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应到卫离染的气息,火苗跳动得比刚才雀跃了一些,表现出亲昵之态。

    但是卫离染很清楚,她和它的沟通也就仅限于此了。

    这一缕从无尽深渊带回的残魂,只有待在她的识海内,以源源不断的神识与灵力蕴养,才能维持这种状态,否则会立刻消散得一干二净。

    这五年来,天元宗为她们提供了最安全的环境,最充足的灵气。

    然而时至今日,它仍旧只是一缕残缺到不能再残缺的幽魂,说不了话,写不了字,练不了剑。

    卫离染既不会让它彻底消失,也无法将它变回从前那个活生生的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

    -

    天元宗议事厅设立于掌门所在主峰,万洪峰,位居北方,巍峨壮观。

    下午周清仪等人从平河镇回来,伤痕累累,带回令人意外的消息。

    夜里便急召各峰峰主及长老们来议事厅。

    辰阳峰主最后一个赶到,距离打碎卫离染那坛酒已经过去约莫半个时辰。

    他本是一位器宇轩昂的美中年,只是此时铁青着一张脸,让人很难生出亲近之意。

    辰阳峰主在场张望一圈,目光定在右边席位的末尾,那是属于孤月峰的位置。

    孤月峰峰主闭关五年未出,孤月峰上本该由峰主首徒——也就是卫离染主事,但卫离染自从无尽深渊回来后,每天爬一爬树喝一喝酒还行,指望她管事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孤月峰平时就属于放养状态。

    像今日这般本该由卫离染代师出席的场合,大概就是随便揪出一个人来凑数,或者干脆缺席。

    孤月峰从峰主到徒弟都是刺头,大家也只好默许了这种行为。

    辰阳一眼就瞧见,今日占着孤月峰席位的,是个一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最多不多十五岁,一时间又怒上心头:“你们孤月峰!迟早要完!”

    奶娃娃缩了缩脑袋,乌溜溜的圆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向新来的师伯又解释一遍:“师姐、师姐她有事,让我、我代为参议。”

    稚嫩的声音响起在庄严肃穆的大厅内,各峰峰主表情各异,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还有憋不住笑的。

    辰阳峰主瞪了那个憋不住笑的长老一眼,看向孤月峰席位上坐着的奶娃娃:“卫离染能有什么事!她成天能有个屁的正事!”

    “哎,辰阳,在这么小的孩子面前,注意你的言行。”

    奶娃娃身旁坐着一位清丽绝伦的女子,手中轻轻摇晃着团扇,正一脸颇有微词的神情,慢悠悠地说道:“你自己迟到这么久,我们大家都还没说什么,你反倒先发起火来。”

    霏微峰峰主满眼慈爱地在这奶娃娃脑袋上揉了一把,安抚道:“别怕,不必与这鲁莽之人一般见识。”

    “我鲁莽?”辰阳峰主瞪大眼睛,“这可怪不得我,我是教训卫离染那混蛋去了,你们都舍不得打,我来打!”

    霏微峰主以团扇掩面,美目微弯,戏谑一笑:“那你打赢了吗?”

    “当然打不赢!”

    他理直气壮地开口,“你们这群在场的人,又有谁能真正治得了她!”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各自摇头叹气或是忍笑。

    辰阳峰主骂骂咧咧前往自己的座位,落座后,又恨恨道:“想她当年,何等骄傲风流,可你们看她现如今……现如今……像什么样子!”

    对面的霏微峰主轻笑,不紧不慢道:“我怎么记得,你当年评价卫师侄的那句话是……‘猖狂恣肆,肆意妄行’?如今又念起卫师侄的好来了?”

    “我……我……”辰阳峰主支支吾吾道,“那时自然是怕她年少轻狂,得意忘形!当年小小年纪就破登仙境,连我也不是对手,若不从旁警告,不知她能做出何等狂妄之事。”

    霏微峰主的声音再次悠悠响起:“可是现下看来,貌似你依旧不是她的对手啊……”

    男人眉心一跳,快要掀桌而起:“霏微,你这混蛋!混蛋!”

    “好了,都少说两句。”

    位于上首的天元宗掌门向两边抬手制止,扫视一圈,目光在霏微身旁座席上的奶娃娃稍作停留,又说回正事:“先说说平河镇的情况吧。”

    “虎妖以人精气为食,平河镇周边一带百姓已连夜派人去撤离,”一名离掌门最近的长老严肃开口,“不过虎妖不除,此事难以平息。”

    又有一人道:“如若妖皇复生一事为实,妖契一经觉醒便是第七境修为,恐怕需要我等出手才行。”

    “我去一趟。”辰阳峰主语气笃定,不容置喙道,“天元宗乃仙门之首,平河镇千百年来受我天元宗护佑,这样的妖邪,我非要亲自了结它不可。”

    “我也一起下山吧,看看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搞鬼。”

    霏微说得不急不缓,转头看向身旁奶娃娃,笑盈盈道,“我可不信死了七年的妖皇能复生。”

    辰阳峰主接着她的话说道:“不管信不信,此事不必告知卫离染,你们都注意些,交代旁人也不要乱说。”

    其余人纷纷点头赞同。

    孤月峰的奶娃娃察觉到全场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天元宗是六大宗门之首,此时议事厅里坐着的各个都是七境以上的修为,即便有意收敛自身威压,也叫人有些喘不过气。

    她怯怯点头:“我、我也不说,我不会告诉师姐的。”

    刚说完,门外传来通报声,说是辰阳峰来了人。

    还是那辰阳峰的小弟子,刚安置好周清仪,就过来给峰主回话,说是大师兄的伤已经稳定下来。

    辰阳有些意外,一问,得知卫离染去了一趟,用了玄天琉璃灯。

    卫离染还难得很有耐心地坐下来和周清仪聊了好一会儿。

    霏微峰主听完,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辰阳也心知事情不妙。那种关头,卫离染能和周清仪聊什么?或者说,周清仪又会和卫离染聊什么?

    他那个大徒弟周清仪,是个瞒不住事的耿直人,八成已经将平河镇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跟卫离染说了。

    所以他们这群师父师伯师叔在这头商量半天,别跟卫离染提妖皇复生,结果周清仪在那头已经曝光了一切。

    有人道:“辰阳,到头来还是你自己的峰头上出了纰漏啊。”

    辰阳峰主瞪了自己那小弟子一眼,压低声音道:“出门前都是怎么跟你们交代的,怎么什么话都让他往外说。”

    小弟子一脸委屈:“卫师姐遣走了我,我也没办法啊。”

    霏微摆了摆手,“你又怪他做什么,卫师侄并非常人,她若是想知道,又岂是能轻易瞒住的。”

    辰阳也意识到怪不到别人头上去,更加怪不到周清仪头上去,周清仪有什么错,耿直是优点,他怎能因一个混账玩意儿去责备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

    “那你们接下来最好看紧那混账,别让她有机会偷溜下山。”

    他强作淡定,心绪万千。

    卫离染当年那一箭同样以灵力所化,又是刚突破第九境,成了整片临渊大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圣者,年少恣肆,完全不知收敛,灵力极为强悍霸道,一箭射穿妖皇心脏,令其当场神魂俱灭。

    那声葬身黑雾林的痛苦嘶吼响彻云霄,传遍整个沭洲,至今回想起来仍叫人胆颤心惊。

    那时妖皇已修炼近百年,而卫离染不过十七岁。

    妖皇含着极大的不甘而死,黑雾林至今仍充斥着浓重的怨气,与卫离染当年那一箭裹带的精纯灵力相互交缠撕扯。

    方圆百里内,普通修士等闲不敢靠近,稍有不慎便被搅碎了神魂。

    死而复生之事若为真,就凭卫离染现在那副破竹篓般蓄不住一点灵气的身子,一旦被寻仇的妖皇找上,这次神魂俱灭的极有可能便是她。

    想到此处,辰阳峰主眉间忧思越发深重。

    霏微峰主道:“五年都不曾远离山门,未必会因这模棱两可的事下山。”

    辰阳道:“你们还没吃够教训么?她那副性子,谁猜得准又能干出些什么事来?”

    这话说得倒是在理,众人露出赞同神色。

    霏微峰主沉吟片刻,道:“只能希望她当年的火气已经消下去了。怕就怕她嫌当年杀妖皇一次还不够解气,为着这模棱两可的消息也要追过去,想让妖皇再死一次。”

    当年卫离染是盛怒之下射杀妖皇的。她的报复心一点也不比妖皇少。

    那时候六大宗门各自被困无力应援,卫离染的法器全部在与妖族之战中折损,连一把趁手的弓箭都没有,妖皇躲进瘴气重重的黑雾林,那里是妖族的大本营。

    那种情况下,卫离染本该停下求个稳妥办法,所有远在别处赶不过去的亲友同门也都这么劝她。

    可她说要让妖皇偿命,于是孤身追入黑雾林,断了自己所有后路。

    做下如此惊人的搏命之举,卫离染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的师妹卫音音在此之前死在妖皇手上。妖皇活活捏碎卫音音的神魂,让卫离染连给自己师妹招魂的时间都没得到。

    于是在黑雾林的最深处,卫离染让妖皇也尝到了她师妹死前所经受的痛苦,让妖皇在死前受够折磨,神魂俱灭,没有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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