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明华殿时月已偏西。

    醒来发现容蓁不见的芯红,瞧见她翻窗回到暖阁这才松了口气,担心道:“娘娘今晚出去,为何不唤醒奴婢?”

    “瞧你睡得香,没忍心叫你。”她笑着答道。

    芯红为她脱下身上衣衫,发觉她情绪上的变化,忍不住打趣道:“娘娘可是去见萧世子了?”

    “嗯,半月未见,倒长高了不少。”容蓁换上松暖的寝衣,眼底笑意未减轻声道。

    “娘娘这话,倒像是萧世子还是个孩童般。”芯红为她将寝衣系好,无奈地笑道。

    容蓁望着镜中的自己,抬手抚摸着脸颊,镜中的花颜与回忆里冷宫中时的脸恍似有几瞬间重叠在一起,一时让她恍然,“芯红,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明明还是如花娇颜,她却有些不确定起来。

    “娘娘这是什么话?”被问之人为她散下如瀑的青丝,嘴稍不满地嘟起道。

    她敛下眼睑没应声。

    这座天底下最富丽堂皇的宫殿,被天下不知多少人膜拜向往。可身在宫内的人在这里呆得愈久,便愈发觉得这金碧辉煌之下,掩藏着的是怎样腐朽破败的气息。进宫不过半年,倒像是已经活了半辈子似的。若再加上前世,她的心似已至花甲之年。

    想起今日那真正的青葱少年,有些怅然。初见之时,他如狼崽子一样凶狠,如寒潭一般清冷,虽周身戒备疏离却有着少年人特有的锋利与意气。如今的他,浑身的锋芒几乎收尽,多了些磨炼出的圆融与内敛。

    这一夜,她彻底失眠,怔怔的望着窗外的一轮圆月。

    而栖云殿中的一人也毫无睡意,负手站在窗前,目色比夜色更深沉。

    都说宫中地气养人,御花园那一片花林似是最好的证明,连花期都比之其他地方要长上好些。

    但更使他心中挂念的,却是御花园中那所遇之人。想到方才那人面对他,不似过往那般打趣,反而冷漠相待,心中就如同染了花粉一般被挠着难受。

    隔日清晨。

    萧誉借着二皇子的掩护,堂堂正正出了宫门,随后轻易将尾随在身后的尾巴甩脱,径直去了南疆探子们建立的联络点。

    “世子,您吩咐要查的楚燕前太子旧事,有眉目了。”望月楼茶楼的掌柜是十多年前潜入南疆的暗探,此时毕恭毕敬地呈上一张密信。

    “消息来源可靠么?”萧誉于上座端坐,修长结实的双腿微分,一手扶于膝上,一手接过那张密信问道。

    “可靠。这是我们在宫里留下时间最长的暗子,是先皇时期的旧人,这些年为南疆传递了不少消息。”

    来京城前,南疆在京城的卧底名单自然都交到了萧誉手中,可他却一次也没有动用。好棋,一定要一击必杀才有存在的价值!

    他展开密信,快速阅览,将信揉入掌中稍稍一震,那纸很快便成了一堆细如尘埃的碎屑。张开手心,任由纸屑飞扬飘落,眸光若有所思。

    “近期无需联系,让他藏好,若是暴露……你知晓怎么做。”萧誉淡声吩咐过,无心去管还在酒楼里等他的二皇子,飞身上马疾驰回了皇宫。

    -

    今日无风,日头又暖和,容蓁叫人搬了盆景,悉心修剪起来。修剪的“咔嚓”声音不绝于耳,也不觉厌烦,直到额头微微出汗才停手。一对鹞子落在她身旁,似是炫耀般将新捉的老鼠丢在她眼前。

    “托你们的福,明华殿如今一只老鼠都瞧不见,这怕是从其他殿里搜的罢。”说完,她嘉奖般地抬手摸了摸那对鹞子。

    “娘娘,府里送东西来了。”芯红带着小宫女走了过来,隐晦的对着容蓁比手势。

    “知道了,带人把东西送进库房,本宫晚些去看。”

    容蓁一边用帕子擦着额上细密的汗,一边漫不经心的吩咐道,起身朝芯红走去。

    “娘娘,萧世子的信,好像还挺急的。”

    容蓁秀眉微蹙疑惑从她袖中接过信笺,展信一阅,瞳孔骤然一缩。

    萧誉竟真查到了线索!她眸底波澜涌动,将金剪交到芯红手中,低声吩咐:“今晚本宫要出去,宫里的事交给你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暗下,立即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裳,利落地翻墙出了明华殿。

    月色遮蔽,两只鹞子盘旋于高空中,若非耳力灵敏之人难以觉察半分。

    她悄然翻进废弃很久的宫殿里,才翻墙进入,就注意到墙角早已等着她的少年。笑着走近,“世子来的倒是挺早。”容蓁压低声音,清澈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着光。

    萧誉微微颔首,示意她过去,“今晚他会去西宫门。”

    “走吧。”她压低了身子,朝宫墙的阴影处走去。他快步跟上,与她并肩潜伏在假山后,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静谧的夜里,只有彼此浅浅的呼吸声。容蓁忽然感觉到萧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灼热的温度。不动声色地侧过脸,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问道:“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萧誉喉结微动,声音低沉沙哑,“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今夜很美。”

    又撩拨她。

    恰好此时,远处传来几声更鼓声,快到戌时,人却还未出现。容蓁正想开口询问萧誉得的消息是否有错漏,目光所及之处,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宫墙之上。

    【系统探测到今夜萧誉会有危险,宿主做决策需谨慎】

    萧誉有危险?容蓁目光瞬间凝在萧誉身上。后者正要上前,却被她一把拉住。

    “等等,情况不对。”她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盯着那个黑影。

    只见那黑影并没有急着出宫,而是四处张望,似在等人接应。难不成,这个黑影会让萧誉陷入险地?

    正思索着,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鸣锣净道,打破了夜的宁静。黑影在锣声响起的瞬间隐匿起来。

    二人同时皱眉,往锣声方向瞧去。那锣声后跟着一众宫人,八名宫人抬着的辇上坐着是——楚绍。

    瞧着御辇行进的方向,明华殿!

    容蓁眉心紧锁,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竟要因为楚绍临时起的心思而舍弃掉么?她心中挣扎着,捏着衣角的指尖都有些发白。

    萧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唇紧紧抿起,感受到她的挣扎,伸手将她捏住衣角的手轻轻握在掌心。容蓁的手被触碰的一瞬间,她抬起暗下去的眼眸看向萧誉,眼底的挣扎瞬时带起一丝慌乱,印入那人漆黑的眸底。

    只听那人轻声道:“你赶紧回宫吧,这里有我。”说罢,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似是让她相信自己。

    她目光在萧誉身上凝眸一瞬,若是换做平日她定然信他,转身赶在楚绍之前回到明华殿。

    可方才系统的提示音,难不成是在提醒她此时的决定?挣扎半晌,深呼一口气,反握住萧誉的手,拉着他往明华殿的方向疾走。

    要赶在楚绍之前回到明华殿。好在容蓁上辈子多的是空闲时间在在这宫里散心,对宫中近道十分熟悉。她一路拉着萧誉抄着最隐蔽的小路在月下行动之快如同鬼魅。

    身后被她拉着的人异常安静,由她拉着 不曾多话。

    当她与萧誉二人翻窗进到明华殿暖阁内,芯红看着他们两人诧异半晌。

    “陛下正往明华殿来,你带萧世子去后殿暂避一下,我去换身衣裳。”说着,容蓁绕过屏风往里走,芯红缓过神,领着萧誉正欲从侧门出,却听正殿外通传声音响起。

    容蓁换了鹅绒宫装出来,青丝用一根玉簪挽起。她递眼色示意芯红领着萧誉暂避在更衣处。芯红立刻会意,带着萧誉往里走去。

    萧誉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才换了衣衫的人身上,凹凸有致的身段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一向漆黑的眸底似有按捺不住的火光迸发。

    芯红带着萧誉在里屋藏好,疾步出来深呼吸将心底的慌张埋起,侧目瞧了瞧她家娘娘泰然自若地往凤面纹金卧炉中投了粒香丸进去,心中的那丝慌乱也渐渐平缓消散。

    容蓁将手搭在她手背上,似安抚般拍了拍,侧耳听着殿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暖阁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绿芜掀开厚重的却寒帘进来,明晃晃的明黄色厚底毡靴随后踏入殿内,王乾与李德福二人随侍左右跟着进了殿,看见容蓁站立在屏风前等候,不约而同地跪地请安道:“皇后娘娘金安!”

    “外边儿天冷,快些将陛下扶到内殿里取取暖。再请二位公公去喝杯热茶去去寒。”

    王乾与李德福被绿芜引出暖阁往偏殿方向去,暖阁内只余下他们几人。

    “陛下今儿怎么得空过来?”容蓁脸上含笑,捧了一杯雪水烹的顾渚紫笋递去。

    楚绍接过她手里的茶,凤眼凝在她的脸上,好一会开口道:“有些日子没来,今日事情处理完就想着过来看看。”

    说罢,他脸色不悦地皱眉看着她:“皇后也不来寻朕。”

    容蓁闻言面上笑意不减,在对面的暖榻坐下娇嗔他一眼,“陛下心中念着臣妾,自己忍着不来,还怪上臣妾不去寻陛下。”

    窗外不知何时悄悄飘起雪花,楚绍朝外看了一眼,心中分辨着这女人如今面对他所言所行,到底是面上佯装起来的模样,还是渐渐为他挪开那个曾装着楚然的位置。

    他眼底的薄雾,搭着窗棂上的寒气,就算身处燃着地龙的殿中,还是会让人觉得寒意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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