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五）
从传送阵走出，就看到虞小贝等在传送阵外。
见到两人，虞小贝愁着脸说：“小宝小姐，苏小姐回来了。”
回来了就回来了呗，极乐城的事到目前为止也没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说是她干的吧。千黎莫名地看一眼虞小贝，迈步往主楼的方向走去：“我先去看看狼妖。”
千黎洗漱、泡灵泉、更衣回来，一共花了大半日的时间。但是狼妖依旧没醒。
他此时已经变回了妖形，黑色一团蜷在床里面。千黎放出一缕灵力，再次确认他神魂的缺口确实被千黎用这个离谱的办法给堵上了。
但是为什么还不醒来，有可能是他还需要修养，也有可能是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毕竟这是千黎自己所知的修复神魂的第一个案例，一时也没有参照，只能让他继续睡着了。
桌上放了几套衣物，千黎随便翻了一下，都是黑色。看来是虞小贝准备的。
想了想，千黎从项链中拿出两瓶丹药放在了衣服旁。正准备走，又折返回来把茶壶和茶杯也拿了出来。
虞三去忙水云苑禁制的事了，所以在门外等着的是虞六。她嘴间叼着竹叶，靠着墙双手抱胸，看到千黎推门而出，挑了挑眉毛。
千黎笑问：“午饭没吃饱吗？”
虞六翻了个白眼：“担心担心自己吧大小姐，苏小姐一回来就问你是不是去了什么不好的地方。”
千黎：“她怎么会知道？”
两人并肩往前走。虞六把竹叶拿在手里把玩，漫不经心道：“我哪知道呢，不过是楼里有客人在聊天，说什么炼鬼城乱成一团，鬼都被人放跑了。还有鬼自爆了，把炼鬼城给炸了，死了不少人。”
千黎之前就听说过炼鬼城。那边据说是专门用来养鬼的，百年才能养出一只最厉害的鬼。千黎向来对这种莫名其妙的勾当没有兴趣，所以也从没主动去了解过。
不过此刻，她倒是突然顿悟：“炼鬼城，就是极乐城？”
一时心中又充满了嫌恶和唾弃。折磨妖就折磨妖，还‘炼鬼’呢，这群人就是这样虚伪又爱故作玄虚，故意说些意义不明的代替词，好像他们做的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白玉楼的主楼共有十二层高，上面几层全是包厢。顶层则专门有两间包厢，用来给千黎和苏北辰住。千黎一般将这间房子当书房，所以房间是光线最好的朝阳方向。苏北辰一般在这只打坐睡觉，又喜静，她自己选了光线最差的屋子住了。
苏北辰此时正坐在桌边喝茶。她面容清俊，肤白唇浅，黑色长发尽数梳到脑后，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
千黎走进房时，苏北辰眼睛都没抬，只淡淡问：“又干了什么坏事？”
千黎也在桌边坐下，端起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我才没干坏事呢。我救了很多很多人，还让很多该死的人死了。”
许是这次的事确实没有和她在明面上扯上什么关系，苏北辰并没有深究，又说：“谢家想和苏家结亲。”
想和苏家结亲的人不说一千也有八百了，实在是不需要特意拿出来说的事。但是既然提起来说了，那肯定就是有更深的含义。
千黎问：“楚城谢家？”
苏北辰点头。
千黎：“谢家和你同辈的不是都已经结了亲吗？”
修行之人寿命以百年起，但是世家之间为了辈分不乱套，一般都只和同辈结亲。
苏北辰默默的看着她。
千黎懵懂地回望。
苏北辰依旧不说话。
千黎微微皱眉，心中浮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猜想。
苏北辰露出了一个认可的微笑，点点头。
千黎跳了起来：“疯了吧！我可还是在深闺养病，怎么连病人的主意也要打。”
苏北辰看了看眼前这个活力无限的‘病人’，冷笑说：“谢逢安不肯，说心悦虞姑娘，被上了家法。”
心悦虞小宝的人不说一万也有八千，千黎更不在意了：“我们都还没点头呢，还上家法，真给自己脸上贴金。”
苏北辰的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两下：“谢家胆子大了。”
千黎：“你觉得他们让你不高兴了，那你就揍他们一顿。”
苏北辰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虞小贝说你带了个成年狼妖回来？”
千黎经常捡妖回来，楼内人都见怪不怪了。
苏北辰：“听说炼鬼城的招牌也是只狼妖，还给人放跑了。”
千黎眨了眨眼：“就是他。他是我的病人。”
“你会看病？”苏北辰嗤笑一声：“还是说，被你打出病的？”
千黎愤然：“我可是救了他三次，三次你知道吗？我对他有莫大的救命之恩。”
千黎对楼里大部分妖都有救命之恩，这也是他们都愿意留在白玉楼的原因之一。其他原因还有，白玉楼待遇好，环境好，还非常安全，等等。
但苏北辰想问的不是这个。
苏北辰定定的看着千黎，一言不发。
苏北辰的眼睛颜色比千黎更浅。不说话时，她灰黑色的眸子像一块晶莹的玻璃，如死物般美丽，但没有一丝生气。浅色的嘴唇抿起，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的这个表情总是能给千黎带来一种莫大的压迫感。
以往，对视十秒不到千黎就会败下阵来。
可今日，千黎的心中多了些心思。
主仆契约是禁术，越少人知道越好。虽然这个人是她唯一的血缘至亲，但是苏北辰现在可是在裁决司任职——要知道，在上界犯了大事，都是裁决司来捉拿人。千黎并不能确定苏北辰对禁术的态度。
而且，如今狼妖的神魂已经修复，与常人无异，只是尚未苏醒。而主仆契约又只有主仆二人可以感应到。
只要她瞒着，再要求狼妖瞒着，且她并不会真的命令狼妖去为她做什么。那这个主仆契约，可以说是名存实亡。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
千黎一时有了些底气：“你怎么不信我呢？虞小贝一直都和我在一起，你不信我，那你就去问他。”
苏北辰绝对是先和虞小贝谈过话，才来找她的。苏北辰并不完全信任千黎，毕竟小孩做了错事总会想着掩瞒过去。
而从虞小贝的视角来看，千黎唯一做得不对的事就是多吃了几颗聚灵丹，因为这东西一次性吃多了伤身。
见千黎面色如常，苏北辰一时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如果千黎所作所为真的和虞小贝转述的别无二致，那她确实没惹什么祸。
至于解掉了极乐城的禁制这种事，本质上也是一桩好人好事。何况，这事闹得再大，也只影响那些酒囊饭袋。其中的利益往来和苏家无关。苏家也不从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没有证据说是千黎干的，那就不是她干的。这种暗地里的勾当，虽然裁神台内定是有人护着的，但是又不可能真上报到裁神台内去。只要不出动裁决司的人去查，那就不可能查到千黎头上去。
苏北辰面色稍缓，挑眉说：“也不是第一次见你捡些小可怜回来了。只是听说，你一醒来就带着他进了密室，画了聚灵阵，两个人在里面待了两天两夜。”
千黎说：“他身上还有些禁制没有解掉，都挺难的，所以多费了点时间。画聚灵阵是因为我灵力不太够用。毕竟都是化神阶的禁制。”
苏北辰知道千黎有多对深奥晦涩的禁制着迷，便也接受了千黎的说法。她点点说：“还是尽量少用聚灵阵，毕竟伤身。等他醒了，若我还在家，带他来见我。”
危机解除，千黎心中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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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妖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狼妖被安置在千黎在顶楼的那间房里。那是千黎的书房，她每天上午都会在那间房里看书和画术式。房里有床，但是千黎从没用过，刚好就给狼妖躺着了。
并不是没有空余的其他房间，只是千黎觉得，自己的病人还是自己看着最好。
狼妖睁眼的时候，千黎正在画符。
桌上、地上全是散乱的符纸，少女身着红裙，乌发披散，手中拿着毛笔蹙眉站在桌前。此时天光乍亮，薄薄的晨光从窗户透入，她转头看过来，眸如晨星。
“你醒了！”
她扔下手中的笔跑过来，晃动的裙摆处露出白皙的脚踝和小脚。
千黎在床前两步处停了下来。
狼妖跳下床来，四脚着地，甩了甩自己的毛。又伸了个懒腰后，他的耳朵高高竖起，向外张开，冰蓝色的双眼认真地看着千黎：“多谢你。”
此时的狼妖和初见时完全不同。初见时被困在极乐城的他是野性不驯的，仿佛下一秒就可以跳起来扑向猎物；现在的他则像通了人性、把爪子全都收起来的看似无害的狼。
千黎看到他黑色的尾巴拖在地上，微微晃动。
她摇了摇头：“我也没想到能成功，这也多亏了你对我的信任。”其实话说到一半，千黎就已经开始看着他耳尖上的绒毛出神。
千黎：“一直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冰蓝色的眼睛眨了眨，看不出情绪：“我没有名字。”
也不是第一次捡没有名字的妖回来了，千黎点点头。
顾及到这狼妖是个成年男妖，千黎一直在克制上手撸毛的冲动。
为了控制住自己乱瞄的双眼，她只能看向地面，却又看到他微微晃动的尾巴。他的身体遮住了一大部分，千黎只能看到他的尾巴尖：“有挺多事要和你好好商议一下，等小姨回来之后，我还要带你去见她。不过，你先洗漱一下。”
说罢指了指屏风后面：“浴桶在那。”
千黎离开房间后，狼妖就变回了人形。
他在床边坐下，看着自己的双手。蓝白色的灵力在他手心凝成冰凌，冰凌又化为灵力散开。
他对着窗的方向举起手，阳光从指缝射入。蓝色眼珠中黑色的瞳孔变成竖瞳。
他做了一个很短暂的梦。
头顶炽亮的光下，他迷茫地站在斗兽场的场地中。爪下仍是同类的残躯，分不清来自谁的血液浸染了他的毛发，震耳的欢呼呐喊声击打在他的鼓膜。
他看到地面上的影子在微微发颤。
是他在发抖。
好冷。
他抬头看向头顶的光源，淡淡香气涌上，他看到了月亮。
明亮的圆月挂在高空，夜色深沉。
他只身一人立于天地间，如僵死的蜉蝣一动不动，等待天亮的到来。
鼻尖的芬芳香气更浓，他脑海中出现了一张芙蓉面。
少女的声音很轻，好像对他无可奈何：“你不想死，那你就别死了。”
他沉入了水中，有人轻柔地为他将尘沙拂去，柔软的布料将他包裹，他被谁抱在了怀里。
馥郁香气之中，他的神魂一寸寸暖了起来。
他睁开了眼。
晨光之中，淡淡的花香久不散去。
见到两人，虞小贝愁着脸说：“小宝小姐，苏小姐回来了。”
回来了就回来了呗，极乐城的事到目前为止也没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说是她干的吧。千黎莫名地看一眼虞小贝，迈步往主楼的方向走去：“我先去看看狼妖。”
千黎洗漱、泡灵泉、更衣回来，一共花了大半日的时间。但是狼妖依旧没醒。
他此时已经变回了妖形，黑色一团蜷在床里面。千黎放出一缕灵力，再次确认他神魂的缺口确实被千黎用这个离谱的办法给堵上了。
但是为什么还不醒来，有可能是他还需要修养，也有可能是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毕竟这是千黎自己所知的修复神魂的第一个案例，一时也没有参照，只能让他继续睡着了。
桌上放了几套衣物，千黎随便翻了一下，都是黑色。看来是虞小贝准备的。
想了想，千黎从项链中拿出两瓶丹药放在了衣服旁。正准备走，又折返回来把茶壶和茶杯也拿了出来。
虞三去忙水云苑禁制的事了，所以在门外等着的是虞六。她嘴间叼着竹叶，靠着墙双手抱胸，看到千黎推门而出，挑了挑眉毛。
千黎笑问：“午饭没吃饱吗？”
虞六翻了个白眼：“担心担心自己吧大小姐，苏小姐一回来就问你是不是去了什么不好的地方。”
千黎：“她怎么会知道？”
两人并肩往前走。虞六把竹叶拿在手里把玩，漫不经心道：“我哪知道呢，不过是楼里有客人在聊天，说什么炼鬼城乱成一团，鬼都被人放跑了。还有鬼自爆了，把炼鬼城给炸了，死了不少人。”
千黎之前就听说过炼鬼城。那边据说是专门用来养鬼的，百年才能养出一只最厉害的鬼。千黎向来对这种莫名其妙的勾当没有兴趣，所以也从没主动去了解过。
不过此刻，她倒是突然顿悟：“炼鬼城，就是极乐城？”
一时心中又充满了嫌恶和唾弃。折磨妖就折磨妖，还‘炼鬼’呢，这群人就是这样虚伪又爱故作玄虚，故意说些意义不明的代替词，好像他们做的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白玉楼的主楼共有十二层高，上面几层全是包厢。顶层则专门有两间包厢，用来给千黎和苏北辰住。千黎一般将这间房子当书房，所以房间是光线最好的朝阳方向。苏北辰一般在这只打坐睡觉，又喜静，她自己选了光线最差的屋子住了。
苏北辰此时正坐在桌边喝茶。她面容清俊，肤白唇浅，黑色长发尽数梳到脑后，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
千黎走进房时，苏北辰眼睛都没抬，只淡淡问：“又干了什么坏事？”
千黎也在桌边坐下，端起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我才没干坏事呢。我救了很多很多人，还让很多该死的人死了。”
许是这次的事确实没有和她在明面上扯上什么关系，苏北辰并没有深究，又说：“谢家想和苏家结亲。”
想和苏家结亲的人不说一千也有八百了，实在是不需要特意拿出来说的事。但是既然提起来说了，那肯定就是有更深的含义。
千黎问：“楚城谢家？”
苏北辰点头。
千黎：“谢家和你同辈的不是都已经结了亲吗？”
修行之人寿命以百年起，但是世家之间为了辈分不乱套，一般都只和同辈结亲。
苏北辰默默的看着她。
千黎懵懂地回望。
苏北辰依旧不说话。
千黎微微皱眉，心中浮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猜想。
苏北辰露出了一个认可的微笑，点点头。
千黎跳了起来：“疯了吧！我可还是在深闺养病，怎么连病人的主意也要打。”
苏北辰看了看眼前这个活力无限的‘病人’，冷笑说：“谢逢安不肯，说心悦虞姑娘，被上了家法。”
心悦虞小宝的人不说一万也有八千，千黎更不在意了：“我们都还没点头呢，还上家法，真给自己脸上贴金。”
苏北辰的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两下：“谢家胆子大了。”
千黎：“你觉得他们让你不高兴了，那你就揍他们一顿。”
苏北辰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虞小贝说你带了个成年狼妖回来？”
千黎经常捡妖回来，楼内人都见怪不怪了。
苏北辰：“听说炼鬼城的招牌也是只狼妖，还给人放跑了。”
千黎眨了眨眼：“就是他。他是我的病人。”
“你会看病？”苏北辰嗤笑一声：“还是说，被你打出病的？”
千黎愤然：“我可是救了他三次，三次你知道吗？我对他有莫大的救命之恩。”
千黎对楼里大部分妖都有救命之恩，这也是他们都愿意留在白玉楼的原因之一。其他原因还有，白玉楼待遇好，环境好，还非常安全，等等。
但苏北辰想问的不是这个。
苏北辰定定的看着千黎，一言不发。
苏北辰的眼睛颜色比千黎更浅。不说话时，她灰黑色的眸子像一块晶莹的玻璃，如死物般美丽，但没有一丝生气。浅色的嘴唇抿起，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的这个表情总是能给千黎带来一种莫大的压迫感。
以往，对视十秒不到千黎就会败下阵来。
可今日，千黎的心中多了些心思。
主仆契约是禁术，越少人知道越好。虽然这个人是她唯一的血缘至亲，但是苏北辰现在可是在裁决司任职——要知道，在上界犯了大事，都是裁决司来捉拿人。千黎并不能确定苏北辰对禁术的态度。
而且，如今狼妖的神魂已经修复，与常人无异，只是尚未苏醒。而主仆契约又只有主仆二人可以感应到。
只要她瞒着，再要求狼妖瞒着，且她并不会真的命令狼妖去为她做什么。那这个主仆契约，可以说是名存实亡。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
千黎一时有了些底气：“你怎么不信我呢？虞小贝一直都和我在一起，你不信我，那你就去问他。”
苏北辰绝对是先和虞小贝谈过话，才来找她的。苏北辰并不完全信任千黎，毕竟小孩做了错事总会想着掩瞒过去。
而从虞小贝的视角来看，千黎唯一做得不对的事就是多吃了几颗聚灵丹，因为这东西一次性吃多了伤身。
见千黎面色如常，苏北辰一时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如果千黎所作所为真的和虞小贝转述的别无二致，那她确实没惹什么祸。
至于解掉了极乐城的禁制这种事，本质上也是一桩好人好事。何况，这事闹得再大，也只影响那些酒囊饭袋。其中的利益往来和苏家无关。苏家也不从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没有证据说是千黎干的，那就不是她干的。这种暗地里的勾当，虽然裁神台内定是有人护着的，但是又不可能真上报到裁神台内去。只要不出动裁决司的人去查，那就不可能查到千黎头上去。
苏北辰面色稍缓，挑眉说：“也不是第一次见你捡些小可怜回来了。只是听说，你一醒来就带着他进了密室，画了聚灵阵，两个人在里面待了两天两夜。”
千黎说：“他身上还有些禁制没有解掉，都挺难的，所以多费了点时间。画聚灵阵是因为我灵力不太够用。毕竟都是化神阶的禁制。”
苏北辰知道千黎有多对深奥晦涩的禁制着迷，便也接受了千黎的说法。她点点说：“还是尽量少用聚灵阵，毕竟伤身。等他醒了，若我还在家，带他来见我。”
危机解除，千黎心中松了一口气。
--
狼妖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狼妖被安置在千黎在顶楼的那间房里。那是千黎的书房，她每天上午都会在那间房里看书和画术式。房里有床，但是千黎从没用过，刚好就给狼妖躺着了。
并不是没有空余的其他房间，只是千黎觉得，自己的病人还是自己看着最好。
狼妖睁眼的时候，千黎正在画符。
桌上、地上全是散乱的符纸，少女身着红裙，乌发披散，手中拿着毛笔蹙眉站在桌前。此时天光乍亮，薄薄的晨光从窗户透入，她转头看过来，眸如晨星。
“你醒了！”
她扔下手中的笔跑过来，晃动的裙摆处露出白皙的脚踝和小脚。
千黎在床前两步处停了下来。
狼妖跳下床来，四脚着地，甩了甩自己的毛。又伸了个懒腰后，他的耳朵高高竖起，向外张开，冰蓝色的双眼认真地看着千黎：“多谢你。”
此时的狼妖和初见时完全不同。初见时被困在极乐城的他是野性不驯的，仿佛下一秒就可以跳起来扑向猎物；现在的他则像通了人性、把爪子全都收起来的看似无害的狼。
千黎看到他黑色的尾巴拖在地上，微微晃动。
她摇了摇头：“我也没想到能成功，这也多亏了你对我的信任。”其实话说到一半，千黎就已经开始看着他耳尖上的绒毛出神。
千黎：“一直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冰蓝色的眼睛眨了眨，看不出情绪：“我没有名字。”
也不是第一次捡没有名字的妖回来了，千黎点点头。
顾及到这狼妖是个成年男妖，千黎一直在克制上手撸毛的冲动。
为了控制住自己乱瞄的双眼，她只能看向地面，却又看到他微微晃动的尾巴。他的身体遮住了一大部分，千黎只能看到他的尾巴尖：“有挺多事要和你好好商议一下，等小姨回来之后，我还要带你去见她。不过，你先洗漱一下。”
说罢指了指屏风后面：“浴桶在那。”
千黎离开房间后，狼妖就变回了人形。
他在床边坐下，看着自己的双手。蓝白色的灵力在他手心凝成冰凌，冰凌又化为灵力散开。
他对着窗的方向举起手，阳光从指缝射入。蓝色眼珠中黑色的瞳孔变成竖瞳。
他做了一个很短暂的梦。
头顶炽亮的光下，他迷茫地站在斗兽场的场地中。爪下仍是同类的残躯，分不清来自谁的血液浸染了他的毛发，震耳的欢呼呐喊声击打在他的鼓膜。
他看到地面上的影子在微微发颤。
是他在发抖。
好冷。
他抬头看向头顶的光源，淡淡香气涌上，他看到了月亮。
明亮的圆月挂在高空，夜色深沉。
他只身一人立于天地间，如僵死的蜉蝣一动不动，等待天亮的到来。
鼻尖的芬芳香气更浓，他脑海中出现了一张芙蓉面。
少女的声音很轻，好像对他无可奈何：“你不想死，那你就别死了。”
他沉入了水中，有人轻柔地为他将尘沙拂去，柔软的布料将他包裹，他被谁抱在了怀里。
馥郁香气之中，他的神魂一寸寸暖了起来。
他睁开了眼。
晨光之中，淡淡的花香久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