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五十分。
柯乐出了地铁站，再看一眼表，小跑着往景汇中心去。
他有点恐高，所以一进电梯就转过身，面对电梯门，可电梯门是镜面的，他又怕等会儿电梯上行，自己会通过电梯门看到外面的景象，索性闭上眼睛。
转念一想，闭上眼睛就看不到电梯上行至多少层，可别等会儿又坐下来。
于是颤颤地睁开一条缝，没有预料中的强光，他身后是毛玻璃，根本看不到外面。
柯乐放松下来，去看电梯层数，已经到了八十六层。
这么快么，柯乐心想，电梯上行时竟没有明显晃动，他还以为才到十楼呢。
通过电梯门，他顺带打量自己，昨天专门租了一套西服，不是很合身，好在料子不错，至少配得上和乐晓之吃顿西餐。
租西服的地方，前台小姐姐笑得别有深意，还建议他摘了黑框眼睛，换成隐形眼镜。
柯乐当时又窘又尬，不知道说什么好，解释自己不善言辞，只一个劲儿地道谢。
小姐姐捂着嘴笑，说老天爷是公平的。
柯乐问，这和老天爷有什么关系。
小姐姐说，因为他的眼睛会说话呀。
柯乐的脸烧得通红，拿着西服匆匆往出走，步子不慎，还一头撞在玻璃门上。
他连夜买了隐形眼镜，今天头一次戴，还不太适应。
柯乐抿抿唇，对着电梯门不断调整表情，又整理了一下头发。
到了九十九层，电梯门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乐晓之提及的那家西餐厅。
远远扫视一眼，就看见窗边坐着的乐晓之，柯乐正了正神色，尽量表现出不是第一次来的样子。
服务员上前问他是否有预定，他指了指窗边，服务员了然，带他过去。
到得桌前，他小心翼翼落座。
服务员将他的紧张尽收眼底，为他斟上一杯柠檬水，悄悄退下。
乐晓之转过头看他。
今日柯乐穿正装，衬得他多了几分稳重干练，他坐姿规整，两手松弛地搭在桌上，少了镜面遮挡，四目相对时，局促不复存在，他迎上乐晓之的注视，浅浅地笑了一下，眼里一派纯然。
乐晓之回以一个微笑：“你来了。”
柯乐点头，乐晓之今日穿了长裙，额边头发，编成小辫，顺着耳后垂下。
她不施粉黛，眼神如旧，看向柯乐时，总带着暖暖的光，顶灯为她的皮肤镀了一层金，她气质脱俗，让人无法不看第二眼。
柯乐眨巴眨巴眼，移开目光，只想着点单的事。
来之前，他对这家餐厅做过攻略，背熟了店里的招牌菜，当然等会儿点单，还要问问乐晓之是否有忌口，还有一些备选的口碑款，他也都记在心里。
最重要的是，这家西餐厅不打折，也团不了券，可能得花他一个月的兼职工资，他已做好准备。
乐晓之说：“这家店我吃过几次，我先点了双人套餐，等会儿我们吃吃看，你要还有想吃的，可以继续点。”
嗯，也好。
他付钱就好。
柯乐的神情稍缓，心里感激过乐晓之的善解人意，坦言：“我从没来过，就按你的意思吧。”
店里人不多，但上菜的速度并不快，柯乐问：“你身体好些了吗？我听说……”
“没什么事，我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
柯乐又说：“我今年大三，可以参加学校组织的支教活动了，明年暑假的实践计划，就是去我们市里另一个村，我打算报名试一试。相比你们来说，如果是我们去支教，也更能适应当地情况。”
对于柯乐口中的你们、我们，乐晓之没反驳，因为他说得是对的。
家境良好的学生去支教，去了以后，适应环境就得一段时间。
她由衷赞叹：“柯乐，你真的很优秀，也很厉害。”
柯乐歪着头笑了一下，面色浮上几分羞赧，“谢谢你。”
“对了，”柯乐又说，“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乐晓之一手支颐：“什么好消息？”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学校最近的通报，张帆被景大开除了，他学术不端、滥用职权，还涉及生活作风问题，”柯乐觉得大快人心，“真是恶有恶报。”
乐晓之问：“你认识张帆？”
柯乐回：“他是我们宿舍张兴明的叔叔，这件事一出，张兴明都蔫了。”
乐晓之哦了一声，接道：“原来是他叔叔啊。”
对于张兴明的事，柯乐不愿多说，只是感慨：“我一直坚信因果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呢？”
“我也是，”乐晓之说。
柯乐笑得开畅，好像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乐晓之举杯：“那今天更应该庆祝一下，来干杯，为恶有恶报。”
柯乐也端起手里的柠檬水，和乐晓之碰了一下，“好，为恶有恶报干杯。”
就在这时，鹅肝被端上来了，盘里还盛了切开的青柠，乐晓之拈起青柠，两指一捏，拧汁淋在鹅肝上。
她将青柠放在一边，用桌上的湿纸巾擦了擦手指，“青柠费力生长，凝结成一颗颗果实，可有时候吧，它的全部，也只是一道菜提味的佐料而已。”
柯乐当即看过去，他没有出声反驳，只是默想：
奋发向上的青柠，被送往各地，做成柠檬水，晒成柠檬片，由此拉长了被享用的时间。而鹅肝盘里的青柠，即使捧出整颗心，确也只能为鹅肝添一抹鲜。
它被需要的时间，还不到三秒。
虽然只有三秒，青柠却甘之如饴。
因为它跋山涉水，只为遇见鹅肝，那是它的宿命，所以它甘心献身。
比结局更感人的，是相遇；比相遇更感人的，是奔向既定命运的义无反顾。
两人边吃边聊，乐晓之偶尔看一眼窗外，柯乐因着恐高，不太敢去看。
吃完饭后，乐晓之站起来，邀请柯乐一起站到窗边看。
柯乐摆手，直言自己恐高。
乐晓之不再邀请，只说：“今天多云，风景很不一样。”
柯乐见她看得认真，也好奇地站起来，同她走到一处，试着往下看。
呃……
浓云飘浮在大厦中层的位置，看不清下面的光景，只依稀可辨闪现的红绿灯。
柯乐抬眼，眺望远方，大厦林立，是那么渺小，一切彷佛触手可得。
他心绪翻涌。
想起方才到景汇中心楼下时，他扬着头向上看，今日云雾迷蒙，他看不清顶层。
饶是云海之处，也是他穷尽一生，都无法到达的高度。
他早就知道，不然也不会在景大上学两年，都没有来过景汇中心，哪怕一次。
说不畏怯是假的，就是这短短几秒的犹豫，令自卑如充分吸食潮湿的藤曼，迅速滋生，一把扼住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
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张笑靥，再抬头的时候，好像有日光照耀下来，心底绿意盎然，一片生机勃勃。
他迫不及待地跑进旋转门，低声喃喃着：“往上看，是云端。”
此刻，陷入回忆的柯乐，将这六个字，再次轻轻抛出。
乐晓之点头，赞同他的观点，但又补充了一句：“往下看，是深渊。”
深渊？
柯乐回过神，又一次向下看。
他好像明白过来，为何余晖会那样。
因为这时，如果乐晓之要跳进深渊，问柯乐愿不愿意一起，柯乐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他甚至会背上她，再跳下去，这样她落地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痛。
两人又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往出走的时候，乐晓之告知柯乐，她已付过钱。
她解释：“这家餐厅不能打折。”
柯乐说他知道，暗暗盘算该如何询问乐晓之这顿饭多少钱。
她是女孩子，怎么能让女孩子请吃饭呢，这顿饭该由他来请的。
乐晓之问：“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家不打折的餐厅吗？”
柯乐真不知道，他摇头。
“我想说的是，菜品可以打折，人生却不能打折。如果以后，当你走得艰难，只具备打折的物质条件时，请不要就此联想，觉得自己也只配过打折的人生。我希望那时的你，能想起我请的这顿饭，想起我说的这番话，柯乐，你为人耿直，品性善良，待人真诚，能和你共用晚餐，是我的荣幸。往后，请务必勇敢地坚持下去。”
柯乐闻言，却向乐晓之说对不起，说担不起她这样的夸赞。
乐晓之问他何出此言。
“之前我在学校里听到些流言，还劝你离余晖远一些，上次忘了告诉你，去福利院时我恰巧碰见余晖，后来听杨院长说，余晖常去福利院帮忙，但他行事低调，不喜声张。每次想起这件事，我都羞愧难当，我痛恨偏见的审视，却总用偏见审视他人而不自知，我就是个伪君子。”
余晖会去福利院，乐晓之对此并不惊讶，宁望舒热心公益，成立的春芽基金会总是帮扶福利院，余晖是她儿子，常去福利院帮忙也是正常。
但乐晓之也经常去福利院，却从未遇过余晖，杨慧也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余晖。
可见余晖确如杨慧所说，行事低调，不喜声张。
“别说你了，其实我之前对余晖，也有很大误解，”乐晓之无奈摇头，坦诚相告，“人呢，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便为时不晚，慢慢来吧，我和你都是，慢慢去修正自己对世界、对他人的看法，常常为了无知无畏懊恼，但也不因此随意妄自菲薄。”
柯乐拽紧西服衣襟，重重点头，努力在乐晓之面前从容淡定，可电梯门上的镜面，将他的一切暴露。
他竭力隐匿澎湃的心跳，为了制止自己不合时宜的对答，他宁愿沉默不语。
但他的表情，正因她的这番话而动容，他偷瞥过去的眼神，是那么的痴迷。
九十九层电梯，那么短，那么短，短到他连谢谢，都忘记说一声。
两人出了景汇中心，乐晓之陪柯乐走到地铁站，在手机上叫了网约车。
没几分钟，网约车就停在路边，打双闪，乐晓之与柯乐告别，乘车离开。
柯乐望向那辆车，车子驶离，直至变成一个光点，消失在柯乐的眼中。
不。
光没有消失。
前路漫漫，他亦肩负重担，但从今往后，他无惧黑暗。
乐晓之是火种，哪怕常有狂风骤雨，可每想起她一回，就如在心头点起一把火。
他将举着这把火，重返大山，拨开更多孩子的迷茫，照亮更多孩子的人生。
乐晓之，谢谢你。
柯乐又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乐晓之，山水迢迢，唯祝安好。
柯乐出了地铁站，再看一眼表，小跑着往景汇中心去。
他有点恐高，所以一进电梯就转过身，面对电梯门，可电梯门是镜面的，他又怕等会儿电梯上行，自己会通过电梯门看到外面的景象，索性闭上眼睛。
转念一想，闭上眼睛就看不到电梯上行至多少层，可别等会儿又坐下来。
于是颤颤地睁开一条缝，没有预料中的强光，他身后是毛玻璃，根本看不到外面。
柯乐放松下来，去看电梯层数，已经到了八十六层。
这么快么，柯乐心想，电梯上行时竟没有明显晃动，他还以为才到十楼呢。
通过电梯门，他顺带打量自己，昨天专门租了一套西服，不是很合身，好在料子不错，至少配得上和乐晓之吃顿西餐。
租西服的地方，前台小姐姐笑得别有深意，还建议他摘了黑框眼睛，换成隐形眼镜。
柯乐当时又窘又尬，不知道说什么好，解释自己不善言辞，只一个劲儿地道谢。
小姐姐捂着嘴笑，说老天爷是公平的。
柯乐问，这和老天爷有什么关系。
小姐姐说，因为他的眼睛会说话呀。
柯乐的脸烧得通红，拿着西服匆匆往出走，步子不慎，还一头撞在玻璃门上。
他连夜买了隐形眼镜，今天头一次戴，还不太适应。
柯乐抿抿唇，对着电梯门不断调整表情，又整理了一下头发。
到了九十九层，电梯门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乐晓之提及的那家西餐厅。
远远扫视一眼，就看见窗边坐着的乐晓之，柯乐正了正神色，尽量表现出不是第一次来的样子。
服务员上前问他是否有预定，他指了指窗边，服务员了然，带他过去。
到得桌前，他小心翼翼落座。
服务员将他的紧张尽收眼底，为他斟上一杯柠檬水，悄悄退下。
乐晓之转过头看他。
今日柯乐穿正装，衬得他多了几分稳重干练，他坐姿规整，两手松弛地搭在桌上，少了镜面遮挡，四目相对时，局促不复存在，他迎上乐晓之的注视，浅浅地笑了一下，眼里一派纯然。
乐晓之回以一个微笑：“你来了。”
柯乐点头，乐晓之今日穿了长裙，额边头发，编成小辫，顺着耳后垂下。
她不施粉黛，眼神如旧，看向柯乐时，总带着暖暖的光，顶灯为她的皮肤镀了一层金，她气质脱俗，让人无法不看第二眼。
柯乐眨巴眨巴眼，移开目光，只想着点单的事。
来之前，他对这家餐厅做过攻略，背熟了店里的招牌菜，当然等会儿点单，还要问问乐晓之是否有忌口，还有一些备选的口碑款，他也都记在心里。
最重要的是，这家西餐厅不打折，也团不了券，可能得花他一个月的兼职工资，他已做好准备。
乐晓之说：“这家店我吃过几次，我先点了双人套餐，等会儿我们吃吃看，你要还有想吃的，可以继续点。”
嗯，也好。
他付钱就好。
柯乐的神情稍缓，心里感激过乐晓之的善解人意，坦言：“我从没来过，就按你的意思吧。”
店里人不多，但上菜的速度并不快，柯乐问：“你身体好些了吗？我听说……”
“没什么事，我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
柯乐又说：“我今年大三，可以参加学校组织的支教活动了，明年暑假的实践计划，就是去我们市里另一个村，我打算报名试一试。相比你们来说，如果是我们去支教，也更能适应当地情况。”
对于柯乐口中的你们、我们，乐晓之没反驳，因为他说得是对的。
家境良好的学生去支教，去了以后，适应环境就得一段时间。
她由衷赞叹：“柯乐，你真的很优秀，也很厉害。”
柯乐歪着头笑了一下，面色浮上几分羞赧，“谢谢你。”
“对了，”柯乐又说，“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乐晓之一手支颐：“什么好消息？”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学校最近的通报，张帆被景大开除了，他学术不端、滥用职权，还涉及生活作风问题，”柯乐觉得大快人心，“真是恶有恶报。”
乐晓之问：“你认识张帆？”
柯乐回：“他是我们宿舍张兴明的叔叔，这件事一出，张兴明都蔫了。”
乐晓之哦了一声，接道：“原来是他叔叔啊。”
对于张兴明的事，柯乐不愿多说，只是感慨：“我一直坚信因果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呢？”
“我也是，”乐晓之说。
柯乐笑得开畅，好像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乐晓之举杯：“那今天更应该庆祝一下，来干杯，为恶有恶报。”
柯乐也端起手里的柠檬水，和乐晓之碰了一下，“好，为恶有恶报干杯。”
就在这时，鹅肝被端上来了，盘里还盛了切开的青柠，乐晓之拈起青柠，两指一捏，拧汁淋在鹅肝上。
她将青柠放在一边，用桌上的湿纸巾擦了擦手指，“青柠费力生长，凝结成一颗颗果实，可有时候吧，它的全部，也只是一道菜提味的佐料而已。”
柯乐当即看过去，他没有出声反驳，只是默想：
奋发向上的青柠，被送往各地，做成柠檬水，晒成柠檬片，由此拉长了被享用的时间。而鹅肝盘里的青柠，即使捧出整颗心，确也只能为鹅肝添一抹鲜。
它被需要的时间，还不到三秒。
虽然只有三秒，青柠却甘之如饴。
因为它跋山涉水，只为遇见鹅肝，那是它的宿命，所以它甘心献身。
比结局更感人的，是相遇；比相遇更感人的，是奔向既定命运的义无反顾。
两人边吃边聊，乐晓之偶尔看一眼窗外，柯乐因着恐高，不太敢去看。
吃完饭后，乐晓之站起来，邀请柯乐一起站到窗边看。
柯乐摆手，直言自己恐高。
乐晓之不再邀请，只说：“今天多云，风景很不一样。”
柯乐见她看得认真，也好奇地站起来，同她走到一处，试着往下看。
呃……
浓云飘浮在大厦中层的位置，看不清下面的光景，只依稀可辨闪现的红绿灯。
柯乐抬眼，眺望远方，大厦林立，是那么渺小，一切彷佛触手可得。
他心绪翻涌。
想起方才到景汇中心楼下时，他扬着头向上看，今日云雾迷蒙，他看不清顶层。
饶是云海之处，也是他穷尽一生，都无法到达的高度。
他早就知道，不然也不会在景大上学两年，都没有来过景汇中心，哪怕一次。
说不畏怯是假的，就是这短短几秒的犹豫，令自卑如充分吸食潮湿的藤曼，迅速滋生，一把扼住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
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张笑靥，再抬头的时候，好像有日光照耀下来，心底绿意盎然，一片生机勃勃。
他迫不及待地跑进旋转门，低声喃喃着：“往上看，是云端。”
此刻，陷入回忆的柯乐，将这六个字，再次轻轻抛出。
乐晓之点头，赞同他的观点，但又补充了一句：“往下看，是深渊。”
深渊？
柯乐回过神，又一次向下看。
他好像明白过来，为何余晖会那样。
因为这时，如果乐晓之要跳进深渊，问柯乐愿不愿意一起，柯乐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他甚至会背上她，再跳下去，这样她落地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痛。
两人又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往出走的时候，乐晓之告知柯乐，她已付过钱。
她解释：“这家餐厅不能打折。”
柯乐说他知道，暗暗盘算该如何询问乐晓之这顿饭多少钱。
她是女孩子，怎么能让女孩子请吃饭呢，这顿饭该由他来请的。
乐晓之问：“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家不打折的餐厅吗？”
柯乐真不知道，他摇头。
“我想说的是，菜品可以打折，人生却不能打折。如果以后，当你走得艰难，只具备打折的物质条件时，请不要就此联想，觉得自己也只配过打折的人生。我希望那时的你，能想起我请的这顿饭，想起我说的这番话，柯乐，你为人耿直，品性善良，待人真诚，能和你共用晚餐，是我的荣幸。往后，请务必勇敢地坚持下去。”
柯乐闻言，却向乐晓之说对不起，说担不起她这样的夸赞。
乐晓之问他何出此言。
“之前我在学校里听到些流言，还劝你离余晖远一些，上次忘了告诉你，去福利院时我恰巧碰见余晖，后来听杨院长说，余晖常去福利院帮忙，但他行事低调，不喜声张。每次想起这件事，我都羞愧难当，我痛恨偏见的审视，却总用偏见审视他人而不自知，我就是个伪君子。”
余晖会去福利院，乐晓之对此并不惊讶，宁望舒热心公益，成立的春芽基金会总是帮扶福利院，余晖是她儿子，常去福利院帮忙也是正常。
但乐晓之也经常去福利院，却从未遇过余晖，杨慧也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余晖。
可见余晖确如杨慧所说，行事低调，不喜声张。
“别说你了，其实我之前对余晖，也有很大误解，”乐晓之无奈摇头，坦诚相告，“人呢，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便为时不晚，慢慢来吧，我和你都是，慢慢去修正自己对世界、对他人的看法，常常为了无知无畏懊恼，但也不因此随意妄自菲薄。”
柯乐拽紧西服衣襟，重重点头，努力在乐晓之面前从容淡定，可电梯门上的镜面，将他的一切暴露。
他竭力隐匿澎湃的心跳，为了制止自己不合时宜的对答，他宁愿沉默不语。
但他的表情，正因她的这番话而动容，他偷瞥过去的眼神，是那么的痴迷。
九十九层电梯，那么短，那么短，短到他连谢谢，都忘记说一声。
两人出了景汇中心，乐晓之陪柯乐走到地铁站，在手机上叫了网约车。
没几分钟，网约车就停在路边，打双闪，乐晓之与柯乐告别，乘车离开。
柯乐望向那辆车，车子驶离，直至变成一个光点，消失在柯乐的眼中。
不。
光没有消失。
前路漫漫，他亦肩负重担，但从今往后，他无惧黑暗。
乐晓之是火种，哪怕常有狂风骤雨，可每想起她一回，就如在心头点起一把火。
他将举着这把火，重返大山，拨开更多孩子的迷茫，照亮更多孩子的人生。
乐晓之，谢谢你。
柯乐又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乐晓之，山水迢迢，唯祝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