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六）
洗漱过后，狼妖换上了一早就给他准备好的衣物，披散着头发坐在茶桌边，安静地听千黎说话。
“虽然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但是正如我之前所说，我并不是个会挟恩图报的人。”
“而这个契约，也只是无奈之举。你想活下来，我想试试证实我的猜想，各取所需罢了。”
“但是契约对你的不公平，是不能忽视的。所以我说过许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便不会食言。你以后就算成了亲有了孩子我都可以帮你养。”
千黎顿了顿，又说：“不过，关于契约的事，谁都不能告诉。这是只能存在于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话音刚落，刻印于神魂之上的契约微微发烫。
两人的双眼中都浮现了白色的芙蓉花纹。
白色的花纹在狼妖冰蓝色双眼中并不明显，但是千黎对这个花纹太过熟悉，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芙蓉花纹是她的灵纹，他作为狼妖，不应该会有这样的灵纹。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她在他身上打下的烙印。
一股奇特的感觉将她裹挟。
千黎觉得自己的神魂好像坐在了云端，飘飘然又高高在上，俯瞰着面前的狼妖。
千黎黑色的双眸变得更加漆黑而幽深，定定地看着狼妖。她灵动的表情不复存在，下颔抬起，长睫轻垂，她白瓷般的脸庞冷若冰霜。
他想要对她臣服。
狼妖心下一惊，对危险的警惕天性令他头皮发麻。心跳砰砰加速，脑内的理智在叫嚣着快跑。但是他甚至连绷紧肌肉都做不到。
他能做的，只有忍不住看向她，和等待她说出命令。
千黎眨了眨眼，眼中白色的芙蓉花纹淡化消失。
“啊…我也没想到使用契约时会是这样。”她轻巧的声音将他从一片窒息的寂静中拉了出来，“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是最好的保密方法。”
她说话时，黑色的明亮双眼会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使用这个契约了。”
虽然是濒死之时匆匆做下的决定，但是狼妖早就对此有心理准备。
所以，哪怕失去对自己的掌控这件事令人心有余悸，但他还是能较好的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在意识到自己刚获得短暂的自由就要死去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解脱。
被囚于极乐城一百年后，他的无趣人生终于要结束了。
可是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痛苦。
哪怕一直没有任何可以逃离极乐城的希望，他也从没自暴自弃过。
可自由仿佛是炽阳，而他是只能苟活于黑夜的幽灵。他无法触碰自由，更永远无法长久的拥有自由。
即使是这样，他也想要活下去。有尊严的活下去。
没有人不想活着。
没有人会甘心一辈子都陷于桎梏。
所以当她抛出浮木时，他立马就紧紧抓住了。
‘主仆契约’，听起来就像一个会让他万劫不复的陷阱。
可是，如果可以获得自由，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没有人不会心动。
只要有一丝可能性，他都想试试。
最坏不过一死。
目前来说，这场赌局对他而言，似乎是好的结局。
悲惨和孤独是他过往人生的底色。
而她像是天赐的祝福，有着浓烈的色彩和馥郁的花香，将溺水之人从深渊中带离。
现在，他活了下来，他的神魂也恢复了正常。
既然奇迹已经发生了，那便轮到他开始报恩。
对面坐着的少女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她说话时的声音也依旧轻快：“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一，当一个被我养着的废物，上界十六城，你想住在哪个城都行。我会给你在最繁华的地段买好住处。之后每年年初，都会有人定期给你送去灵石，除此之外，我不会对你有任何干涉。
二，留在白玉楼，给楼里做事。我会培养你，你天资这么好，必然会大有所成。”
狼妖：“不为楼里做事，就是废物吗。”
千黎眨了眨眼：“也不是吧。只是我比较希望你能留下来，因为你天赋很好，而我比较需要帮手。”
这句包含她意愿的话却并没有干扰他的思绪，那种神魂层面的压迫感已经消失了。
她才刚接触到这份能力，就已经可以控制自如。
他稍稍沉思，便做出了答复：“不能留在小姐身边吗？”
他的双眼依旧如琉璃澄澈：“我想要为小姐做事。”
千黎挑了挑眉。
“你还挺聪明的。”她看着狼妖的冰蓝色双眼，说，“给楼里做事的话，你每天都要忙。但是给我做事的话，你只用跟着我到处玩就行了。”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起来：“那你就留在我身边，给我做事吧。”
千黎起身去书柜里抽了几本书放在书桌上，招手喊狼妖过来：“得先给你起名字。”
“起名字是个很严肃的事情，可能一时半会也起不好。不过，倒可以先把你的小名给起了。楼里都是用小名互相称呼的，像虞三虞六，她们虽然有大名，但是一般也只喊小名。”
有虞三虞六这两个名字‘珠玉’在前，狼妖心中隐有不安。
“你是为我做事的，那肯定要姓苏。你的小名，就叫苏九吧。”
……果然。
千黎看向他：“你识字吗？”
他摇了摇头。
千黎恍然大悟，点点头：“你是一直都待在那吗？那也怪不得，你天赋这么好，他们水平那么低，也只可能是趁你还年幼时才能抓住你。”
没明说是哪 ，但是在场人都心知肚明是哪。
狼妖的过往很简单。他是‘野妖’，也就是生活在野外的自生灵智的动物变成的妖。他的母亲和兄弟姐妹死于猎户之手，唯一有灵力自保的他侥幸地活了下来。
浑身是伤跌跌撞撞地奔跑着，他遇到了其他人类。小妖轻易地被人抓住，人类给他的脚上戴上镣铐，将他关进了牢中。
之后的一百年，他都生活在那里。
但他没有主动说，千黎也并没有追问，只说：“那从明天开始，上午上剑术课，下午是识字课和术式课，晚上休息，怎么样？要为我做事，你可不能什么都不会。”
他乖觉的点点头。
千黎把手中的书一合：“明天上午要学剑，那你得先有把剑。我让虞三带你去挑剑吧？反正你已经有了一个能用的名字，先用着。至于你的大名，等你学两个月字后，你再自己起。我现在去给你安排住所。”
--
白玉楼由有十二层高的主楼和无数低矮小楼、宅院组成。同样的，也只有前院的楼阁用来招待客人，后院用来给楼内人住宿，只有楼内人可以进出。
千黎的庭院不大，入门右手边是一棵杏花树和草地，左手边是假山和小桥流水。二层高的楼阁中，一楼是炼丹、炼器的地方，二楼是她的睡房和露台。
苏北辰的院子就在她的隔壁。只有一间房，但是院子非常大，还有一小片竹林、一条长长的溪流和一堆乱七八糟的巨大石头，一副清贫苦修的样子，适合给剑修造作。
苏九要住的院子在千黎院子的另一侧，院内布局和苏北辰的几乎一模一样。这间院子千黎儿时住过，后面她不再每日练剑，便搬回了自己的院子。
千黎走进来后，皱着眉头四处扫视，似乎是勾起了自己什么不好的回忆。她对身侧的虞小贝说：“把我院子里的杏花树给移到这边，树下要铺毯子，放矮桌。就把上次买的那个矮桌搬来。”
虞小贝点点头，立马喊人去办。
千黎走进屋。屋内布局倒和她在白玉楼的房间一样，这是她儿时住在这时改的。现在给苏九住，倒也刚刚好。
虞小贝在听说要把这里给苏九住后，就立马喊人把这里给收拾了。现在床上已经铺好了被褥，书架上放着零散几本入门书籍，书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虞小贝跟着进了屋，见千黎微微皱着眉打量房内，立马说：“小宝小姐，是不是觉得这边太素了？明晚有拍卖会，等后日点好库存，我再送点东西过来。”
千黎点点头：“小贝辛苦了。”
拍卖会，她都快忘了。
白玉楼分别在每年立春、立夏、立秋、立冬的这四天各举办一次拍卖会。
拍卖会上有许多上界的各类奇珍异宝，且每逢此时，白玉楼的前院都会有夜市，街道也都会用花灯装点，华灯璀璨。
再加上每年拍卖会的日期都固定，白玉楼的拍卖会已俨然是上界的节庆日，上界大部分世家人都会来凑热闹。
作为拍卖会的东家，千黎对此其实兴致缺缺。但是明天倒也可以带着苏九去玩玩。
思及此处，千黎问：“卢家那两个会来吗？”
虞小贝点头：“他们定了一个上等雅间。”
千黎冷笑，真是会享受。若是真能当个合格的废物，只花钱，不惦记着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好了。
千黎：“你下午安排人教苏九规矩，明天晚上他跟着我。”
--
清晨，千黎靠在长廊的栏杆上看远时，就看到苏九的院子中，一棕色身影将黑色身影打得节节败退。
千黎双手捧脸，啧啧道：“剑修，真粗俗，一大早就打打杀杀。”
她从栏杆翻身下楼，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步伐雀跃地向外走去：“我们器修就不一样了。上午专心看书，下午专心睡觉，美好的一天。”
然而下午并不能专心睡觉，因为她要给苏九上课。
苏九连字都不认得几个，更别谈写字。千黎只能从最简单的握笔开始教起。
好在苏九记忆力好，认字很快，只是写起来仍旧歪歪扭扭。
千黎只爱写行书。此时要认真教人楷书，对她而言倒也是有些棘手。
她不满道：“我的字也不是写得很好，还是该让小贝找个习字师傅来教你。”
她说话时，正在他身侧站着。她毛绒绒的脑袋挨着他的肩膀，双手抓着他的右手，替他纠正握笔的姿势。
听到她说的话，他垂眸，轻声说：“小姐的字写得极好，只是我愚笨，写不好。”
千黎静了一瞬，说：“第一次写字，写不好很正常，不要为这个道歉。为不必要的事情道歉，别人只会觉得你好欺负。
还有，别学小贝和三儿他们那套奉承我，我不爱听。”
苏九正不知如何接话，又听到千黎说：“吵吵闹闹也好，不爱说话也好，你是什么样的，你就怎么样。只要能把交代的事情做好，没人在乎你是什么性格。一天到晚拍马屁的，听着就烦。”
说罢松开手，“记住是这样握笔的。你再写写看。”
苏九的房内依旧空空荡荡，只香炉内焚着千黎从自己房里拿过来的香。香雾袅袅升起，淡淡白檀香宁静绵长。
千黎打了个哈欠，缩到一边的椅子上，看苏九练字。
练完几页字后，千黎凑过来，看着苏九的鬼画符，敷衍道：“还成吧，再接再厉。”
她又抬头看向书柜，伸出右手，两本书飞入她的手中。她将书在桌面上排开，一本书名是《术式入门》，一本书名是《灵力详解》。
千黎伸手在《术式入门》这本书上点了点：“练字嘛，不能一步登天，只能每日慢慢进步。不如我先教你点实用的吧，一般人可得不到我的指点。”
于是习字课临时变成了术式课。
苏九不识字，所以虽然有教材，还是得千黎手把手教。
课程内容变成了术式课，千黎瞬间非常有热情，哪怕苏九画出来的线条依旧歪歪扭扭、粗细不一，她也只非常温柔的鼓励道：“没关系，很棒了，我们再画一次。”
“不要看术式是法修的范畴，其实它关系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大到每个地方必有的禁制和阵法，小到你穿的衣服——”说着她伸手把苏九的手拿起，将他的袖子翻过来，示意他看内衬，“衣服上的术式一般都刻在衣领和袖子里，再用包边包起来。”
苏九的手心是向上的，千黎右手握拳在他手掌心中轻轻锤了两下：“再比如，我的玉芙蓉。我花了一个多月，才在上面刻满了一百多个术式。”
可惜他已经是她的人了，她再找他要补偿也毫无意义，毕竟现在可还是她养着他。
千黎说：“你可要好好学，不能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苏九垂眸看着手心中的拳头，忍住了想要将手拢起来的下意识动作，声音不觉带上了些微低哑：“……好。”
“虽然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但是正如我之前所说，我并不是个会挟恩图报的人。”
“而这个契约，也只是无奈之举。你想活下来，我想试试证实我的猜想，各取所需罢了。”
“但是契约对你的不公平，是不能忽视的。所以我说过许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便不会食言。你以后就算成了亲有了孩子我都可以帮你养。”
千黎顿了顿，又说：“不过，关于契约的事，谁都不能告诉。这是只能存在于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话音刚落，刻印于神魂之上的契约微微发烫。
两人的双眼中都浮现了白色的芙蓉花纹。
白色的花纹在狼妖冰蓝色双眼中并不明显，但是千黎对这个花纹太过熟悉，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芙蓉花纹是她的灵纹，他作为狼妖，不应该会有这样的灵纹。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她在他身上打下的烙印。
一股奇特的感觉将她裹挟。
千黎觉得自己的神魂好像坐在了云端，飘飘然又高高在上，俯瞰着面前的狼妖。
千黎黑色的双眸变得更加漆黑而幽深，定定地看着狼妖。她灵动的表情不复存在，下颔抬起，长睫轻垂，她白瓷般的脸庞冷若冰霜。
他想要对她臣服。
狼妖心下一惊，对危险的警惕天性令他头皮发麻。心跳砰砰加速，脑内的理智在叫嚣着快跑。但是他甚至连绷紧肌肉都做不到。
他能做的，只有忍不住看向她，和等待她说出命令。
千黎眨了眨眼，眼中白色的芙蓉花纹淡化消失。
“啊…我也没想到使用契约时会是这样。”她轻巧的声音将他从一片窒息的寂静中拉了出来，“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是最好的保密方法。”
她说话时，黑色的明亮双眼会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使用这个契约了。”
虽然是濒死之时匆匆做下的决定，但是狼妖早就对此有心理准备。
所以，哪怕失去对自己的掌控这件事令人心有余悸，但他还是能较好的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在意识到自己刚获得短暂的自由就要死去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解脱。
被囚于极乐城一百年后，他的无趣人生终于要结束了。
可是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痛苦。
哪怕一直没有任何可以逃离极乐城的希望，他也从没自暴自弃过。
可自由仿佛是炽阳，而他是只能苟活于黑夜的幽灵。他无法触碰自由，更永远无法长久的拥有自由。
即使是这样，他也想要活下去。有尊严的活下去。
没有人不想活着。
没有人会甘心一辈子都陷于桎梏。
所以当她抛出浮木时，他立马就紧紧抓住了。
‘主仆契约’，听起来就像一个会让他万劫不复的陷阱。
可是，如果可以获得自由，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没有人不会心动。
只要有一丝可能性，他都想试试。
最坏不过一死。
目前来说，这场赌局对他而言，似乎是好的结局。
悲惨和孤独是他过往人生的底色。
而她像是天赐的祝福，有着浓烈的色彩和馥郁的花香，将溺水之人从深渊中带离。
现在，他活了下来，他的神魂也恢复了正常。
既然奇迹已经发生了，那便轮到他开始报恩。
对面坐着的少女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她说话时的声音也依旧轻快：“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一，当一个被我养着的废物，上界十六城，你想住在哪个城都行。我会给你在最繁华的地段买好住处。之后每年年初，都会有人定期给你送去灵石，除此之外，我不会对你有任何干涉。
二，留在白玉楼，给楼里做事。我会培养你，你天资这么好，必然会大有所成。”
狼妖：“不为楼里做事，就是废物吗。”
千黎眨了眨眼：“也不是吧。只是我比较希望你能留下来，因为你天赋很好，而我比较需要帮手。”
这句包含她意愿的话却并没有干扰他的思绪，那种神魂层面的压迫感已经消失了。
她才刚接触到这份能力，就已经可以控制自如。
他稍稍沉思，便做出了答复：“不能留在小姐身边吗？”
他的双眼依旧如琉璃澄澈：“我想要为小姐做事。”
千黎挑了挑眉。
“你还挺聪明的。”她看着狼妖的冰蓝色双眼，说，“给楼里做事的话，你每天都要忙。但是给我做事的话，你只用跟着我到处玩就行了。”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起来：“那你就留在我身边，给我做事吧。”
千黎起身去书柜里抽了几本书放在书桌上，招手喊狼妖过来：“得先给你起名字。”
“起名字是个很严肃的事情，可能一时半会也起不好。不过，倒可以先把你的小名给起了。楼里都是用小名互相称呼的，像虞三虞六，她们虽然有大名，但是一般也只喊小名。”
有虞三虞六这两个名字‘珠玉’在前，狼妖心中隐有不安。
“你是为我做事的，那肯定要姓苏。你的小名，就叫苏九吧。”
……果然。
千黎看向他：“你识字吗？”
他摇了摇头。
千黎恍然大悟，点点头：“你是一直都待在那吗？那也怪不得，你天赋这么好，他们水平那么低，也只可能是趁你还年幼时才能抓住你。”
没明说是哪 ，但是在场人都心知肚明是哪。
狼妖的过往很简单。他是‘野妖’，也就是生活在野外的自生灵智的动物变成的妖。他的母亲和兄弟姐妹死于猎户之手，唯一有灵力自保的他侥幸地活了下来。
浑身是伤跌跌撞撞地奔跑着，他遇到了其他人类。小妖轻易地被人抓住，人类给他的脚上戴上镣铐，将他关进了牢中。
之后的一百年，他都生活在那里。
但他没有主动说，千黎也并没有追问，只说：“那从明天开始，上午上剑术课，下午是识字课和术式课，晚上休息，怎么样？要为我做事，你可不能什么都不会。”
他乖觉的点点头。
千黎把手中的书一合：“明天上午要学剑，那你得先有把剑。我让虞三带你去挑剑吧？反正你已经有了一个能用的名字，先用着。至于你的大名，等你学两个月字后，你再自己起。我现在去给你安排住所。”
--
白玉楼由有十二层高的主楼和无数低矮小楼、宅院组成。同样的，也只有前院的楼阁用来招待客人，后院用来给楼内人住宿，只有楼内人可以进出。
千黎的庭院不大，入门右手边是一棵杏花树和草地，左手边是假山和小桥流水。二层高的楼阁中，一楼是炼丹、炼器的地方，二楼是她的睡房和露台。
苏北辰的院子就在她的隔壁。只有一间房，但是院子非常大，还有一小片竹林、一条长长的溪流和一堆乱七八糟的巨大石头，一副清贫苦修的样子，适合给剑修造作。
苏九要住的院子在千黎院子的另一侧，院内布局和苏北辰的几乎一模一样。这间院子千黎儿时住过，后面她不再每日练剑，便搬回了自己的院子。
千黎走进来后，皱着眉头四处扫视，似乎是勾起了自己什么不好的回忆。她对身侧的虞小贝说：“把我院子里的杏花树给移到这边，树下要铺毯子，放矮桌。就把上次买的那个矮桌搬来。”
虞小贝点点头，立马喊人去办。
千黎走进屋。屋内布局倒和她在白玉楼的房间一样，这是她儿时住在这时改的。现在给苏九住，倒也刚刚好。
虞小贝在听说要把这里给苏九住后，就立马喊人把这里给收拾了。现在床上已经铺好了被褥，书架上放着零散几本入门书籍，书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虞小贝跟着进了屋，见千黎微微皱着眉打量房内，立马说：“小宝小姐，是不是觉得这边太素了？明晚有拍卖会，等后日点好库存，我再送点东西过来。”
千黎点点头：“小贝辛苦了。”
拍卖会，她都快忘了。
白玉楼分别在每年立春、立夏、立秋、立冬的这四天各举办一次拍卖会。
拍卖会上有许多上界的各类奇珍异宝，且每逢此时，白玉楼的前院都会有夜市，街道也都会用花灯装点，华灯璀璨。
再加上每年拍卖会的日期都固定，白玉楼的拍卖会已俨然是上界的节庆日，上界大部分世家人都会来凑热闹。
作为拍卖会的东家，千黎对此其实兴致缺缺。但是明天倒也可以带着苏九去玩玩。
思及此处，千黎问：“卢家那两个会来吗？”
虞小贝点头：“他们定了一个上等雅间。”
千黎冷笑，真是会享受。若是真能当个合格的废物，只花钱，不惦记着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好了。
千黎：“你下午安排人教苏九规矩，明天晚上他跟着我。”
--
清晨，千黎靠在长廊的栏杆上看远时，就看到苏九的院子中，一棕色身影将黑色身影打得节节败退。
千黎双手捧脸，啧啧道：“剑修，真粗俗，一大早就打打杀杀。”
她从栏杆翻身下楼，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步伐雀跃地向外走去：“我们器修就不一样了。上午专心看书，下午专心睡觉，美好的一天。”
然而下午并不能专心睡觉，因为她要给苏九上课。
苏九连字都不认得几个，更别谈写字。千黎只能从最简单的握笔开始教起。
好在苏九记忆力好，认字很快，只是写起来仍旧歪歪扭扭。
千黎只爱写行书。此时要认真教人楷书，对她而言倒也是有些棘手。
她不满道：“我的字也不是写得很好，还是该让小贝找个习字师傅来教你。”
她说话时，正在他身侧站着。她毛绒绒的脑袋挨着他的肩膀，双手抓着他的右手，替他纠正握笔的姿势。
听到她说的话，他垂眸，轻声说：“小姐的字写得极好，只是我愚笨，写不好。”
千黎静了一瞬，说：“第一次写字，写不好很正常，不要为这个道歉。为不必要的事情道歉，别人只会觉得你好欺负。
还有，别学小贝和三儿他们那套奉承我，我不爱听。”
苏九正不知如何接话，又听到千黎说：“吵吵闹闹也好，不爱说话也好，你是什么样的，你就怎么样。只要能把交代的事情做好，没人在乎你是什么性格。一天到晚拍马屁的，听着就烦。”
说罢松开手，“记住是这样握笔的。你再写写看。”
苏九的房内依旧空空荡荡，只香炉内焚着千黎从自己房里拿过来的香。香雾袅袅升起，淡淡白檀香宁静绵长。
千黎打了个哈欠，缩到一边的椅子上，看苏九练字。
练完几页字后，千黎凑过来，看着苏九的鬼画符，敷衍道：“还成吧，再接再厉。”
她又抬头看向书柜，伸出右手，两本书飞入她的手中。她将书在桌面上排开，一本书名是《术式入门》，一本书名是《灵力详解》。
千黎伸手在《术式入门》这本书上点了点：“练字嘛，不能一步登天，只能每日慢慢进步。不如我先教你点实用的吧，一般人可得不到我的指点。”
于是习字课临时变成了术式课。
苏九不识字，所以虽然有教材，还是得千黎手把手教。
课程内容变成了术式课，千黎瞬间非常有热情，哪怕苏九画出来的线条依旧歪歪扭扭、粗细不一，她也只非常温柔的鼓励道：“没关系，很棒了，我们再画一次。”
“不要看术式是法修的范畴，其实它关系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大到每个地方必有的禁制和阵法，小到你穿的衣服——”说着她伸手把苏九的手拿起，将他的袖子翻过来，示意他看内衬，“衣服上的术式一般都刻在衣领和袖子里，再用包边包起来。”
苏九的手心是向上的，千黎右手握拳在他手掌心中轻轻锤了两下：“再比如，我的玉芙蓉。我花了一个多月，才在上面刻满了一百多个术式。”
可惜他已经是她的人了，她再找他要补偿也毫无意义，毕竟现在可还是她养着他。
千黎说：“你可要好好学，不能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苏九垂眸看着手心中的拳头，忍住了想要将手拢起来的下意识动作，声音不觉带上了些微低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