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忆想也没想，翻身一滚，顺势将手中未熄灭的阳烛光照过去。
九阳之烛，阴阳相克，趋避万鬼。
与此同时借力起身，待稳稳而立才抬眸看过去。
屋子里只有一个黑衣男鬼，被烛光照得缩在墙角，肤色苍白得与黑衣极具冲突，肤白大概是每个鬼的通病。
他飘浮在空，发如瀑布，双眸低垂，像一个了无生气的布娃娃，顶着被烛光烧得冒烟的魂体，动作迟钝。
余忆厉声道：“鬼魂不属阳间的统领范畴，我没有资格将你打得魂飞魄散，但不代表我不能。”
鬼在阳间，于普通人来说，只能托托梦，吓吓人，挂别人身上躲避日光，被附身也只会沾些阴气，倒霉几天。
可于修士而言，沾染阴气道心不稳者，道基崩塌，善恶一念。
男鬼缓缓转动头颅，露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余忆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
“嗡——”钟声在此时响起。
“明明你再坚持几个时辰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男声歇斯底里，像是落水者失去唯一救命的浮木。
“你不是想知道那么虚弱的你昏迷一天为什么还活着吗？我来告诉你。”
余忆只觉脑袋愈疼愈烈，有什么东西在与钟声抗衡，两两相撞的余波绵延至全身。
只一瞬，便被她念咒强行压了下去。
这是一段模糊的记忆，她目前分不清是来自忽然提前的钟声还是刚刚对上的瞳孔。
但她更偏向于那只鬼——
在她头痛欲裂的仓促间瞧见男鬼随着钟声悄然消失。
被召唤走了？
余忆似乎觉得他有什么未曾表达的用意。
是什么呢？床底的血手印跟这里会有关系吗？
到底有什么线索她还没抓住。
‘昏迷一天还活着’这个答案似乎很重要，如果这是男鬼地传递，那么这是他的心结。
如果这是钟声传递，那么这是一切的起始。
按照民间话本流程，应该是有人以死相救，剧情走向十之有九是爱人。
然后引起兄弟反目，自己愧疚愤恨，孤独终老？或者为救爱人逆天改命？
余忆登然一惊，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晃掉。
喜好误事，喜好误事！
无常阴君不会漏掉没有被‘种魂’遮掩的鬼魂，刚刚那个就是主魂！
他这个时候不该在那个小憨子身边想尽办法夺舍吗？找上她一个与之性别不匹配的女子？
余忆又仔细回想了一下男鬼的状态，没有任何攻击的趋势，甚至从根本上夺不了她的舍，俨然一副心如死灰毫无生气的模样。
他似乎，就是来求死的！
那钟声，是来阻止他通风报信的。
“咔哒——”脑中的锁链突然扣成了环，余忆终于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线索。
夺舍是需要心魂不稳的人没错，可世间心魂不稳的人太多了，这个符阵如今能压制她的灵力，一定死了很多人。
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不可能！再不济还能借尸还魂。
除非，这个鬼魂本身不愿夺舍。
这是一个强制执行的仪式。
余忆神色认真的苦思，嗯……这种在话本中没看到过。
她又简单地在房里翻了翻，确认这里没有留下别的线索后，才转身走到门口。
屋外纷纷扬扬的血雨，这里似乎已被血色洗净，空气中伴随着腥气，地上形成一股股浅流，仿佛在诉说着此处低沉的气氛。
一只通体蓝光的蝴蝶穿透血色飞来，通透的像一只误入淤泥的精灵，格外出尘，余忆适时抬起右手，蓝蝶径直停在那玉似的指节。
她抿唇浅笑，杏眼弯弯，有一股钟灵毓秀的灵气。
“呼，还好提前让蓝蝶在男鬼身上做了记号跟了去。”
跟随蓝蝶绕过大殿，远远便瞧见斋堂外，布让尘那颗脑袋大的萤石泛着青蓝色的光，此刻将他周围照了个通亮。
他身边围着五具身穿布衣，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尸体，甚至连死人本该有的阴气都非常稀薄。
他们五人成圈，如风如影，布让尘挥出的拳头快不过他们爬起来的速度。
再走近些，斋堂的木门已然碎成齑粉，同拆大殿的木门手法同根同源，显然布让尘已经同这几个尸体交手了一个回合。
见他这么毫无章法不知疲倦的打下去，余忆站在一旁提醒：“这是尸傀，打不死，论体力天下第一都比不过她们，他们后颈有一根线，那是弱点。”
布让尘站在中心停下手，眼中透着对尸傀的厌烦，唇抿成一条直线，脚下生冰，借着地上浅流，刹那间窜出数根血色冰刺。
几具尸体保持着转动的姿势被死死冻住，只听见“嘭”一声，五具冰雕炸成血色芳华，随着自始不停的血雨砸落。
布让尘踢了踢地上没来得及化的冰碎，他的鼻子坚挺，满不在乎道：“没必要，够强就不需要去研究别人的弱点。”
余忆不可置否，眸底闪过一丝精光，面上不在意地笑笑：“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减免灵力消耗是必要的。”
布让尘道：“我不需要。”
余忆笑意更浓，眼睛像个弯弯的月牙，点头如捣蒜。
“我刚刚看到一个男鬼，刚碰面就跟着钟声消失了，我的蓝蝶跟踪到这儿。”
“我寻思，应该是有人用遁术隐匿起来，我们现在被鬼钟压制，那个符灵知道我们能看见他，躲着不肯出来，阴悄悄的监视我们，这样一来，破阵那个尸体，肯定找不到。”
她走进一步，半是商量半是诱哄的语气道：“不如这样，把这里夷为平地，到时候阵法动荡，我不信他不出来。”
布让尘眸色疑惑一瞬，将萤石收入囊中，面色不虞道：“你们不是怕动静太大惊扰村民吗？”
余忆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道：“非常情况非常手段。”
“何况，我原以为，没人有这能力。”
布让尘语气不曾有丝毫变化：“我早与他们说过拆观。”
“你退后些。”
余忆笑吟吟看着他：“那行，我去叫那两兄弟，别待会给埋进去了。”
心道：“还以为要忽悠好久呢。”
随即踱着步子将静室里翻查的两兄弟喊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幸雨匆匆忙忙跑到余忆身边，腕上缠着一根红丝，另一头系在身后缓步走来的幸川腕上。
余忆一眼扫过他额间，原本赤色的血砂在慢慢变淡，蜕成一点妃色。
她眼眉轻皱，这里阴煞之气太重，再多待几个时辰，只怕生死簿上他的名字，会越来越靠前。
这里押的，是幸雨的命。
敛下神色，“这里要塌了，跟我到空地去。”
幸家兄弟将信将疑的跟在她身后。
幸雨追问道：“怎么回事啊？”
余忆简单的叙说了方才的事和自己的猜测，幸雨面色复杂，“还真要拆啊，我之前好不容易说动他不要那么冲动。”
没人搭理他，连幸川都拧眉道：“难怪刚才钟声响起却一点事都没发生。”
余忆点点头，“鬼钟被打乱，短时间应该不会再响。”
说话间，道观中的血雨从脸侧划过，像是受到某种召唤，蜂拥朝着布让尘而去，布让尘站在夜幕中央，衣袂飘然。
掌中带动一股浩瀚如海的御水力将血雨汇成一只张牙舞爪的血色巨龙。
与此同时，余忆靠近两兄弟低头密谋嘱咐。
二人听完，面色肉眼可见的一变，齐刷刷看向她，幸雨差点惊呼出声被哥哥及时捂住嘴。
他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钱袋，眼神像是询问：你有那钱？
幸雨悻悻摇头，这才被放开。
嘹亮的龙吟带着滔天威压，摆动龙尾席卷一切后冲天飞翔，建筑坍塌一片废墟，阵内动荡，血雨一瞬停滞下来。
余忆单手捏诀，“八方乾坤，虚假幻真，皆由心生，破！”
“哗啦——”玻璃碎裂的声音自坍塌的道观大门口响起。
闻声看去一名黑色劲装男子，面容算不上好看，一股常年刀光血影的戾气，眼底铺满阴翳。
脚下一面碎裂的铜镜，自身灵光渐渐淡去，余忆挑眉：“无形镜，你是他的徒弟？聂竹。”
幸雨一惊，“你认识他！”
余忆点点头，“乾国御史中丞家第九庶子，景中之祸后，姨娘去世又因救驾有功，勾起了他父亲的伶仃愧意，一跃成了他父亲乃至乾国皇帝最赏识的才子，他当时只要了一个赏赐。”
“拜国师为师，成为了那位失踪的定安王——封屹承的师弟。”
定安王封屹承，曾经最有望继承皇位的中宫嫡长子，曾经的太子，景中之祸平定后离奇失踪，至今不曾找到，多年后其弟登基，追封定安。
聂竹眸光宛如锋利的刀刃，勉强稳下心神，道：“还真是荣幸，您老人家竟然知道我。”
“若宫里那个知道我伤到了您，那就麻烦大了。”
幸家兄弟听得云里雾里，余忆却笑道：“想伤我，就是你最大的麻烦。”
聂竹嘴角的笑慢慢凝结，阴测测道：“遇见你算我倒霉，反正只要将你们困在这里，那小子也活不了多久。”
幸川愤恼：“你什么意思！”
聂竹道：“你这弟弟活不了多久了，还不如把身体献祭出来，也算是造福救人，下阴府还能卜上功德一件，投个好胎。”
幸雨出奇的冷静，拉住哥哥安抚，憋了半天火，斥道：“你放屁，就你养的那鬼，身上不知道有多少杀孽，我要是沾了这因果，下了阴府刀山火海都淌不过，更别说面见判官折算善恶。”
“你那么想复活他，你怎么不自己让舍，揪着无辜人薅，自私自利还妄图感动别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人家不愿意复活还逼着他，你以为自己在他眼里是什么盖世英雄，救他于水火吗？”
“哪知道他根本不想，他讨厌你，恨不能魂飞魄散也要阻止你，我觉得如果他活了，第一个杀的就是你，到那时我一定让他在你墓碑上刻一个贱字，很衬你。”
“你这辈子造的孽够投胎做十世王八了，下辈子努努力，修成精活个千儿八百年，直接跳过后面的九世。”
“但你最好别遇见你爷爷我，我非得把你四肢砍了吊一口气做成龟彘，呸！晦气！”
说得自己口干舌燥，只是一手背在身后与余忆背着身后的手同步比划。
他面色无常的转头哑着嗓子对幸川道：“哥，水壶，这死东西，真浪费口舌。”
幸川失笑，拿出水壶递给他，甚至贴心的给他拧开。
“慢些喝，别呛到。”
“哈哈哈哈哈——”
“之前见你傻傻的，没想到那么会说。”
余忆洋洋益耳的笑声，在一片废墟的道观里，如烈日的炎光，灼得聂竹面色越来越阴沉。
他道：“我要他背负滔天罪孽，我要他违背良心夺取他人机缘和生命，我要他无限绵延心中罪恶，痛苦一生。”
“我本来，就没想真的复活他。”
幸雨：“哦哟，这么恨他，杀了他还不让他超生，他抢你机缘了？”
聂竹当真与他聊了起来，“不，是他自己把自己害死的。”
余忆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聂竹一怔：“什么？”
“做恶人，话不要那么多。”
一阵极强的掌风从侧面传来，聂竹只来得及一笑：“是吗？”
“嘭——”他被狠狠砸在地上，砸到余忆面前。
侧脸肉眼可见的肿起来，吐出的血中混杂着牙齿，好不滑稽。
幸雨看着他轻哼：“你以为爷爷跟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我还真怕你跑了。”
聂竹艰难的抬眼瞧着远处的布让尘，扯着发痛的嘴角，“时辰到了。”
声色含糊不清，还没人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只见他的七窍流出鲜血，嘴角扯着一个难看的笑，诡异至极。
余忆厉声：“他献祭了自己一魄！”
“咚——咚——”钟声骤然响起，比平时多了一声。
九阳之烛，阴阳相克，趋避万鬼。
与此同时借力起身，待稳稳而立才抬眸看过去。
屋子里只有一个黑衣男鬼，被烛光照得缩在墙角，肤色苍白得与黑衣极具冲突，肤白大概是每个鬼的通病。
他飘浮在空，发如瀑布，双眸低垂，像一个了无生气的布娃娃，顶着被烛光烧得冒烟的魂体，动作迟钝。
余忆厉声道：“鬼魂不属阳间的统领范畴，我没有资格将你打得魂飞魄散，但不代表我不能。”
鬼在阳间，于普通人来说，只能托托梦，吓吓人，挂别人身上躲避日光，被附身也只会沾些阴气，倒霉几天。
可于修士而言，沾染阴气道心不稳者，道基崩塌，善恶一念。
男鬼缓缓转动头颅，露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余忆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
“嗡——”钟声在此时响起。
“明明你再坚持几个时辰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男声歇斯底里，像是落水者失去唯一救命的浮木。
“你不是想知道那么虚弱的你昏迷一天为什么还活着吗？我来告诉你。”
余忆只觉脑袋愈疼愈烈，有什么东西在与钟声抗衡，两两相撞的余波绵延至全身。
只一瞬，便被她念咒强行压了下去。
这是一段模糊的记忆，她目前分不清是来自忽然提前的钟声还是刚刚对上的瞳孔。
但她更偏向于那只鬼——
在她头痛欲裂的仓促间瞧见男鬼随着钟声悄然消失。
被召唤走了？
余忆似乎觉得他有什么未曾表达的用意。
是什么呢？床底的血手印跟这里会有关系吗？
到底有什么线索她还没抓住。
‘昏迷一天还活着’这个答案似乎很重要，如果这是男鬼地传递，那么这是他的心结。
如果这是钟声传递，那么这是一切的起始。
按照民间话本流程，应该是有人以死相救，剧情走向十之有九是爱人。
然后引起兄弟反目，自己愧疚愤恨，孤独终老？或者为救爱人逆天改命？
余忆登然一惊，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晃掉。
喜好误事，喜好误事！
无常阴君不会漏掉没有被‘种魂’遮掩的鬼魂，刚刚那个就是主魂！
他这个时候不该在那个小憨子身边想尽办法夺舍吗？找上她一个与之性别不匹配的女子？
余忆又仔细回想了一下男鬼的状态，没有任何攻击的趋势，甚至从根本上夺不了她的舍，俨然一副心如死灰毫无生气的模样。
他似乎，就是来求死的！
那钟声，是来阻止他通风报信的。
“咔哒——”脑中的锁链突然扣成了环，余忆终于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线索。
夺舍是需要心魂不稳的人没错，可世间心魂不稳的人太多了，这个符阵如今能压制她的灵力，一定死了很多人。
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不可能！再不济还能借尸还魂。
除非，这个鬼魂本身不愿夺舍。
这是一个强制执行的仪式。
余忆神色认真的苦思，嗯……这种在话本中没看到过。
她又简单地在房里翻了翻，确认这里没有留下别的线索后，才转身走到门口。
屋外纷纷扬扬的血雨，这里似乎已被血色洗净，空气中伴随着腥气，地上形成一股股浅流，仿佛在诉说着此处低沉的气氛。
一只通体蓝光的蝴蝶穿透血色飞来，通透的像一只误入淤泥的精灵，格外出尘，余忆适时抬起右手，蓝蝶径直停在那玉似的指节。
她抿唇浅笑，杏眼弯弯，有一股钟灵毓秀的灵气。
“呼，还好提前让蓝蝶在男鬼身上做了记号跟了去。”
跟随蓝蝶绕过大殿，远远便瞧见斋堂外，布让尘那颗脑袋大的萤石泛着青蓝色的光，此刻将他周围照了个通亮。
他身边围着五具身穿布衣，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尸体，甚至连死人本该有的阴气都非常稀薄。
他们五人成圈，如风如影，布让尘挥出的拳头快不过他们爬起来的速度。
再走近些，斋堂的木门已然碎成齑粉，同拆大殿的木门手法同根同源，显然布让尘已经同这几个尸体交手了一个回合。
见他这么毫无章法不知疲倦的打下去，余忆站在一旁提醒：“这是尸傀，打不死，论体力天下第一都比不过她们，他们后颈有一根线，那是弱点。”
布让尘站在中心停下手，眼中透着对尸傀的厌烦，唇抿成一条直线，脚下生冰，借着地上浅流，刹那间窜出数根血色冰刺。
几具尸体保持着转动的姿势被死死冻住，只听见“嘭”一声，五具冰雕炸成血色芳华，随着自始不停的血雨砸落。
布让尘踢了踢地上没来得及化的冰碎，他的鼻子坚挺，满不在乎道：“没必要，够强就不需要去研究别人的弱点。”
余忆不可置否，眸底闪过一丝精光，面上不在意地笑笑：“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减免灵力消耗是必要的。”
布让尘道：“我不需要。”
余忆笑意更浓，眼睛像个弯弯的月牙，点头如捣蒜。
“我刚刚看到一个男鬼，刚碰面就跟着钟声消失了，我的蓝蝶跟踪到这儿。”
“我寻思，应该是有人用遁术隐匿起来，我们现在被鬼钟压制，那个符灵知道我们能看见他，躲着不肯出来，阴悄悄的监视我们，这样一来，破阵那个尸体，肯定找不到。”
她走进一步，半是商量半是诱哄的语气道：“不如这样，把这里夷为平地，到时候阵法动荡，我不信他不出来。”
布让尘眸色疑惑一瞬，将萤石收入囊中，面色不虞道：“你们不是怕动静太大惊扰村民吗？”
余忆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道：“非常情况非常手段。”
“何况，我原以为，没人有这能力。”
布让尘语气不曾有丝毫变化：“我早与他们说过拆观。”
“你退后些。”
余忆笑吟吟看着他：“那行，我去叫那两兄弟，别待会给埋进去了。”
心道：“还以为要忽悠好久呢。”
随即踱着步子将静室里翻查的两兄弟喊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幸雨匆匆忙忙跑到余忆身边，腕上缠着一根红丝，另一头系在身后缓步走来的幸川腕上。
余忆一眼扫过他额间，原本赤色的血砂在慢慢变淡，蜕成一点妃色。
她眼眉轻皱，这里阴煞之气太重，再多待几个时辰，只怕生死簿上他的名字，会越来越靠前。
这里押的，是幸雨的命。
敛下神色，“这里要塌了，跟我到空地去。”
幸家兄弟将信将疑的跟在她身后。
幸雨追问道：“怎么回事啊？”
余忆简单的叙说了方才的事和自己的猜测，幸雨面色复杂，“还真要拆啊，我之前好不容易说动他不要那么冲动。”
没人搭理他，连幸川都拧眉道：“难怪刚才钟声响起却一点事都没发生。”
余忆点点头，“鬼钟被打乱，短时间应该不会再响。”
说话间，道观中的血雨从脸侧划过，像是受到某种召唤，蜂拥朝着布让尘而去，布让尘站在夜幕中央，衣袂飘然。
掌中带动一股浩瀚如海的御水力将血雨汇成一只张牙舞爪的血色巨龙。
与此同时，余忆靠近两兄弟低头密谋嘱咐。
二人听完，面色肉眼可见的一变，齐刷刷看向她，幸雨差点惊呼出声被哥哥及时捂住嘴。
他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钱袋，眼神像是询问：你有那钱？
幸雨悻悻摇头，这才被放开。
嘹亮的龙吟带着滔天威压，摆动龙尾席卷一切后冲天飞翔，建筑坍塌一片废墟，阵内动荡，血雨一瞬停滞下来。
余忆单手捏诀，“八方乾坤，虚假幻真，皆由心生，破！”
“哗啦——”玻璃碎裂的声音自坍塌的道观大门口响起。
闻声看去一名黑色劲装男子，面容算不上好看，一股常年刀光血影的戾气，眼底铺满阴翳。
脚下一面碎裂的铜镜，自身灵光渐渐淡去，余忆挑眉：“无形镜，你是他的徒弟？聂竹。”
幸雨一惊，“你认识他！”
余忆点点头，“乾国御史中丞家第九庶子，景中之祸后，姨娘去世又因救驾有功，勾起了他父亲的伶仃愧意，一跃成了他父亲乃至乾国皇帝最赏识的才子，他当时只要了一个赏赐。”
“拜国师为师，成为了那位失踪的定安王——封屹承的师弟。”
定安王封屹承，曾经最有望继承皇位的中宫嫡长子，曾经的太子，景中之祸平定后离奇失踪，至今不曾找到，多年后其弟登基，追封定安。
聂竹眸光宛如锋利的刀刃，勉强稳下心神，道：“还真是荣幸，您老人家竟然知道我。”
“若宫里那个知道我伤到了您，那就麻烦大了。”
幸家兄弟听得云里雾里，余忆却笑道：“想伤我，就是你最大的麻烦。”
聂竹嘴角的笑慢慢凝结，阴测测道：“遇见你算我倒霉，反正只要将你们困在这里，那小子也活不了多久。”
幸川愤恼：“你什么意思！”
聂竹道：“你这弟弟活不了多久了，还不如把身体献祭出来，也算是造福救人，下阴府还能卜上功德一件，投个好胎。”
幸雨出奇的冷静，拉住哥哥安抚，憋了半天火，斥道：“你放屁，就你养的那鬼，身上不知道有多少杀孽，我要是沾了这因果，下了阴府刀山火海都淌不过，更别说面见判官折算善恶。”
“你那么想复活他，你怎么不自己让舍，揪着无辜人薅，自私自利还妄图感动别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人家不愿意复活还逼着他，你以为自己在他眼里是什么盖世英雄，救他于水火吗？”
“哪知道他根本不想，他讨厌你，恨不能魂飞魄散也要阻止你，我觉得如果他活了，第一个杀的就是你，到那时我一定让他在你墓碑上刻一个贱字，很衬你。”
“你这辈子造的孽够投胎做十世王八了，下辈子努努力，修成精活个千儿八百年，直接跳过后面的九世。”
“但你最好别遇见你爷爷我，我非得把你四肢砍了吊一口气做成龟彘，呸！晦气！”
说得自己口干舌燥，只是一手背在身后与余忆背着身后的手同步比划。
他面色无常的转头哑着嗓子对幸川道：“哥，水壶，这死东西，真浪费口舌。”
幸川失笑，拿出水壶递给他，甚至贴心的给他拧开。
“慢些喝，别呛到。”
“哈哈哈哈哈——”
“之前见你傻傻的，没想到那么会说。”
余忆洋洋益耳的笑声，在一片废墟的道观里，如烈日的炎光，灼得聂竹面色越来越阴沉。
他道：“我要他背负滔天罪孽，我要他违背良心夺取他人机缘和生命，我要他无限绵延心中罪恶，痛苦一生。”
“我本来，就没想真的复活他。”
幸雨：“哦哟，这么恨他，杀了他还不让他超生，他抢你机缘了？”
聂竹当真与他聊了起来，“不，是他自己把自己害死的。”
余忆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聂竹一怔：“什么？”
“做恶人，话不要那么多。”
一阵极强的掌风从侧面传来，聂竹只来得及一笑：“是吗？”
“嘭——”他被狠狠砸在地上，砸到余忆面前。
侧脸肉眼可见的肿起来，吐出的血中混杂着牙齿，好不滑稽。
幸雨看着他轻哼：“你以为爷爷跟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我还真怕你跑了。”
聂竹艰难的抬眼瞧着远处的布让尘，扯着发痛的嘴角，“时辰到了。”
声色含糊不清，还没人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只见他的七窍流出鲜血，嘴角扯着一个难看的笑，诡异至极。
余忆厉声：“他献祭了自己一魄！”
“咚——咚——”钟声骤然响起，比平时多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