃个苹果吧,我来替您俏皮吧。”

    柳如雪看向小厮,朝他伸出手,小厮半晌不动。

    苏琦朝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才递刀子给柳如雪。

    成功了一半,柳如雪喜上眉梢,贴近苏琦,在他耳侧低语道:“大人,他在这里似乎有些碍眼了。”

    苏琦摆摆手,屏退了小厮,面前柔情似水的美人好似和记忆中的一位姑娘重合了。

    许多年前,他还是个穷书生,有个姑娘不嫌弃他家贫,送他锦囊,还要与他私奔……

    他兀自伤情地喊了声:“展莺姑娘。”

    谁?柳如雪心里瞬间脑补了很多,从生离死别到爱而不得……

    她趁着苏琦状况不对,一面悄悄攥起刀,一面顺势安抚,“大人,一会儿奴再给你剥根香蕉吃吧。”

    刀口对准喉咙,只要刺下去,就能了结眼前这个草菅人命的坏东西。

    在刀口即将刺破血管的瞬间,苏琦却猛然眼神清澈,展莺姑娘从不会对他自称“奴”,将才还在伤神的苏琦忽地反应过来,抬手阻拦。

    糟糕,柳如雪暗道不好,刀已经划破皮肤,但苏琦凭借自身力量优势,硬生生一点点挪开了她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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