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瑟瑟,敲打着窗棂,带起丝丝寒意渗入屋中。

    “好像要下雨了。”

    我侧头看着正专注于换药的南佩说道。几日相处下来,发现除去求医问药,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是安静而沉默的,到现在我好像除了知道她的名字,其他的一无所知。

    “嗯。”

    她应了一声,手中娴熟缠绕布条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

    “南佩,你家住何处?待此战结束,我托人送你回家。”我接着说道。

    说话间伤口已包扎完毕,她收手直起身子,依旧表情平淡道:“长沙,不用。”

    真......惜字如金。

    许是见我不解,她又出声解释道:“家中已无人。恩师现在北方,此事毕,我自寻便可。”

    听她如此说,我心中微叹口气,便没有再多问什么。

    穿好外衣起身,见她收拾完医箱便想要出去。我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凑近了些,将声音压低:“好南佩,我这伤三五日内,能出远门么?”

    “嗯?!”她先是一怔,接着看向屏风后的人影,回头时两手一摊。那意思好像在说,问我有用么?

    我站在她面前,将屏风挡住:“排除这个因素,你只说能还是不能?”

    “不碰水、不动武、不提重物、按时换药,勉强可行。”南佩同样压低声音回道。

    我连连点头时,却她带着笑意的眼神盯得心里直发毛:“干嘛这么着我?”

    “可你,连院门都不曾出过。”

    “......”倒也不必说的如此直白。

    我跟在她身后,行至前厅看她同诸葛亮行礼告辞,飘然离去的身影着实让人羡慕。

    临近正午,天空依旧阴沉沉的。庭院中那几棵光秃秃的树干正迎风摆动,张牙舞爪。

    我扯了扯身上的衣衫,在案角坐下,随手拿起搁在书册上的羽扇摆弄着。诸葛亮眼神从书简上挪开,看了我一眼,将桌上的热茶推到我面前:“这两日元直都在营中,无人与你消遣,可是无趣?”

    我不可置否,捋顺了羽扇上最后一片羽毛才将它放下,捧起茶盏,暖意顺着双手慢慢浸入。丝丝缕缕的热气升腾,诸葛亮看书的侧脸变得朦胧起来,真好看!我忍不住盯了一会儿,又盯了一会儿。

    院中传来的响动,打断了我难得寻到消磨时间的事情。

    还没看到来人模样,声音已经传到耳中:“子龙,快些走!”

    撂下茶盏刚起身,张飞已经踏进屋门,抱拳冲诸葛亮行了礼:“军师。”

    随后进来的赵云亦行礼道:“叨扰军师。”

    诸葛亮放下书简,冲他们摆手笑道:“两位将军,不知来此何事?”

    赵云还待思索,张飞大手一挥指上了我:“几日前便说要来看这小鬼,若非大哥拦着,非说什么男女有别,贸然看望不合时宜!”

    “三哥!”赵云默默扯了下张飞的盔甲:“听徐军师提及晴儿已见好,我二人前往军营正好路过......”

    “不是路过,是专程前来探望。”张飞打断了赵云的话:“子龙也忒谨慎。”

    我强忍着笑,走上前作揖还礼道:“伤已大好,叶晴多谢两位将军惦念。”

    “瞧着是瘦了些,这脸色也惨白了些。”张飞将手掌放在我的肩膀上,笑道:“此番倒是有些胆色,等你大好干脆随我上阵杀敌,如何?有俺老张在,断不会让你受伤!”

    说到兴起时,还不忘拍打两下。

    “上不上的了战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三将军再拍几下我又可以回塌上躺着了。”我后撤两步,揉着肩膀笑道。

    “哎呀!”张飞慌忙抬了手:“没事吧!”

    “将军别动手,就没事。”

    又谈笑了几句,刚要招呼他们落座。

    门外有人说话。

    “什么事?”诸葛亮将人唤了进来。

    “报军师,沿江截获曹军斥候。”

    “人在何处?”诸葛亮沉静的脸上起了一丝波动。

    “现已押至主公府上。”

    兵卒退下后,诸葛亮又对张飞、赵云道:“两位将军随亮同去主公府上。”

    “是。”两人敛了神色,郑重回道。

    诸葛亮微微颔首,衣摆晃动间人已没入风中。

    待到诸葛亮和徐庶归来,已是亥时。听两人谈及从那斥候口中得知曹操正大量采买药材,连翘、甘草、竹叶诸如此类,我虽听不懂这些药材何用,但诸葛亮口中轻轻吐出“瘟疫”两字时,心中不免震动。

    曹军本就是北军南征,长途跋涉,当阳一战横尸遍野,根本来不及掩埋,如今大战将起,到处都是天然的病毒养殖场,如何不得病?军营之中又人口密集......

    此时于孙刘两家却是难得战机。我目光放空沉默着,待到赤壁火起,又将是一场生灵涂炭。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晃动的手掌将我的思绪拉回,眼前又多了一把长剑。

    我伸手接过,抽出半截看了一眼,寒光湛湛,嘴里念叨了句“还行”,又插回剑鞘搁在了手边。我看徐庶双手抱肩一副等着挨夸的表情,默默从坐位下拿出了两柄剑放在桌上。

    “何人送的?!”徐庶登时没了底气。

    “张、赵两位将军给我的。”我将三柄剑并在一起,托头思考:“要不我手中拿一柄,腰间佩一柄,背上扛一柄,也省的辜负大家一番美意,如何?”

    “你倒是谁也不得罪。”徐庶显然对这个答复并不满意。

    “这不是得罪谁的问题,这是我谁也打不过的问题!”我叹气道,如今只恨我自己不是哪吒。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都长笑起来。

    ......

    收拾行李准备前往江东时,南佩一面叮咛一面时不时看向诸葛亮,我看懂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凑在她耳边解释道:“大概他觉得我在他眼皮子底下更安生些。”

    南佩的表情变成了深以为然。

    毕竟我已经构思了好几种独自前往江东的方法。

    登船时终于见到了鲁肃,三十多岁的年纪,沙青色直裾长袍,温和周正的脸上一双明净的眸子,让人不觉放下戒备,亲近几分。当然我不否定这其中有史书与演义的加成在。

    可惜刚跟他聊了几句提到周瑜时,就被诸葛亮以船头风大为由,将我赶回了船舱,只寥寥飘进来几句两人谈话的低语。

    柴桑,晴日冷风。烟雨江南自有诗意,若非一早上就被鲁肃拉着要去见孙权,我应该能在这街头巷尾四处转转。四处环顾着遇上诸葛亮递过来的眼神,咳,也可能是在馆驿内百无聊赖的呆上一日。

    孙权所处的府门宽大,亭台轩榭,曲水悠悠,不知跟在诸葛亮身后绕过了几个回廊才来到议事厅前。

    侍从通传之后,入得厅内,面前站立一人,年岁与诸葛亮相近,着丹色锦衣,“碧眼紫髯”跃然眼前,眼睛幽深泛着碧蓝,这色泽有些像......我忍不住摸了下手上的指环。

    见诸葛亮抬手行礼,我也跟着低下头。

    “诸葛先生,请!”孙权称呼的很有礼貌,抬手间热情招呼着几人落座。

    “常听子敬谈及先生才智,今日幸会,吾当请教。”又是一句场面话。

    “亮不才,有辱明问。”诸葛亮回的颇为妥帖。

    场面话来回间说了几句,稍稍熟络。

    便是屏退左右,呵!这其中也有我!

    立于廊下,思绪乱飞时,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不是,这戏不对呀,舌战江东鼠......不是,群儒呢?!

    本就是深夜才到柴桑,今日又起的早,晴日一照,依着门柱有些倦意上头。

    正闭目休憩,脸前一团阴影挡上了日光,似有什么靠近。睁眼,抬手抓起才发现是女子的纤细手腕。

    “放肆!放开小姐!”呵斥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愣神间只见寒光一闪,长剑已逼近眼前。来不及多想,侧身避过,擒了那人手腕,转势将剑按在她的肩头。

    “哎呦!误会、误会,别打别打!”适才的侍从一路小跑过来,晃着手急道:“我的大小姐,这里是议事厅,您来这里做什么?!”

    孙权的妹妹?

    女孩矮我半头,明眸皓齿,灵动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身侧的侍婢应该是气愤于我抓了她家小姐的手腕,一直瞪着我。

    我将夺下的长剑举起奉上,说道:“抱歉,唐突小姐了。”

    “小婵,收起来吧。”她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你也不是我府上的人,为何在此?”

    我在心里翻着白眼,大小姐,不是你府上你们还拎刀就砍呢,要是我不得成肉馅?!

    “小姐,主公正与诸葛先生、鲁大人在厅内商议要事。”侍从指了指厅内,又说道:“他是同诸葛先生一起的。”

    “哦,左将军刘备的手下是吧?”

    我轻轻点头,看着眼前不谙世事的少女随口说出日后结亲之人的名字,莫名一阵怅然。

    “国太适才就在寻您,您要不还是早些去?”那侍从再次开口。

    “不用你催!”她杏眼一瞪:“母亲又不会责我!”

    口中的话随凶狠,却还是止住了要进议事厅的脚步。转身离开时,突然问道:“你明日还来么?我们切磋切磋。”

    那侍婢拉着他家小姐的胳膊就往外走,嘴里低声说着“不行,不合规矩”。

    侍从见孙小姐离开,长舒一口气,回过头来又同我说了几句客气话,便退下了。

    经过这个小插曲,我在没了一丁点困意,好在时候不长,诸葛亮从厅内出来,依旧从容淡定的神情,可是脚步却比来时要轻快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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