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愣神的时候,什么东西飞了过来,他抬手接住,一块黑布。顺着看过去,周筠已经蒙了面。朝他使了一个眼色。

    他抬手,也将面蒙上,嘀咕了一句:“神神秘秘的。”

    话音未落,前面的人已经不见了。抬眼往上,周筠已经站在了屋檐上。

    周筠看着他飞身而起,嘴角一勾,足尖轻点,一翻身,已经到了另一边的屋檐之上。

    兰生跟上,天地广袤,琼楼玉宇,两个身影若轻燕而过。只有足尖轻点青瓦的声音。

    周筠的轻功,兰生是见识过的,所以这会儿并不讶异。他跟在周筠的身后跟得很紧,生怕跟丢了。

    她穿着白日里给她备的玄色衣衫,蒙着面,长发用一支素银簪子簪起。身姿轻盈利落,圆月就在她的身前。兰生蓦然想到了从前,在暗卫营时的日子。暗卫本就见不得光,只得在山间特定的地方训练。山间人迹罕至,月亮都似这般又大又圆又亮,暗卫营的人是不少,可都是敌人。他们,只有踩着对方的尸体才能活下去,入夜,在睡梦中死去的人不在少数。

    “唰!”拳头过来的时候,兰生猛地避开,看清是周筠。愣了半晌,接着侧身接住了她的另外一掌。

    周筠似乎猜到了他的招式,兰生就看见她眉眼一弯,身子猛地往下一蹲,另外一只手撑在青瓦上,朝着他的腿扫过来。兰生眉头一皱,往后翻了一个跟斗。

    待站定的时候,就看见周筠飞快离开的背影,他提气跟上。

    周筠听见背后的动静,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下,她没想到兰生会这么难缠。看见下面巡逻的侍卫,回过头,腰往后一软。兰生这时候,已经心生戒备,很轻易地挡住了她踢过去的腿。

    “谁!”下面巡逻的侍卫听见动静,看向他们,呵道,“谁在那儿?”

    兰生被分了神,迎面一掌,被打得往后退了两步。再抬眼时,对面的人,已经不见了。现在反应过来,已经太迟了。还是松懈了,他没想到周筠留了这么一手。这里是盛京的中心,即便夜深,依旧有巡逻的侍卫。周筠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要甩开他,如今再要找她,怕是找不到了。

    兰生站在高高的屋檐上,俯瞰了一眼整个盛京城,有些懊悔地深叹了一口气。

    下面的侍卫已经团团围在了屋檐下,火光簇簇。

    “下来!”领头的侍卫已经拔出了佩剑,剑尖指着兰生。

    兰生正一肚子气没出撒,翻身下去,一脚就踹在了那领头侍卫的身上。那侍卫哪里想到他这么嚣张,毫无防备地被踹倒在地。一瞬间,围着的侍卫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纷纷拔了剑出来,将兰生围住。

    兰生摸出腰间的令牌,冷冷瞥了他们一眼,其中一个人在领头侍卫的示意下大着胆子凑近令牌仔细看了看。

    “头儿,是北司的……”说完这话之后,领头的略惶恐地站起身,谁不知道,北司如今,如日中天,他笑了笑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是大人,还望大人恕罪,您看,小的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滚。”兰生吐出这个字。

    领头的那个侍卫见情势不对,招了招手,一大群人,顷刻间就散了。兰生看着他们离开,迟疑了一会儿,也朝着皇宫的方向去。

    甩开了兰生,周筠觉得自在多了,整日跟着,一点自由都没有。她顺着街道走,很快就摸到了御史邸。到门口,周筠才想起来一件事,知道他的府邸,不知道他在哪不是白搭。

    眼睛一转,很快就有了主意,足尖轻点,就进了院子。

    如今夜深,院子里并没有人,周筠原本紧张的心,也松了些。沿着廊道摸索,听见动静,踩着墙壁就上了房梁。

    “如今已经二更天了,大人还未歇下吗?”

    “是,方才已经沐浴过了,不知为何,又去了书房,还叫了一壶茶。”

    周筠听见这话,看了一眼两个人,其中一个丫鬟手上就端着一壶茶,于是远远地跟在她们身后。看着她们进了屋,接着又端了空的托盘出来。

    屋里的烛光一晃一晃的,明明暗暗。外头并没有人守着,所以她很轻易地就进去了。

    屋里的陈设同她想象的差不多,紫檀嵌石屏风,旁边是一条紫檀的条桌,配着圈椅。屏风往后是墨绿色的轻纱,翡翠玉石做的珠帘青白相间。周筠大大方方地扯下蒙面的布,掀开珠帘往里走。屋里焚了香,很淡,方才在外头不觉得,进去了一股百濯的味道。

    此香淡,但一经沾染,历年弥盛,百浣不歇。

    “来了。”柳慈清朗的声音响起。

    周筠闻声,掀开珠帘,珠帘的声音叮当作响,抬眼就看见柳慈坐在桌前,一身浅青色织锦外袍,绣着翠竹,竹叶的尖尖,嵌着小粒的珍珠。在烛光下,闪着细光显得贵气无双。鸦黑的发披散在身后,眉目如远山,没了白日里朝堂上的锐气,加上烛光笼着,整个人看着,温润如玉,贵气无双。

    柳慈抬眼看过去,周筠一身玄色鹤纹外袍,长发高束,袖子用箭袖束着,腰间还别了一把短刃。她扮男子太久了,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少年的爽利和英气。可柳慈知道她是女子,所以即便她装得再像,也难将她视为真正的男子。

    “来得正好。”柳慈说着,抬手斟了一杯茶,放到了自己的对面。目光对上周筠的,招呼道,“坐。”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周筠说不上来,明明已经刻意疏远避开柳慈那么多年了,可他好像没有丝毫生疏的感觉。

    周筠也不跟他客气,坐下,将面巾随手放到桌上,拿起茶盏,吹了吹,一饮而尽。跑了那么久,是有点渴了。

    周筠摸出腰间的文书,放到桌上。

    “这是?”柳慈抬眼。

    “段逸文送过来没用的文书。”周筠莫名老实地应声。

    柳慈嘴角弯了弯,顾左右而言他:“你的伤,怎么样了?”

    “你管得会不会多了些?”周筠呛声。

    “听闻午后还在北司处置两个人,看来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柳慈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御史大人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周筠讥讽道。

    “那是自然。”柳慈丝毫不避讳,淡淡地应道。

    周筠无语。

    “你又不是第一日认识我。”

    不是第一日认识,但确确实实是很久未接触了。她这些年对柳慈的了解,全都是从旁人的口中。他参了谁的折子,又或者是在朝堂上直言相谏。朝堂中青年才俊不少,相貌出众的也不少,可像柳慈这样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确实不多。加之柳家现下只剩他一个独子,又未曾婚配,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自然多一些。

    原以为他的性子变了许多,没想到,是一点没变化。才讲了几句话,莫名熟悉的感觉便开始在屋里蔓延。

    “这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周筠开口说正事,神色严肃。

    段逸文好糊弄,只要柳慈不插手,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许多。反之,若是柳慈真的一根筋,那么,就会变得非常棘手。

    “我现下已然入局。”柳慈应声。

    周筠皱眉,神色略有不悦,站起身,想了想,倾身过去低声道:“你信不信,我真的会杀了你。”

    他的身上,百濯香的味道比较重,旁边的烛烟腾腾而上,在两个人之间萦绕。

    柳慈微抬眼,就对上了周筠满是杀气的眼睛,戏谑道:“现在就可以。”

    柳慈的瞳仁很黑,加之她又是居高临下的,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眉眼带笑地吐出这样轻飘飘的话。其实他们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柳慈现在还不能死。她现在的地位不稳,柳慈要是死了,只会雪上加霜。毕竟他也算得上是一个知根知底的敌人。

    周筠往后退,转过身,在她转身的时候,柳慈眼里的失落连同烛火跃动的影子一起慢慢放大。

    “正门无人。”柳慈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周筠脚步顿了顿,朝着正门走去。

    门打开,屋里的百濯香味被冲淡了许多,柳慈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块黑布上。

    打开她拿过来的文书,其实段逸文已经把所有的线索都给她了,但是没什么用。线索在凶手的手上,只会什么都查不出来。

    周筠出了门,才想起来蒙面的黑布落了。犹豫着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作罢。摸黑回到周府,很奇怪,倒是没看见兰生。按理说,他的功夫不应当会被几个侍卫拦住。且不说她在御史邸还费了一些时辰。仅仅一瞬,周筠便回了屋。一个身手极好的暗卫,还轮不到她担心。

    翌日,周筠洗漱好出门,就瞧见一个陌生的男子在门前站着,似乎等了许久。年岁看着不小,皮肤略黑,神情淡然严肃,看着有几分眼熟,像是北司的人。

    看见周筠打量的目光,那人先一步躬身行礼道:“属下见过周大人。”

    “你是?”

    “属下照影,这两日暂时顶替兰大人的位子。”

    “他怎么了?”

    周筠开口,就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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