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钟声响起,黑沉沉的天空落下簌簌血色大雨。

    “看来一时半会儿出不去。”

    余忆手杵着下巴细细打量四周,这是一座简单的道观,堂上供着生肖像——蛇,悉知这是一座祈雨殿。

    木桌上贡品摆放整齐,正中心一鼎铜色圆炉,唯剩两支未燃尽的红烛,微黄的烛光堪堪照亮殿内。

    血雨渗透屋顶“滴答”进殿内,余忆捻着肩上搭着的一撮辫子,心里非常郁闷。

    她还忙着回万念虚接收今年受业的十二名生肖殿弟子呢。

    路上贪玩耽搁许久,本想抄近路从这村子穿过去,哪知刚靠近这道观就被吸了进来。

    “哥,你等等我,这里好阴森。”一道清脆的男声同疾步声一同传来。

    有人来了。

    余忆身子如风略过,在脚步声到达门槛之前躲在金色生肖像之后,蛇身蜿蜒盘踞,毫无破绽。

    幸川一脚跨过门槛,后脚未落便已将目光掠过四周,温润的面庞,眉头违和地轻蹙。

    幸雨从后边大喇喇地跨进,“怎么了?你绕了两圈,有没有头绪?这地方真够邪门的!那钟声竟无动而出。”

    幸川声音温和,脚步不停地在殿内游走巡视道:“奇怪,我有看不出困住我们的是个什么东西。”

    被困在这里的修士?

    余忆闭眼释放灵识,被一道自灵魂深处而来的钟声驳回,只觉脑袋抽痛异常,仿佛被人用棒子狠狠抡了一下。

    原来如此,鬼钟,这是压制修士灵力的阵法,随着祭阵的人数增多而加强。

    能将她也压制,算来应该死了不少人。

    也就是说,她们现在好比普通人,洞悉不了周围的一切。

    余忆背靠蛇像金身,这里漆黑狭窄,思索间仰头,对上一双通黑的眼睛。

    狭小的空间倒立着飘在她头顶,苍白葱玉的指尖伸向她眉间。

    寒凉粘稠在身后,余忆想也没想手掌迅速结印,腕间忽被无数冰凉鬼手桎梏。

    只觉脖颈一阵窒息,瞬间动弹不得,魂魄被狠狠向后拉拽,誓要将她与金身融为一体。

    “趁那小子现在还没找到我,快快快把她吃了,真是晦气,来了个能看见我的高手,哼。”恍惚间,余忆听到一声尖锐的嗓音,夹着欢快的语气。

    进殿一直未说话的布让尘道:“琢磨这么久都没有出去,若再没有头绪,那便听我的。”

    幸雨同他理论道:“我知道你厉害,但这可是生肖像,还是金像,来时就打听了,十里八乡只有两座道观,要是依你拆了这座,还没出去就被山下村民给包围了。”

    布让尘轻哼,“贡品焉了吧唧,外边枯叶满地,寮房积灰,斋堂的米霉能吃死一屋人,这瓦还漏雨,拆不拆有什么区别!”

    幸雨也来了气,争道:“生肖像可还金灿灿的在这呢,总之,不能拆。”

    “轰——”一道蓝光自金像后面炸开。

    金灿灿的生肖蛇像应声歪倒,“咚”的一声把地板砸了个窟窿,震得殿内能挪动的东西通通移了位。

    碎石横飞,沙雾升腾,余忆从尘土中跳出来,被石沙呛得轻咳,“咳咳,遭了,没收住力道。”

    待沙雾散去,她原本站的那块墙壁,赫然出现一个通穿地大洞,甚至能瞧见外边血雨降落渐起的水花。

    余忆一袭蓝色便衣,斜佩一个看着沉甸甸的灰白色方形布包。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轻轻冲着殿内三人挥手,眉眼含笑。

    “你们好啊——”

    “……”

    “……”

    三男一女面面相觑,余忆不动声色打量着他们,一人手持银色长枪,一身不太聪明的侠气,另一人眉间温润,看着是个好相与的,两人气质完全不同,但面容六分相似,应该是双生子。

    后面那一位,他的墨发用红绸高高束起,气质张扬,肤色偏浅,抱臂上观,似乎跟这两兄弟不是一道的。

    他扬了扬下巴道:“呐,这不是有人拆了。”

    幸雨原本准备同余忆搭话,听他这么一说,偏头道:“那也出不去!”

    幸川清秀的面容焕着玉般温柔,“姑娘,你这是——?”

    余忆点点头,“刚进来,路过,不认识这里,不过这生肖像是真不对劲。”

    “……”

    幸川只得微微颔首,转身去检查倒地的生肖像。

    他二指并拢,手中红丝萦绕,群蛇倾巢般攀向金身。

    千里寻界丝——

    余忆眉梢轻挑,生肖殿的人?只有狗相血沉山每年的金榜第一才会有这东西。

    而据她所知,血沉山有个百年难遇的天才,已连续五年霸榜第一,十四岁创下“镜中花”咒阵夺得魁首,十八岁创下“无相”逼得血沉山掌座万劫灵君亲自下场解咒。

    看来这也是抄近路去受业的生肖殿弟子,赶巧碰上了。

    “你刚才在偷听我们讲话?你看到什么了?怎么把墙都炸了?”幸雨凑过来伸着手肘戳了戳,三连问道。

    余忆缩了缩被戳得摇晃的左臂,目光下移瞧着他手里的长枪,枪头锋利透着冷冽,枪身镌刻着蜿蜒的银龙,只一眼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她眼睫弯弯,“小孩儿,对长辈不能这么无礼。”

    幸雨一噎,眼光毫不避讳上下打量她,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眼神,随即就不愿搭理她了。

    幸川收回寻界丝,面色严肃:“种魂——”

    种魂,一种豢养魂魄的邪术,以魂养魂,魂魄不散,毕竟鬼魂想长存于阳间,也是需要吃饭的。

    ‘种魂’术可躲阴差,可夺舍,甚至可以借尸还魂,效果最立竿见影也最邪门的一个法子。

    余忆意料之中的点头。

    幸雨撇撇嘴说道:“谁这么大胆子拿生肖像当器皿种魂,不怕被司雨真君发现,把他当泥巴捏吗?”

    布让尘眸色漆黑,悠哉哉开口:“你猜我们现在为什么出不去,进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里面有阵法。”

    像这样的道观,千儿八百个往上,司雨真君才不会去在意一个被刻意遮掩,且没有香火的塑像。

    “……”

    余忆绕过去,端详着桌上被震得歪七扭八的贡品,说:“这道观久不来人,怎么这红烛还未燃尽。”

    有烛无香,不是祭拜,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有人进来过,或许是这里的主人。

    靠在门框的布让尘抱臂,红衣与夜色血雨融合,“这观这么破,山下全是村民,这塑像怎么是金的?”

    建造金像耗时耗财,所以村庄山里的道观多为石像,有些甚至只有一副画像,就算不是村民建的,知道这里有个金像,那也会踏破门槛的来参拜,怎么会这么破败。

    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拨弄着头发,“你们刚说村里有两座观,第二座供的是哪位真君?”

    幸雨道:“卯兔极星真君。”

    游子不识陌,极星照归途。

    始初这里还是有人祭拜的,但来的人都没能活着出去,人失踪了,家中人一定会来寻,所以这些人拖家带口的死在观里,时间久了纸包不住火,背后之人惶恐引来大能修士,稍加引导,让他们把香火集中于极星真君那里。

    而这里没有被发现,一定有不少人在村里稳定局面,忽悠民众。

    “你们来这歇脚之前只打听了有几座道观吗?”那声音像是从鼻子哼出来的。

    幸雨听不得他这语气,颇有些不服,道:“我们着急赶路,那村民只说这里有些破旧,但距离近。”

    布让尘嗤道:“保不齐你们就是被框来给养的那魂做养料的。”

    余忆眸色一亮,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嗡——”钟声响起,烛光应声熄灭,四周沦为一片黑寂,风雨从四面八方灌入,木门咯吱作响,桌上的贡品、炉鼎,骨碌碌地滚落,香灰散落一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几人警惕起来。

    风雨肆虐的黑夜中,突兀的响起一道少女声音:“按照话本普遍流程发展,我猜它下一步就要关门放鬼了。”

    “砰!”余忆的话音刚落,木门应声碎裂。

    “?”

    背靠门框的布让尘迎着三人的目光,不徐不疾的从储物囊里掏出一个脑袋大的萤石,注入灵力悬于半空,璀璨的青蓝色灵光在殿中闪耀。

    将面前的布让尘结结实实照了个全亮。

    原本紧张的气氛登时被打破。

    余忆眸色紧盯那半空发光的物件,这东西瞧着颇有些眼熟。

    幸雨慢慢向幸川靠拢,在他耳廓窃窃私语:“哥,咱们家的夜明珠有没有这么大一个?”

    “没有。”

    “……”

    幸川向后轻拉住幸雨的手,小声提醒:“禁声,凝神。”

    风速有规律的变动,绵柔之相含着破天之力,带着鬼魂搅得几人不知如何下手。

    幸雨忽然觉察出身后有一丝阴冷,猛然回过头去,然后整个人倒吸一口凉气。

    “卧槽,好臭啊——”手中长枪下意识挥动,将那鬼魂拦腰斩断,飘在空中化作一团雾气消失。

    “呕——”接着幸雨捂胸干呕,“这东西往我脸上吐什么了?”

    幸川递给弟弟一方帕子,眉眼罕见的带着阴翳,寻界丝将二人围成两圈,飞速在身前旋转。

    将弟弟护在身后,歪头对他嘱咐:“长安,凝神。”

    殿内阴冷腐朽的气息排山倒海向四人压来,倏忽风云涌动,目之所及处鬼魂肆虐。

    尖锐的呼啸在耳边厮磨。

    这些东西看得见,摸不着,普通术法没有用,几人灵力被压制了大半,那就——

    余忆单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太极借法,九阳之烛。”

    刺眼的光芒在指尖凝聚,一时间百鬼后退,避其锋芒。

    幸川默契配合,灵力运转,血色灵光印在脸上,“辟邪消心,物归尘;五行束缚,破永生;乾坤正法,请——无常!”

    只听见铮铮作响的铁链声,阴冷的大殿风声呼啸,凝聚出一层寒霜,原本飘飞着侵蚀大殿的鬼魂分崩离析。

    被锁链缠住迅速拉进大殿中心涡旋的黑洞,来不及哭嚎一声。

    殿内阴气太重,不适久待。

    布让尘周围却格外平静,似乎不曾有鬼来骚扰过他,他姿态散漫收了半空晃动的萤石,转身出门,余忆等三人紧随其后。

    避雨术将血雨隔绝,血色几乎迷了双眼,地面堆积的雨水再高一些就会渗透脚底。

    “对付鬼这东西,还是得靠戌狗掌生真君的阴府。”余忆一边眺望殿内情况一边道。

    话虽如此,心中却浮现出一股怪异感,从放鬼到召无常,仿佛走在一条被安排好的轨迹上,太过顺利,明知道这样的局轻松就能被化解,她们甚至都没有受伤。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白白浪费养魂储存的大好粮食。

    又为什么在所有人之中,偏偏只挑中了这个被哥哥死死保护的弟弟。

    “长安?”

    幸雨瘫坐在地,面色发白,抬头眼神有些恍惚地看着幸川,说:“哥,我有些累。”

    幸川用寻界丝缠上他手腕,安抚道:“别怕,你只是沾了些鬼气,哥哥会带你出去的。”

    布让尘提醒道:“这雨不对劲。”

    “锵——”

    锁链从殿门飞速而出,从后直缠上幸雨腰腹,猛然一拉,幸雨被迫随着铁链凌空。

    幸川呼吸一窒,猛然收紧寻界丝,动作迅疾飞扑过去,大有一副救不回来就一起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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