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片苍茫,飘着细细的雪粒。今年不似往年,雪下的湖面上结了一层薄冰。路上的行人也少的可怜,零星的几个,也都是步履匆匆。

    唯有一个低矮的身影,步履蹒跚,在人群中异常显眼。

    衣衫褴褛的人,顶着凌冽的寒风往前走,一个不察,就摔在了一家酒楼门前。

    她撑着手臂,想站起来,可地上湿滑,几日又没有进食,骨头连带着皮肉软了一般,怎样用力都起不来。

    姜欢索性趴在地上,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空荡的酒楼大堂,零散地坐着几个人。

    身着粗布麻衣的堂倌,拿着酒壶,利落地给堂上的人上酒,余光一扫,就看到门前躺着的人,但很快又收了回去,若无其事的忙活去了。

    这年头,天灾之下,多的是这样的流民,可他既不是官,又不是富商,没那么多精力去管这些人。

    堂倌走到柜台前,低头擦着柜台,头也不抬的随口说了一句,好似是为给掌柜提个醒。

    “胡掌柜,大门口躺了个人,挡住了路,我去给他挪开。”

    埋头拨弄算盘的掌柜,一听这话,噼里啪啦的响声顿时停了下来,抬起头,看了一眼酒楼外飘洒的大雪。

    “今年这雪下的不小啊!”

    堂倌有眼色的接过话来。

    “可不是嘛,刚刚我还听那些客官说,这雪下的西边都成灾了,许多人都逃到我们东边来了,不知今年又要是死多少人啊?”话中带着一丝兔死狐悲之感。

    掌柜听完这话,又低下头忙活去了。

    噼里啪啦的声音又充斥在这方寸之间,夹杂着一道平淡的声音。

    “既然倒在酒楼门前,他也算与我们有缘,把他扶进来吧。”

    话音刚落,堂倌瞬间就眼露喜色,一边开口应了下来,一边就朝门口走去。

    躺在门外的姜欢,眯着眼看着白茫茫的天,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天堂一样,突然,她面前出现一张脸,瞬间将她拉回了人间。

    方瑞低下头,看着姜欢冻的青紫的脸,全身上下都只有破布遮体,倒在地上,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

    心里开始忍不住的嘀咕,这人都成这样了,抬回去不会就死了吧。

    可他又转头一想,他刚才和掌柜的说定,现在又扔下不管,到时也不好交代,也只好将她带回去,祈祷她能活长一点。

    他拽着姜欢破烂不堪的衣服,艰难地将她扶起。

    姜欢见这人过来后,想把自己抬走,就抽尽全身的力气,攀着他进了酒楼。

    自己刚从现代撞死穿越过来,一睁眼,就遇见了刺杀,她侥幸地躲过那些刺杀,但差点冻死在路上。

    谁知天无绝人之路,在这冷冽的大雪中,能被一家酒楼收留。

    事实证明,有时候命硬,阎王也不敢收,姜欢自嘲的笑了笑。

    几次三番的在死亡边缘徘徊,她早已筋疲力竭,刚坐下来,就昏了过去。

    方瑞一看她这副模样,瞬间慌了神,这刚扶进来,可不能死了啊。

    他看着姜瑶通红的脸颊,咬咬牙准备去找掌柜的。

    这时,靠窗处传来一道声音。

    “沈毅,你过去看看。”

    “啊!”沈毅惊讶。

    看了看对面好友的样子,面无表情,不像是乐于助人的人啊!可是刚刚的话,确实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就凭这点,沈毅起身走了过来。

    他也没想到,他们才到这宣州,就先开始救死扶伤了。

    片刻,一个身着墨色的的男子走到方瑞身边。

    “小兄弟,不知可否让我看看?”

    慌乱不已的方瑞,一听这话,立马点头答应。

    毕竟他虽得了掌柜准许,将人带了进来,可是这人要出了岔子,他也帮不上其他的忙,既然有其他人愿意看看她,到时候死了,也能少一点责备我,瞬间就像卸下重担似的退到旁边。

    “客官,您请,您请。”

    沈毅走上前来,抓起姜欢的手,细细的把起脉来,少顷便放下了手。

    “几日未进米水,又遇大雪低温,身体虚弱,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几日便好了。”

    沈毅一看这姑娘的穿着打扮,才知道裴泽楷的用意。

    方瑞听到她身子没什么大碍,顿时松了几口气。

    站在柜台后胡掌柜,盘完帐,就走到几人身边,先是看了一眼姜欢,见她脸色虽还是苍白,但比上刚刚,已是好了不少。

    再看着面前,穿着锦衣毛裘的人,他笑着行礼谢道。

    “多谢客官出手帮助,今日客官的酒菜,就当是谢礼。”

    “掌柜说笑了,掌柜的才是心善之人,如今天灾之下,灾民流窜,有掌柜这样愿意收留灾民的……”

    方瑞见两人聊的起兴,就先将人扶回了后院。

    酒楼后院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正正方方的院子,除却前堂开为大堂招待客人,其他三处各有一间房子,而中间的院子则堆满了密封的大缸。

    姜欢脑子昏昏沉沉的,一进到后院,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原本昏沉的脑袋,更加晕沉了。

    她先感受到一阵颠簸,后变为平静,躺在床榻上,多日来未能休息的身体,在这样安静放松的环境下,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天渐渐昏暗,雪也渐渐变小,外头亮着的灯笼,照在雪上,透过纱窗,照的屋子有一丝明亮。

    方瑞将人送到屋里,后回到大堂上,先前坐在窗边的客人已经离开,掌柜的仍旧在柜台后站在后台,看着人来人往的酒楼。

    “胡掌柜,人已经送后院的厢房了。”

    “那就好,让白爷给煮点粥,再让白婶子照顾她,看病抓药的钱就从账上走吧。”说罢,又叹了口气,“如此大的雪灾,不知有多少无辜人要无家可归,妻离子散。”

    小二见掌柜如此模样,心里也有一丝悲凉,今年天气不好,入夏后连绵下雨,入冬后后也是天降大雪,多日雨雪,致使今年一入冬便比往年气温低了许多。

    自己老家也在乡里,虽有良田几亩,但也收成不好。但好在自己在这酒楼里打杂,也能帮衬家里几分。

    想起这些,他心里不由的对姜欢更同情几分。

    “我这就去后厨,跟白爷说一声 。”

    后院,

    昏黄幽暗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声“嘤咛”,仔细看才能发现,厚重的被褥下躺着一个人。

    姜欢慢慢睁开眼,看着黝黑的房顶,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被那伙人追杀,一直到开始下大雪,掩住自己的脚印,之后便倒在的路上。

    过了一会,姜欢终于想起,自己好像被一个人扶到一家酒楼,那这是哪?

    轻轻的动了动身体,感觉有块巨石压在胸口,缓了一会,才慢慢地移着身子坐了起来,靠在身后的墙上。

    就这一下,便让她出了一头虚汗。

    她看着眼前的屋子,不大的地方,只放了一张窄窄的床,一张小小的四方桌。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咯吱的声音。

    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妇人走进来,右手端着一个碗,左手拿着一盏油灯,撩开帘子进来,抬头一眼看去,就看到坐在那里的姜欢,

    连忙走进来责备道:“哎呦,小娘子,你这身子虚着呢?哪能自己起来了,小心再受凉了。”说着,便用被子将她裹了裹。

    看着走进来的婶子,姜欢一脸疑惑,“阿婶,这时在那里?我怎记得我是倒在了路上,好像,好像是家一家酒楼?”

    当时脑子太过昏沉,姜欢也有些不确定。

    妇人没急着回她的话,先是将姜欢扶正,再拿起碗,舀了一勺送到她嘴里,姜欢尝一口,一下子被苦的皱起了眉头。

    “这就是那家酒楼的后院,酒楼的掌柜收留了你,又让大夫来给你看了病,抓了药,你就安心的在这儿好好养病。”

    苦涩温热的药,顺着口流入身体,慢慢的驱散了体内的寒冷,好似将她从地狱拽回了人间。

    等她喝完药,妇人又嘱咐几句,帮她盖好被子,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日,姜欢一直躺在榻上修养,期间,白婶婶则一直为她送药送饭,她也从她口中得知这是那里。

    这是大魏,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

    她所在的地方,是宣州城位于南方,靠近海边。

    随后她又多次的在白婶婶口中试探,才确定这里,确实不是她所知历史上的任何朝代。

    大魏已历经百年,历任四位帝王,到如今的魏宣帝,已是第五代了。

    在魏宣帝的治理下,大魏朝四海升平,八方宁靖。唯一的忧虑,便是占据北方的游牧民族,在缺食少衣时,经常侵扰边境的百姓。

    但因这些年天灾不断,导致边境百姓与那游牧民族的矛盾开始变得激烈。

    了解完这些,姜欢也修养的差不多了。

    她也从白婶婶的口中得知,那日救自己的,是酒楼的堂倌方瑞,如若不是他,自己真的要冻死在街头。

    雪停初霁,姜欢来到了酒楼的后厨。

    酒楼掌柜的事情繁多,只有初一十五才来酒楼盘账,白婶婶也一早的,将掌柜的话带了给她。

    让她身体好后,就去后厨帮忙。

    而白婶婶的公公,白和同,则是这清风酒楼的红案师傅,也是掌勺师傅。

    姜欢这几日,就跟在白师傅身后忙碌。

    她现在抱着一捆柴进了后厨,放在灶前。

    “白师傅,你看这些够吗?”

    白师傅转过身来,定晴一看,连忙“哎呦“一声。

    “你这丫头身子刚好,怎么去劈柴呢?二妞呢?我不是让她去做的吗?”

    姜欢一笑道:“二妞肚子疼,去茅厕了。再说我身体也好差不多了,劈个柴没什么大碍。”

    白师傅听完,便再没说什么,但旁边的赵师傅却有些不满。

    “二妞这些天怎么回事,让她办的的事,一件都没干好,人也跑个没影”

    姜欢笑了笑,却没答话。

    赵师傅是赵二妞的祖父,她一个才到这儿不久的人,怎好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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