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锬对公孙浅伸出手,要带她回屋。

    公孙浅眨了眨眼,眼里浮现出疑惑。

    谢玉锬一怔,随即醒悟过来,苦笑一声:“我......习惯了。”

    他收回手,眼睫轻颤,垂下视线,掩盖住眼里的失落:“从前,不管去哪儿,我都会牵着你。”

    只是如今,公孙浅已经忘却前尘,只有他一人沉浸在旧梦里。

    他宽大衣袖下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公孙浅呼吸一滞,心中无端烦闷起来。

    谢玉锬这样,让她很有负罪感。

    可她明明还未确定谢玉锬的身份。

    但就算确定了,又能怎样?

    对她来说,谢玉锬就是一个陌生人,她实在做不到把他当做自己的丈夫。

    可对于谢玉锬来说,昨日还耳鬓厮磨的妻子突然不记得他了,这其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如今这情况,真真是一团乱麻。

    公孙浅烦躁地咬着嘴唇。

    “别咬。”谢玉锬长眉拧起,伸手轻抚她唇瓣,眼里满是心疼。

    公孙浅呆住了,男人指尖微凉,抵在她唇瓣上,异物感很明显。

    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本就眼溜溜瞪得更圆了,受惊的兔子一样看着谢玉锬。

    谢玉锬猝然回神,白皙的脸颊上飞上一抹红,耳垂更是几欲滴血。

    他猛地收回手:“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他只是习惯了,公孙浅每每烦心时,就喜欢咬嘴唇,经常把唇咬破皮。

    以前每当这时,他要么倾身吻她,要么用指尖抵在她唇瓣上,制止她。

    适才看到公孙浅咬嘴唇,便情不自禁伸了手。

    只是,他前脚刚说过以后会注意,后脚就做了这样的事,不免有些尴尬。

    公孙浅也很尴尬,但更多的是羞恼,她拿帕子胡乱擦拭了几下唇瓣,恼怒道:“不管郎君以前和我多亲近,那都是以前,如今我什么都不记得,还请郎君注意分寸,莫再孟浪。”

    说完话,扭过头去,不看谢玉锬。

    她知道这样对谢玉锬很残忍,忽然之间妻子就把他陌生人,任谁都受不了。

    可她也不想勉强自己,接受不了就是接受不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她说完后,谢玉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良久之后,他才低低应了一声:“好。”

    公孙浅微微抬头,想看看谢玉锬脸色如何,却看到他已经背过身去,留给她一个沉默的背影。

    她总不能绕到他前头去看,只好作罢,默默跟了上去。

    婢女已经摆好饭食,精致的白瓷碟里盛着水晶包子、酥油面饼、灌汤包、红糖小馒头、南瓜蒸糕,还有馄饨、小米粥、银耳粥、羊肉汤、牛肉粉,以及几个清爽的小菜,很是丰盛。

    因为之前的插曲,俩人谁都没有说话,在沉默中用完了饭。

    饭后,公孙浅忍不住说道:“郎君,朝食是否太丰盛了些?”

    他们俩人根本吃不完那么多,每样都是浅尝几口,太浪费了。

    谢玉锬解释道:“下人不知道我们想吃什么,唯恐盛上来的饭菜不合口味,便多做了几种。”

    朝食不比午饭和晚饭,要做得精致好吃,须得天不亮就起来准备,那时候主子还没起床,自然不可能去问他们想吃什么,只能多做几样。

    公孙浅道:“那就让他们轮流做,今日做了小笼包,明天早上便吃牛肉粉,后日吃酸汤水饺。咱们若有想吃的,便前一天晚上吩咐下去,如何?”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不喜浪费,故而如此,但一切还是凭郎君做主。”

    “就按你说得办。”谢玉锬点了点头,没有意见。

    他往日并不理会这种小事,但既然公孙浅提出来了,便按她说的办就是。

    话说完,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安静片刻后,谢玉锬主动提出带公孙浅在院子里逛逛,公孙浅答应了。

    这是一座三进的院子,大门进来后,正对着一面雕刻着五只蝙蝠的影壁,左手边是倒座房,小厮和护卫住在这里。

    跨过垂花门,便到了内宅,垂花门左右两侧是抄手游廊,游廊尽头有上房五间,三明两暗,左右各挂一耳房,另有东西厢房。

    谢玉锬和公孙浅平日起居都在上房,三间明间里,一间做客厅,一间做饭厅,一间做书房。东次间是卧房,一道珠帘隔出里外,里边有床,外边有榻,西次间则做了浴房。

    两间厢房,一间放置衣裳首饰,一间做饮茶下棋、弹琴抚萧的地方。

    庭院正中心,有一棵高大茂盛的梧桐树,叶大而厚实,遮蔽住阳光,带来一阵凉意。

    树下有一张石桌,两把藤椅,可以坐着纳凉。

    庭院四角,也各有一块小花圃,种着牡丹。

    内宅后头,还有后院,人工湖里种着荷花,养着锦鲤,湖边种了一圈垂柳,纤细翠绿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美不胜收,令人心旷神怡。

    院子里还有花圃若干,里头种着各色月季、牡丹、芍药等等,亦有假山假石,亭台楼阁。

    花园外头,靠近后门的地方,便是丫鬟婆子们居住的后罩房,以及厨房。

    公孙浅站着赏了一会儿景。

    她卧房里有两扇窗户,一扇打开后看到的是内院里的梧桐树,一扇则正对着后院,透过窗户能看到垂柳和月季。

    但透过窗户看到的,和真正站在这里看到的风景,是不一样的。

    “平时午后,你很喜欢坐在湖边的八角凉亭里看书。”谢玉锬的声音在身侧传来。

    公孙浅微微扭头,轻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闭上眼,放空大脑,想试试能否想起些什么。

    也许,她曾在这里抚琴赏花,也曾和谢玉锬凑趣打闹。

    有了昨夜的教训,她不敢再刻意回忆从前,但放空大脑,顺其自然还是可以的。

    果然,尝试后发现这样并不会头疼。

    但不幸的是,这么做没什么用,她什么都没想起来。

    公孙浅失望地睁开了眼睛。

    “浅浅,怎么了?”谢玉锬看她神色有异,问道。

    公孙浅摇了摇头,不想多说。

    谢玉锬识趣地不再问。

    俩人在后院呆了一会儿便回了内宅,进了上房。

    上房装饰得很好,古玩玉器、花瓶盆栽、书法字画、织金帷幕,以及用上好的羊毛织就的柔软地毯,把屋子装饰得富贵之余,又有文雅之气,并不显得俗气。

    公孙浅径直去了书房,在纵横相接的两排书架前站定,目光在这些书上一一扫过,然后取下来一本,看一眼书名,打开内页随便翻两眼,又放回去。

    如此这般,翻了好几本书。

    “浅浅,你这是......”谢玉锬不明所以。

    公孙浅头也不抬,看着手里的书,淡淡道:“我想知道,我以前都看些什么书。”

    谢玉锬明白了,“噢”了一声,不说话了。

    良久后,公孙浅翻完了书架上所有书,扭头看向谢玉锬,问道:“我以前很喜欢看话本?”

    书架上有一大半都是话本,剩下一小半是经史子集和诗词歌赋。

    而这些话本里,又有一大半是志怪话本。

    书生夜宿古庙遇狐妖、采珠人南海见鲛人、先祖托梦教训不肖子孙、痴情蛇妖报恩被压雷峰塔、鬼王娶亲、狐狸嫁女、老鼠做媒......

    如此这般,故事阴森恐怖,精彩诱人,且描述详实,文采斐然,让人如身临其境。

    故事中还多用真实地名,人物出生在何年何月何地,家中做何营生都写得一清二楚,让人不禁怀疑,这事是否真的发生过的,而非只是话本杜撰?

    公孙浅只是随意翻了几页,就对这些故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因此确信失忆前的自己也很喜欢看这些书。

    她问谢玉锬那句,只是顺口。

    谢玉锬却笑着说道:“你不仅看,你还写呢。”

    “啊?”公孙浅顿时愕然。

    谢玉锬上前两步,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这些都是你写的。”

    公孙浅接过来一看,发现都是志怪话本,什么《狐妖报恩记》《有狼在侧》《珠有泪》《鼠女》,还有一本叫《荒唐言》的短篇志怪话本集。

    “还有这些。”谢玉锬又抽了几本出来。

    公孙浅一看,这几本倒不是志怪话本,没有任何怪力乱神的东西,就是普普通通的人间故事。

    “我还有这本事呢。”她轻笑一声,很有些吃惊,然后拿着这些书坐到窗边的榻上,借着日光,捧着书细细读。

    谢玉锬拿了一个引枕,放在她后背,让她靠着坐,会舒服点。末了,又沏了一壶茉莉花茶,倒在白瓷茶杯里,放在榻上的小几上。

    “谢谢。”公孙浅抬头道谢。

    谢玉锬摇头,表示不用客气。

    公孙浅复又低下了头。

    她看得很认真,先看志怪话本,再看其他类型的。

    她的目的不仅仅是看书,更是透过这些话本,了解以前的自己。

    文字和故事是有灵魂的,带着每个人独有的气质,字里行间也能窥见作者的性情。

    公孙浅一字一句地读着话本,仿佛透过时光,在看从前的那个自己。

    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幅画卷:女子临窗而坐,泼墨挥毫,尽情书写,写到尽兴处,唇角上扬,脸上露出满意的笑,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岁月静好。

    这画面美则美矣,只可惜是公孙浅的幻想。

    她尝试过了,和在后院花园里时那般闭上眼睛,放空大脑,却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只得放弃,认真看话本。

    这一看就是整整五天,她才终于把所有的话本都看完。

    也幸好这些话本的字数并不多,不然需要的时间更多。

    “终于看完了,快歇歇眼睛吧。”谢玉锬一直陪着她,见她放下了书,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公孙浅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闭目休息。

    这几天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在看话本,她的眼睛很有些疲劳。

    谢玉锬劝她看慢一点,多歇会,但她不想,因为她想更快了解自己。

    “浅浅。”

    正想着,耳畔传来谢玉锬的声音。

    下一瞬,太阳穴和眼睛周围传来微凉的触感,有手指在轻轻按揉。

    是谢玉锬在给她按摩。

    公孙浅瞬间脊背僵直,身子绷紧。

    自从上次她无意识咬嘴唇被谢玉锬制止,她恼怒斥责过谢玉锬后,谢玉锬和她相处就很有分寸,俩人再没有这般亲密接触过。

    突然这样,公孙浅很不习惯。

    “力道可以吗?”谢玉锬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的声音很华丽,说话不紧不慢,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和贵气。

    他指尖微凉,在公孙浅眼睛周围的穴位上轻轻按揉,力道恰到好处,驱散了公孙浅的疲劳,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她拒绝地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放松了身体,往后靠了靠,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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