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大光明地出宫,确是与之前自己偷跑出来的感觉大不相同,灵汐觉得眼里的风景都格外精彩了些,心情自然也是格外欣喜。

    最称心不过的是,本以为自己此去药王殿,必是又要见着莫斯年那张不讨喜的傲慢面孔。

    却刚巧因着灵汐满处闲逛耽误了时辰,待她走到药王殿时,莫斯年已经入了丹房闭关炼丹去了。

    二人正好没有照面,灵汐直接把九洺准备好的一袋珍珠交给守在殿外的仙侍,确是连他药王殿的大门都不曾迈进去的。

    灵汐还记着莫斯年曾说过的话,心里自是记仇的,不就是个破药房嘛,不专意来请她灵汐,她才不屑进去呢!

    差事办妥,灵汐转头便一身轻松地一路逛着天宫的庭院搜寻宝贝去了。

    要说这天宫当真跟九洺说得一样,是这九重天上最繁盛之所在。

    楼宇宫殿鳞次栉比,亭台轩榭富丽堂皇。

    这掩映在层云中庭院的风景除过少些草木为衬之外,处处皆是精工巧饰,美不胜收。

    最是那穿梭其间的宫娥仙子、天兵天将,个个清雅脱俗、神采飞扬。

    灵汐看得沉醉,竟不知不觉走到庭院深处,寻不得归路了。

    此刻已是夜幕初降,天宫亦是华灯初上,可灵汐身处之处却是灯火熹微,越走着,越是景致稀落,鲜有人至。

    灵汐置身其中,也不免心生一丝不安,只得左右寻着,可这天宫廊桥步道纷繁错落,她越是想要循着来时路回去,越是走到更加僻静的地方去了。

    灵汐正边走边循着记忆择路之际,远远听得一丝动静,暗自庆幸,想来若是能有人问个路也是好的,便急急几步依着声响过去了。

    临近了,灵汐远远瞧见一座巨大的金色牢笼,那笼子和笼子里困着的生灵,她都眼熟。

    仔细瞧着,错不了,那被锁在金色笼子里的正是在九洺乾坤袋里见过的祸斗嘛!

    原来九洺将降服的上古凶兽就镇在这里呀,灵汐正欲上前看个究竟,却听得那祸斗发出呜呜的一阵哀嚎。

    再仔细瞧去,原来在金笼之外,有个披着厚重烟紫色披风的身影正在向祸斗运着某种奇怪的功法。

    灵汐见着此景,莫名有些紧张,又满心好奇,便悄声上前几步,借近旁一处石栏掩身,想要看得清楚些。

    却不想,一个没留意,衣袖被石栏细密雕花钩住,藏在袖中的整袋珍珠瞬间撒落,弹落蹦溅的嘈杂声响惊扰了不远处那正对祸斗施法之人。

    那人十分警醒,虽在运功,但却对周遭动静分外机敏。

    听得声响,立即收了施到一半的功法,似是还因着中断运力而受了些反伤,但仍未轻举妄动,持着身,未回头,继续小心听判外处响动。

    “嘶——!”

    灵汐低声呻吟,既是一阵心惊,又因着白日里手臂的伤此时再被触到,好一阵疼痛。

    但也顾及不得这许多,只得赶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施法,本想依着九洺所教,一力收了满地的珍珠便可逃之夭夭。

    却不想,伤臂更加难控仙灵,衣袖一挥,非但一颗珍珠都未收回来,反而一阵火光伴一声石破巨响,身旁的石栏竟被她整段击碎了。

    完了,又闯祸了,赶紧逃!

    灵汐只好慌乱中草草拢起散落一地的珍珠,再不敢回望那人,更不敢耽搁,胡乱收拾两下就要起身溜走,心下万般祈祷着不要被那人发现了才好。

    “什么人!”

    那人听得巨响,亦是一阵心惊,心知自己之举已被发现,却又看不透灵汐轰断石栏这举动到底是何用意。

    不过,无论如何,梓苑禁地闹出这般动静,必定很快引来天兵禁卫,看来,此刻必得当机立断才行了。想罢便一个幻身,瞬间立在灵汐身前。

    那人隐在披风遮帽中的面容妖娆魅惑,透出几分邪魅,周身不似其他仙神常伴轻风软云,却有一种不可言喻的似香非香的撩人气息,这人正是狐妖黎音。

    “仙,仙上。小仙不知仙上在此修炼,初到天宫迷路至此,绝无意冒犯,还请仙上莫要怪罪。我,我这就速速离去。”

    灵汐麻利地将地上的珍珠草草收进衣袖。

    这神仙气势汹汹,必定不好惹,灵汐自是不敢造次,连头都没敢抬,也不敢看来人的面容,只想埋头乖乖认个错还不等对面回言,便立刻转身速速溜了。

    “站住!”

    黎音一个定身术,灵汐便动弹不得。她上前几步,绕到灵汐斜前,仔细打量一眼,见得灵汐面生,更毫无功法,悬着的心才略踏实了些,看着小仙娥也不是什么人物,左不过就是个跑腿的眼线罢了。

    便顿时在心中起了杀念,眼里亦露出了令人颤栗的寒光。

    “你,是哪个宫里的?这么晚了,谁派你来这梓苑的?来这儿做什么?”

    以黎音的道行,怎会相信灵汐刚才所言,她必是要问清了这小仙娥的来历才好动手。

    “仙上误会了,小仙根本不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真的是走错了,也没人派我来。”

    灵汐时刻记着莫斯年曾说过的话,自己若是有事,必定牵累九洺,此刻她可不想给九洺找麻烦。

    同时,灵汐此时定住了身,目光所及,也仅仅能看见这仙上的殷紫色衣裙,对于此人隐在衣帽中的面容,根本看不到。

    “那好,本仙这次便放过你,下次可莫要再在这园中乱撞了。”

    黎音柔声假意地告诫着,令灵汐放松警惕,却行至灵汐身后,抬手运力杀招,势欲一击灭口。

    万没想到,正黎音击中灵汐之时,灵汐周身七彩神光耀目而出,瞬间将黎音的功法弹射开去,护得灵汐未受一丝伤害。

    正是灵汐身上的风月琉璃盏护住了灵汐的性命。

    黎音见状,登时震惊,这小仙娥并非上品的仙神,怎可能有如此高强的法力?

    不对,她连区区定身术都挣脱不得,怎会有什么法力。

    正此时,远处兵甲之声临近,许是附近巡逻的兵将听到了响动,过来检视。

    来不及多想,为避人耳目,黎音只得先把灵汐带离此处,再做处置。

    黎音带着灵汐迅疾幻身躲远,那班天兵自是不及发觉的,赶到时,破损的石栏早已被黎音修复如初,毫无破绽。

    不过这一队天兵天将还是在此处发现了一颗灵汐刚刚遗落的珍珠,觉出可疑,便带回去了。

    ***

    天宫远境隐密处,一破败荒废的旧院,门庭处的镇兽都已双双损毁,面目全非。

    只檐下一面摇摇欲坠的匾额上,透过厚厚的灰尘隐约可以辨出“受厘宫”三个大字。

    想来从前这里必也是风光之所,估计亦是因着原本主位的神仙坠落六界历劫多时未归,这宫殿经千百年无人问津,才至如此落破。() ()

    黎音借着天后的恩典,已在天宫腆居千年,私底下不知偷闯过多少禁地,自是对天宫各处了如指掌。

    她将灵汐带到此处,就是要寻个无人察觉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了结了这小仙娥。

    实则黎音大可不必如此周折,还专意找了这般僻静之处的。

    毕竟千百年间,天宫不时有仙神莫名失踪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大多不外是被迫坠落历劫去了,故而就算是哪个上品大仙失踪了,也没人过多追究的,更何况是这般不起眼的小仙娥呢。

    但黎音忌惮于刚刚自己对祸斗所为被这小仙娥察觉,若是走漏了风声,于黎音必是万劫不复。因此,黎音马虎不得。

    黎音幻身入了受厘宫院内的偏殿之中,挥手便把困在自己袖中的灵汐甩落在殿内一根立柱之上,还未及灵汐爬起,便又一甩绳索,将灵汐紧紧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了。

    这偏殿里幽黑而阴森,仅可借着几扇已经所剩无几的斜窗空出来的窗框,透进满月余晖,才可勉强分辨出周身物件被月光勾勒出的几分轮廓。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法力如此低微,却可,却敢擅闯禁地?!”

    黎音差点脱口而出,亏得及时改了口。

    “仙上,您放过小仙吧!我真的不知道那里是禁地,小仙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乱闯乱撞了。”

    灵汐同样也挣不脱这根被施了法的捆身绳,只得胆怯地看着对面站在黑暗里的神仙,但已在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危险,心中从未如此恐惧和无助。

    “我也不是不信你,只要你跟本仙说实话,本仙便可对你既往不咎。乖,告诉我,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黎音语气突然软了下来,还透着些魅惑,引诱着灵汐放松戒备。

    “我只远远看见仙上与祸斗之间有一道灵力相连,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灵汐不会说谎,只得如实说出了自己所见。

    黎音心内一惊,没想到还真被她看到了!看来这小仙娥今晚必死无疑了。

    “嗯,很好,肯说实话,本仙便不会为难你。最后一个问题,如实告诉我,我便放了你。小仙娥是哪位神仙门下,此番可是你家仙上所派?”

    黎音更加温柔地哄着灵汐,好似真的要放了她架势。

    “我自己误闯禁地,没有谁指派,千真万确。还请仙上莫要再误会了。”

    对于这个问题,灵汐必定是不会回答的。

    黎音见她嘴硬,心下略略思量,想来不过一个从未见过的小仙娥,所属应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上品仙神,不说也罢,堪堪打死,灰飞烟灭也就死无对证了。

    “那你可就莫要怪本仙无情了,啧啧啧,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

    黎音刚想运力再以杀招击杀灵汐,却忌惮她身上的神光护体。

    索性幻出摄魂钩,收起最末端的银钩,这兵器便是一条银须鞭,看来,只好教这小仙娥在死前再多受些罪了。

    确是如此,再护主的宝贝,也只能守命,却护不了伤,黎音当真一鞭一鞭生生将灵汐抽打致死,任凭天下再厉害的法器亦是护不了她周全的,这黎音确是深谙此中门道。

    竟能如此残忍对待一个小小的仙娥,亦是十足的蛇蝎心肠啊。

    话音未落,烟紫披风凌空掀起,一道寒光啪的一声实实落在灵汐身上,脆裂之声划破寂静,在空洞的大殿中隐隐回荡。

    毫无戒备的灵汐一通震颤,身上有如上百只利剑切肤之痛,疼得她一时竟喘不过气来,更不用说喊叫了,一阵奋力呼喊,出来竟是无声。

    那银须鞭一共九节,每节又附十二银须,单单是实打实承住一鞭,那便是一百零八道血痕,更不消说这鞭上还带着黎音的深厚妖力。

    若是对付六界的寻常小仙小妖,这一鞭落在身上,必是已经要了大半条命的,撑住两鞭子基本也就奄奄一息了,三鞭足以打得其气断魂消。

    见得灵汐此刻确是浑身血痕,疼得痛不欲生,黎音安心了些,看来这小仙娥确实没什么法力,刚刚在梓苑,不过是身上什么法器护着罢了。

    管它什么法器,在黎音的银须鞭下,还没有能活着的。

    “你呢,也别怨我,谁让你看了不该看的,还坏了本仙的大事!”

    黎音仍是站在暗影处,躲在披风里,幽幽地对灵汐道着,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眼前的画面便是黎音最喜欢的,每每看到有人在自己的手里被折磨,受尽屈辱又无力挣脱的样子,她的内心总是无比的满足,沉醉,甚至是兴奋。

    可以掌控旁人生死的感觉总能给黎音带来超乎一切的极致观感,着实令她着迷。

    “啪!”冷冷又是一鞭!瞬间九朵银花在灵汐的身上绽放,伴着飞溅的鲜血,在月色中落下点点殷红。

    原本已经颤抖不止的灵汐,经得这一鞭,掀肉凿骨般的剧痛蔓延周身,整个人都已经无力支撑,若不是身子还被捆索紧紧绑缚在立柱之上,她此刻必定早已瘫软在地了。

    “小小年纪修行不易啊,你家主上必定也没少栽培你吧,可惜,今夜过后,他可再也见不到你这小仙娥了。啧啧啧,瞧瞧这可怜的小模样,怪叫人心疼的。”

    黎音惊奇于灵汐竟还有喘息,看样子这小仙娥还当真仙灵深厚些。

    就这么打死真是有些可惜,若是可以多留些时日……,算了,还是当机立断的好,免得留下后患。

    “好,好疼……”

    灵汐已经疼得神智不清、天旋地转,满身的痛楚侵占了她所有的思绪,根本无暇听清黎音的话。

    只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含混不清地虚弱吐出这两个字,马上就要晕厥过去了。

    “疼?不怕,马上你就感觉不到疼了。”

    黎音见着灵汐只剩半口气,心底自是得意得很,柔声轻轻安慰着灵汐的同时也在掌中开始满满运力,准备给灵汐最后的致命一击。

    只听这空荡荡的硕大宫苑之中,一鞭落下,惊心一声脆响震彻而出,阵阵回响荡在夜空之中来来回回不愿散去,院中惊鸟忽起,登时腾飞逃远。

    黎音心满意足,上前看看,这一鞭几乎将灵汐撕碎,只见还被挂在柱子上的灵汐满身被鲜血浸透,早已是体无完肤,亦没了一丝喘息,真真是死相凄惨,令人触目惊心。

    不消一刻钟,这小仙娥的尸身便会在这破殿之中烟消云散,不留一丝痕迹了。

    可是,在这个慌乱破败的世道上,谁又会关心一个没名没姓的小小仙娥的死活呢。

    她的死,怕是连脚边一缕最卑微的尘埃都惊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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