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汐,灵汐,听得见吗?你醒醒啊!”

    锦辰在灵汐枕边的风月琉璃盏中上下翻跃,关切地急急唤着:

    “小荷花,你睁眼看看我啊,我是锦辰啊,你的小锦鲤啊!”

    锦辰奋力唤了好半天,灵汐仍是紧闭着双眼,锁着眉头,似是极为痛苦的模样。

    额头上斗大的汗珠不住的落在枕头上,床褥都被浸湿了,却终是不见灵汐睁眼。

    “臭鱼别吵!再吵就把你扔回潭子里去!”

    莫斯年刚带了端着药汤的飞渡跨进纳阖殿的门槛,就听到锦辰在里面叫嚷着,顿觉烦扰,便直接拿锦辰出气。

    说着,莫斯年走到了灵汐病榻旁,瞪了一眼猫在风月琉璃盏里缩着头向外观瞧又不敢造次的锦辰,转而便又眼带些许疼惜地仔细检视着的灵汐今日情况。

    片刻,仍是沉着脸,挥了手示意飞渡把药汤给灵汐灌下去。其间一语不发,却是任谁都看得出他心中满满的愁绪。

    说来自月圆之夜,九洺将已全没了一丝气息的灵汐送至药王殿后匆匆而去,便再也没回来。

    莫斯年破功,刚刚闭关就弃了炉中的四海奇珍不顾,一面竭力救回灵汐性命,一面各方打探着九洺的消息。

    一转眼已有半月光景,这边厢灵汐的小命虽已无虞,却迟迟不得苏醒,而她那体无完肤的伤,没有些时日怕也是难于复原。

    更令莫斯年忧虑的是,到如今竟都还不知是谁对这小东西下这么狠绝的毒手,也不知对方如此这般到底是仅因着灵汐,还是冲着九洺而来。

    那边厢九洺依旧是杳无音信,更无他出征的传闻,想来九洺行事从来都是极有章法交代的,如今月半无信,恐别是陷入什么险境才好。

    日前临渊又打听到,说是月圆夜有百十来天兵天将不知所踪,莫斯年猜测必定是因着九洺擅自闯了结界所致,便愈加心神不宁。

    原本还算安宁的云中阁,忽得一夜之间怎就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这情形怎不教莫斯年忧心忡忡。

    正莫斯年在灵汐病榻边,思量九洺出神的时候,忽得一朵携着丝丝血色的软云托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沉沉坠入殿中,“轰”的一声砸在地上。

    “斯……年……”

    九洺沙哑而虚弱的声音勉强穿过缓缓消散的血云,直直钻入莫斯年的耳中。

    “九洺!”

    莫斯年被这声响吓了一跳,收了心绪,定睛辨着这血肉模糊的来人。

    天啊!正是他的太子殿下!

    只见摔落殿内的九洺,强撑着清醒,已是面无血色,嘴角、面上、身上,处处皆是血痕,满身的伤痕血污将一身华服都浸染透了。

    莫斯年不觉,瞬间已是满眼带泪,连气都顾不得喘,赶忙上前扶他。

    九洺竟一个趔趄,连站都差点站不起身。

    到底是什么人,竟能把战神伤至如此!

    “飞渡,快!快去给殿下拿药来!”

    莫斯年无暇深究,只顾着赶紧把九洺扶到侧边的软榻上,小心安顿他倚在上面。

    便急急在袖中取出一颗三花玉露培元丹,不由分说地喂在他口中,稳住他的气息。

    “仙官,药!”

    飞渡自是飞一样奔去的,不消一瞬便从阳明宫把平日里莫斯年留给殿下的药统统抱了过来。

    只是,见着殿下这般模样,飞渡是又心疼又慌乱,没了主见,要是临渊在就好了。

    莫斯年见九洺神志还算清楚,心里也有了些底,一边让飞渡用帕子把九洺面上的汗水和血污擦拭干净,一边小心察看着九洺的伤势。

    轻轻撩开他的衣襟,确是叫莫斯年触目惊心,何止是心疼,最是愤恨得不行,若不是被拦下,莫斯年怕是此刻就已冲到那翠泽宫去了。

    仔细辨着,九洺浑身上下不仅有沥川水蚀骨之伤、骨灵冷火极寒极热的灼伤、火云凛风的剥皮抽髓之伤,更有广寒冰暴的封喉冻裂之伤。

    这!这分明就是四煞酷刑所致!

    四煞酷刑乃是天后最常用的铜笼狱中特有的骇人刑罚,这酷刑虽不至伤了他性命,但受刑之时必是痛苦非常,招招见血的切肤折磨循环往复,任凭有多深厚的功法也躲不掉的,更会重重折损内里仙灵。

    单就这一身伤重,怕没个三四个月闭关调养根本缓不过来。

    “是铜笼狱?!怎么会?!”莫斯年不敢相信,更满心的不平:

    “是天后干的?她怎么敢!?你本就已经一再忍让,看来如今也是必无可避,那我今天就去跟她好好问个明白!”

    说话间,莫斯年已经起身,势要为九洺讨还公道。

    “斯年,”

    九洺强忍着痛,艰难抬手抓着莫斯年的衣襟,缓了些气息,说道:

    “别去,这次,这次是我自愿的。”

    “你……”

    莫斯年听了更加心疼,既不忍相信,又心知九洺确是做得出这样的事。转回身,看着九洺的眼睛,莫斯年强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为什么?”

    莫斯年弱弱地一问,心里的愤怒却瞬间被一盆冷水泼醒了。

    还需要回答吗?

    莫斯年看了看另一边,还躺在病榻上虽没有苏醒,但也同样在历着苦痛难关的灵汐,就全都明白了。

    “这小妖到底有什么好,竟值得你为她甘愿受那铜笼之苦!”

    莫斯年真是拿九洺没办法。

    “毕竟是我带回来的,我怎能,不护她周全。”

    九洺远远望着灵汐,见她还活着,也就踏实了些。

    看来自己当时把她交给莫斯年是对的,这天地六界,确是只有莫斯年才能将她从鬼门关里救回来。

    “早知这小妖会给你带来这般麻烦,我当初必不会让你留下她的!”

    莫斯年泄了气似的一屁股坐在九洺软榻边上,不由得开始埋怨起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下得狠心,竟任九洺由着性子。

    九洺勉力挤出些许轻松的表情,又施力撑起身体,坐了起来,下了软榻。

    莫斯年也不再多言,只好随了九洺,小心地托着九洺的手臂,不敢用力,生怕触碰到他身上的伤处,惹他疼痛,扶着他向灵汐那边慢慢挪过去。

    “也不知灵汐当时经历了怎样的惊险,都怪我没有看好她。”

    九洺坐在灵汐榻边,看着还在痛苦中挣扎的灵汐,满心愧疚。

    “这小妖确是伤得不轻,那夜若是再晚些送来,怕是就算我师父在,也无力回天了。”

    莫斯年知道九洺对灵汐是真的挂心,自然也必是倾尽全力去救的。

    “不过,她身上的伤……”

    莫斯年想起自己当时便生出的疑惑,还是应该让九洺知道:

    “她身上的伤不像是寻常利器所致,周身全是些短促而深嵌的血痕,细密有秩,伤及骨髓。我推测,伤她的兵器应是布满了带有倒钩的细刺,可如此歹毒的兵器,我之前从未见过。”

    “我找到她的时候,并未在受厘宫中发现什么痕迹。而你所说的这种兵器,我征战六界多年,亦是闻所未闻。但是,那人既敢在天宫虐杀生灵,还出手如此狠绝,必定不是善类。如此看来,多年来天宫时常莫名失踪的仙神也未必都是堕入轮回,也极有可能是有人在暗中屠戮仙神。”

    九洺回想起当晚的细枝末节,也是疑点重重,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

    “看来这天宫也不再是六界之中的安宁之所了。确也是,如今六界罹乱至此,哪里还有太平可言呢。”

    莫斯年深感如是,同时,周身也渐渐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无力感。

    但见九洺盯着灵汐看了片刻功夫,便下定了什么决心,抬手既要上前握起灵汐的手,却被莫斯年及时看破,一力拦下。

    “九洺!”

    莫斯年稍稍用力握着九洺悬着的手腕,面上突然严肃了起来,轻轻摇着头,眼里更是几近恳求。

    “斯年,”

    九洺已经打定了主意,任谁也是万难回还。

    “本宫该早点成就此事的,若带她出幻境之时便施了此事,或许,她也不必经此一劫了。”

    于是九洺轻轻挣开了莫斯年的手,以自己已是伤痕累累的手掌实实地握住了一样满是伤痕的灵汐的小手。

    瞬间,一道血红的仙灵之气在紧握着的两只手掌间交汇融合,从此,这两人血脉相连,神识相通,以双方之性命结一世之血契,今生今世,一荣俱荣,一灭俱灭。

    “为了这么一个小妖,值得吗?!”

    莫斯年不明白,九洺,从前这个连情识都没有的绝命战神,到底是为什么,甘愿为了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妖付出这么多!

    “斯年,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你看你,干嘛这般动气!”

    九洺像是完成了藏了许久的一桩心愿似的,倒是一脸的从容和安心。

    只是,莫斯年必是这般替他不情愿的,九洺只好好安抚他便是。

    “早知道,我才不替你救这小妖呢!若是就此寂灭了,倒还干净!”

    莫斯年刀子嘴豆腐心,他必是不舍得见灵汐濒死而不救的。

    “今后,你便更不舍得不救她了,毕竟,她死了,你也再见不到我了不是!”

    九洺见着莫斯年口是心非,神情也放松了许多,连身上的痛楚都不那么凛冽了,竟还学着开起玩笑来了。

    莫斯年见木已成舟,便也没法再逆着九洺,只心下对灵汐和九洺的担忧一分也没有减少。

    不过,莫斯年此刻倒也莫名觉出一丝欣慰,毕竟,自从灵汐这小妖出现,由来孤绝冷冽的九洺,似乎也渐渐通了些许人间温情,不知道这对九洺来说,算不算是一件好事。

    ***

    “醒了!终于醒了!灵汐,听得到吗?临渊快来!灵汐醒啦!”

    锦辰已在灵汐枕边守了整整百日,每日里吃不敢吃,睡不好睡,只一心盼着他的小荷花能快点苏醒过来,又担忧真像莫斯年吓他的那般,灵汐永远醒不来。

    幸好,皇天不负,终于教锦辰守到了这一天,灵汐,终于睁开眼睛,醒过来了!

    “真的醒啦!”

    临渊听得锦辰欣喜若狂的呼喊,赶忙从殿外跑进来,见着灵汐确是睁开了眼,亦是欢喜。

    “我,我这就去禀报殿下!”

    “不必打扰殿下,我来便是了。”

    又是莫斯年冷冷的一句,浇灭了临渊和锦辰的狂喜。

    眼见着莫斯年从容步入殿中,似是一早就知道灵汐必在今日此时准时醒来似的,也不知是喜还是不喜,反正面上看不出一丝波澜,却只有一丝不耐烦的神情,只觉锦辰和临渊两个大惊小怪,过分聒噪。

    锦辰和临渊见着莫斯年这般肃着脸,自也都规矩得收了声,只等着莫斯年为灵汐诊瞧,哪还敢放肆,但心下却还是按耐不住的分外高兴。

    “嗯,你这小妖还真是命硬,这般毒手都能扛住不死,看来你家殿下当真是没看错人啊!”

    莫斯年最是从来都似这般好言没法好好说的,教人听着不知如何接着。

    “殿下呢?”

    灵汐虽是刚刚苏醒,但这百日来她亦是有些个清醒时候的,即便无法睁眼、无法出言,但对周遭也有些感知,因而如今醒来,对这周身之事并不是全然陌生。

    “你还知道挂记你家殿下啊!你可知你这一番给你家殿下和我,带了多少麻烦!今后,看你若再敢逾矩,不消旁人,我莫斯年必定第一个出来收拾你!”

    莫斯年心下思量的却是:这小妖倒也不算全没良心,还知道惦记九洺,也算九洺没有看错了她。

    “是仙官救了我,灵汐谢过仙官的救命之恩。”

    灵汐知道莫斯年虽话不好听,却全没有恶意,更知若没有他,自己或许早已灰飞烟灭,根本逃不过这一劫的。

    “你确是要谢我的,”

    莫斯年听得此言,便也不好再咄咄逼人的出言,却也依旧不肯软下话来。

    “既是醒了,就别白白耗着等人伺候了,躺着这些时日,缓个几天就赶紧给我滚下床去练功、干活。你可知道,为了救你这小妖,我耗损了多少灵丹妙药,费了多少气力,偏你这小妖修行这般单薄,生生救下你,比救下个神魂俱灭的上仙还麻烦。”

    “是,灵汐不敢再胡乱闯祸了,以后必定听话,不给殿下和仙官惹麻烦。”

    灵汐尚还虚弱,但非全然无力,这百日来莫斯年和临渊、飞渡精心照料,她的身体日渐恢复,较着从前,虽仍欠些气力,但内里的亏损和皮外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确是如莫斯年所言,清醒适应几日便可下地活动了。

    “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说那些虚言对我无用,你既醒了,该还的还是要还啊,亲兄弟还明算帐呢。我也不多求,你就叫你那白吃白喝的小鱼每日给我吐十颗珍珠,连吐十日做为诊费。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莫斯年一眼扫到灵汐枕边风月琉璃盏里的锦辰,也是临时想到此处的,不为别的,独独是为了惩治这小鱼终日聒噪个没完,吵得他烦心。

    “这……”

    灵汐没想到莫斯年这般要求,为难地看了看枕边的小锦辰,不知如何是好。

    “仙官既救下了我家小荷花,大恩无以为报,要我几颗珍珠又何妨,我每天给你二十颗!”

    锦辰倒是答应的痛快,一来真是发自内心地感激莫斯年起死回生地救了灵汐。

    二来,也是真的怕若不答应,莫斯年该不会再为难他的灵汐。

    灵汐闻得锦辰的回应,只好也应和着点点头,心下隐隐对锦辰生出一丝亏欠,毕竟是自己的过失,却令锦辰还这人情,总归是不应该的。

    “要多少就是多少,也算不得什么宝贝,多了的别放我这儿占地方。”

    莫斯年最烦这般,自是不会承这情,便又转而对着灵汐说道:

    “你家殿下正闭关,这几日你便由本仙官管束,由来你家殿下尽是纵着你,往后,看我不好好规矩规矩,再敢出去闯祸,本仙官非但不会像你家殿下那般舍了命的去救你,反而第一个不会饶你,你可时刻给我记下了!”

    莫斯年早想好了,谁叫九洺已与这小妖立下血契,收做了灵宠,那此后,九洺不在时,莫斯年怕是真的要接过管束她的事宜了。

    也不知这小妖可真能学着吃一堑长一智,再不闯祸,只老老实实在这宫中好好学着修行法术,也算让人安心了。

    “仙官,殿下提前出关了!可是,好像情形不太对,您快去看看吧!”

    飞渡急忙忙跑入纳阖殿,一脸的惊恐。

    “怎么回事!快走!”

    莫斯年闻言,一瞬揪心,不及多问,立即起身跟着飞渡去了阳明宫。临渊也连忙跟着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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