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戴维屏退侍从,带着早餐敲响了希多拉的房门。

    “托雷亚小姐,城主邀请我们前去参加下周五的晚宴。”

    房门打开,戴维推着车走了进去,房门又自动关上。

    希多拉穿着睡裙坐在阳台边上,长长的黑发随风飘动着,她冰蓝色的眼睛看了过来。

    “晚宴?”

    戴维一下子回过神,“是的,为了庆祝小城主的十岁生日。”

    “你想去吗?”

    “……想去。”

    “那就去吧。”

    他们安静地吃完早餐。

    “你之前说过,城主府有问题。”

    希多拉看了他一眼。

    戴维面不改色,“我想,这一次晚宴是一个机会。”

    “也是一个麻烦。”希多拉说。

    敌暗我明,更何况,还可能有更大的老鼠藏在身后。

    “我认为,瑞比西一个人无法控制这么庞大的产业。昆拉恰的买卖遍布全国,甚至渗透进入了皇宫,势力如此庞大,不止在昆普兰的城主府,首都圈也许还会有一个隐藏更深的毒瘤。无论如何,为了蒂特拉的安全,我们必须采取行动。”戴维坚定地说。

    “我们?”希多拉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

    希多拉直视着戴维,“你好像搞错了什么。我不在乎蒂特拉的安全,对清除蛀虫也没有兴趣。”

    希多拉讨厌道德绑架,讨厌被安排,她不吃这一套。

    “我将你加入了旅行计划里,不代表你有权力随意安排我。”

    希多拉站了起来,单手撑在桌子上。

    “这次的晚宴我会参加,但与你的目的无关。不知道谁给了你错觉,但我劝你停止这种讨厌的行为。”

    说完,她就消失不见了。

    戴维额头冒着冷汗,他失神地盯着桌面。

    从一开始,他就在观察希多拉。

    希多拉是从传说的年代一直存活至今的人,让戴维花费了无数的日夜去探寻她的神秘。

    戴维忘不掉在多恩第一次见到她时的不敢置信。

    他装出一副愚蠢的样子想试探她,没想到直接被打晕了送回来。

    在他终于和父母确认了她的身份时,他的世界忽然陷入了空白,他感到眩晕、耳鸣、心脏肿痛,他的脑海被希多拉占据,每一寸记忆都被翻找,尝试着对应他做过的无数推测和假说。

    他找到了魔女,是他找到了她。

    那天晚上,他和父亲彻夜长谈。

    父亲告诉他,希多拉在先祖马洛伊和伊利亚德相继过世后就陷入了沉睡,大约过了五百年才醒过来。

    一直以来,希多拉只活在每一任皇帝口耳相传的传说中,哪怕父亲继任前读过了马洛伊留下的训言,在她光临他的继任仪式前,他都不相信她的存在。

    在仪式过后,希多拉回了多恩,只和他偶有联系。

    他们下一次正式见面是在长子莱安出生的那天。

    希多拉探望了皇后布兰达,为她带来了产自多恩的补品。

    她还抱了莱安,送了他祝福。

    “后来我们逐渐断了联系。”皇帝喝了一口茶。

    “为什么?”

    “这不需要理由。”

    “可是……”他所见到的希多拉不像是一个冷漠的人。

    皇帝叹了一口气,拍拍戴维的肩膀。

    “戴维,有些人物是不可接近的,无论对方是否友善。”

    戴维不明白。

    “为什么?”

    “因为,距离不会因为友善而弥合。”

    戴维沉默了。

    “也许,我们应该去主动缩短距离。”他忽然说。

    这一次,他不想就这样结束。

    五年前,他放弃了继续博求父母的关注,转而寻求一个传说的幻影。

    即使后者如此虚无缥缈,但他成功了。

    这也许就是命运的暗示,他不想错过这一次机会。

    “父亲,我明白我在做什么,请帮帮我吧。”

    他恳求着。

    最终,皇帝同意了。

    再次见到希多拉的那一天,他按照着计划扮演一个热情的天真王子,最终成功加入了她的行李箱。

    这一个月,戴维一直在暗中观察希多拉,他想缩减距离,可他赶不上希多拉刷新距离的速度。

    直到鲛人族的出现。

    希多拉的同情与怜悯,温和与愤怒,让她像一个人而不是神。

    戴维确信,她有一颗人类的心。

    所以今天戴维走进房间看见她坐在阳台上吹风时,他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也许,现在是一个好时机。

    可一切都毁了。

    他尝试建立一个统一战线,被希多拉迅速拒绝。

    她生气了。

    戴维知道自己越界了。

    怎么办?

    戴维有点迷茫。

    他并不是蠢货,也不是充满活力的阳光孩子。他不爱说话,也不开朗,是一个靠着一次一次的试探求证关心的胆小鬼。

    现在,试探失败了,她讨厌这样。

    戴维紧张又后悔。

    她会把我赶回去吗?

    当然没有。

    希多拉懒得深究戴维怎么突然变精了,她只觉得烦躁。

    一天天的,哪里来的这么多人请她帮忙?

    救世任务不是结束了吗?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

    她严肃地思考着这些问题,不知不觉间吃了三个冰淇淋。

    等她准备点第四份时,一位穿着红裙子的女士端着两份美味草莓雪糕杯走了过来。

    “托雷亚小姐,您好。请问您对面的位置有人吗?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希多拉:……

    “坐吧。”

    “谢谢您。这份美味草莓雪糕杯我请您,可以交个朋友吗?”她绿色的眼睛眨呀眨,向希多拉甜甜地笑着。

    “你是谁?”希多拉有点莫名其妙。

    “我是丝黛拉·李维斯,李维斯伯爵的独女。我从首都经过这里,在行刑厂远远的望见了您,您美丽的黑发与端庄的体态让我印象深刻,我一直渴望与您见上一面,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您,我很荣幸。”丝黛拉脸颊红红的,她半低着头害羞地看着希多拉。

    希多拉有点尴尬,不知道说什么。

    “托雷亚小姐,恕我冒昧。请问我可以邀请您参加我下周二举办的沙龙吗?”丝黛拉推来一张卡片,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字,记录着一个地址。

    “若是您能来,我一定倍感荣幸。我非常希望能和您多聊一会,但可惜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办,我先走了,祝您拥有一个愉快的下午~”

    就像她来时一样,她匆匆地走了。

    希多拉若有所思地举起那张卡片扇了扇,一阵扑鼻的甜香传来,熏得她头晕。

    她快速吃完那杯美味草莓雪糕杯,随后起身离开。

    临走前她瞄了一眼丝黛拉一口没动的那一份。

    啧,有点可惜。

    她回到酒店时,戴维还在emo。

    希多拉:?

    不就说两句吗,怎么这样?

    她拉一张椅子坐在戴维身旁,敲了敲桌子。

    戴维猛地一抖。

    “李维斯是什么家族?”

    回来第一句就问起了一个他并不陌生的家族,戴维反应过来后立即说:“是一个常年住在首都的家族。李维斯伯爵在中央担任财政部长纽特侯爵的秘书,家族独女丝黛拉·李维斯去年起在中央骑士学院学习剑术。”

    “剑术啊……”希多拉心里有了猜测。

    戴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希多拉的神情。

    希多拉:“干嘛?”

    “你……还生气吗?”

    “消了。”希多拉撑着头看着戴维。

    她看出来戴维缺乏安全感,他渴望着被选择被接纳。今天早上他自作主张将他和她划分为同一个阵营,也是一个粗糙的试探。

    希多拉不喜欢试探,这代表着数不尽的猜测和内耗,对双方都是压力。

    “戴维,我不喜欢别人试探我。”

    戴维浑身都僵硬了,他心里却突然陷入诡异的平静。

    “但我理解你。”

    什么?

    希多拉粗略了解过戴维的成长,父母若即若离的爱让孩子缺乏安全感,这是不可避免的恶果。

    她将一只手搭在戴维的肩膀上。

    “这不是你的错,无论是今天的事,还是你曾经的事。平心而论,我并不想管你的心理状态问题,但我们还要相处一段时间,我决定让自己好受一点。”

    她看着戴维,他蓬松的金发下是一双碧蓝色的带着水光的眼睛,他和马洛伊很像,却又截然不同。

    马洛伊是绝对的乐观主义者,他的笑缓解了希多拉独自在异世界的孤独和痛苦。作为他的后人,戴维的问题却和她似曾相识。

    他和你一点也不想,不过,就当还你最后的人情吧。

    希多拉默默地想。

    “早点睡觉,每天早上七点,我带你晨练。”她说。

    既然要加强安全感,第一步,就是增强实力。

    说实话,直到第二天早上戴维穿好衣服站在训练场时,他还是懵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没有人教过他,他只知道他应该坚强,应该忍耐。

    但是希多拉告诉他,在她面前不用这样。

    所以第三十次对练再次被她掀翻在地时,戴维哭了。

    希多拉:?

    她蹲下来尝试去掀戴维埋在手臂里的脸,没弄动。

    她顺顺他的头发,“额,没事,一开始我也打不过马洛伊,但后来就不一样了,输给我你无须难过。”

    “你不是魔法师吗?”

    “哈哈,我可是通才,只是魔法更方便。”

    戴维更不想说话了。

    “我看你基础很扎实,只是缺乏经验,你还小,有的是进步空间。”

    戴维不动。

    “我很看好你,其实不瞒你说,你对魔法亲和力也很高,你很棒很有天赋,如果你想,我可以教你做魔剑士。”

    戴维耳朵动了动。

    “魔剑士?”

    “运用魔法辅助剑术的剑士,比普通剑士更强,但也更难。”

    “为什么我从没听说过魔剑士?”

    希多拉神秘一笑:“因为全大陆只有一位魔剑士,就是我!”

    戴维:……

    “我想学。”他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灰,也许是面着太阳,眼睛里都亮着光。

    “那你就是我唯一的传人了。”希多拉说。

    她穿着干练的训练服,头发被高高束起,背着光的脸上印着笑。

    戴维也笑了。

    时间在希多拉非常健康的作息里悄悄流逝,转眼间来到了,下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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