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布条已然落在了她手心的伤口上,萧誉的动作很轻,容蓁身体还是禁不住一颤,本来就苍白的脸色瞬间更是白上两分。

    萧誉快速将容蓁手心的伤口擦拭干净,洒上了药粉,又将布条一圈圈绕着手掌缠好,他动作轻柔的几乎感觉不到。待到手掌被包扎好被人从宽大温暖的掌心中放开,她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少年,那白皙的额头上,不知何时在这深冬之中已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那人似是未察,起身为容蓁倒了杯热茶,递到她的嘴边,那双平日漆黑的眸子看着她却闪烁着光亮,语气温和道:“来,喝一口暖暖身子。”

    递至嘴边的茶盏,看得她微怔,却还是就着萧誉的手,低头浅啜了一小口,未及她抬眼,只听身旁人道:“今日之事,阿蓁如何看?”

    他目光紧紧跟随她的举动,看着容蓁啜了口茶之后,面上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才开口问道。

    容蓁闻言,脸上的惊诧之色一闪而过,转念瞬间就想明白了,今晚的事情能够堂而皇之地在宫宴上出现,他亦有他自己的手段从其他渠道打听消息。

    她唇边的杯盏依然停留着,她垂眸又轻轻抿了一口热茶,拉着萧誉坐在自己身旁,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来,仔细为萧誉擦起额间的汗,半晌后才语气满含冷意道:“这事,只怕是金銮椅上那位的授意。从前他也曾针对容家,不过多是些无关痛痒的试探,到底动不了容家根基。”

    “可这次,他竟然不顾虎视眈眈的漠北,堂而皇之地对二哥下手!”容蓁冷冷一哼,心中情绪复杂,痛恨、悲凉、焦虑,兼而有之。

    “容将军可是一军主将,在西北军中威望极高。他所在的军营如同铁桶一般,陛下是如何找到机会下手的?”萧誉两根纤长的手指搭在桌上,若有所思的轻轻敲击着。

    “若想一击必中,论罪责通敌或是策反,两者必居其一!”容蓁不假思索道。

    容云洲武艺超群,在战场上曾经一人连挑敌军几位大将,除非他孤身中伏,一般人又岂能随意伤他分毫?若是旁人有意策反他身边的亲信,在背后使那些捅刀子的事,才是叫人防不胜防!

    “二哥他手下几个副将都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绝不会轻易背叛。只是再下面一层的亲兵侍卫,只怕二哥没有功夫一一甄别,这才出了那卖主求荣的叛徒!”容蓁抚着那只受伤的手,冷静的分析道。

    “既然大哥已经派了人去漠北查探,如今也只能等大哥的消息。只希望二哥他,能够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一阵酸涩涌入鼻端,容蓁拼尽全力压抑下泪意,语声颤抖中带着超乎常人的坚毅。

    萧誉定定的望着容蓁,久久未发一言。

    他右手紧紧攥起,复又放开,几次反复之后,他忽然起身,轻轻将容蓁揽入怀中。

    此时,他立在那贵妃倚前,容蓁坐着只齐他的胸高。

    容蓁将头轻靠在他坚实的胸膛前,疲惫的微合双眸。感受着那年轻有力的躯体散发出的暖意,使她无意地将额头更贴近了萧誉的心口,仿佛想从那有力的心跳声中汲取力量。

    “阿誉,可曾见过我二哥?”

    话一出口,容蓁便有些后悔了。萧誉从小在南疆长大,他若是见过二哥,那也定是如父亲所说,是在楚燕与南疆几次交手的战场上。

    问他这样一个问题,无异于在对方心口上插刀子吧!

    容蓁假借喝茶,杏眼偷偷瞥向身边的少年。

    而她身边的少年,此时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有过数面之缘,容将军用兵如神,年纪虽轻出战极多却鲜少有败绩。且战胜后他也约束手下,不但不杀战俘,还严禁骚扰当地百姓,是一位值得敬佩的对手。”

    语毕,他瞥见容蓁有些心虚的样子,无奈一笑接着又道:“阿蓁无需如此,楚燕与南疆的矛盾由来已久,便是没有容将军,也会有张将军,李将军。容将军只是做了为将者的本分。”

    见容蓁有些紧绷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他顿了片刻,又是洒脱一笑,“若有再相见一日,能与容将军酣畅一战,倒也痛快!”

    说着,萧誉眼中现出异样的神采,整个人气质一变,竟是容蓁从未见过的狂傲与意气飞扬!

    闻言,容蓁嘴角微抽。

    她能说什么呢?

    祝对方心想事成,有一天在能在战场上遇上自家二哥,然后“痛快”的拼个你死我活?

    萧誉这话,她实在没法接!

    见容蓁小脸微皱,露出十分纠结的表情,萧誉看在眼里,他轻咳一声,肃了脸色。

    “容将军堪称一代名将,只可惜……你们这位陛下,没有容人之量。”

    容蓁冷嗤一声。

    “只怕,这只是个开始。长此以往,这楚燕的天下早晚会毁在他手里!”

    想到今日宴席之上仿佛老了十岁的父亲,想起忍辱负重的大哥,她又有些颓丧的苦笑一声,有些担忧地看向窗外道:“也不知父亲现今如何了。”

    容蓁忽然提起容玉山,想起与那位面容端肃严厉的老大人有限的几次见面,萧誉目光微闪。

    容玉山,据说曾是太子的忠实拥趸。

    他对如今这位突然上位的皇上,真的有那么忠心么?

    刚入京之时,他确实想过要从容玉山这里下手,争取整个容家支持的。可暗中打探的结果加上亲眼所见,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容玉山或许对皇上颇有微词,可他却是无比忠诚于楚燕的江山社稷。

    这样的人,是无法轻易撼动妥协的。

    不过,他现在争取到了容家这位皇后娘娘的信任,算不算是一种变相的成功呢?

    萧誉突然不愿再深想下去。

    他探身向前,轻轻握住了容蓁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她的手指是那样纤细,皮肤幼滑犹如最上等的丝绸。整只手掌是那样小巧,他可以轻易将其整个包在掌中。

    “阿蓁莫要担忧,还有容大夫在呢。”

    容蓁看向突然挨近了的萧誉,少年眼神无比认真。让她冰冻许久的心底,渐渐升起一丝暖意。

    他……是可以相信的吧?

    至少此刻,至少今晚,容蓁选择相信眼前的少年,相信了他的陪伴。

    那场不欢而散的宫宴之上,楚绍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承诺会派最好的御医,远赴西北去救治容云洲。

    御林军与御医临出发之前,容蓁还特意去瞧了一眼。几个老太医走路都哆嗦的老头子,被御林军扶着,颤颤巍巍的上了马车。

    也真是难为楚绍了,不知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将这些人给挖了出来。

    看那几个老头孱弱的样子,只怕还没出京城就要倒下。就算是好运撑到了漠北,他们还能给二哥医治?!倒是还要别人来医治他们还差不多。

    罢了,反正本来就没有希望,也就无所谓失望。倒是大哥那边派去的人,希望能够尽快到漠北了。

    一日没有消息传回来,她的心就一直悬在空中,上不去下不来。

    -

    几日来,容蓁吃不下睡不香,一天要询问几次芯红,大哥有没有派人送信来。

    每次得到否定的答复,她面色就要沉上一分,人也清减了许多。

    天天盼着消息,还真让她给等到了。不是来自大哥派去的人,而是萧誉带来的!

    “刚探得的消息,今日早朝时,漠北那边的军报到了。说是与漠北最后一战之时,容将军贪功冒进,这才身受重伤。当时,他所带的那支队伍全军覆没。皇上震怒,说等容将军还朝,再行追究罪责。”

    萧誉将事情简略的告诉了容蓁,目光担忧的落在了她的脸上。

    容蓁微怔,她没想到萧誉的眼线已伸到了楚燕的朝堂上,轻轻蹙眉。

    她又想到楚绍未必会知道,他一向没有萧誉这样深的心思,默默地为楚燕的未来叹了口气,眼前重要的是二哥的伤势,想到此立即问道:“有没有说,我二哥受的伤究竟如何了?”

    萧誉默然片刻,才摇头道:“并无。”

    容蓁深吸了口气,眼底全是寒意,抓起面前盛着茶水的杯子,狠狠惯在了地上!茶叶、水渍、碎瓷片四散飞溅。

    “简直一派胡言!我二哥自会走路起就出入军营,历经大小战役不下百场。若是真贪功冒进,他早十年前就丢了性命!”

    容蓁愤怒的脸都红了,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微微颤抖。

    看着容蓁如此情绪外露,萧誉望向她的目光中带上了讶异。自两人相识以来,他自认已经看过容蓁不为人知的许多面。

    可不管愉悦也好,悲伤也罢,容蓁一直是含蓄自抑的,绝不会在人前透露太多内心的真正情绪。像今天这样,如此愤怒溢于言表的容蓁,他倒是第一次见。

    萧誉若有所思,他知道容蓁对容相和她两位哥哥十分敬重。可她今日的表现,让萧誉不得不重新看待容家在她心中的地位。

    容家,才是这位看似无坚不摧的皇后娘娘最大的软肋!也正因为此,她才与楚绍如此势不两立,看来容氏与楚绍往后的路,只有你死我活……

    确定了这一点后,萧誉开口劝道。“容大夫既然已经派了人去漠北,如今,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且现今形势不明,不宜贸然动作。若是容大夫与容相那边已经有了安排,娘娘此时出手,怕是只会扰乱全盘计划。”

    容蓁到底听了进去,极力压抑下心底冒出来的恶念。但这一笔笔账,她都暂且给楚绍记着,一切等二哥平安归来,再一起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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