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月心虚的转身,就看见萧承平穿着中衣坐在床榻上,正凶巴巴地看着她。写月本就是赌他今日会回王府住,不料还是被抓个正着。

    萧承平起身去一旁的屏风后穿上了外袍,随后坐到了桌边,用手势示意写月坐下。

    写月堆起一个笑容坐到了他旁边,萧承平一把扯过写月的手腕游走了一圈内力,发现写月没什么事,缓缓收了手,脸色缓和了几分。写月庆幸不已,得亏养好了伤才回来了,不然又得被教育一番。

    萧承平又想起了黎修,开口问道,“那个姓黎的教主可去找你了?”

    写月点了点头,将药王谷前前后后发生的事,黎修又从清和手里救下她的事都说了,不过自己受伤的地方自然被她一带而过。写月也十分好奇,萧承平为什么会告诉黎修自己在哪,于是开口问道,“你为何告诉黎修我在药王谷?”

    萧承平自然知道她肯定受过伤,不过如今好了,便也罢了,叹了口气回答,“他既然说喜欢你,无论是什么答复,自然应该你自己做主。况且你自己一个人在外头我终究不放心,黎修武功终究不俗,他能去帮你也好。也多亏他去了,否则清和那个混账不一定将你带到何处呢。”萧承平又突然想到,写月常看画本子,那里边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事可太多了,急忙开口问道,“你不会为着他救了你,你就……?”

    “怎么会呢。”写月急忙接过话茬,防止萧承平胡思乱想,“黎教主帮忙,我自然承他的情,但感情的事不能混为一谈。况且黎教主心思单纯,他自己估计也不知道,喜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已经同他说清楚了,等他想清楚再说吧。何况感情之事不能轻易下定论,且行且看吧。”

    萧承平点了点头,看到妹妹如此清醒他也放下了心,打了个哈欠说道,“其他的事我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不过前几日迎春去河边吊嗓子,却钓了个人回来,你有空去看看吧。这两个月我两头跑,可是累死我了,我得回王府松快几日了。”说完就打开侧门,从露台离开。这半夜三更的,走门太过惹眼,他还是走屋顶吧。

    写月没管萧承平,反而想了想迎春的事,这姑娘身世凄惨,不过却最是心软。写月叹息一声,决定明天一早去看看。

    第二日一早,写月戴上了楼主面具,在楼里转悠了一圈,无声的诠释她已经回来了。随后就去看了迎春捡回来的那人,那人整个人基本都被缠上了纱布,躺在床上没什么动静,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那是一个人。

    写月打量着床上的人,那人也在打量写月。写月没理会她的目光,啧了一声,随即伸手搭在她手腕上。那人瞬间感觉到了一股暖流从手腕传遍全身,身上的伤痛好像被这暖流抚平了不少,连四肢都隐隐有了知觉。

    “真是可怜,伤的真重呀。不过——看大夫和她喝药的钱迎春你自己出,你救回来的人自己看住了,别让旁人瞧见了。”写月说完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便走了,仿佛刚才给李莫治伤的不是她。

    迎春低低应了声,送走了写月。转身又为床上的人把了下脉,迎春暗暗舒了口气,“你别放在心上,我们楼主嘴硬心软,她出手你这条命就算是保住了。你也不必担心,京城里没人敢找写月楼的麻烦,安心养伤就是。”

    “多谢。”床上的人嗓子也没那么难受了,艰难的发出两声气音,听声音应该是个女子。

    一晃半月过去后,写月估摸着那人是能够说话了,就带着染冬去看那人。那人的伤好了许多,已经能够坐起来了,不过脸上的纱布一直没有拆掉。

    写月今日穿了件月白长衫,十分自然的坐在那人床边,“听说你好了许多,我是来同你算账的。你这几日住在我楼里的花销,咱俩可得算算清楚。”

    那人一时有些窘迫,颇为不好意思,“我身无长物,不知要怎么报答楼主。”

    写月不以为意,笑着看她,“我这写月楼做的是什么生意你可知道。”

    那人心下一慌,写月楼听着像酒楼,但保不齐是个风雅些的青楼,难不成这楼主要她卖身抵债,但她这脸多半是毁了,就算卖身又如何能抵债?只能有些迟疑的回答,“应该是……酒楼生意?”

    写月接过迎春奉的茶,浅尝了一口,不紧不慢的答道,“写月楼做的是酒楼生意,但我写月却做的是旁的生意。这庙堂江湖所有的秘辛宝物,皆是我所买卖之物。”

    那人似乎略略松了口气,但又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宝物值得写月惦记。

    写月继续说道,“你身无长物,不过瞧着却是个有故事的人,不如你将你的故事告诉我,我来看看价值几何,到时我折成银两给你,你就可以还我的账了。”

    那人哑然片刻,一时有些跟不上写月的思路,不过还是开口说到,“我不过一介农妇,纵然有什么故事恐怕也抵不了多少银子。楼主想知道,我说就是了。”

    那人眼中平添了几分伤感,继续开口说道,“我叫李莫,家住江陵曲县,没读过什么书,只识得几个字,父亲是县里的大夫。三年前我由父母做主嫁给了一个姓钱的书生,名唤钱明。钱郎父母双亡,虽没什么家底,却对我极好,读书也用功,日子虽不富裕,但我们过得也算和美幸福。一年前,钱郎进京赶考,却一去不返,一年来也没有什么音信,我自然担心不已。今年正月,我独自上京来寻他,却发现他去年已经高中了榜眼。我在京中辗转半月才终于找到他。他看见我十分高兴,同我解释,年前他就派人报信给我,怕是出了什么差错,我才没收到消息。又将我安顿在他京郊的宅子里,给我安排了几个丫鬟伺候,说是等他在京城安顿好了,就来接我。我虽然住在京城外,他却每隔三五日便来看我,待我十分好,我想着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将父母接来京城过好日子。可谁知一月前,一个丫鬟跟我说她在外头听说钱郎要娶骠骑将军府的王小姐为妻。我十分伤心,但也有几分不信,我已经嫁了他,他怎么另娶旁人呢,就算要另娶,也该同我讲清楚才是。所以等他第二日回来我忍不住问他究竟怎么回事,他解释说不过是无稽之谈,让我不要听信外边的风言风语,他定不会负我。可谁知……”

    那李莫似乎说到了伤心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三日后,我却等来了王小姐,她骂我不知好歹,说我出身卑贱,只能拖累钱郎,比不得她出身高贵,让我有些自知之明赶紧滚回江陵老家。可我相信钱郎,他说过定不负我。我便对那王小姐说,我自知身份低微,但确是钱郎明媒正娶的妻子,没有钱郎的休书,我是断断不会离开的。王小姐说我敬酒不吃吃罚酒,冷哼了声便离开了,结果不出一个时辰,我的住所便燃起了大火,房门和院门都被堵死,是一个丫鬟拼了命的帮我砸开了后窗,我才能跳进屋后的河里……”李莫说完,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迎春听着不忍,急忙过去抱住了她,“没事了没事了,已经过去了,你现在还好好的。”

    这般悲情的故事听完,写月面上没什么波动。

    “染冬。”写月转头叫了声,染冬颔首行礼后便走了出去。

    写月转头看向迎春怀里的人,眼睛眨了眨似是想到了什么,“骠骑将军府……有趣,呵,好一出陈世美的故事。”

    李莫忍不住反驳,“这事与钱郎不想干的。定是……”

    还没等说完,就被写月打断,“迎春你是救了个傻子回来吗?”

    写月说完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呵,若是跟你的钱郎没关系?那王小姐是怎么找到你的住处的?何况他当日高中,若真想给你报信,报信的人出了岔子,他没有接到你的回信,他会不再给你送信?他若真的不负你,他既然已经娶妻,京中为何还会传出他和王小姐的流言。你怕是不知道吧,三日前,王家已经与金科榜眼钱明定亲,婚期就在九月。若此事当真与他无关,他是个不负糟糠之妻的正人君子,你尸骨无存不足一月,他就能重新定亲另娶他人?嗯……还真是个重情重义的郎君呢。”写月说完将茶盏放到一边,站了起来,似乎不想再同这脑子不好的人说话。

    “不会的,不会的。钱郎……不会这样的。”李莫似乎是不敢相信,嘴里喃喃念叨,写月没有管她是否情绪崩溃,又补了句,“你的消息值两百两,若你说的是真的,三日后我再来与你平账。”说完便走了。

    ——

    三日后,写月带着染冬又来到李莫的房间,她正神情恍惚,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写月没理她,点了几张银票放在李莫旁边,“你说的话是真的,除去你这几日的花销,这里还有一百两银票。我还想同你再做件生意,为表诚意,我先同你说个消息,你出事后的第三天,你江陵父母的医馆也着了大火,两个人双双殒命。”

    写月刚刚说完,李莫就疯了似的打断,“这不可能!不可能!”这几日若不是想着家中的父母,李莫早就一死了之,今日听到这种噩耗,怎么能接受。说着就要向写月扑过来,想让她告诉自己,她说的不是真的。

    但还未靠近写月,写月身后的染冬眼疾手快的出手,点了李莫的穴道,她瞬间口不能言,身体也不能动。迎春心疼的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写月依旧坐的稳如泰山,自顾自的往下说,“我知道你如今只想一死了之,但是你想想,你的父母无辜被害,你家破人亡,害你的人却要成亲生子美满一生,这凭什么。对了,迎春没有告诉你吧,她救你的时候你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不过你伤的太重,孩子自然没了。你只顾着悲伤,难道就不想报仇吗?”

    写月的声音带着蛊惑,似乎想将人拉进地狱,“我想同你做的另一件生意就是,我可以帮你报仇,作为交换,你需要帮我拿到一样东西。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日后,你若是想一死了之,只要不死在我这楼里,迎春会拿着这些钱给你风光大葬。你若是不想死也不想报仇,可以拿着钱离开,回老家隐姓埋名安稳度日。若是你想报仇,就告诉迎春,她会教你怎么做。”

    写月说完,点在李莫颈间,李莫便晕在了迎春怀里。

    写月起身理了理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皱,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迎春的声音,“楼主,妾身可以缓着些告诉她的。”

    写月扭头,面上没什么情绪,语气里却带了三分怒意,“缓?缓多久?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要浪费多少时间在苦绪愁闷里,这楼里的人谁不是这么过来的?若是内心不够强大,她又怎配你救她一遭?”写月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

    李莫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钱明没有上京,她与丈夫和美恩爱,还生了个懂事的孩儿,父母也安康顺遂。突然有一日,家中闯入了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面带微笑的说,“都是你,拖累了钱郎。”说完便掏出匕首杀了她的孩子,转身又要对她父母动手,她哀求钱明救救父母,却被钱明一剑穿胸,李莫满脸不可置信。钱明却凑到李莫耳畔温柔的说,“莫娘,多谢你成全我。”

    李莫从噩梦中醒来,止不住的喘气,心口依旧疼痛,仿佛梦里当胸穿过的剑还插在那。

    李莫缓缓抬手抚摸在肚子上,这里曾有她的骨血,她却不知道。还有爹娘,竟然连累了他们,这么想着,眼泪止不住的划过脸颊,李莫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神中少了几分悲切,多了几分坚定。

    写月楼顶层,写月正在屋中作画,迎春走进来行了个礼,“楼主,她已经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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