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尽的矿石倚叠成山,偌大的矿山横陈在两人眼前,巍峨沉重,云晞仔细辨别了其中的矿石品种,心道难怪这藏矿人要用青铜门作守,这矿山的价值确实比青铜的价值高上不知多少。

    只奇怪的是,矿山不曾像其他山丘般,从底层到尖端呈金字塔状,矿山的尖端仿佛被切割,缺少了一部分,呈平台状。

    事先取走了一部分么?

    云晞恍神冒出一个想法,但很快就抛之脑后,她寻到荆尘,他正盯着矿山的一处敛目沉思。

    她对着荆尘别扭地行了个礼,恭顺道:“矿山已然寻到,还请郎君放奴归去。”

    荆尘被这一声拉出思绪,他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云晞方才在说什么,随即笑得温和无害,殷唇无辜地吐出一句问话:“放娘子归去也未尝不可,只是娘子知晓如何上去么?”

    很犀利的切入口,一下子将云晞问住了,她呆滞半晌,说不出话。

    荆尘见此,乘胜追击,“娘子和在下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不若凭着这情意,娘子帮在下瞧瞧这。”

    指意不详的一句引得云晞疑惑:“什么?”

    她顺着荆尘道眼神看去,只见她方才面对的那面矿山背后,在辉煌金灿的矿石间,突兀地伸出一只人手。

    !

    云晞受惊般后退几步,几近惊呼出声。

    这里怎么会有人手?

    那埋在矿山里的……

    云晞正想着,荆尘踢开周边矿石,拽着那只手猛地一拉!

    轰隆隆——

    随着他的动作,矿山轰然倒塌,一只手连带着一具尸首乍然跳进眼中。

    许是被害时间不长,尸首具体样貌还依稀可辨,周身皮肤泛肿胀,双眼被剜去,只余空洞眼眶,脖颈处有深长划痕,灰白皮肉翻开,可见白骨。看面相是男子,消瘦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料,瞧得出用料金贵,生前地位不低。

    虽然穿过来时就面对杀人现场,但云晞当时忙着逃跑,未曾仔细留意,作为一名生在和平时代的现代人,现在骤然面对尸首,仍是心有余悸。

    胃中骤然翻涌起来,加之穿来至今经历了被追杀被绑架,一路奔波,且未曾进食,云晞捂着嘴,跑到角落,“哇”一声吐了满地。

    等到将胃中为数不多的东西吐完,云晞半遮眼,可以避开尸首,去看荆尘。

    察觉到她的眼神,荆尘笑眯眯看来,扔下一个炸弹。

    “这人是你们的矿监。”

    矿监?

    那就是藏矿人?

    这不是他藏矿的地方么?怎么会死在这儿?

    “娘子知道么?”恰时,荆尘语气温柔接着道,“若是出去了,单凭这具尸首,以及娘子的采石工身份,我就可以报官将娘子以谋害罪捕入牢。”

    闻言,云晞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人为什么在井口不肯放她走了。

    结合之前问她采石工身份,原来是早有预谋,早就打算以此威胁他,她一介低微采石工,在牢狱威胁面前,根本不可能反抗,两相权衡,只能与他捆绑在一起。

    想起矿监尸和自己身上同样的伤口,再想到那两个黑衣人,耳边似乎响起原主的哀求:云晞,我死不瞑目,你定要为我找到真相。

    云晞觉得自己步入了一个更大的圈,她听见自己问:“你要我做什么?”

    荆尘闻言,眼中显现赞许神色,“看来娘子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想要娘子帮我找回丢失的矿石,以及找出矿监的死因。”

    云晞叹一口气,认命般走近尸首,忍着恶心看了两眼便退远。

    “要想找回丢失的矿石容易,至于死因,可以先去矿监家中打探平时有无结仇之人。”

    “劳烦娘子了,那我们先离开罢。”不待云晞疑惑,荆尘笑眯眯地从身上拿出一捆绳子。

    绳子。

    云晞想用绳子把这人勒死在这里。

    带爪的绳子挥舞着被扔出井,清脆一声响勾进井外的地里,荆尘拽了两下试探力道,接着松开绳对云晞笑:“淑女先行。”

    不欲猜测其别有用心,云晞拽住绳子,双脚踩住石壁凸块,顺着一路爬出井口,接着,荆尘跟随而出。

    云晞掏出先前从矿山取出的矿石,研磨成粉覆在磁吸石表面。

    磁吸石尖端转动半晌,却没有停息的倾向。

    怎么会?云晞有些奇怪,抹开矿粉,取来一块石头将磁吸石打磨几下,再将矿粉覆上。

    这一次,磁吸石仍然转动不停。

    找不到,怎么会找不到?

    是距离太远了么?

    “娘子,如何了?”

    “找不到,应该是距离太远了。”按理说,丢失的矿石不多,最大可能是矿监自己搬走的,那么少的矿石,除去另藏,只能是别有用处了。

    “不若我们先去矿监家中打探?”

    “你知道矿监家在何处么?”

    *

    坐在装潢低奢的马车内,云晞再次心道,此人身份不凡,待查清死因,定要远离!

    这般想着,云晞佯装侧身往车壁挪了几分。

    谁知,刚挪完,身旁的人跟着挤过来,携带一袭清竹香靠近她,“对了,还未过问娘子名姓?”

    “云晞。”

    “云汉成章湛露晞,娘子的名姓果真有趣。”

    “娘子为何不问在下名何?”

    马车咕噜噜地前行,云晞感受到日光从窗棂投射进来,撒在眼前人的脸上,将精致的面容映照得透亮乖巧。

    看着看着,云晞突然脑一抽,骤然说:“我不在乎郎君姓甚名谁。”我只在乎你这个人。

    撩得猝不及防,把笑嘻嘻的狗头吓得缩了回去,荆尘以拳掩唇轻咳一声,低声嘟囔了一句:“我唤荆尘。”随即就扭头一路无言了。

    云晞瞧见掩盖在黑发下绯红的耳尖,心中好笑,也不去打破,顾自倚枕思索着什么。

    穿越来已有几日有余,一切如在昨日,想起梦中原主殷殷之求,云晞暗中发誓,干完这票,就去安逸过活新人生。

    马车在道路上留下深深的车辙,一路行至一处村庄。

    荆尘率先下了马车,随即从里走出一位身着破烂石工服的女子,身材纤细,年岁约莫二十,脏污的脸上唯见一双清丽的眼,如水波无痕,凡事不入尘。

    云晞下车,仰头瞧了荆尘一眼,便往村里走去。

    村庄占地不大,靠近一座矿场,居于沙丘顶俯视,全村以一条商街为轴,零散分布着十余户人家。

    云晞甫一踏入村口,便察觉有数道视线落在她身上,这种小村庄,平日交流甚多,消息都是共享的,是以家家户户都藏不住什么。

    她在繁华熙攘的街道扫了一眼,挑了一个笑容满面的首饰小贩,她急切两步,扑过去抓住小贩的衣袖,泪眼婆娑:“小郎君,你们这儿可住了一个叫林宽的?”

    小贩先是一愣,随即不动声色问:“我们这儿好几个叫林宽的,娘子寻林宽作甚?”

    云晞暗自掐了把大腿,挤出泪花,道:“我寻的林宽是名矿监,前些日子他突然失踪,欠我的工钱还没给,是以来寻他了。”

    “娘子是……采石工?”

    “正是。”

    小贩扫视一眼周围,随即凑近云晞附耳道:“娘子来的不巧,前些日子这林宽啊,受了诅咒没了!”

    “诅咒?”

    小贩一拍手掌,面上表情有些惊异:“娘子是林宽手下的采石工么?没听说过他们家的短命诅咒么?”

    见云晞摇头以示不知,他面上憾然,随即恨铁不成钢道:“哎哟,别管了,先前来了好几波采石工,知道林宽死了后,就去他家里搬东西了,娘子快些去罢,完了可就没了。”

    云晞未曾想这小贩这么好心,于是行礼道了个谢,离开了。

    前往林宽家中的路上,云晞一路思索,原主是林宽手下的采石工,如今矿监被杀,采石工亦被杀,怎么瞧着,似乎是惹到了某个组织。

    小贩说林宽是受诅咒而死,那他应当没有见过林宽的尸首,也不曾了解林宽平日接触过谁,那他为何还能笃定说出林宽是受诅咒而死呢?

    到达林宽家时,已经不见任何人影,小贩口中的采石工已经走了。

    云晞也没想到,荆尘的官位还挺有实力,他在马车上自爆是来查案典狱司小卒,可小卒会有召集数名采石工演一场戏的能力么?

    总之,查完这件案子就离开,这种人还是莫要过多接触的好,原主的死因她自己能查明。

    这般想着,她踏入这间破败的小院,谁能想到,藏矿的矿监居然住在如此破烂的一间屋里,茅草屋所盖,木门残破,风一吹,就吱嘎吱嘎作响。走进屋内,陈设简单,瞧着真不像一个贪污的官吏居所。

    云晞扫视了一圈,发现屋内连通多个房间,她随意挑了一间屋内,走进去,屋内设有床榻,一旁有一面铜镜,铜镜下摆放着零零碎碎的首饰,以及不远处半敞开衣柜内鲜艳布料的衣物,这无疑是一个女子的房间。

    她走出去,找到一间陈设明显是男子的居所,衣柜内整齐列着官服,东边那面墙还竖立一面柜子,想来是林宽的屋子了。

    云晞走走停停,将整个屋子翻看了一遍,却不见任何线索。

    就连柜子里摆放的账本都是空白无字。

    奇怪了。

    她退开,环视整个房间,秋风萧瑟,呼啸着从破洞的窗牖钻进,灌入她的衣服,将后背吹地透凉。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哪里呢?

    她回到正堂,看着屋内一切。

    骤然,一道闪电划过思绪,将先前一切粉碎彻底!

    她漏了一个很明显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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