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数日太医的悉心调理,容蓁的病随着新年节庆氛围逐日淡去也逐渐好转。

    果不出她所料,宫宴之后休沐三日,新年之后的第一次上朝。在空旷的金銮殿上,太监手拿明黄色锦帛,朗声昭告皇帝的决定——原吏部侍郎秦桓接任吏部尚书一职。

    据说当时,出了左相宋珺、右相容玉山、御史大夫容平章以及立即要接任的秦桓本人,这四人以外,殿内所有人的脸上神情无不震惊。

    为庆贺,楚绍又起了兴致举办宫宴。只是这次宴会遍邀只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其余未及官品的官员皆无资格参宴。

    “启禀皇后娘娘,陛下口谕,着娘娘务必出席今日宫宴。”

    一个小黄门跪在地上,恭敬地传话时,容蓁正手里拿着调羹,垂眼搅拌着手里才温好的汤药。

    她此时最听不得“陛下”两个字,握紧调羹的手指骨节泛着白,垂眼看向碗里汤药的眸光里暗含着烈火。

    想了想,她深呼吸几回后又强忍下了这口气。

    她倒要看看,楚绍那人面兽心的家伙又想耍什么花招!

    晚间,她穿戴好了象征皇后至高无上身份的凤袍凤冠,微昂着头,在众人的跪拜声中傲然走向楚绍。

    楚绍笑容满面,起身执了容蓁的手,亲自牵着她坐在了自己身边,“听闻皇后前几日病了,如今可都好了?”

    他握着容蓁的手不放,言语间席间的众位大臣们瞧出了些端倪来。

    容蓁面无表情的抽回了自己的手,面上的笑容比之往日更要淡上几分。

    恰逢芯红端了盆干净的水来,“陛下、娘娘,宫宴马上开始了,请先净手吧。”

    容蓁招了手示意她过来,一边在金盆中慢条斯理的净手,一边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已是大好了。”

    楚绍被她的动作弄得一噎,眼中闪过一丝愠怒。

    他定定的望向容蓁那张艳如牡丹、毫无瑕疵的脸,微眯的双眸好似毒蛇,透着阴冷与怨毒。胸膛剧烈的起伏几下后,忽地冲容蓁阴恻恻的一笑,猝然转头,不再看她。

    “今岁突降大雪,多地受灾,全仰赖众位爱卿,不过数日便平息了灾情,朕心甚慰。今日朕特意设宴,犒劳众卿,爱卿们还请满饮此杯!”

    说着,楚绍起身举杯致意,痛快的将酒饮干。

    哗啦一声,台下的臣子们忙忙跪倒在地,在座的嫔妃们也跟着伏身。

    “皇上仁德爱民,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容蓁也跪在地上,唇角却挂着一抹不屑的冷笑。

    平息灾情?

    设了几个粥棚,熬上几碗清的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就叫“平息灾情”?

    剩下的漫长冬日百姓们如何度过,明年的春耕推迟该如何抢回农时,他这个万民之主可曾问过哪怕一句?!

    什么“仁德”,全不过是些假仁假义罢了!

    那些臣子们如何想的容蓁不知,总之数位大臣此起彼伏的出列,满口歌功颂德之词,君臣倒是其乐融融。

    容蓁看着满桌精致的菜色,顿时胃口全无。

    酒过三巡之时,殿中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容蓁抬眼看去,瞧着那人的穿着应是军中信使。

    “报!”打量间,那人已飞速跑到殿外,跪伏在地等候传唤。

    容蓁远远看去,那人面色焦急已致如此寒天,红涨的脸上有细汗流淌。她忽然心底有一丝不大好的预感,盯着殿外那人的眸光也紧了紧,那人隔得越近她的脸色越是难看起来。

    正推杯换盏的众臣闻声望去,来人一身破败的盔甲,有些地方还染着血色,手中高高举着一只代表传信兵的红色旗帜。

    “进来说话。”楚绍转身坐回到高座上,目光掠过容蓁时,眼底似有一丝得逞的笑意一闪而过。

    “宣~”

    小太监立即错开身子,尖细的嗓音穿过喧闹的承乐殿落到殿外,随着那传信兵沾满泥土的靴踩上殿中地毯上,原本喧闹的殿中顿时寂静无声。

    无数双眼睛朝着那传信兵看去,看着他身后满是泥的脚印,以及他手中的那面红色旗帜。

    红色旗帜,在楚燕代表的是急报,此急报不是捷报,而是预示着前线告急。

    一时,殿内丝竹磬乐之声悄然停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那传信兵的下文。

    只见他疾走到地毯边缘处停下,狠狠的跪下身去,面上颤抖起来,声泪俱下道:“报!西北军战事胶着,容将军重伤,生死不明!”

    传信兵喘着粗气说完,似是了却心中大事后,紧绷的弦骤然断开后,一头栽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方才还喧闹不休的殿中,此时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高座之上,本就大病初愈的容蓁闻得那传信兵的禀报后瞳孔剧震,身子不由得震了震,好不容易在身旁芯红的搀扶下稳住了身形。

    她抬眼朝席座看去,果然平日里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父亲,此时脸色骤然苍白,颤抖的手已是握不住酒杯,任其无声滑落在地。

    “啪嚓”一声,打破了殿中那不详的静默。

    众臣这也才从那则消息中醒过神来,低呼一声。

    一旁的容平章面沉如潭,收起面上的情绪后几步出列,伏跪在地道:“陛下,臣父亲身体不适,请容臣僭越之罪,先行带着父亲告退。”

    楚绍抿着唇,旁人远了瞧得不一定清楚,身旁的容蓁在他那双凤眼中看到了隐蔽在眼底的喜悦,为了维持面上的震惊、伤痛之色,俊脸都微微有些扭曲。

    只听他叹息一声,“容大夫快快请起,容相年纪大了,如何受的了这样的打击。”

    话落,又朝身旁伺候的李德福吩咐道:“找两个利索点的人搀扶好容相,你亲自走一趟将二人容大人好生送回容府,”

    “是!”李德福立即向一旁伺候的两个小太监试了个眼神,快步走下席间,亲手将脸色苍白的容玉山搀扶起身,带着人除了承乐殿。

    “臣,谢主隆恩。”

    容平章深深伏拜在地,一字一顿沉声道。

    随后,他便扶着像是瞬间老了十岁的父亲,脚步稳健的出了殿门。

    众人瞧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夜色中,坐在上首的人才又忧叹一声。

    楚绍似是在极力掩饰了眼中的情绪之后,这才继续开口道:“传朕的旨意!速调二千御林军,会同太医院院首,即刻赶赴西北!若容将军真的受伤,需全力医治如初,否则全部北上的人提头回来见朕!”

    说道最后,他转动着手上的血玉扳指,已是声色俱厉。

    一旁的容蓁在听完传信兵说完,晕过去的那一刻,就失手捏碎了手中的玉盏。

    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平静的将流血的手藏在了衣袖之中。

    目送父兄离去后,她缓缓转头看向身侧的楚绍。

    “皇后,你的手受伤了。”楚绍眼中的情绪早已藏匿不见,语声中是满满的怜惜。

    他伸腕捉住容蓁受伤的那只手,一把攥紧,一双凤眼落在她一样苍白得无半点血色的脸上,“皇后无需担忧,容将军身经百战,朕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

    楚绍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苍白的脸,目光中藏着报复得逞的快意与癫狂,他微微勾唇,仿佛已经看到了眼前人与容家父子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场面。

    “臣妾,无事。想必陛下要与众位大臣有要事要谈,臣妾先行告退。”容蓁除却微微抿起的唇外,整个人反而异样的平静,她定定看向楚绍,缓缓开口道。

    楚绍的脸色僵了僵,看着容蓁眉峰不由地紧了紧,见她依旧神色不变,这才松口道:“也好,皇后好好休息吧。”

    -

    出了承乐殿的容蓁,取了方帕子随便在留着血的手上随意缠了两下,坐着辇回了明华殿。

    芯红将众宫女屏退在了门外,急匆匆的追着容蓁的脚步进内殿。一只脚才买进门槛,身子还未来得及跟进去,走在前面的人已经回过身来,面色依旧是平静如水。

    “我想静一静。”容蓁看着芯红开口道。

    后者心中虽是不放心,但也了解她这位主子的性子。她点了点头将迈出去的脚从门槛那边收了回去,“娘娘有事就唤女婢。”

    容蓁点头,关了殿门,绕过屏风转身走入暖阁。

    银丝炭盆边的贵妃椅上,青竹一般的身影端坐如松。

    萧誉起身,径直走向在门口顿住脚步的容蓁,“小容大人派人送信进来,我恰好遇到,便自作主张替他送进来了。”他看着容蓁的眼神里满是担忧轻声道。

    容蓁只是踌躇片刻便踱步过来,紧抿着唇从萧誉手中接过了大哥的信。

    “家里已派人前去西北,稳住,勿念!”看着大哥有些潦草的字迹,容蓁浑身力气像是瞬间被抽空,无力的跌坐在萧誉旁边的椅子上。

    萧誉没有急着开口,只是在她的面前半蹲下来,轻柔的托住了那只受伤的手。

    他动作小心的像是抚着易碎的琉璃,慢慢的,却是不容拒绝的展开了容蓁蜷曲的手指。

    将那方浸透红色血液的手帕解下,看见深深的伤口和已经凝固的横流的鲜血,他好看的浓眉几乎拧成了一个结。

    他丝毫没有半夜私闯皇后寝殿的自觉,熟稔地找来消毒的药水与干净的布条来,重新在容蓁面前蹲下,用棉絮仔细在她伤口周边消着毒。

    “我自己来……”

    容蓁疲惫的开口,话未说完,一根纤长有力的手指便竖在了她的唇瓣之前。

    “嘘……”那手指似有魔力一般,让她真的不在开口说话。只是低下头,怔怔的看向躬身在她面前忙碌的少年。

    萧誉将布条叠起,沾了烈酒,悬停在她手心上方。

    清冷黝黑的双眸抬起,对上了她的视线。

    “有些疼,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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