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想好了?”

    轮回道上的神官翻着册子,犹豫着要不要在“混元神女”的名字上再划一笔。

    “当然!”神女夺来那把定人命运的笔就朝着自己名字划了上去。

    “哎!哎呀,你都试了多少回了,每次的结果不都是一样?那修界的小子就没有飞升的命数,你何必强求呢?”司命神官看着几乎快被划没了的名字,恨铁不成钢道。

    “不是强求,我下去只是不想他死得……”话说一半,神女忽然觉出不对,话锋一转,抓着司命问道:“你刚说飞升?所以我每次都救不了他,并非因他死于非命?”

    眼看搪塞不过去,司命神官赶忙提前开了轮回道,“不知道,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也可以早点下去看看,说不定……”

    还不等他说完,一阵轻烟便从眼前掠了过去,寒灵台上,一抹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地一跃而下。

    神迹罕至的轮回道上,只剩下司命神官一人望着云雾缭绕的寒灵台,兀自感叹道:“天玑宫神女,这可是你最后一次下界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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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轮回道上入凡世的方式有很多,跳寒灵台是其中最痛苦的一个。

    天玑宫里有本册子上就写着,曾经有个小仙跳寒灵台,结果没挨过去,惨叫着被天雷轰了个灰飞烟灭。

    但像是仙家历劫啊、神族降世啊,都得先走这么一遭,当然,只针对堕仙和堕神。

    好在混元神女是个熬过了天谴的堕神,这点痛于她而言不至死,还能忍。

    终于,身上千刀万剐般的痛楚一点点消散,再一睁眼,混元神女以修界一个低阶女术士的身份活了过来。

    她对这个女术士的故事熟得不能再熟了。

    (一)青初与师尊

    女修名叫沈青初,资质平平,但命好,出身于四大世家之首的沈氏一族,靠着家族势力成了北仙府纪长老的关门弟子。

    北仙府乃是修界第一的门派,纪长老是北仙府四大长老中最低调最神秘的一个。

    没什么人见过他,就连他的名字都没几个人知晓,但即便如此,“北仙府纪长老”依旧是修界响当当的名号。

    原因有三,其一:传言纪长老是早已陨落的羽族后裔,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就是偌大一个修界中唯一的羽族血脉;

    其二:传言纪长老修为深不可测,这传言来源于一个人人乐道的小故事:

    说多年前魔族派人暗中突袭北仙府,刚到了山下,遇上一拄着拐杖的人,本以为杀他是顺手的事,谁料百余个魔修的命统统折在了那人手上的一根棍上,最后连北仙府的门都没进去;

    其三:传言纪长老带着一个小孩隐居于三清山。这三清山是什么地方?北仙府禁地、穷山恶水之地!虽有珍宝无数,可惜条件极差,再加上妖物横行,人人有命去没命回。偏这人上山收妖除魔,竟以一己之力让此地摇身一变成了风景独美的北仙府后山,一老一小在那儿活得滋润。

    传言听多了,沈青初也就信了,以为自己的师尊是个上了年纪但老当益壮的的爷爷,所以特意准备了一根由金石木打造而成的新拐杖带上了山。

    谁料那天沈青初刚进到后山的长老院,就被掌事的姑姑好一顿笑:“这总是长老长老地叫,倒是把他叫老了。他呀,问鼎长生境时不过才少年,比我都要年轻!呐,你师尊他来了。”说完,掌事姑姑带着呼啦啦一众人拥了上去。

    有淙淙流水顺着山间石道边蜿蜒而下,一谪仙少年踏着台阶翩翩走进了沈青初的眼中。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仙人之姿,世无其二。

    沈青初愣神好久,直到少年站在她身前:

    “在三清山,青初是我的弟子,而非沈氏贵女,不需要这么多人随侍。无关人等,一概退离。”少年的嗓音如他人一般清冽。

    呼啦啦的一大堆人立刻就走了个干净,旁人一走,少年转向沈青初道:“我姓纪,名泽,字昭衍,是你师尊。”

    沈青初赶忙将手中捧着的拐杖藏向身后,轻轻叫了声:“师尊。”

    纪泽看见了,却没什么反应,只道:“随我来吧。”他刻意放软了声音,让人听起来亲切多了。

    沈青初跟在纪泽身后,偷偷打量着她师尊,内心十分欢喜。

    初来三清山的沈青初跟着师尊进了礼室,毕恭毕敬地行了拜师礼,正要开口叫第二声“师尊”,忽然一个小男孩不知从哪窜了出来。

    他进来就朝着沈青初丢来一块绢布,嚷道:“太好了你可终于来了!今日茶室还没打扫,交给你了!”

    沈青初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见纪泽一手截下飞旋而来的绢布,一手拎起小男孩走向门外。

    小男孩扑腾着叫道:“纪泽!纪泽!你别趁着我养伤的时候欺负我啊!你等我养好伤我们再打!”

    这“小孩”叫青池,原是纪泽在路上捡来的小乞丐,后来也没少被沈青初揪着耳朵揍。

    (二)降神

    原以为师徒二人再加一个小孩会一直这么快乐地生活下去,可惜这样一个年轻有为又清秀俊朗的师尊并没有陪伴沈青初多久,半年后,纪泽秘密离开了三清山。

    走之前,他像往常一样教了沈青初新的术法,要她认真修习,说是他一回来便要考。

    谁曾想他这一走就又是半年。

    沈青初本就不是当修士的料,为了纪泽一句话修炼得十分辛苦,然而半年后,沈青初没等到师尊回来,却等来了师尊的死讯。

    她师尊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三清山再一次被封为禁地,沈家派人将沈青初接了回去,可怜沈青初求了父母亲好久,想尽一切办法都没能再听到关于师尊的一点消息。

    那半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三清山学宫一别就成师徒二人见上的最后一面?

    初见时的惊艳还有相处时的点滴日夜在沈青初脑海中浮现,以至于她竟生出执念,不知从哪偷学来降神之术,赌上一切开启了请神的阵法,向天宫祈愿道:

    “诸仙神佛,小女天生灵根低劣不成大器,幸得一师尊清风霁月,有位列仙班之能,可我师尊如今却下落不明……

    师尊他一定没死,只是我这做徒弟的无能,只求神君显灵,替我救我师尊!

    小女愿以此身凡人之躯为交换,自甘为神君献舍!”

    这是修界第二回有人施展降神术,一下子便惊动了九重天,九重天上,一众神仙面面相觑,半天就是没人吱上一声。

    只有混元神女在一旁翻看着沈青初过往的命簿,叹道:“又是一个可怜人。”

    人世间苦难之人不少,各有各的可怜,就比如沈青初虽贵为名门望族之后,从小锦衣玉食,可明明经脉有异不宜修行,却还是被家中逼着拜师学技。

    甚至沈青初临行前,她整日忙于族中事务、十天半月见不上一面的父母还特意差人来传话:

    “我和你母亲费了不少功夫才把你安排在纪长老门下,纪长老之前从未收过徒弟,你一定把握住机会,解决不了经脉问题就不要回来。”

    沈青初带着任务去了三清山,还真就不想再回去了。三清山风景甚好,师徒二人再加一个小孩,三人每天玩中学、学中乐,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多惬意啊!

    只是好景不长。

    ……

    九重天上。

    混元神女一开口,众仙家纷纷朝她看过来,“天玑宫神女已经三百年没有再下过修界了吧?”有小仙提了一嘴。

    “犯了错嘛,被关在天玑宫三百年。”

    三百年前,那次修界第一回有人使出了降神之术,九重天上被请下界的正是混元神女,结果她一降世就灭了羽族全族,虽是失手,但仍免不了要受天谴,就是那一次她差点被打为堕神。

    “我去。”混元神女眼神坚定地看向司命神君。

    于是刚被放出来没多久的神女又一次降临人间。

    可笑的是,她又失败了———神女没能救下师尊,一如她三百年前救不了众生。

    人各有命,其实也不算失败,但神女却偏不信这个邪,自此开始一次又一次地跳下寒灵台,试图改写这个命定故事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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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长的回忆后,混元神女渐渐适应了新的身体,她睁开眼,以沈青初的身份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世界,忽然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对啊,她现在已经是沈青初了,怎么还会有身为神女的记忆呢?

    混元神女费力地抬起头张望,发现就连眼前的景象也和她之前成为沈青初之后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了。

    这地方潮湿阴冷,幽暗不见天日,一道厚重的木门隔绝了自由的世界,上面尽是刑具和被岁月侵蚀过的痕迹,外面不时有撕心裂肺的求饶声传过来,直叫人听得人心惶惶。

    很明显,这是不知哪里的一处地牢,绝对不会是世家贵女会待的地方。

    但神女现在就被押在这里,四肢上紧紧拴着粗重的铁链,也不知道被关了多久、挨了多少罪受,这副身子上深一条浅一条的血凛子,她嗓子难受,咳了一声。

    “醒了!快去请流水大人!”立刻有守卫惊呼道。

    地牢里有一男一女两人守着她,那女子正瞌睡,被叫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那男子见人走了,小跑到神女面前,压低了声音道:“混元神女,是我,司命。”

    面前这人忽然变了个模样,亮出一张司命神君的脸来。

    “司命?你怎么在这?这是怎么回事?”神女本想神音传过去,结果神力已经被封,只得又艰难地开口。

    “哎呀!怪我怪我,你穿错人了!”司命神君着急解释道,“在沈青初献舍前,修界另有一人也施了降神术,只是走火入魔把命都丢了,本来神界是不插手的,但你此番下界的时机不对,轮回便将你送到了这女子身上......因缘巧合,也许是天意。”

    “什么?”混元神女一时竟有些无语,“那沈青初如何了?”

    “她还没有开启降神阵法,现在这个时候离得她去北仙府学宫还有三个月。

    在沈青初请神之前,我能帮你留住身为神女的记忆,但若是到时沈青初开启了降神阵法,你在修界便只能拥有现在这个人的身份和记忆了。”

    “现在这个人的身份和记忆,说来我听听。”

    司命神君忽而一笑,道:“这女子名叫南泠,是四大世家之一南氏一族的后人。但你知道的,三百年前那一战后南家渐渐没落,其他三家都对南氏虎视眈眈,为了护住南氏最后的血脉,南泠与她的亲哥哥南玄自幼时便被偷偷送到了修界一等杀手组织九渊楼中养大,兄妹两人以普通人的身份摸爬滚打着活了下来,如今都已位列九渊之列,哥哥南玄排行第二,代号流水;妹妹南泠排行第五,代号……”

    “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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