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迷古道，烟雨正愁人。
天色近暗还下起了雨，不少摆摊卖艺的商贩都收拾行囊匆匆离开。
虞皎撑伞行至歙州州治署衙大门外，见几队衙差快步奔出。
“申大哥，你们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衙差申瑞听到声音，便停下了脚步，虽已是冬月末，天气寒凉，但他额间却出了一层薄汗，申瑞用袖口随意擦拭一番，“我正欲派人前去告知师母，今日荣郡公府出了命案，师父无法早归，现下烦请虞女娘代为转告。”
虞皎看见前头一队衙差之后还跟着年近古稀的丁仵作，随即吩咐婢女返家，再向他道：“我与你同去。”
因着虞皎喊住申瑞耽误了片刻，此刻他二人只能往郡公府急行，她嘴里还不忘询问：“死的是何人？”
若是其他人问起案件，申瑞也不敢随意告知，但虞皎是今科歙州乡贡头名，明年开春后许是会入署衙任职，颇有才名。更是自小跟在虞县尉身旁，协助破了不少奇案。
大夏皇朝已经历了七朝帝王，二十多年前元后提倡女子参政，鼓励女子参与科考，虽然元后身陨但此举一直遵循至今，后在长公主的推举之下女子做官更为兴盛，如今各州郡县任职女官已占总数十之一二。
因着如此，申瑞才一股脑地告知：“是代歙州牧的荣郡公夫人，今日是郡公夫人五十正庆，郡公府设了晚间寿宴庆贺。午后郡公夫人说是返回后堂小憩，申正时分仆从去请，却见郡公夫人伏在榻边，已然气绝。”
虞皎又问：“今日不是邓仵作当值吗？怎么还请了丁仵作。”
“得了消息师父就带着我和邓仵作立即赶了过去，今日刺史大人也受邀去了郡公府参宴，催促师父即刻查清凶手，邓仵作查看过后说郡公夫人是中毒身亡，师父怕邓仵作经验不足，只好让丁仵作再辛苦一趟。”
申瑞叹了口气，“今日荣郡公府遍请江南道各家权贵，府上光婢女小厮都有上百人，只是逐一排查就需要大量人手，我这才返回署衙喊人过去。”
虞皎：“已确定是有人下毒而不会是郡公夫人自己服毒？”
申瑞低声道：“虞女娘许是不太了解这些世家，那荣郡公夫人身份贵重，是咱们江南道里数一数二的贵人，且郡公夫人最近在忙着给儿子相看妻房，今日自己的寿宴都还没出席哪会舍弃这富贵命。”
虞皎了然点头。
雨势越下越大，虞皎晃神踩进一个浅水坑中，溅起一片泥泞，泥水顷刻浸湿鞋袜。
“虞女娘小心些！哎哟，这鬼天气真是恼人。”申瑞唉声叹气，“眼看就要进腊月了，也不知道这案子能不能早些破了，怕是要影响年终考绩了。”
虞皎也知若是考评不佳，他来年俸禄是涨不上了便笑道：“申大哥不是伤了心立志不娶吗？怎么还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申瑞憨笑一声，脸上带了些红晕，“我阿母前些日子来信，说是给我相过了一门亲事！”
“那我先恭喜申大哥了。”
“还不一定能成呢。”申瑞摆手，面露愁闷之色。
虞皎诧异：“为何不能成？”
申瑞叹了口气再道：“娶妻要贯屋，前几日我寻了牙人问过才知斗山街的国石坊里最小的宅子也要一百贯，我少不要借贷，两年还讫本利结算足要一百三十贯功德钱，若是来年俸禄不涨就全泡汤了。你说说这事闹的，凶手也忒缺德了，都快临近年关了还搞个这么大的事出来！”
申瑞家境贫寒，这些年黄了好几次亲事，虞皎赶忙安慰他：“申大哥宽心，此案刺史大人都上了心，若是在年前破了，说不准还能给你升为都头呢。”
“……希望如此吧。”
虞皎跟随申瑞踏进荣郡公府大门，数十家仆在檐上挂起白色祭帐，角落里堆着刚被取下的大红灯笼，寿宴喜事转眼就变丧事。
虞皎远远看见前堂里乱糟糟的，不少衙差在里头问话，她问清停尸之处就与申瑞分开，独自前往。
荣郡公府专门僻开一座独院正堂用于停灵，虞皎掸了掸雨水再进屋解开轻裘放置在案边，又从一旁的仵作箱笼中取出布条戴至面庞。
仵作邓逸正在汇报：“死者尸身完整，我已用水滴法验证过无外伤痕迹。咬肌、颈肌、面部肌肉已僵，但未至全身僵硬，尸斑不明显，按压过后会褪色消失，死后应不超过两个时辰。”
“没了？”丁仵作的声调略带不满。
“还……还有死者口、眼皆开，唇口与手、脚指甲皆青，已用银针验过呕吐之物，银针呈紫斑，是中毒身亡。呕吐物中食物种类繁多，一时之间查不出此毒是下在何物里使得死者服用。”
丁仵作不再干站着听他说些什么，而是亲自动手检查尸身。
早年歙州署衙本配有三名仵作，其中一人病故，一人于两年前辞去仵作职务返乡，如今丁仵作独挑大梁，邓逸跟着丁仵作学习验尸之法已四年有余，近日才被允许独自验尸。
虞皎带着些安抚的意味拍了拍邓逸的肩膀，再走近停尸案，“今日公府宴请，死者应在午时用过膳，现已酉正，那毒发之时最早不过未时，午时用过餐之后短短一个时辰内常人一般不会再进食。空腹服毒者惟腹肚青胀，而唇、指不青，死者并无此状，应是饱腹之后再服了毒药，先筛查些未消化完全的块状食渣吧。”
丁仵作颇为赞同的看了虞皎一眼，她不过是偶与邓逸一块学习验尸之法，就有如此见解，又暗自叹息若是她做仵作定能少上许多冤假错案，但仵作一职都为奴籍吏役，虞皎身为县尉千金不该做此行当。
虞皎观察死者身形匀称，虽已五十但保养得宜，脸上的皱纹较之常龄人要少上许多，想是从未受过辛劳之苦。
看见丁仵作抬起死者右手掌细细观察，虞皎凑上前问道：“丁师父是发现了异样？”
丁仵作侧身让她靠近，“食指指腹呈现小块淡红色，皮肤较为干燥，应是烫伤所致，伤痕并没有变色，足证是被烫后不久便已身亡。死者身为郡公夫人，身体娇贵连指茧都无，如此明显，邓逸你为何没有记录此处异常？”
邓逸有些尴尬，只能解释道：“这烫伤面积比较小，亦没有出现水泡，应该只伤在皮肤浅层，还是师父观察细微。”
“指腹烫伤……”虞皎喃语一声，又道，“阿邓，死者衣物在何处？”
邓逸往角落指去，虞皎立即走过去检查，死者生前只穿着中衣倒在榻上，白色的丝质中衣袖口处并无异常，她问道：“死者生前应是解开了外衣小憩，那外衣所在何处？”
邓逸道：“应该还在死者寝屋内吧。”
“查验尸身，你竟连衣物都不曾取来？你……你……”丁仵作已是怒极。
虞皎帮忙解围：“丁师父莫急，应是阿邓来时尸体已停在此处，不曾去过死者寝屋，我去那看看。”
丁仵作叹了一口气，又对着邓逸道：“银针呈紫斑可能是中了焦铜之毒，但还需剖验，取出腹中所有残物一项项验明，你去向虞县尉请示可否剖尸。”
虞皎出了停尸之地便寻了一名仆妇领她前往郡公夫人所住的院堂，这一路上亭台楼阁无不精致，当真是富贵至极。
天色已经昏暗，一阵凉风吹过，惨白的纸灯笼也被吹得沙沙作响，她将身上的裘衣紧了紧。
一进院内便见申瑞正在审问婢女，虞皎和他点了个头就往内堂走，路上已打听过郡公夫人独自住在西院正堂。
堂屋阔大，分有东西两个侧间，东间做寝屋，靠墙摆放一张精美的木雕床架，床帘不曾挂起而是轻垂于榻上。
东间内的衙差见到她来了也不觉得奇怪，停下动作拱手道：“虞女娘。”
虞皎点头示意，“郡公夫人生前最后所穿的外衣在何处？”一衙差将装在物证箱中的衣物找出递给她。
是一套代赭色刺绣云纹诃子裙大袖衫，虞皎翻出右边袖口处仔细查看，果然见一小块深色，手指抚摸还能感觉到丝许潮意，举至鼻尖闻了闻，有一股茶叶的味道。
“将此物单独装好送到丁仵作处，让其查验是否有毒。”虞皎将衣物递还给衙差。
她将东间内的梳妆台与衣柜都打开检查了一遍，不曾发现有何异常，又行至中堂询问一名婢女：“你们夫人平日里可喜欢饮茶？饮的什么茶？”
“夫人极爱饮生普茶。”
“那我怎不曾在这堂内看见茶具？你们夫人另有茶屋吗？”
婢女摇头：“夫人礼佛，便将后堂西间也布置成了一个小佛堂，还摆了案几，若是要饮茶也常在西间里。”
虞皎看向西间，“郡公夫人死后你们可进过西间打扫？”
婢女摇头，“还不曾，平日里若不是夫人发话让奴婢进去换水打扫，或是给炉子添火，我们是绝对不敢随意进出的。”
“你们不进去，郡公夫人自己泡茶吗？”
“是，夫人规矩大也不喜奴婢近身伺候，就连会客时也不让客人带婢女入内，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如此。”
虞皎点点头，便独自走进了西侧间。
西间靠北墙立了一座小佛龛，案前放置了香炉与瓜果贡品，南侧有一条长桌，桌边放置一个小陶炉便于烧水，此刻炉火未添已然熄灭。
桌面靠右侧摆放着整套的茶具，虞皎将茶壶盖子打开，里面是已经泡过的茶渣，旁边有六个茶杯，皆倒扣在茶盘之内，仿佛没人饮过茶，但水洗之中却有剩余茶汤。
茶壶里的茶渣便是死者生前爱喝的生普，茶汤色深且味苦，焦铜之毒也是有味道的，若是磨成粉末使人吃进腹中，下在这苦涩的生普浓茶之中倒是能够遮掩一二。
只可惜虞皎身上未带银针，不能直接查验茶汤是否有毒，她便将茶杯全部翻过来一个一个的细闻。
申瑞走进西间道：“虞女娘有何发现？”
虞皎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他，“这两个杯子里有残留的茶味。申大哥这么长时间都在查问婢女，可是有什么人在午后来过西院？”
申瑞点头道：“还不止一人来了呢，那婢女说今日正宴是在晚间，郡公夫人午时与几位家人一同用午膳，而后便回了西院后堂。先是郡公府大少夫人庄氏来了一炷香的时间；再是录事参军夫人马氏，马夫人待的时间最长，将近半个时辰；接着是婺州长史关昂，关长史是郡公夫人的外甥；最后是镇西侯世子，他们二人待的时间都不长，皆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离开了。”
虞皎突然猛地抬起头急问：“镇西侯可是领安西军镇守在岭南道？”
天色近暗还下起了雨，不少摆摊卖艺的商贩都收拾行囊匆匆离开。
虞皎撑伞行至歙州州治署衙大门外，见几队衙差快步奔出。
“申大哥，你们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衙差申瑞听到声音，便停下了脚步，虽已是冬月末，天气寒凉，但他额间却出了一层薄汗，申瑞用袖口随意擦拭一番，“我正欲派人前去告知师母，今日荣郡公府出了命案，师父无法早归，现下烦请虞女娘代为转告。”
虞皎看见前头一队衙差之后还跟着年近古稀的丁仵作，随即吩咐婢女返家，再向他道：“我与你同去。”
因着虞皎喊住申瑞耽误了片刻，此刻他二人只能往郡公府急行，她嘴里还不忘询问：“死的是何人？”
若是其他人问起案件，申瑞也不敢随意告知，但虞皎是今科歙州乡贡头名，明年开春后许是会入署衙任职，颇有才名。更是自小跟在虞县尉身旁，协助破了不少奇案。
大夏皇朝已经历了七朝帝王，二十多年前元后提倡女子参政，鼓励女子参与科考，虽然元后身陨但此举一直遵循至今，后在长公主的推举之下女子做官更为兴盛，如今各州郡县任职女官已占总数十之一二。
因着如此，申瑞才一股脑地告知：“是代歙州牧的荣郡公夫人，今日是郡公夫人五十正庆，郡公府设了晚间寿宴庆贺。午后郡公夫人说是返回后堂小憩，申正时分仆从去请，却见郡公夫人伏在榻边，已然气绝。”
虞皎又问：“今日不是邓仵作当值吗？怎么还请了丁仵作。”
“得了消息师父就带着我和邓仵作立即赶了过去，今日刺史大人也受邀去了郡公府参宴，催促师父即刻查清凶手，邓仵作查看过后说郡公夫人是中毒身亡，师父怕邓仵作经验不足，只好让丁仵作再辛苦一趟。”
申瑞叹了口气，“今日荣郡公府遍请江南道各家权贵，府上光婢女小厮都有上百人，只是逐一排查就需要大量人手，我这才返回署衙喊人过去。”
虞皎：“已确定是有人下毒而不会是郡公夫人自己服毒？”
申瑞低声道：“虞女娘许是不太了解这些世家，那荣郡公夫人身份贵重，是咱们江南道里数一数二的贵人，且郡公夫人最近在忙着给儿子相看妻房，今日自己的寿宴都还没出席哪会舍弃这富贵命。”
虞皎了然点头。
雨势越下越大，虞皎晃神踩进一个浅水坑中，溅起一片泥泞，泥水顷刻浸湿鞋袜。
“虞女娘小心些！哎哟，这鬼天气真是恼人。”申瑞唉声叹气，“眼看就要进腊月了，也不知道这案子能不能早些破了，怕是要影响年终考绩了。”
虞皎也知若是考评不佳，他来年俸禄是涨不上了便笑道：“申大哥不是伤了心立志不娶吗？怎么还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申瑞憨笑一声，脸上带了些红晕，“我阿母前些日子来信，说是给我相过了一门亲事！”
“那我先恭喜申大哥了。”
“还不一定能成呢。”申瑞摆手，面露愁闷之色。
虞皎诧异：“为何不能成？”
申瑞叹了口气再道：“娶妻要贯屋，前几日我寻了牙人问过才知斗山街的国石坊里最小的宅子也要一百贯，我少不要借贷，两年还讫本利结算足要一百三十贯功德钱，若是来年俸禄不涨就全泡汤了。你说说这事闹的，凶手也忒缺德了，都快临近年关了还搞个这么大的事出来！”
申瑞家境贫寒，这些年黄了好几次亲事，虞皎赶忙安慰他：“申大哥宽心，此案刺史大人都上了心，若是在年前破了，说不准还能给你升为都头呢。”
“……希望如此吧。”
虞皎跟随申瑞踏进荣郡公府大门，数十家仆在檐上挂起白色祭帐，角落里堆着刚被取下的大红灯笼，寿宴喜事转眼就变丧事。
虞皎远远看见前堂里乱糟糟的，不少衙差在里头问话，她问清停尸之处就与申瑞分开，独自前往。
荣郡公府专门僻开一座独院正堂用于停灵，虞皎掸了掸雨水再进屋解开轻裘放置在案边，又从一旁的仵作箱笼中取出布条戴至面庞。
仵作邓逸正在汇报：“死者尸身完整，我已用水滴法验证过无外伤痕迹。咬肌、颈肌、面部肌肉已僵，但未至全身僵硬，尸斑不明显，按压过后会褪色消失，死后应不超过两个时辰。”
“没了？”丁仵作的声调略带不满。
“还……还有死者口、眼皆开，唇口与手、脚指甲皆青，已用银针验过呕吐之物，银针呈紫斑，是中毒身亡。呕吐物中食物种类繁多，一时之间查不出此毒是下在何物里使得死者服用。”
丁仵作不再干站着听他说些什么，而是亲自动手检查尸身。
早年歙州署衙本配有三名仵作，其中一人病故，一人于两年前辞去仵作职务返乡，如今丁仵作独挑大梁，邓逸跟着丁仵作学习验尸之法已四年有余，近日才被允许独自验尸。
虞皎带着些安抚的意味拍了拍邓逸的肩膀，再走近停尸案，“今日公府宴请，死者应在午时用过膳，现已酉正，那毒发之时最早不过未时，午时用过餐之后短短一个时辰内常人一般不会再进食。空腹服毒者惟腹肚青胀，而唇、指不青，死者并无此状，应是饱腹之后再服了毒药，先筛查些未消化完全的块状食渣吧。”
丁仵作颇为赞同的看了虞皎一眼，她不过是偶与邓逸一块学习验尸之法，就有如此见解，又暗自叹息若是她做仵作定能少上许多冤假错案，但仵作一职都为奴籍吏役，虞皎身为县尉千金不该做此行当。
虞皎观察死者身形匀称，虽已五十但保养得宜，脸上的皱纹较之常龄人要少上许多，想是从未受过辛劳之苦。
看见丁仵作抬起死者右手掌细细观察，虞皎凑上前问道：“丁师父是发现了异样？”
丁仵作侧身让她靠近，“食指指腹呈现小块淡红色，皮肤较为干燥，应是烫伤所致，伤痕并没有变色，足证是被烫后不久便已身亡。死者身为郡公夫人，身体娇贵连指茧都无，如此明显，邓逸你为何没有记录此处异常？”
邓逸有些尴尬，只能解释道：“这烫伤面积比较小，亦没有出现水泡，应该只伤在皮肤浅层，还是师父观察细微。”
“指腹烫伤……”虞皎喃语一声，又道，“阿邓，死者衣物在何处？”
邓逸往角落指去，虞皎立即走过去检查，死者生前只穿着中衣倒在榻上，白色的丝质中衣袖口处并无异常，她问道：“死者生前应是解开了外衣小憩，那外衣所在何处？”
邓逸道：“应该还在死者寝屋内吧。”
“查验尸身，你竟连衣物都不曾取来？你……你……”丁仵作已是怒极。
虞皎帮忙解围：“丁师父莫急，应是阿邓来时尸体已停在此处，不曾去过死者寝屋，我去那看看。”
丁仵作叹了一口气，又对着邓逸道：“银针呈紫斑可能是中了焦铜之毒，但还需剖验，取出腹中所有残物一项项验明，你去向虞县尉请示可否剖尸。”
虞皎出了停尸之地便寻了一名仆妇领她前往郡公夫人所住的院堂，这一路上亭台楼阁无不精致，当真是富贵至极。
天色已经昏暗，一阵凉风吹过，惨白的纸灯笼也被吹得沙沙作响，她将身上的裘衣紧了紧。
一进院内便见申瑞正在审问婢女，虞皎和他点了个头就往内堂走，路上已打听过郡公夫人独自住在西院正堂。
堂屋阔大，分有东西两个侧间，东间做寝屋，靠墙摆放一张精美的木雕床架，床帘不曾挂起而是轻垂于榻上。
东间内的衙差见到她来了也不觉得奇怪，停下动作拱手道：“虞女娘。”
虞皎点头示意，“郡公夫人生前最后所穿的外衣在何处？”一衙差将装在物证箱中的衣物找出递给她。
是一套代赭色刺绣云纹诃子裙大袖衫，虞皎翻出右边袖口处仔细查看，果然见一小块深色，手指抚摸还能感觉到丝许潮意，举至鼻尖闻了闻，有一股茶叶的味道。
“将此物单独装好送到丁仵作处，让其查验是否有毒。”虞皎将衣物递还给衙差。
她将东间内的梳妆台与衣柜都打开检查了一遍，不曾发现有何异常，又行至中堂询问一名婢女：“你们夫人平日里可喜欢饮茶？饮的什么茶？”
“夫人极爱饮生普茶。”
“那我怎不曾在这堂内看见茶具？你们夫人另有茶屋吗？”
婢女摇头：“夫人礼佛，便将后堂西间也布置成了一个小佛堂，还摆了案几，若是要饮茶也常在西间里。”
虞皎看向西间，“郡公夫人死后你们可进过西间打扫？”
婢女摇头，“还不曾，平日里若不是夫人发话让奴婢进去换水打扫，或是给炉子添火，我们是绝对不敢随意进出的。”
“你们不进去，郡公夫人自己泡茶吗？”
“是，夫人规矩大也不喜奴婢近身伺候，就连会客时也不让客人带婢女入内，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如此。”
虞皎点点头，便独自走进了西侧间。
西间靠北墙立了一座小佛龛，案前放置了香炉与瓜果贡品，南侧有一条长桌，桌边放置一个小陶炉便于烧水，此刻炉火未添已然熄灭。
桌面靠右侧摆放着整套的茶具，虞皎将茶壶盖子打开，里面是已经泡过的茶渣，旁边有六个茶杯，皆倒扣在茶盘之内，仿佛没人饮过茶，但水洗之中却有剩余茶汤。
茶壶里的茶渣便是死者生前爱喝的生普，茶汤色深且味苦，焦铜之毒也是有味道的，若是磨成粉末使人吃进腹中，下在这苦涩的生普浓茶之中倒是能够遮掩一二。
只可惜虞皎身上未带银针，不能直接查验茶汤是否有毒，她便将茶杯全部翻过来一个一个的细闻。
申瑞走进西间道：“虞女娘有何发现？”
虞皎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他，“这两个杯子里有残留的茶味。申大哥这么长时间都在查问婢女，可是有什么人在午后来过西院？”
申瑞点头道：“还不止一人来了呢，那婢女说今日正宴是在晚间，郡公夫人午时与几位家人一同用午膳，而后便回了西院后堂。先是郡公府大少夫人庄氏来了一炷香的时间；再是录事参军夫人马氏，马夫人待的时间最长，将近半个时辰；接着是婺州长史关昂，关长史是郡公夫人的外甥；最后是镇西侯世子，他们二人待的时间都不长，皆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离开了。”
虞皎突然猛地抬起头急问：“镇西侯可是领安西军镇守在岭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