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文青捧着窝窝头远远地望着文红,不敢靠近。

    这两天文红对他的态度急剧转变,文青不懂缘由,本能地对她产生恐惧,但又或许是出于多年相处的习惯,让他又忍不住地想要亲近。

    文青离文红三步远,伸出手将窝窝头递过去,想要讨好文红。

    那副姿态,跟他从前给文红分糖一模一样。

    这对文红来说并不是段美好的记忆,她清楚的记得有一次,在自己接受父亲暴打时,文奶在旁一边喊着活该,一边怜爱地默默文青的头并塞给了他一把糖。

    文青这个傻子后来还把糖偷偷塞到了她的被窝里,摸出糖果的时候,文红并没有被感动,她只觉得恶心。

    “啪——”

    文红一手拍掉文青手上的窝窝头,不耐烦地开口,“不要,离我远点!”

    窝窝头滚落地上,黄色的外皮在地上翻滚沾染上灰泥,像极了文红灰败的人生。

    文青不明所以,从地上捡起窝窝头用衣服擦了两下,执着地想要递给文红。

    文青身上脏兮兮的,这并不意外。文红可没有耐心像文奶一样,细心地打理她的宝贝孙子,文青走丢时穿着的衣服到现在也没换。

    窝窝头在他身上擦过以后,原本的灰泥变成了斑驳的泥渍。看着对方还要上前将这个窝窝头塞过来,文红只觉得窒息。

    窒息过后她又感觉到愤怒,或许是为文青的不听话,又或许是为自己的无力。

    怒火冲头的文红一脚将文青踢倒,崩溃大叫,“我说了,不要!不要!你听不到吗?!!”

    一边喊,文红一边拿起靠墙的扁担朝文青的胳膊、背部、小腿挥去,“你为什么不能听话!你为什么要回来!!!”

    第二个人格仿佛再次出现,控制住她的心神,恍惚间,文红只能感受到手中的扁担时轻时重。

    当然,她也没尝试着去争夺控制权,反而是放任,她想要将文家人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全部返还在他们的宝贝疙瘩身上。

    文青不知道她的恶意,只能无助地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在天井旁瑟瑟发抖,断断续续地哭泣,“姐姐,姐姐……我疼……”

    他不敢哭得太大声,挨打了也只会重复一句疼,然后就是不停地叫姐姐,祈求换得文红的怜惜。

    “嗙铛——”

    比文红年龄还大的扁担就此落地,文红喘息着透过眼前散落的头发,看向地上的文青。

    文青歪斜地倒在地上,抱膝的双手不断颤抖,脑袋埋在膝头。听到扁担落地的声响,他不受控制地轻颤一下,啜泣声变得更加急促,他不敢抬头,只能用力抓皱裤腿抱紧膝盖骨。

    只一眼,文红就没再看他,漠然来到水缸前,打水洗手。

    水缸内荡漾的水面清晰的印出文红此刻的模样,头发散乱像个疯子、眼角戾气未退、嘴角抿紧一条深浓的纹路自嘴角蔓延自鼻侧,看起来极为可怖。

    文红发散的瞳孔逐渐聚神,目光直直落在水面倒影上,时间仿佛在她的身上按下了暂停键。

    盯着陌生的自己,文红久久未动。

    这一瞬间,文红觉得这张脸极为熟悉,这个面目可憎的样子,像极了酒后殴打她的父亲。

    手上方才攥紧扁担留下的红痕余热未消,不知来自哪的一阵风刮过,文红却觉透心凉。

    她像是突然被惊醒,用力地将手中的水瓢重重砸向水面,水瓢正中那张可憎的脸,在水缸内溅起大大的水花。

    文红愤怒而又惶恐,她的力气一瞬间被抽干,只能无力地跌坐到地上。

    她艰难地抬起手撑住脑袋,文家人离开了,但又像是没离开。

    他们如附骨之蛆,不断吸食文红的骨血,一旦沾上就不肯松口。

    无尽的恐惧涌上心头,文红不受控的抖成筛糠,目光涣散的看着不远处的文青,空洞的眼眶内留下来自文家人出事以后的第一滴眼泪。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活成了如同文家人一般可憎的人。她在害怕,害怕自己一辈子都逃不出文家人为她镶筑的牢笼。

    文红连滚带爬地往前抱住文青,想要从他的身上汲取温度,“不……我跟他们不一样……”

    她绝对、绝对不会重蹈文父的覆辙!

    文青茫然地抬起头,见到文红神情难受,他奋力地伸出伤痕累累的手将她抱紧,拍着她的肩膀喃喃安慰道:“不哭……青、青青在。”

    -

    “江姐……”

    江眠的思路猛地被打断,合上剧本抬起头,就看见任度捏着剧本别扭地开口,神情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尴尬。

    见江眠看过来,他赶紧上前两步,将手中的剧本摊开,指着其中一场戏问道:“这里我有点不太明白,能给我讲讲吗?”

    “行啊,我看看……”江眠凑过去看着任度指着的地方,组织了一下语言正准备说话,就被场务打断了。

    场务凑上前来,略微紧张地开口,“江老师,下场戏需要在这边架个机位,能麻烦您换个地方吗?”

    江眠休息的地方就在场边,与拍摄场地挨得很近,方便她平时观摩学习,因此听到常务的话,她并没有怀疑。

    胡导虽然大方向上喜欢放任演员自由发挥,但在一些细节方面总是格外龟毛。

    “哦,好!”

    江眠收起折叠椅子准备离开,旁边的小珊赶紧上前一步抢下椅子,引得江眠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小珊后知后觉地一拍脑袋,讪笑两声试图蒙混过关,“我……我帮你拿……”

    好在队友足够给力,任度紧接着开口,“姐,我们别打扰人家工作了,你去休息室给我讲讲戏?”

    江眠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略显奇怪的三个人,但她并没有深究,点点头答应任度的请求,率先朝休息室走去。

    身后的三人心虚对视一眼,后怕地拍拍胸膛,又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短暂的交流过后,小珊冲任度摆手,示意他赶紧跟上去,稳住江眠。

    任度如临大敌般点点头,自觉身负重任地挺挺胸膛,视死如归般大步跟上去。

    见到休息室的门缓缓关闭,小珊猛的抛开手中的椅子,拉住场务转身就跑,“快快快!!!”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看似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剧组成员瞬间骚动起来,收设备的收设备,拆布景的拆布景,忙乱中大伙儿还不忘放轻手脚,避免发出剧烈声响。

    只有胡导,依旧老神在在地捧着杯茶立在场边,笑呵呵地跟卫长流叙旧。

    卫长流竟是不声不响跑回来了。

    “小卫啊,为了你们这事,我们可是大费苦心啊!”

    胡导喝了口热茶,言语中带着暗示,企图讨价还价。

    卫长流没有那么好忽悠,慢悠悠地跟胡导打起了太极,“看您这话说的,这可是双赢……”

    话音刚落,卫长流又指指片场门口姗姗来迟的陈导,“这可是在给新戏做免费宣传啊!”

    胡导挑挑眉,摩挲着茶杯口,笑成了弥勒佛。

    像他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打白工,《一家三口》这个综艺热度正高,能够借陈导的节目宣传一波电影,稳赚不赔。

    与此同时,节目官博上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条帖子。

    【突击直播,给江眠准备生日惊喜!】

    节目组还特地表示,这场直播全程秘密筹备,江眠并不知情,他们准备给江眠一个惊喜。

    突然来这么一出,网友们的兴趣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节目停播的空窗期内,网友们寂寞得就差拍苍蝇了,还没等直播开始,网友们已经提前在直播间蹲点,开始嗷嗷待哺。

    休息室内。

    任度问完问题以后,不得已开始东拉西扯拖延时间。

    他的表现太过反常,心虚的表情又太过明显,江眠警觉地眯起眼睛,“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任度瞬间瞪大双眼,表情失控了一瞬,又被他硬生生地绷住了,“没……没有啊,怎么可能!”

    这话说出口,任度自己就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抖成了波浪,可信度趋近于零。

    果然,江眠眉梢一扬,并没有相信他的鬼话。

    就在任度打算继续硬着头皮瞎扯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两秒又被挂断。

    这是暗号!!!

    任度顿时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地请江眠出门。

    江眠看着他的神情,又算了算时间,心里大概有数了。她自己其实不爱过生日,但卫长流总是格外有仪式感,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就对她的生日格外挂心。

    今天的事,多半又是卫长流搞出来的。

    这样想着,江眠难免就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她倒要看看卫长流给她准备了什么惊喜。

    江眠拉开门。

    “嘭——”

    礼花声炸响,即使有心理准备,江眠还是被惊了一下。

    彩色的箔纸洋洋洒落,落到她的头顶、肩膀,还有两片格外调皮抓住她的发梢轻飘飘地在荡秋千。

    箔纸飞扬的间隙,江眠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以及人群侧后方的卫长流。他没有靠近,只是在人群后抱臂,笑盈盈地与江眠对上视线。

    对上江眠的目光,他偏了偏头示意,神情很得意。

    江眠看到对方张口说了句话,从他的口型中,可以依稀辨认出是四个字。

    “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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