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后。

    一袭月白色长袍男子出现在昨夜容蓁的扎营点。他勒住缰绳,衣角沾了晨露,□□黑色骏马的嘶鸣声在峡谷间回响,他停在杞山山脚。举目望去,漫山遍野的野蔷薇开得正盛,嫣红如霞。

    他打马赶路一夜未眠,纵是铁打的身子也有些倦怠。男子翻身下马,随意地将缰绳系在路边一棵歪脖子树上。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珠,深邃的眸光望向蜿蜒的山路。

    “她可有在此处停留?”他问身旁的侍卫。

    侍卫翻身下马,心有余悸地瞥了眼男子身后的狮群,远远站立道:“世子,属下查看过,并无长公主殿下的踪迹。”

    萧誉剑眉微蹙,心中疑惑。

    按理,容蓁大军行进速度不会如此之快。

    他算准了容蓁会在此处休整,就算自己临时起意绕路广宁山寻狮群,一路纵马疾行,也才落后她半日,怎会扑了个空?

    萧誉仰首环顾四周山坡,眉头紧锁,“易辰,仔细探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

    “是。”易辰抱拳,领命而去。

    萧誉踱步至一处熄灭的篝火旁,蹲下身,捻起一把灰烬。

    尚有余温,看来容蓁与大军离开的时间并不长。

    “世子,此处发现大量马蹄印。”易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萧誉闻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易辰走去。

    走近后才看见这一处马蹄印杂乱,数量众多,显然是大军经过留下的痕迹。他蹲下身仔细观察,顺着这些马蹄印,朝着峡口的方向望去。

    萧誉霍然起身,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去峡口看看。”

    峡口处,风声簌簌,一片狼藉。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烧焦的气味。

    残破的旗帜、散落的兵器、干涸的血迹,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交锋。这些兵器和盔甲,样式大多属于西秦。

    萧誉的目光落在峡口石壁上的一道深深刀痕。他伸手,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刀痕,指尖感受着刀锋的残留。

    “好霸道的刀法。”他不禁赞叹。

    易辰在他身后,走到一具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查看尸体上的伤口。

    “是楚燕军惯用的刀法。”易辰迅速判断道。上次中毒后,他勤勤恳恳地每日锻炼,加之世子大大小小的补药给到他,虽还未恢复曾经一身功力,但到底也回来了七八分,自保是不在话下。况且跟随世子那么久,见到的也比旁人多。

    萧誉的目光越过峡口,投向西秦腹地。峡口易攻难守,西秦军队却败得如此彻底。看来西秦昨日在她手里栽了个大跟头。

    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与清晨草木的芬芳格格不入。萧誉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峡口石壁那道深深的刀痕上。指尖反复摩挲着粗糙的石壁,仿佛借此还能感受到刀锋划过时的凌厉。

    “一击毙命,干净利落。”

    他低喃,脑海中浮现容蓁舞刀的身影。

    “世子,峡口东侧的山坡上,发现大量被烧焦的枯草和灌木。”易辰指着一侧出声道。

    萧誉挑起剑眉。

    峡口东侧?

    他顺着易辰所指的方向望去,心中豁然开朗。

    此刻,风正从东向西吹。

    昨日,也是如此。

    “原来如此。”他低喃一声,心中了然。

    容蓁巧妙地利用了风向和地势。

    峡口地势险要,西秦军队占据了有利地形。若西秦强攻,楚燕必然损失惨重。但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借着东风,一把火烧掉了东侧山坡上的枯草灌木。

    火势顺着风势蔓延,浓烟滚滚,遮天蔽日。西秦军队被困在峡谷之中,进退两难,最终溃败。

    好一招火攻!

    容蓁的用兵之道,果然出人意料,楚钧有个好妹妹!他想起容蓁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嘴角不禁上扬。

    这丫头,总是能给人带来惊喜。

    想起西秦大将狄戎,未完全展开的笑容凝固在萧誉脸上,瞬时剑眉紧锁。

    此人老谋深算,诡计多端。他曾在战场上与狄戎交手数次,深知其用兵之道。以自己对狄戎的了解,如此惨败,狄戎绝不会善罢甘休!

    日头攀至中天,峡谷间暑气蒸腾。

    初夏的阳光,毒辣地炙烤着大地。萧誉抬手遮挡刺眼的阳光,眯眼望向峡口方向。

    就在这时,低沉的兽吼从身后传来。萧誉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狮群。

    原本正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有一没一地舔舐着爪子的小白,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抬着头在空气中轻嗅,猛地站起身往一处已熄灭的篝火而去,用鼻子拱了拱燃尽的灰,嘴里从那堆灰中叼出一样东西,朝着萧誉的方向小跑而来。

    萧誉剑眉微挑,眼中疑惑看过去。

    小白在他面前停下,将口中衔着的东西放在地上,用头蹭了蹭他的腿,发出一声低吼。

    萧誉这才看清,那是一张卷成筒状的白色纸条。他弯腰拾起纸条,展开细看。纸条上写着几行小字,字迹潦草,力透纸背。

    “求援信?”萧誉心往下沉,目光凌厉。

    狄戎向凉州求援的消息,被容蓁截获了一张。

    若狄戎向凉州求援,那容蓁……

    “世子,您看!”易辰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

    萧誉快步走到易辰身旁,顺着易辰所指的方向看去。地面上,除了西秦军队留下的痕迹外,还有条清晰可见的行军路线。

    这路线,并非通往奉合县,而是……

    凉州!

    萧誉眸光发亮,心中一切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

    他心脏猛缩,难道容蓁打算……

    突袭凉州?

    难不成她早已算准了狄戎会向凉州求援?

    狄戎败退后向凉州求援,而凉州,此刻定然空虚。

    “世子,这行军路线……”易辰指着地面上的痕迹,迟疑着开口。

    萧誉转头看向易辰,眼神凌厉,“你也看出来了?”

    易辰点头,神情凝重,“凉州乃西秦重镇,城高池深,易守难攻。”

    萧誉沉默不语,目光再次落在地面上的痕迹。行军路线清晰可见,显然是大军急行留下的。

    既然她能想到,那老谋深算的狄戎又如何会想不到?!

    萧誉衣袖下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张求援信,骨节泛白。

    “若我是狄戎……”萧誉眯起眼睛,脑海中飞速地盘算着。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精光,“会将计就计,设下埋伏,等着敌人自投罗网!”

    “请君入瓮!”易辰惊呼出声,脸色骤变。

    萧誉的拳头紧紧攥起,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抬手抹了抹额角渗出的汗珠。

    他翻身上马,扬鞭策马,朝着凉州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踏碎了峡谷的宁静,卷起一阵尘土,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刺眼。

    身后,狮群紧随其后。

    两旁的景色飞速倒退。

    萧誉焦急如焚。

    眼前浮现出容蓁那张明媚动人的脸庞,以及她清澈明亮的眸子。

    风声呼啸,衣袂翻飞。

    烈日灼人,空气扭曲,视野里的一切都在颤抖。

    萧誉胯下骏马一路狂奔,马蹄扬起漫天尘土,呛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狠狠抹了把脸上的汗和尘土,喉咙干涩得像吞了火炭。

    风沙迷眼,他眯起眼睛,却看到前方官道上,尘土遮天蔽日,远胜于他身后。

    萧誉心头一凛,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前蹄重重落下。

    “吁——”

    “世子?”易辰也勒马停住,不解地看向他。

    尘土逐渐落定,视野也渐渐清晰。

    萧誉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前方。

    “不对劲。”他沉声道,声音沙哑。

    “哪里不对劲?”易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前方黄沙漫天,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萧誉抬手,指向前方,“这尘土……”他顿了顿,眸光锐利,“太厚重了。”

    易辰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普通的行军扬起的尘土,绝不会如此浓厚。

    “声东击西!”萧誉猛地一拳砸在马鞍上,语气笃定。

    易辰脸色大变,“世子的意思是……”

    “狄戎真正的目标,不是阿蓁!”萧誉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猛地回头,看向来时的路。

    难道……

    “奉合县!”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萧誉勒马立于一处高坡,俯瞰着下方绵延的官道。

    远处,黄沙漫漫,隐约可见凉州城巍峨的轮廓。

    风中卷着细沙,刮得脸颊生疼。

    他想起容蓁,那个总是笑意盈盈的女子,此刻,她应该正率领大军,朝着凉州城进发。

    凉州城高池深,兵强马壮。此去,凶险万分。

    他心口一窒,几乎喘不过气来。

    奉合县,容蓁此番挂帅想要守护的百姓手无寸铁。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他必须做出选择。

    “世子,我们现在怎么办?”易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焦灼。

    萧誉猛地睁开眼睛,眸中清明。

    凉州城,是块难啃的骨头。

    容蓁不会不知道,也不会带着五万将士去做无把握的事。萧誉心念电转,脑海中浮现出那狡黠的笑容。

    她不会如此轻易犯险。

    “她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境。”萧誉低沉的声音在风中飘散。

    他相信容蓁。

    萧誉勒转马头,目光坚定,“走,驰援奉合县!”

    “可是,那边……”易辰面露犹豫。

    萧誉冷笑,“该胆颤的应是凉州城的人!”他眺望凉州城的方向,眼中闪过狠厉。他现在要做的,是帮阿蓁救下奉合县的百姓,送给她和楚钧一份大礼。

    他要让狄戎有来无回!

    萧誉猛夹马腹,战马嘶鸣,马蹄踏碎了官道上的石子,朝着奉合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狮群咆哮,紧随其后。

    黄沙飞扬,遮天蔽日。

    烈日下,萧誉的身影,如黑色的闪电,划破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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