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点缀的夜空下,一轮明月悬挂高檐。

    容蓁换了身简便轻装从偏门出。因上辈子在深宫蹉跎七年,使她轻易地绕开楚绍暗地安插在明华殿附近的暗卫,悄无声息地翻出墙去,避开耳目来到栖云轩。

    从偏门进入,她小心地四处打量。

    果然如她所预想的那样,楚绍指派给萧誉的宫人,他一个都没有留下,如今倒是给她省去了不少麻烦。

    院中四周除了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外寂静无声,沿途只有稀疏几盏灯笼发出微弱光亮,在长廊拐角处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

    她如同游魂般穿行在寂静无声的宫墙间,心跳加速却步伐稳健,小心翼翼地从偏门来到了正殿前院。院子里种满了盛开的金丝桃花,如今时节,花开正盛,香气袭人。

    容蓁放轻脚步,来到正殿门口,但殿门幽幽紧闭着。

    她走近一步,侧着身子贴着门,蜷起两根手指轻轻叩响了栖云轩正殿的门,贴耳压低声音,向屋内询问道:“萧世子可在里头?”

    “谁?”门内传来轻轻的衣物摩擦声,萧誉警惕的声音,透过她身后贴着的这扇门传了出来。

    话音刚落, 里面依稀传来一阵微弱但清晰可闻的咳嗽声,声音中带着一丝低沉嘶哑。

    她听得仔细,猜想着萧誉的伤势不轻,压低声音继续道:“萧世子这才过了几日,就不识得我声音,小女子要心碎了。”

    话落,只闻院中风吹蝉鸣,夹杂着房内更为激烈的呛咳声。

    她正欲开口,看见那扇沉甸甸的木门缓缓打开。

    开门的人外披着一件薄衫,借着月光照亮了他无语的俊颜。

    两人相隔不过两步,她清晰地看见那双漆黑的眸子中早已没有半分醉意,只是深深映出她的身影。

    “皇后这个时辰来栖云轩可有要事?”他薄唇轻启,眼睛盯着她问道。

    她朝着眼前面色淡淡之人笑了笑,摊开手掌,一个黑色药瓶出现在萧誉眼前,“萧世子,这上好的外伤药赠你。”

    萧誉目光落那黑色的小瓶子上,片刻后才伸手接过药瓶,寒暄道:“让皇后娘娘费心了。”

    她眉头不由得轻轻蹙起,才几日未见他怎就如此生分了。看着他右臂宴会上血色最深的位置,眸底染上一丝关心道:“江南一事牵连甚广,许有人接此事遮盖欲取世子性命。”

    萧誉点点头,默认容蓁的说法。

    萧誉此番行动为哥哥提供了帮助,无论是江南当地官员还是郑氏都无暇应对。

    她掩饰住眸底的情绪,对上萧誉那双漆黑的眼眸道:“如今你也被困在这金丝鸟笼之中,今后你又如何与宫外你的人联系?”

    萧誉看着她沉默片刻,冷冷道:“这就不劳烦皇后费心了。”

    容蓁面上有一瞬的尴尬,“小女子多言了。”

    话落,转身即走。

    待容蓁走后,萧誉转身关上门,脸上方才的谦逊消失不见。

    他面色平静,目光定在手里黑色的药瓶上。

    想起宴会上端坐于高台上的她,才发现竟是如此高贵美丽的女子,螓首蛾眉,姣如秋月。细想南疆虽美女如云,却找不出与她气质一般的女子。

    想起晚间坐在他身旁的楚绍,只觉刺眼的很,握着黑色药瓶的手不禁稍稍收紧。

    “世子,您说这楚燕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皇帝前脚派人刺杀,后又设鸿门宴,现又有皇后亲来送药。指不定她做戏给咱们看呢!”易辰环抱着手,眼睛盯着萧誉紧握在手里的药瓶,嘴里嘟囔道。

    萧誉深邃的眼眸中悠悠泛起一丝不容察觉的波光,本就面色紧绷,闻言眼神骤冷,提醒道:“易辰,今日在往后怕不会少。”

    易辰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后别过脸,想起宴中皇帝的做派叫人恼火!他真搞不懂自己家世子到底如何想的。

    萧誉见易辰那气恼的模样,“你恼什么!”

    说完,手一抬,那黑色药瓶瞬间脱离修长的手指,在夜空中划了个弧线,消失在窗外的夜色中。

    易辰见了从椅子上蹦起来,扬眉拍手道:“丢的好!中原的东西我们不稀罕!”

    萧誉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转身进了里间,褪去外衣,上了软床,闭目养起神来。

    约摸着因伤势不轻,又太累,趁着酒劲儿,不一会儿就传来均匀的呼吸。

    易辰见世子累及睡去,抬脚出殿,轻轻关好殿门,朝自己屋子走去。

    软床上的人在殿门合上的那一刻,双眸瞬间睁开,明亮眼底的闪着光亮,从软床上下来翻出了窗。

    只是那黑色药瓶刚落入草丛,便有被紫冥捡回,将方才屋内的一举一动悉数告知容蓁。

    容蓁听罢,冷哼一声,将那小黑瓶重新放回暗格中。

    翌日,夜雨过后,笼罩在皇宫上方几日的阴云终于散去。

    容蓁一早打发芯红去了躺太医院。

    薛太医就拧着药箱,一路擦着细汗,打听到了萧誉的住处,小跑到了栖云轩。并无见到一个侍候的宫人,抓不着人通传,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殿内走。

    绕过一道回廊,入了正殿,就瞧见易辰正在帮萧誉处理伤口。

    “臣来奉命来为萧世子看诊。”

    薛太医走入正堂,从药箱中拿出外伤药,往易辰的位置挪了挪。

    易辰眉头一竖,眼皮翻了翻,丝毫没有挪走的想法。

    薛太医只好抬眼,面色有些为难看向萧誉。

    “薛太医不必亲自动手。”萧誉掀眸一笑,“换药这等粗活,让我的侍从来就好。易辰,接了药送薛太医出去吧。”

    “公子且慢,”薛太医忙不迭地跪下道,“老臣奉命照看您,莫要为难在下,烦请让老臣先为公子把脉。”

    萧誉侧目低眉,缓缓摩挲着桌上一只花瓶,瓶身乌黑小巧精致,有几分像昨夜那个药瓶,不论是花瓶还是药瓶,楚燕的瓷器都跟南疆粗犷质朴的器具迥然不同,无怪乎宴上他听见有人说南蛮子。

    易辰还欲支起老泼脾气来,就听椅上人淡声,“那,劳烦薛太医了。”

    -

    宫墙一夜听寒雨。

    容蓁今日起的早,没让人跟着独自去了趟后院,给院里的猫儿与昨个傍晚飞来的几只喜鹊添了吃食和水,坐在矮凳上聊了好一会,待到气温渐起才从后院离开。

    等早朝散去时,她已立在月华门廊下,身旁由绿芜打着一柄遮阳伞,等候着父亲。

    容玉山与一众官员并行才出金銮殿的殿门,远远瞧见候在廊下的容蓁,随后同行的官僚客套几句后,立即朝着她的方向而去。

    他来到廊下,眼底满是关心,“这宫里的生活可还习惯?”

    容蓁心中一暖,点点头道:“父亲不必担心女儿,女儿一切都好。”

    容玉山这才稍稍放下心问道:“今日在这儿等为父,可是有要事?”

    她神色凝重问道:“外祖父何时动身回清河?”

    “还未曾听你外祖父提起,怕是还要过一阵子。”说罢,容玉山疑惑地看向她,问道:“可有事?”

    她眸色一沉,“近日我得到消息,江南巡盐道与江南郑氏狼狈为奸,私自贩卖私盐,克扣盐税,从中牟取暴利。容氏与清河崔氏族中盐户占有整个楚燕的四成……”

    “你是想,从容氏和清河崔氏入手查往年账本,追根溯源找到他们勾结的证据?”容玉山心中了然,“此事交于为父与你外祖父,你放心。”

    容蓁黛眉轻蹙,补充道:“有父亲和外祖父,蓁儿自然放心,只是哥哥远下江南查案,我怕夜长梦多,那些人会狗急跳墙。”

    容玉山眸光微闪,“我会尽快查出证据交给平章,再将容氏的多半暗卫派出去,加上你哥哥自己身边的,不会有事。”

    话落,容蓁这才放下心,与父亲惜别。

    临近午膳。

    薛太医背了个药箱按例前往明华殿。

    明华殿内有一墙蔷薇,经昨夜一番风吹雨打,凄艳地坠下满地落红,伴着零落的花香,几个洒扫宫女正打扫着一地花瓣。

    殿内隔扇卸了一处,有烹茶的香气从炉处袅袅不绝。

    容蓁坐在风炉后,如瀑长发只用一根玉簪半挽,黛色广袖宫裙,茕茕独坐。

    有风从她身侧拂过,吹起发丝袖角,她眸色冷淡,筋骨刚正不偏不倚,恍若一株风中劲草。

    “娘娘,薛太医给您请平安脉来了。”芯红从殿外行来,答复道。

    容蓁应了一声,“宣。”

    薛太医快步跟着宫人进入内殿,按规矩行礼叩首搭了一方丝巾在容蓁细白腕上诊脉。

    “那萧誉伤势如何。”容蓁指使着芯红给自己翻书,轻声道。

    “回娘娘的话。”薛太医沉稳地回道,“萧世子恢复得极快,老臣观他所使的药膏,细闻能认出四五种药材。南疆有巫神,有不少我们这里没有的稀奇古怪之药,老臣猜测其他至少十种都是南疆特有。”

    丝帕被抽下,薛太医恭敬地回了番皇后身体康健,但女子体寒,夜雨天凉多加保暖。

    容蓁颔首听完,悠然道,“薛太医,依本宫看,也无需太上心,这身子骨,只要能活着就行了。”

    薛太医心下一惊,又似不解,一时忘乎礼仪,略微抬首。

    容蓁将书拿过手上,仔细翻着,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这人若太好了,总会让旁人惦记着。”

章节目录

背着皇帝会情郎(重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苏芠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苏芠并收藏背着皇帝会情郎(重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