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日姜欢拜了白师傅为师,白婶婶就让她去白家吃饭,说要做一桌好菜庆祝一番。

    姜欢应了下来,等到酉时三刻,酒楼人已剩不多。她便准备离开后厨,刚关上后厨的门,转过身就看到赵二妞在廊下打酒。

    但赵二妞一看见姜欢,却吓得将手里盖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酒也不打了,突然转身欲要离开。

    姜欢疑惑的看着她,见她忘捡盖子,忙叫住了她。

    “二妞,你这几日怎么一见我就躲呢?”姜欢快步朝她走去,“到底怎么了。”

    赵二妞被姜欢叫停了脚,顿了一会,才僵着身子转过来。

    “我没躲着你,我只是、只是,”她吞吞吐吐的说道,“我只是忘拿盛酒的勺子,对,勺子,我准备回去拿勺子。”

    姜欢指着不远处酒坛,“你盖子忘记盖了。”

    赵二妞看着不远处地上躺着的盖子,马上跑了回去,将酒坛的盖子盖好,便马不停蹄地跑了,好似后面有洪水猛兽追她似的。

    姜欢看着她的背影,满脸不解。可一想到还等在门外的白婶婶,“哎呀。”了一声,赶紧走了。

    酒楼的后门处停着一辆驴车,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坐在车上,见姜欢出来,满脸笑意地看着她。

    “欢儿,你总算出来了。你师父他应该已经到家了,我们也赶紧回去吧。”

    “好。”

    姜欢走到驴车的另一侧,坐了上去。

    “婶婶,我们走吧。”

    白婶婶便一鞭子甩到驴屁股上,驴子吃痛,叫了一声就冲了出去。

    清风楼位于城西嘉禾坊,而白爷爷家则位于城东永明坊,沿着往东走的路,穿过三个坊市就到了。

    宣州地处沿海,宣州城便依海而建,城中规划的比较整齐,坊市相接,井井有条。街上的路大都由青石板铺造,看起来干净整齐。宣州城中还有一条清溪江斜穿而过,流向东海。

    在宣州的城西开的不是酒楼就是米铺、或是县衙。而城东则是普通百姓的所住的坊街,比起城西更多了些普通人家的烟火气。

    现在虽已日落西山,可街上依旧人潮涌动,孩童嬉戏。当姜欢刚看见一个孩子从她身边跑过,后面一个妇人忙伸手将她拉过,将她直接抱走,不顾她的哭闹。姜欢看了,笑着摇了摇头。

    驴车到了永明坊,转了一个弯,拐进一条胡同,胡同里有三户人家。有一家门前种着着一颗榆树,如今是岁东,光秃秃的枝干上,只盖了层薄薄的白雪,旁边是一扇紧闭的大门,这就是白家了。

    白婶婶到了大门便停下了,打开门,看着站在旁边的姜欢。

    “欢儿,天冷,你先进屋暖和暖和,我去把驴赶进去。”

    姜欢笑着回道:“我不冷婶婶,我跟你一起进去吧。”

    白婶婶见她这样说,也不再客气,“那行,那你就帮我把东西拿下来,放到院中的棚屋下面。”

    “好。”姜欢将车上的菜拿下来,先进了大门。

    这时,正对着大门的屋里,刚好走出一个少年。少年脸庞青嫩,穿着一身青色直裰,突然看到站在对面的姜欢,顿时白嫩的脸上,泛着一抹淡淡的红晕,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姜欢。

    他的这幅样子,让姜欢想起前世哪些青涩的少男少女们,心中觉得有趣。

    白婶婶这时看到两人相对而立,忙走上前,笑着介绍起来。

    “欢儿,这是我儿子,也是你师傅唯一的孙子,叫康安,说起来,康安还比你大一岁呢。”

    最后这句话,让她脑中那青涩记忆直接破碎,没想到来到这里,还要叫一个小屁孩哥哥,姜欢心中无力吐槽。

    “康安,这是你爷爷新收的徒弟,叫姜欢,你就叫欢儿妹妹吧。”

    白康安脸色红润的叫了一声,“欢儿妹妹好 。”

    说完,便转身回了屋。

    白婶婶子在旁边笑着解释,“康安这孩子,整日在学堂读书,没见过几次姑娘,脸皮薄。让你见笑了。”

    姜欢笑着道:“我明白。”

    白师傅这时从屋里走出来,看着站在门外的二人,“这么冷的天,你们站在外面不冷吗?快进来。”

    姜欢和白婶婶跟着白师傅进了屋。

    屋子不大,堂上放着一张条案,案上放着一个牌位,姜欢看了一眼便转头了。屋子中央放着一张四方桌,桌旁是炭盆,盆中是烧红的木炭,冒出的热气,给刚进来的两人,驱掉一身寒气。

    这几日天冷,白师傅就做主吃古董羹。

    姜欢看着架在桌上的青铜器皿,眼中满是好奇。肚大口小,又有几个挡片,分成五个格子,虽比不上后世的九宫格,可是在这儿,肯定是不可多得宝物。

    白师傅坐在上座,笑呵呵的对姜欢解释。

    “这铜分格鼎啊,还是你师父我跟胡掌柜打赌,他赌输了,便答应把这鼎给了我。”说着话时,白师傅眼中是满满得意。

    姜欢虽来的时日短,可看着师傅和胡掌柜两人,只要一见面就斗嘴,好像俩个未满心智的顽童似的。

    “那胡掌柜不得心疼死了。”

    “他活该。”白师傅笑呵呵说道。

    姜欢无奈一笑,真是老小孩。

    她看着这铜分格鼎,如此精致,五个扇形围绕一个圆环分布,每个格子里,可以放不同食材,或一个格子一人,互不干扰。

    用姜欢那仅存的历史记忆,知道历史上火锅的雏形,最早出现在三国时期,到了宋代才逐渐普及,虽然这里不是她所了解的朝代,但按照人们对吃的追求,创造出火锅也是不足为奇,毕竟民以食为天。

    锅中的水开始沸腾,旁边放着各色的肉脍,其中让姜欢惊讶,肉的种类非常丰富,有兔肉、鱼肉、猪牛羊等。

    姜欢来到这里,时日亦是不短。酒楼里人来人往,她每日观察,发现这里的发展与历史上宋代的发展较为相似,人们的食物丰富,吃的样式也多,百姓们生活也教为富足。除了几日前的雪灾,让城中多了些流民,可是城里的人们照旧生活,说明社会稳定,国家强盛,她心里庆幸。

    白康安这时也进来了,他看了一圈,最后落座在白婶婶和姜欢的中间。

    滚水开始沸腾,白师傅一声令下,几人就开始将肉片和各种素菜放入锅中,沸腾的水卷着红彤彤的肉片,混着青色的菜,看着就像天空中涌动的红霞,海浪中涌动的浪花。

    待肉菜一熟,姜欢就迫不及待的拿起白师傅调的蘸料来吃。

    古往今来,无论怎么变化,这蘸料始终是吃古董羹的灵魂。

    白婶婶指着旁边的蘸料,看着姜欢。

    “这蘸料,是你师父亲自调的八和齑,你快尝尝。”

    姜欢顺势捞出一块肉,放到齑子上,等肉脍裹满酱料,一口咬下,酸咸甜辣四种味道,调和适中,给舌头带来一股舒适的慰贴。

    姜欢满眼都是满足地看着他们,狠狠点头,“好吃,谢谢师傅。”

    白师傅看姜欢吃的满足,心里非常舒坦。

    “好吃就赶紧多吃。”

    水汽弥漫在这小小屋子,四人的欢声笑语,落在窗外的树梢,振落了积雪,给它带来了一丝冬日的温暖。

    *

    姜欢的鱼羹,一经推出,便受到了清风楼里许多老顾客的喜欢。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姜欢的鱼羹成为了清风楼的又一招牌。姜欢也因此办的更加忙碌。

    白师傅趁此机会,教授姜欢更多的知识,有心的磨练她。

    积雪融化,气温上升,姜欢在清风楼已呆了半月有余。

    这日刚好是三月初一,掌柜的来酒楼盘账,方瑞也在堂上忙碌。

    一如那日的情形,这两人一进来,方瑞就认出来了。

    他忙走上前去招待。

    “两位公子,你们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方瑞热情地带着两人来到雅座,递过菜单。

    “不知两位公子要吃些什么?”

    沈毅答道:“这几日听说你们酒楼出了一道鱼羹,吃过的人都说不错。那就来碗鱼羹吧。”

    方瑞一听,满是激动,“那可赶巧了,这鱼羹与两位公子很是有缘啊。”撂下这句话,他赶紧跑到后厨,将这消息告诉姜欢。

    他走进去,先是大声的说一句,“姜姑娘,有客官要一碗鱼羹。”过后,又过来,小声说了一句,“要鱼羹的客官就是上次救你的那位公子。”

    姜欢一愣,过了一会,才想起是谁。那日她昏迷中确实感觉到一个男人,曾过来给她诊治过。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过会亲自送过去。”

    方瑞转达完毕,就又去忙了。

    姜欢做完鱼羹,亲自端着鱼羹来到前面。她扫了一眼大堂,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雅座的两人。

    只因两人穿着不俗。清风楼虽说也有一些富商或是士子举人吃饭,可远没有这两人的气度。

    她快步走过去,将鱼羹放在两人桌前。

    “客官,你们的鱼羹好了。”

    沈毅听到声音,他起头看着站在眼前的女子,见来人是那日的女子,他笑着起身。

    “看娘子的气色,病已是大愈了。”

    他的声音一出,姜欢便知哪日给自己诊治的就是此人。

    “托公子的福,已是好了。这是儿做的鱼羹,作为当日的谢礼,今日这鱼羹儿请了。”

    沈毅看着眼前女子,笑容明媚,自信张扬。便知她是不拘小节,且有恩必报,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也不再跟她客气,

    “那就多谢娘子款待。”

    “那两位公子先吃吧,儿先去忙了。”

    “好,娘子去忙吧。”

    姜欢和他聊完,就回到了后厨忙去了。

    沈毅看着走远的身影,这才扭头看着坐在他对面,一直未开口说话的某人。

    此人仪容俊爽,坐在那里如行玉山上,光彩照人。又身着苍蓝色锦袍,一身冷峻,脸上又无甚表情,更显冷清。

    沈毅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脸无奈。

    “当时可是你让我去的,如今再见,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裴泽楷这才正眼看他。

    “如今灾情严重,我们是来办正事的。”言外之意,救了姜欢,也不过是顺手之事。

    沈毅无语看着他。

    “你真是无趣,我就不该跟你出来。”说着盛一碗鱼羹,“跑这么远的地方,连个好吃的吃食都没有,还整日看着你这张冰块脸,真是受罪。”

    说罢,便尝了一口鱼羹,眼睛一亮,他自离京后,就没吃过如此味美的菜。

    好不容易吃到,他就两手不停,一只手不停地舀着吃着,另一只手则护着,不让裴泽楷惦记。

    裴泽楷凯看着他的狼吞虎咽样子,脸上的终于有了表情,满脸的嫌弃看着他。

    “离开京城,你就成这副德行了,礼仪也都吞到肚子里了。”

    沈毅没空回他,只待鱼羹吃完,他才坐正身子。

    他反驳道:“这鱼羹在京城也难吃到,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宣州,竞有如此美味佳肴。真是太好了,以后就有口福了。”

    说着,他看着裴泽楷摇头晃脑,“人身在世,最好不过就是吃喝玩乐,如今我跟着你来宣州,直到现在我才觉得舒服。”

    裴泽楷:“吃完了没,吃完了就走吧。一会你还要去府衙呢。”说罢,就起身离开。

    沈毅着急忙慌放下一块银子,也跟着离开了。

    “唉唉,等等我,我一会不去不行吗?”

    一道冷冷声音,斩荆截铁道:“不行。”

    知州府

    两人一到知州府。

    知州陈士诚带着通判刘志平,站在府衙大门前迎接。

    “下官没想到小公爷和裴少爷会今日到,实在招待不周啊!”说着偷看了一眼两人,见他们一脸平静,他才接着说道:“下官之前得到消息,说是五日之前到,可是等了几日,都没消息,我等招待不周,还望小公爷和裴公子见谅。”

    旁边的刘通判也陪着笑脸。

    “小公爷和裴公子远道而来,定是累坏了吧,快进来先休息一番。”

    “对,对,先休息,落塌的房子都已打扫妥当,随时都能过去。”

    两人一唱一和的拥着两人。

    沈毅挺直腰背,端着架子,一点都看不出在酒楼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看着他们两人谄媚的样子,一脸不耐。

    “好了,别说了,先进去吧。”说着,就进了府衙。裴泽凯跟在后面,陈知州和刘通判落在后面,面面相觑,心惊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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