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晓之打车回家,刘春玲正收拾衣服,往洗衣机里放,江天在和江渚视频。

    乐晓之换好鞋,走到客厅那儿,发现客厅沙发上放了一条牛仔裤。

    是乐晓之的。

    刘春玲拿起牛仔裤和乐晓之说:“你这条裤子破了洞,我还忘了问你,你要还想继续穿,我就给你缝一下,或是去裁缝铺里给你熨个布贴,你要是不想穿,我就拿去楼下回收旧衣服的地方,把它捐掉。”

    “现在这年代,还能把裤子穿出洞?”江渚在视频里问,“或许晓之买的就是破洞牛仔裤吧?”

    江天把摄像头转过去,刘春玲展开裤子给江渚看。

    江渚一看到裤子,嘴巴立马抿紧,一个字都不说了。

    瞧见他的神情,乐晓之不免失笑,指着裤子说:“妈,这条裤子得留着,你帮我缝下吧。”

    江渚清了清嗓子,忽然说有事要忙,没等江天回话,就把视频挂了。

    乐晓之憋住笑,给江渚发微信:怎么就挂了?我刚回来,还没和你打招呼呢。

    江渚问:还要怎么打招呼?可以微信聊。

    乐晓之回:可我想视频,可以吗?

    江渚回:好吧……

    乐晓之回到主卧,关上门,把视频打过去。

    江渚离镜头比较远,眼神一直飘忽,就是不正要瞧乐晓之。

    乐晓之蹙眉:“江渚,你脸怎么了?”

    江渚这才看向视频里的镜头,对着镜头端详自己的脸:“我脸怎么了?”

    乐晓之说:“你脸好红啊。”

    江渚别过脸,嗖地拉远镜头:“哪有?你乱说。”

    乐晓之又问:“你还记得吗?”

    江渚立即摇头:“不记得。”

    乐晓之歪着头,继续捉弄他:“可我还没提什么事呢,你就说不记得。”

    “真的不记得吗?”乐晓之郑重其事地问。

    江渚低下头,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事情发生在去年,乐晓之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

    她不会骑自行车,现在空出时间里,就央着江渚教自行车。

    江渚放暑假回家后,抽了个周末,骑自行车载着乐晓之去乐章别苑。

    那附近空旷,安静,方便江渚教,也方便乐晓之学。

    往日淡定的乐晓之,坐上车座后,明显慌了神,江渚扶着她下来,调整座椅高度,再让乐晓之坐上去。

    乐晓之没说怕,但她坐上以后,一直回头看江渚有没有扶着她。

    江渚捉着车后座,无奈极了,说骑自行车,哪有往后看的。

    乐晓之不依,仍旧往后看,前车轮摇摇晃晃,乐晓之险些摔倒。

    江渚使劲,拉住乐晓之,“你答应我,向前看。”

    乐晓之摇头,“除非你也答应我,绝不放手。”

    学自行车,还能这样讲条件?

    江渚先点头应下。

    乐晓之这才坐上去,江渚扶在后面,慢慢地教她。

    这一次,乐晓之的注意力都在前方,学起来也比较快。

    可学骑自行车,不放手是不行的。

    乐晓之已掌握平衡,骑了好大一圈,转过弯来,老远看着江渚,冲他笑了下笑,边使劲蹬,边大喊:“江渚,我学得快吧,是不是骑得很好?”

    江渚一手叉腰,一手冲她挥挥,赞赏道:“是不错。”

    乐晓之弓着腰,用力蹬,忽然想到什么,她一分心,连人带车摔到地上。

    江渚心惊,急忙跑过去,扶起乐晓之。

    为了学车,乐晓之今日穿牛仔裤,方才右膝盖先着地,狠狠磕到地上,膝盖处的牛仔裤划了一道长口子。

    江渚弯膝蹲着,眼见血从裤子上渗出来,他顺势掰直乐晓之的右腿小腿。

    乐晓之也发了力,照样弯着腿,膝盖愈加绷紧,牛仔裤上的纱线紧紧勒在肉里,血珠崩了出来。

    江渚心急如焚,耳边响起乐晓之的声音。

    “你答应我的,你却骗了我。”

    江渚想说:可我不放手,你就永远学不会骑自行车。

    但目前的情况,不允许江渚说实话,她受了伤,还犟在这里,江渚不应该和她讲道理。

    他便说:“是我的错,对不起。”

    乐晓之没反应,她知道江渚当下的退让,只是因为她受伤了,不是他觉得自己做错了。

    她纹丝不动,江渚却急得只能继续去掰她的腿。

    两力相抗,血流得更快,眼下已有四条纱线卡在肉里,血在往下滴。

    江渚拿她没办法,盯着那殷弘的血迹,他慢慢低下头,弓着腰双膝跪地,一手握拳,撑在地上,一手擎着她的小腿肚,认命道:“晓之我错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放手。”

    有微微啜泣的声音,乐晓之猛地低下头,她左腿后退了一步,“江渚,你哭了吗?”

    江渚抬起头,眼泪还噙在眼眶里,满脸的自责和懊悔。

    乐晓之的神色不变,或者说,她还是没想明白,江渚为什么会哭。

    她俯身,轼去他的泪,让他别哭了。

    可越擦,泪就越多,江渚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泪和水龙头似的。

    眼中是她膝盖上的伤口,脑中也是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的样子,他痛入心脾,垂着头承认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他就跪在她面前,求她的原谅,求她不要这样伤害自己。

    乐晓之无动于衷。

    于是江渚开口保证:没有下次、再也不犯,永远不会……

    乐晓之好像才肯施舍怜悯给他。

    乐晓之的腿站麻了,江渚的腿跪麻了,两人踉踉跄跄地回家。

    江渚跟在她身后,一直跟着她,他想:只要她能消气,自己可以任她摆布。

    回到乐章别苑,两人换了鞋去客厅。

    乐晓之让江渚先等一下,她上楼换身衣服,顺便去取药箱。

    江渚便乖乖坐着等她,等乐晓之换好衣服下来,他还是原来的坐姿,一点没变。

    乐晓之坐在他旁边,打开药箱,准备自己上药。

    江渚接过药箱,让她把腿搭在沙发上,他来帮她上药。

    乐晓之照做,她换了短裤,将右腿蹬直,搭在沙发坐垫上,江渚蹲下身,靠近她的膝盖,先帮伤口消毒。

    乐晓之一言不发,江渚抬头,“是不是很疼?疼的话,你可以喊出来。”

    乐晓之摇头。

    江渚继续处理伤口,她的肌肤白嫩,更显伤口触目惊心。

    他处理好以后,合上药箱,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正要和她商量,等会儿回去怎么和父母交代,她却收回右腿,站了起来。

    “怎么了?”江渚问。

    乐晓之指着沙发靠背,让他往后靠,江渚不解,但他照做。

    乐晓之从药箱里取出一片蒸汽眼罩,撕开,在她走过来之前,她命令江渚闭眼。

    江渚闭上。

    光线被遮挡,人影靠近,眼罩挂上两耳,江渚的呼吸一窒。

    热气蒸腾,洋甘菊的味道渐渐散开,隔着眼罩,她轻柔按压他的眼周,她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他的鼻尖,他的唇边。

    于一片黑暗中,江渚的手指蜷起,胸腔内的跳动异常,呼吸进一步艰涩,可这些都被乐晓之一一察觉。

    她托起他的手腕,掰开他的掌心,握着他的手指,撑住他的虎口,再次命令他不许乱动。

    刚才,他握拳撑在地上时,见乐晓之不肯松口,急地用手砸地,指节和虎口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虎口接触到酒精,江渚更是一抖,不自觉地抓住她的手指,伤口火辣辣地疼,好像要烧起来了,他甚至觉得不止那一处,整个人都要着火,混沌的大脑彻底宕机。

    他病急乱投医,只当她气还没消,向她求饶:“我做错了,你惩罚我吧。”

    他攥住她的手,她便没办法上药,她只好抬起江渚手腕,对着虎口,轻轻地吹。

    江渚的头皮发麻,想起她皮肤脆弱,赶紧松开手,将两只手藏到身后,畏畏缩缩的,嘴里重复着,“我真的错了,我知道错了。”

    乐晓之说,既然他知道错了,那她就要想一想,该怎么惩罚他。

    过了一会儿,乐晓之说自己想好了,责令他伸出双手。

    他依言,因戴着蒸汽口罩看不见,他只是平举着有伤的那只手,“什么惩罚?”

    她牵过他的手,开始用棉签沾上酒精,涂在伤口上微微吹气,轻飘飘地一句:

    “不是一直在惩罚你吗?”

    江渚咬紧唇,献上忍耐,甘受欺凌。

    乐晓之的伤,已经影响到她走路,根本瞒不过江天和刘春玲。

    两人回景陵小区后,江渚被父母狠狠训了一顿,刘春玲气得直打他的背。

    那一天,有两个词语,深深刻在了江渚的脑海里。

    一个词是惩罚,一个词是绝不放手。

    乐晓之见他良久失神,知道他是想起了那件事,她说:“江渚,对不起啊,当初的事情,我做的不太妥当。”

    江渚摇头,“没关系。”

    乐晓之还想说什么,却听刘春玲敲门,“晓之,要不要出来吃水果?”

    “好,我马上出来,”乐晓之和江渚挂了视频,开门出去。

    “哎,晓之,”江天喊她,“江渚之前留的那个小黑本哪里去了?我买了个新手机,也得连下家里wifi。”

    “在书房里,”乐晓之说,“我知道在哪儿,我去取。”

    乐晓之去了书房,打开书桌右侧的第一个柜子,取出小黑本。

    等她合上柜子的时候,眼神不经意地往左侧柜子撇去,左侧柜子上了锁。

    好像她有印象的时候,左侧柜子就一直上着锁。

    乐晓之把小黑本翻开,给江天念wifi密码,江天连上后,乐晓之准备把本子放回原位。

    钥匙……

    乐晓之一个激灵,该不会是她从老房子里拿回来的那把吧?

    乐晓之一个转身,去了主卧,偷偷拿出那把钥匙,再抱着黑本回到书房。

    趁江天和刘春玲不注意,她悄悄拿出钥匙,试着去开锁。

    果真,严丝合缝!

    柜子打开,乐晓之低头去瞧。

    里面只放了一个信封。

    这信封,她当然认得,是她当初亲手给江渚的。

    乐晓之从柜子里取出信封,锁上柜子,回到自己房间后,她才打开信封。

    信封里面,装着她当初给江渚的那张卡。

    她把卡取出来,忆起江渚曾说的话:

    “金额变了,我有想买的东西。”

    “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乐晓之换好衣服,拿了卡,快速收拾了下垃圾桶,给刘春玲说要下楼扔垃圾,顺便带走了客厅和厨房的垃圾。

    她坐电梯下楼,先去扔了垃圾,再跑到小区门口的ATM机上,把卡送进卡槽。

    屏幕显示输入密码。

    乐晓之给江渚卡的时候,就告诉他密码,是江渚的生日。

    乐晓之输入密码,屏幕显示成功,跳转到查询页面。

    乐晓之点击余额查询,屏幕再次跳转。

    当她看到余额的时候,是真真切切吓了一跳。

    余额不减反增,乐晓之甚至怀疑,江渚上大学的这三年,可能拼了命的打零工。

    乐晓之点击退卡,取回银行卡,往回走。

    等回到家,她把卡装回信封,拿了钥匙,得再去趟书房,把信封放回去。

    忽然,她看到钥匙柄上的数字4。

    数字4?

    这把钥匙,是柜子的钥匙,柜子里面只放着这张卡,卡还是她给的。

    卡里的余额是七位数,里面有数字4,还在最后一位。

    当然,数字4也有可能表示四个数字,四个数字……

    余额的最后四位吗?

    乐晓之惊了一下,如果真是后四位,那么下一个提示,会不会在信封上面?

    她手里就拿着信封,立即翻到信封背面。

    信封背面写了一个数字:3。

    乐晓之拿着钥匙,把信封还回去,回到自己卧室。

    想到余额的后四位,她久久不能入睡。

    今天,她又梦见了江渚。

    他拿着那张卡,问她余额的后四位是什么,如果她回答不出来,他就要咬她了。

    乐晓之说自己记得,脱口而出: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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