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才闯过了山脚的结界,从这里开始就已经进入魔渊山了。追兵很可能马上就到,我们得先离开这里。”小莱的语气格外平静。

    “哦哦,那我们快走吧。”原来他就这么跟着小莱上山了,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过了木桥有一段沿山势蜿蜒上行的小路,这路比刚才的木桥还窄,而小路另一侧就是万丈悬崖,其下激荡翻涌的水流是不同寻常的碧绿色,看得魏风一阵心惊。

    二人沿着山路上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诡异的风声。魏风回过头,只见几名幽灵般的守卫不知何时已经跟了上来。

    “快走。”不等小莱出声提醒,魏风也已经反应了过来,不顾一切向前狂奔。

    然而这时,面前的路却断了。

    就在他们脚下,向前延伸的路竟然凭空消失了,就像一块布被人用刀剑横生生斩断一般,哪还有什么流水与悬崖,眼前突然又变得白茫茫一片。

    小莱向前推了一下魏风,二人一起消失在虚空中。

    ……

    魔渊山主峰的宫殿内,烛火映得玉石地面光洁如新,一个身影一溜烟地闯进来,大殿王座上的男人半倚在榻上假寐,并未有丝毫反应。

    “咳咳……大王。”说话的人两只眼睛细窄,目露精光,身子也畏畏缩缩,在空荡的大殿上显得像只灰溜溜的老鼠。

    男人仍旧闭着双眼,他鼻梁高挺,剑眉微蹙,宽大的黑青衣袖中几根纤长的玉指捏着琉璃杯,显出几分不耐烦,“说吧,什么事。”

    “大王,发现了两个擅闯的凡人。”

    殿中一时无声,身为魔王身边第一近卫的炽司心中忐忑,不知道接下去该不该说。

    好在片刻后大王还是回应了他:“嗯?”

    “属下正准备处置,只是……”炽司探头探脑地观察着上面的反应,突然看到大王掀开眼皮斜睨他一眼,终于接下去说,“只是那其中一个凡人女子看着面熟,和山下酒馆里卖酒的小莱姑娘十分相似。”

    荀阑从榻上坐起,脑中似乎有一瞬茫然,终于还是说了句,“带我去看看吧。”

    ……

    “咳咳,好疼。”魏风摸着刚刚被撞的后背,再度睁开眼,一切又重回黑暗,他似乎是从某个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

    天空中朦胧可见的月影隐藏在乌云后,仅剩一点微弱的亮光,四周被染上了浓重的墨色。

    “你怎么样?”小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侧,正向他伸手要拉他起来。

    “唔我还行。”魏风装作没事的样子,自顾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裳。“咱们现在又是在哪?那些守卫呢?”

    “不知道,这里看着是一片树林。”见他没事,小莱环视起了四周。

    闻言魏风睁大了眼睛,“咱们又回到结界外了?”

    “不是,咱们还在山上,进了结界就没那么容易出去了。”

    周遭一切和结界外的山脚下十分相似,密林中巨树毫无章法地横生缠绕,成片的枝干连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树与树的分别。这种纠缠遮挡了本就依稀可见的光亮,还在地上留下了无数着实诡异的树影。

    奇特的是,他们的脚下却是一条光滑的卵石铺就的规整小路,明明那些树丛长得密密麻麻,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可是快到靠近卵石路面的时候,都整整齐齐地不再延伸了,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禁忌阻挡了它们。

    “这……咱们应该走哪边?”魏风叉腰,脸上写满了困惑。

    因为站在这里看去,这条路没头没尾,没有分别,往前和往后都是同样笔直的鹅卵石路面,指向林中晦暗的两端。

    小莱也愣了。

    她想了想从荷包中取出一颗鸡蛋大的白色珍珠,这是白日里从酒客那里得来的,然后将这颗硕大醒目的珠子放在了脚下,然后指指一侧,“先走这边吧。”

    魏风很快明白了她的用意,留下标记,以防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他本就出身除妖世家,且自小跟着族人走南闯北,迷阵障眼法是最基础不过的,只是他初到魔界,一时心急乱了阵脚。

    跟在小莱身后,他格外分心留意着身后有没有声响,毕竟那些守卫们很可能再度追上来。除此之外,尽量不去看路旁那些紧密缠绕的怪树和脚下纷杂的树影,他总觉得它们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活过来。

    不知不觉两人走了约莫至少一刻钟的时间,林中除了他们二人的脚步声,连一声虫鸟的鸣叫都不曾有过,面前的路却始终没有尽头般。

    “你看。”就在魏风以为他们要这样无休无止地走下去时,小莱突然停住了脚步。

    果然,她的那颗珍珠突兀地出现在前方。

    “咱们又绕回来了?”

    “根据这颗珠子来看,是的。”

    “刚才咱们分明一直走的都是直路。”

    魏风看着小莱走上前去捡起那枚宝珠,他好像猛地想起了什么:“我猜这些妖魔鬼怪的路数都差不多,我也有办法。”

    只见他自衣襟中掏出一张明黄的符纸冲小莱扬了扬,然后集中注意,屏气凝神,手中挥舞着符纸画出数道符阵,紧接着,口中念念有词地说出一连串口诀,这时纸符突然活了一般,轻盈地翻飞到半空中,随着魏风将指尖抵在额头上,数刻后完整的纸符化作一颗颗燃烧的星火散在二人面前。

    天旋地转,余烬飞散,他们脚下不知何时突兀地现出一处无底黑洞,两人瞬间被吸了进去。

    ……

    她的头疼得厉害,有温柔的女声始终在耳边重复着。

    “快醒醒,”那声音带着急切,“小莱,快醒醒……小莱……”

    小莱是谁?她心中想。

    一张陌生的脸在视线中模糊又清晰,忽远忽近,直到掌心的温度触碰到她的脸颊。

    奇怪。

    为什么能摸到她的脸,她明明是有形无体的一团游魂。

    “小莱,你终于醒了!”面前那个人影变得清晰,且口中一遍遍重复着的那个名字,和她认识的那个人的名字很像。

    “荀阑呢?”

    “你说什么?”

    “荀阑。”她张了张嘴,试图说出那个名字,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微弱得好似不存在。

    “我是姑姑呀,你不认得了吗?”

    什么是姑姑。

    朦胧中她睁开眼又陷入昏沉,反复许多次,每每能看到的都是同一个身影,那个自称姑姑的人。

    后来清醒时的短暂间隙,她的脑海中有很多画面闪过,好多是关于姑姑的。她好像又回到了以前,那种总是漂浮在半空,旁边着另一个人的时候。只是这次观察的主角换了,她的名字叫小莱。

    后来看着看着,她变得很沉重,直到渐渐掉入了小莱的身体中。

    又过了几天,她终于能说出话,也能下地活动,脑中也完整地拥有了这具身体傅小莱的记忆。

    小莱跟着姑姑傅雪今生活在紧邻魔渊山的北穆镇上,以卖酒为生,姑姑在镇上的天街鬼市旁开了一家傅记酒馆,但酒馆里平日只有小莱一个人忙活。大多数时间里,姑姑白日在家中歇息,入夜后就成为了鬼市赌坊里的常客,因此酒馆的生意就交给了小莱。

    前些日子,小莱不知什么原因跌进久水中淹死了。而那时他们也被翎牙追杀到久水边,她栖身的灵瓶被打碎,法力耗尽前,她看到水面有一个漂浮的人影,就这样机缘巧合下附身在了小莱身上。

    阵阵沙沙声不绝于耳。

    她看到自己跪在地上,前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山崖上的冷风呼啸,夹杂着潮湿的水雾迎面吹来,碎发反复拂过脸颊,崖下漆黑一片,小莱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被束缚着,头脑昏昏沉沉。

    一旁传来魏风兴奋的声音,他也正被守卫架着:“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被抓了,可惜我连魔渊山长什么样子都还没看清。”

    她想回他点什么,可是又想闭上眼睛。

    “都扔下去吧。”话音刚落,她忽然清醒了,意识到这声音是如此耳熟。

    侍卫粗鲁地把他们从地上提起,就在马上要被扔下去的瞬间,她看到了身后站着的那个高大身影。他身着金冠华服,眉眼如墨,挺立的轮廓一半隐藏在夜色中,周身带着森然的冷意。

    那轮廓分明是荀阑,可是他却不认得她。她用尽全身力气撞开守卫,挣扎着朝荀阑面前扑过去,她想说我不是小莱,我是附身在青天瓶中的那个魂灵,可是荀阑却像一个被她戳碎的泡沫般,忽然消失了。

    下一刻,她就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布置讲究的屋舍,她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床上,只听窗外有细密嘈杂的雨声。沙沙沙沙……

    恍惚中,她意识到方才自己似乎做了两段奇怪的梦,一段是当初刚附身到小莱身上时的情形,一段是有荀阑的,荀阑下令要把她扔下山崖去。前者是真实发生过的,至于后者她并不能确定。

    自从她附身到这个叫小莱的凡人姑娘身上,法力就消失了,还徒增了许多凡人的困扰,比如说虚虚实实的梦境。

    房间不大,光线昏暗,一眼望过去并无其他人。

    小莱起身走到门口推开房门,一股凉意袭来,空旷的庭院被夜色笼罩,外面下着雨并且起了风,这种水汽迎面吹来的感触似曾相识,如同方才的梦境一般。

    只是魏风去哪里了呢?

    除了她所在的这间屋子,隔壁连在一起的几间房门都紧闭着,不过没有落锁。小莱试着打开一扇门,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好在她随身带着火烛,火烛吹亮之后,隐约看到屋中摆设和她刚刚醒来所在的那间几乎一模一样,一张矮床,素色的床帏,雕花木几靠着窗,屏风立在角落里。

    她又依次打开剩下的房间,同样的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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