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大雨倾盆而下,暗沉天色倾轧,闪电刹那将天地照得亮如白昼。荒原矿场,豆大雨点砸落溅起水花冲刷剑端的血滴。

    剑身唰一声入鞘,为首的黑衣人扫视一圈遍地采石工的尸首,问一旁同行人:“处理干净了?”

    得到肯定回应后,他道一声“走”,便提步飞离。

    行至半途,他骤然想起什么,猛然回首,只见方才全部了无气息的尸地,此时突兀爬起一人,那人顾不上回头,卯足劲奔向周围林地。

    他面目狰狞,“漏了一个,追!”

    云晞也没有想到,刚穿越就被追杀,一切快得来不及反应。

    风声在耳边呼啸,雷声接连轰鸣,路旁尖锐的张牙舞爪的荆棘将衣裙刺破,血腥气伴随紧咬的脚步声,刺激着心跳如鼓点般急促。

    身后的气息愈来愈近,所有声音灌入耳朵,充斥得眼睛发涨,眼前景物开始模糊起来。

    不行、不能停下。

    叮——

    突然,一声清脆划开沉闷空气,她脑中喧嚣霎时远去,正要回头看,口鼻处猛地被覆盖上某物。

    云晞下意识想要挣扎,后颈被劈下一掌,下一瞬便晕了过去。

    *

    云晞迷迷糊糊睁眼,发现自己在一间屋内,眼睛适应黑暗后,昏暗的屋内模样有了大概轮廓,陈设简易,惟有一张榻,一床薄衾,不远处一张木桌,一条腿缺了一点,用石块垫着。

    她这才发现,自己被双手绑在一张椅子上,她动动唇,还好,没有被捂嘴。

    黑寂的环境中,回忆涌现,作为一名顶级鉴矿师,却在工位劳累而死。死后灵魂遇见一名与她同名的女子,自称是古代一个枉死的采石工,以身体交换云晞帮她查清死因。云晞心动有再活的机会,同意了。不曾想醒来就遇见杀人现场,匆忙出逃,反被他人半途劫走。

    想至此,她心道,得赶紧离开。

    环视一圈周围无人,她猛地将自己往一边摔去。

    嘭一声,椅子连带人一起倒地,能自由活动的双脚不住蹬地,借力往桌子踊去。

    求求了,快点,再快点。

    眼见着快要摸到石块了,某一面墙处骤然传来一声响!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一道人影逆光走近,云晞反应迅速地侧身将桌腿挡住,警惕望向来人。

    来人看身形是男子,瞧着年岁不大,身量极高,他朝云晞倾覆而来,一下子便将光线遮挡,云晞只看得清面罩之外的那双眼,黑幽,如冬日寒潭。

    一声清脆后,云晞只觉脖颈处搭上一抹凉意,她知道那是什么,只不语,等待着。

    “莫要想着逃跑,你可以试试是你把绳子割断的速度快,还是我的剑将你的喉管割断快。”

    云晞望他两眼后,便半敛目,遮住眼中神色,作出一副怯弱神情。

    “我不会逃跑的,郎君抓我做甚?”

    “挺聪明。”他将椅子拉起,摆正,从后探到云晞的耳边,她只觉肩颈处喷洒的热气将皮肤泛起一阵烫意。

    他却避而不应,转移了话题:“娘子做采石工多久了?”

    云晞回忆了一番,乖顺答道:“只几月有余。”

    “啊——”那人散漫地拖长了音调,接着道,“那娘子定然很了解这矿场了。”

    “不知娘子可否知道你们矿监藏了一座矿山在何处?”

    剑刃一直维持着没有松开,无声的威胁在逼迫云晞作出肯定的回答。

    云晞疾速扇动两下眼睫,挤出泪花,怯声道:“奴不知。”

    “但、但是奴可以为郎君找到矿山。”

    那剑停了正要深入的动作,停顿一番,转而挑开了云晞手腕处的粗绳。同时,他在耳边笑起来,声音被面罩蒙住,显出一些低沉柔缓意味,仿佛情人呢喃:“娘子果真蕙心兰质,那便麻烦娘子了。”

    闻言,云晞心中松一口气,心道逃过一劫。

    木门大敞开,这次没有遮挡,光线尽数涌入眼,云晞闭目缓了一会儿,再睁眼,望着眼前一切,仍觉恍惚。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天空如一块上乘矿石,碧透无尘,矿场连绵起伏着沙丘,褐禇色如波纹荡漾开,铺陈出一副暖色绘卷。

    云晞发觉,此处与她先前穿越而来的地方相距不远,位与森林与矿场交界处,且位置隐蔽,不易被发现。

    此人和原主一样了解这片矿场,云晞心道,那便忽悠不得了。

    “娘子不走么?”

    清晰的声音突兀转至身旁,云晞下意识去瞧,便见此人周身一件目童子色窄袖圆领袍,内搭月白交领,一条若绿韦带将清瘦上身收束于一截细腰,脚踏乌黑方鳥,呈外八状立于地,微敛目看来,周遭便显得压迫起来。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一双眼看来,云晞便跌入了一张面容。

    苍白皮贴合优美的骨相描出一张精致面,上点缀漆目殷唇,一双丹凤眼里含着笑却幽若严冬寒潭,生透骨冷。

    云晞穿越前的工作便是鉴别观察矿石,石头的外表能体现内核,人亦如此。只一眼,云晞就明晓,此人定是个笑面虎,表里不一,城府深沉,想来背后身份也不低。

    她为一介卑贱采石工,不欲和此人过多纠缠,只盼帮他寻到矿山后就能离开。

    正想着,后背被猛地一推!

    云晞一时不察,往前踉跄几步,刹不住动作,骤然跌倒在地。

    “抱歉,方才只是想唤娘子回神,不想娘子有些柔弱,是在下鲁莽了,在下扶娘子起来。”说着,他伸出一只手。

    然云晞却没空搭理他的做戏,只紧盯着地上一块。

    她仿佛发现惊喜,双手快速动作,须臾挖出一个小坑,挖到某处,停下从里拿出一块石头,她将石头表面尘土抚去,露出原本模样,黑黝,却泛着银光。

    荆尘仿佛很好奇,问道:“这是何物?”

    “磁吸石。”云晞将石头举起对着日光,眯着眼打量,“有了它,就可以找到矿山了。”

    “是么?”意味不明的语气,云晞未曾探究里头深意,只顾着手中动作。

    她另寻了一颗普通石头,将其与磁吸石相摩擦,磁吸石渐成一块两端尖头的模样,随即她转头问:“郎君可曾见过要寻的矿山?”

    “未曾。”

    他顿了一瞬,再次发出疑惑:“问这个作甚?”

    “若是见过,便能找出矿山里有的矿石,磁吸石寻找的方向会更准确。”

    见荆尘也不知晓,云晞只得顾自猜测一番,她从地上挑拣了一块矿石,研磨成粉,洒在磁吸石上,磁吸石尖端霎时失去准头,左右摇摆不定,几息过后,尖端停止,对准某个方向。

    云晞捧着磁吸石,埋头往前走,“郎君,这边。”

    不见身后荆尘盯着她的背影陷入短暂沉思。

    跟着磁吸石指引一路来到一处沙丘。

    此处许是荒废已久,周围杂草丛生,拨弄了许久,才找出掩藏在草丛中的矿井。

    矿井被巨石封了口,无从下井。

    但这不是云晞关心的,她收了磁吸石,转身对荆尘道:“矿山便在井下,郎君可自行寻找,我已带到路,就告辞了。”

    说完,云晞就要离开。

    不料刚迈出一步,一柄长剑便铿然而至,挡住了云晞的去路。

    随之而来的是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边,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常言道,送佛送到西。在下一介柔弱之身,不便下井,还请娘子大发善心,好人做到底。”

    云晞不明白这人为何如此喜欢凑近人说话,但明白今日是走不脱了。

    她心中叹气,温声道:“郎君之求,奴很荣幸为郎君效力。”

    随即,她走到矿井边,观察封口的石头,辨别一番,许是石灰岩。

    石英岩……

    云晞脑中思绪转动几息,有了计较。

    她在周遭转了一圈,捡回来几颗石头,模样甚美,如同绵软白云。

    荆尘瞧了几眼,问道:“这是何物?”

    这人莫不是好奇猫变得,云晞面上温声答:“白云石,可与石英岩相溶。”

    “对了,”她想起什么,看向荆尘,“郎君可有携带水壶?”

    “未曾。”

    “那便去找找水源罢。”

    说完,两人走出沙丘,到处寻找。

    这时,云晞在临近森林的地方瞧见一颗墨绿色石头,她俯身捡起,发现是玉石。

    “这里有矿水。”

    “矿水,俗称地下水,水源地表多长玉石。”

    这次,不待荆尘发问,云晞顾自解释起来。

    她徒手挖掘片刻,见土壤愈发湿润,不久,有小股水泉冒出。

    云晞将绕回木屋找出的水袋对准泉眼,接了一壶水。随即绕回沙丘。

    将白云石放置石英岩上,水袋倾水其上,两者触碰到水,便剧烈反应起来,水流如同烧开般剧烈冒泡,将石英岩侵蚀变小。

    不过片刻,石英岩溶与水,随着水分蒸发消散,让出黑洞洞的井口。

    云晞探头一瞧,深不见底,没有梯子。

    这时,身后荆尘骤然发问:“娘子确定矿山就在底下么?”

    云晞分神颔首,以作回应。

    身后没了作声,云晞只专注想着该如何下去。

    不料背后突然受了一股力道!

    身躯重心不受控制往前倾,还没反应过来,就猛地跌下井底,慌乱中,她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便见荆尘笑着跟着她一起跳了进来。

    短暂的下坠中,云晞脑中空白一片,恍惚中听见有人在耳边道:“娘子保证了矿山就在底下,我就舍身陪娘子下来了,若是错了,我们就一起死在这儿罢。”

    谁要跟你死一起,模糊间,她腹诽道。

    嘭——

    一声巨响,两人疾速坠地。

    云晞等待片刻,聒噪心跳之下,她惊觉想象中的疼痛未曾袭来。

    “起来。”

    咬着牙挤出的话,仿佛含满冰渣子,要将人冻掉。

    她慌忙爬起来低头一看,原来是有人肉垫子。

    “……多谢。”僵硬的氛围中,云晞憋出这么一句话。

    闻言,荆尘完美的笑颜仿佛裂开一条缝隙,险些维持不住神情。

    “无事,娘子帮了在下,在下总得回报些什么。”荆尘展开笑脸,回道。

    云晞不再作声,转而打量起周遭。

    矿井并不是一通到底,在四面,凿出四条宽敞的通道,各处通向黑黝的未知。

    她沉思半晌,走至一条入口,两指弯曲轻叩石面,然后附耳贴在石壁上,闭目聆听着什么。

    过一会,她睁开眼,走至另一条入口,附耳聆听。

    如此反复将四条入口听了遍,云晞指着一条通道对荆尘道:“走这条。”

    浓黑沉闷的甬道,只有两丛脚步声时而交叠时而交错。

    荆尘跟在云晞后面,他弯腰将头靠近云晞,凑到她的耳边,弯着眼笑道:“娘子好厉害,娘子如何选的这条道?”

    经此几遭,云晞已对荆尘的气息免疫,她面上八风不动,只答:“这种石壁中心是空的,矿山占地大,需要的空间大,气流汇聚,通过石壁传播,附耳去听,能辨别的。”

    话语间,两人在一扇巨门面前停下,大门采用的材料是青铜,古朴沉闷的颜色混入黯淡的环境,很难分辨。云晞不曾想这藏矿人如此奢侈,看来里头的矿山比这价值更高了。

    不知是认为没必要还是以备后患,巨门留出一条缝隙,未曾完全禁闭。

    推开门,轰隆轰隆作响间,一个秘密就此展开在两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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