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躲”在家中的特伦西娅郁闷的来到了屋大维家。

    尤利娅展示了一番自己的纺织成果,表示是她该交代的时候了。

    特伦西娅左右看了看,把她拉进屋内。

    “这些话我跟你姑姑都没讲过。”特伦西娅苦笑,“你父亲知道的话怕是要恨我多嘴。”

    “你要是不想讲,当初就不会说那种容易达成的条件。”尤利娅道,“别装了,特伦西娅。”

    特伦西娅刚开口,尤利娅做了个“嘘”的动作。

    尤利娅:“你先别讲。让我猜猜看。”

    特伦西娅:“嗯。”

    尤利娅:“利维娅怀了别人的孩子。这件事被屋大维知道了。这是她没预料到的。”

    特伦西娅:“……嗯?”

    尤利娅:“据说生产后的第二天,我的房间那里爆发了很大的哭骂声。屋大维连夜出门,又把利维娅单独关了起来,他们吵架吵得很凶。”

    特伦西娅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

    “利维娅的心结,这在家里是个公开的秘密——她想要和屋大维的孩子。但这么多年过去未果,而她又容易冲动…所以她就跑去找了别的男人?”尤利娅开口。

    特伦西娅点点头。

    “不过…我觉得…”尤利娅摸了摸下巴,“连我都能看出她的心情,父亲会不知道吗?父亲对此就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吗?不,父亲应该也想尽了办法,但他其实比利维娅放弃的更早。”

    她和玛尔凯路斯的婚约不是一开始定下的,屋大维应该是安排她嫁给提比略。

    这样,他和利维娅,她和提比略,两代人通过婚姻结合又诞生孩子,两个家族便彻底的融合在了一起。

    是他与利维娅没有孩子造成屋大维决定巩固尤利乌斯家族的地位,才放弃了提比略,转而选择了玛尔凯路斯。

    “屋大维的地位如今已经非同凡响,继承人究竟是谁的孩子,关系着他手中的政治遗产会交给谁。也意味着,与他扯上关系可能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尤利娅说,“利维娅的娘家就不会有想法吗?我觉得他们肯定会有想法。”

    罗马的婚姻通常是为了结盟和孩子,但主要是为了前者。没有结盟需求的时候,即使有孩子也会离婚,让男再娶,女再嫁,这是很普遍的现象。

    显而易见的是,没有孩子会让这个结盟不那么牢固,给人可乘之机。

    “屋大维与安东尼的战争,其实一开始并不被看好。从总司令的年龄与经验,双方军队的财力、粮食供应等方面做对比的话,屋大维都是弱势的那方。只是他没有放弃罗马,又愿意站出来,所以元老院才不得不支持他的。”尤利娅说,“但是大部分人绝对不会想到,看似弱势的屋大维才是要打仗的那个。只要安东尼在一天,罗马世界就会有两个声音,所以他一定要消灭这个对手——而这个目的被少数人注意到。老克劳狄乌斯很可能是其中之一。曾经有若干人通过内战消灭了所有对手,实施了独裁,马略和苏拉将血腥的屠杀和清洗反对派的恐怖活动带入了罗马,而恺撒则是将整个罗马卷入新的内战。所以他想要极力避免这件事也是可能的。只要有了制衡,屋大维没有能力实施独裁,就可以让微妙的平衡持续下去。”

    特伦西娅意外的看着尤利娅:“你居然已经学得这么多了。你跟你父亲真的很像。”

    尤利娅一愣:“有吗?”

    特伦西娅点了点头:“你父亲和你一样。他从小就对这些事非常敏锐,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因为超出常人的理解与洞察力得到了恺撒的赏识。”

    尤利娅无言以对,她又不是屋大维真正的女儿…

    尤利娅:“所以说…我上面说的这些,屋大维早就预料的一清二楚。利维娅或许真心想做傻事,但她一定是经过了几次挣扎的。如果有人劝她不要做,可能就没有今天了。她频繁的回娘家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到底有什么东西那么吸引她呢?我想,在战事未明了前,与尤利乌斯家撇清关系,避免被战胜后的安东尼清算。在战事明了后,又急于与屋大维加深关系,这种来回摇摆的态度,一定是受到了周围人的影响吧。”

    正是察觉出了八年夫妻生活后,利维娅依然存在的这种摇摆与克劳狄乌斯家族丝毫不改的冷淡态度,屋大维才会心灰意冷。

    夫妻二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屋大维那复杂又丰富到吓人的内心世界和利维娅的脑袋空空形成鲜明对比,在青春期的躁动褪去后,或许只剩下一点习惯性的温情。

    对这个世界认识更深刻的他,一定能明白依靠血缘形成的纽带才是最紧密的。

    特伦西娅感慨于尤利娅的早慧,并感到不解。

    在说完自己的见解后,尤利娅说:“屋大维一定想了办法应对这些事。我想…可能就是,让他们不能离婚。”

    妻子红杏出墙虽然屡见不鲜,但生下奴隶的孩子却是奇耻大辱。更何况,屋大维自从与安东尼分治后,就一直在竭尽全力的推行有关婚姻保护的法令,还让利维娅、屋大维娅举办各种宴会倡导妇女们去养成忠贞意识,不要对孩子管生不管养,整日把攀比谁勾搭的贵族情夫更有钱当做时髦。

    最早对妻子提出声誉要求的是恺撒,他以“恺撒的妻子不能名声有损”为由与妻子离婚。哪怕那时他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妻子的确出轨了。

    面对屋大维花了不少时间去塑造的社会道德,现在的罗马社会上层多少具有了一些出轨不好的婚姻观念。所以这方面也能在舆论上对“背德者”形成压力。

    起码要是他真的因为“离婚到底要还利维娅娘家多少嫁妆”的事在法庭上请律师和克劳狄乌斯家辩论,他也占据更多优势。

    “还有另一个方面,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这次战争让屋大维彻底摸清楚了罗马的国力和各个家族在军队的影响力,我想这也是他想要发动战争的一个理由吧。”尤利娅说,“如果说原本通过婚姻,两家只是结盟,互相之间不会出现谁支配谁的情况。但现在已经情况不同了。”

    话句话说,屋大维已经通过合法或者不合法的方式,逐渐实际上的掌控了克劳狄乌斯家族的大部分财富。当然,还有人脉。

    要是离了婚,这一部分可是得吐出去的。这就合了别人的心意了,他怎么会乐意呢?

    特伦西娅坐在尤利娅身边,拍了拍她的手。

    “原本我还担心你会过得不好。但现在不会了。”

    ……这孩子这么精明,是不会被坑的吧?

    说不准屋大维还会有被她坑的一天。

    特伦西娅突然很好奇要是这对父女因为什么事情对上,究竟会发生多少有趣的事…

    尤利娅:“好吧,我还有遗漏的吗?”

    特伦西娅点头:“有的。”

    尤利娅:“什么?”

    特伦西娅语重心长的说:“尤利娅。光是凭借利维娅的这件事,是不足以达成目的的。”

    她甚至怀疑屋大维只是顺带着希望给利维娅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尤利娅挠了挠下巴:“唔,我也这么想。但是我实在想不通了。”

    仅靠一些丑闻的确不足以动摇老克劳狄乌斯的决心,一定有什么其它的事…

    特伦西娅:“你父亲这些天一直在忙着的事是什么,你知道吗?”

    尤利娅:“……什么?忙着在元老院投票?”

    这些她多少能听屋大维娅八卦一些,毕竟元老院开会内容会写成会议公报贴在市民广场的墙上,还会有人专门读。

    特伦西娅:“是和军队有关的事。”

    尤利娅绞尽脑汁的想,想起来了。

    “裁军?”

    特伦西娅忍不住掐掐她的小脸:“你怎么那么聪明。我快要嫉妒你了。”

    不,这不是她聪明,这是她…看书上写的…

    算了。

    尤利娅:“裁军…我想不通这和这有什么关系…不…等等。”

    特伦西娅:“嗯?”

    尤利娅:“他不会,动了老克劳狄乌斯他们在军队的人…”

    好家伙,这可就厉害了。

    “裁军可一般动不到军团长头上的。不,应该说,那些能直接当军团长职位的人,都是有财力的元老,但在军队有关系的家族,多少都有数十个忠心耿耿的百夫长和自己组建的嫡系军团。你要怎么把这些人裁掉?你只能让他没钱自己组建军团。”

    翻开克劳狄乌斯家族那辉煌的履历,清晰的说明这是一个长期握有实权的大家族。与共和建立者布鲁图斯、格拉古之类的不同,这个家族人才辈出,且在罗马的数个不同行省都有实际影响力,关系着行省地方招募军队是否能顺利。家族在好几任独裁者引发的动乱之下保存着实力,也是其厉害之处。

    但是,再根深蒂固的名门遇上了恺撒,也犹如大树遇到了过境狂风。恺撒的魅力当时普遍引起罗马各大贵族家庭内部父子反目成仇,普遍吸引了全体罗马公民的盲目崇拜。上一个像他这样出风头的是庞培,但庞培毫无进一步的野心。

    尤利娅:“屋大维真的把恺撒这个名字利用的很彻底啊。”

    特伦西娅:“对。”

    太可怕了,屋大维今年才几岁?三十三?还是三十四?

    尤利娅深感自己得小心行事不能惹他。

    尤利娅:“然后呢?具体怎么做的?”

    特伦西娅:“言尽于此,剩下的,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就自己想办法。”

    ……

    老克劳狄乌斯险些气晕过去。

    “怎么会…你怎么会这么蠢…你简直…”

    他的手指着提比利乌斯,不断的颤抖。

    当得知利维娅生下一个黑皮肤的婴儿后,他就知道事情要遭。

    不过问题不大,只要他想办法赶紧把那个奴隶和孩子灭口,也不会有人拿这个来说事了。

    但是他派去的人根本没有找到机会,尸体还都从下水道被找到,说明对方预料到了他的企图。

    叫提比利乌斯这个做父亲的想办法把两个儿子先接回来,也找不到机会。

    提比略每日去运动场训练,提比利乌斯居然只堵到一次。见了面,那孩子对吃喝嫖赌的生父印象很差,不给面子的就走掉了。

    利维娅就算了,那两个孩子可是克劳狄乌斯家族的男孩。

    “那个,现在最该操心的不是这个…”提比利乌斯尴尬道,“阿尔庇娜那个贱人,一直找不到人。怎么办?”

    和安东尼的战争,克劳狄乌斯家也有曾经的嫡系军团的人上战场,也有亲戚担任其中的军团长。他们是出了钱也出了力的,虽然最终都归屋大维调遣。

    这些人的支持,是老克劳狄乌斯不怕和屋大维对上的底气。也是他们家族财富的保障。

    自从提比利乌斯被排挤后,他就沉迷赌博。阿尔比乌斯替他付了大半赌债,又不断的给他送钱,于是提比利乌斯就一直跟老克劳狄乌斯说他的好话,终于是如愿以偿的娶了阿尔庇娜。

    虽然阿尔庇娜手段不干净,但提比利乌斯不显眼,加上钱一直给了不少,所以老克劳狄乌斯也没说什么。阿尔比乌斯也算是他们的远房亲戚,有这层关系在,两家能勉强维持着友好。

    “还能怎么办?赔钱,道歉!”老克劳狄乌斯恨铁不成钢的说。

    阿尔庇娜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一直在贿赂基层军官。为了给自己的生意通行方便。

    本身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哪个做生意的不贿赂军人,可这个女人还牵涉的有走私的生意。这可是屋大维的红线。

    老克劳狄乌斯虽然也有防备,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有军队敢趁着被派去作战的时候走私。胆大包天了简直。

    据说是因为阿格里帕将军把他们派到了比较远的地方执行剿灭小股叛军的任务,刚好就有一批货从不远的港口经过,他们起了侥幸心理。想趁着战争胜利浑水摸鱼,捞上一笔。

    结果被逮了个现行。

    私自收受贿赂包庇走私是重罪,被屋大维抓住了把柄后,直接参与的一个都没漏的全被抓了起来,钉上了十字架,放在街市和广场示众。

    连他们的人也被牵连进去不少。

    “屋大维在裁军,他需要钱。”克劳狄乌斯说,“你再催着点,找到那个女人。找不到,也要找到她藏钱的地方。该死的。”

    有些关在牢里的人,克劳狄乌斯要花钱捞出来,如果做不到就算完了。

    “还有一件事…”提比利乌斯显得小心翼翼。

    老克劳狄乌斯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怎么了?”

    提比利乌斯支支吾吾的表示,阿尔庇娜作为克劳狄乌斯家族的妻子,打着这个名头借了不少人的钱。

    她借钱这事他是知道的,但他没阻止。因为她说的是为了做一笔生意需要本金,以后会加倍甚至三倍的返回来。

    鉴于这个女人之前所说的类似话都兑现了,所以这次她说她想玩一把大的,提比利乌斯只心动,没多想。

    结果她借完钱后就失踪了。

    而且借的都是和他们家关系很紧密的亲戚,军队里的军官,甚至还有百夫长。

    百夫长都是平民出身,本身就没几个钱,她还真是应借尽借,一个都没放过,彻底把克劳狄乌斯家族的信用给一扫而空。

    这事发酵有一段时间了,提比利乌斯都没敢说。

    “讨债的应该很快就…那个…上门了吧。”提比利乌斯说完这一句话后,如释重负的长叹了口气,“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定她就…”带着更多钱又出现…

    提比利乌斯还抱有一丝幻想。

    老克劳狄乌斯撑不住,向一边倒去。

    屋内一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一起倒过去的还有几个在他们家作客的人,这些人身着托加长袍,行走坐卧皆十分有风范。

    这些人正是暗地里打算反对屋大维的“反对派”,他们为了说服老克劳狄乌斯带头弃权,纷纷主动借给他不少钱去渡过难关。

    “抓……抓住她!杀了她!我要杀了她!…对…她爹呢?那个…该死的…!”

    缓了好一会,老克劳狄乌斯清醒过来。

    “他…阿尔比乌斯不是因为走私的罪名被关在牢里吗?”其中一个元老想起什么。

    最近屋大维在搞什么军队改制,监狱被他新分出来的“禁卫军”给看管着,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名为关押,实为保护了这是。

    老克劳狄乌斯察觉出了环环相扣的陷阱,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到了下巴上。

    “其实吧…父亲。我最近一直在想…咱们家和屋大维没必要闹得那么僵…”提比利乌斯凑近,在老克劳狄乌斯的耳边小声说,“咱们原本是亲如一家的,你说对吧?”

    老克劳狄乌斯何尝不知道这个事实呢?

    可眼见着反抗不反抗都要脱一层皮,叫他引颈就戮他实在是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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