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卦象所言,赵玉真独占望城山全部气运、武运,只要他在,望城山百年兴旺,经久不衰!

    可他亦是活生生的人,不该为望城的声誉、名望蹉跎一生。

    望城之道,是自然道、是缘法道、更是破局道!

    小师弟与望城有缘,师父顺应天意将他带回悉心教导,是自然道;小师弟天赋异禀,小小年纪习得大龙象力,得悟无量剑法,是缘法道。

    可望城山的名望不是一个赵玉真争来的,它是无数同门栉风沐雨、呕心沥血赢来的!是一代又一代望城山弟子筚路蓝缕、刀光剑影传承而来!

    望城山立派百余年,见证了无数江湖传奇、绝世仙人,亦经历了数不尽的门派更迭,它见过无人问津的门派声名鹊起、引天下侠客趋之若鹜;亦见过声势浩大的门派一日便门庭冷落;任江湖风云变幻,它依旧矗立在望城之巅!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无数先贤的履血旌霜、道济天下,铸就了望城山兼济苍生、胸怀天下、坚韧不拔、傲然挺立的底色。

    少年应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吾辈之弟子长于望城,自当引以为傲,承先烈之志,传薪火之光;愿以吾辈之青春,付吾辈之韶华,兴吾辈之望城!

    望城子弟,自该同舟共济,守望相助,待小师弟学有所成,闯荡江湖,哪怕天意难违,亦有同门风雨同舟,总不会叫小师弟命陨荒滩,血流成河,望城山诸位同门便是小师弟的破局之道!

    可小师弟五岁那年,江湖流言四起,言传吕素真卜卦所言,“赵玉真若下山,战死荒滩,血流成河,北离江山亦邦国殄瘁,道尽穷途。”

    太安帝忌惮,率三千铁骑驻扎在望城山三十里外,寸步不离,绝不允许小师弟下山半步!

    何其荒谬,无妄的谣言生生阻断了小师弟的一生自在!

    当时师父初入神游,直入天启,为小师弟寻的一线之机,待师父归来,境界受损,内伤难愈,驻兵并未撤走,太安帝诏书一封,“赵玉真剑入神游,三千驻军撤兵之时”。

    自此,师父闭关养伤,小师弟日夜颠倒,剑道双修,只愿入那神游玄境,为自己,为师父,更为望城。

    看着师父骤然苍老的面容,清琏总忍不住哭红了眼眶,凭什么,凭什么因为毫无根据的谣言,他轻而易举的挥兵要挟,他是皇帝,根本不知道境界跌落对师父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如今,西楚剑歌现世,他疑心深重惯了,不管是百里东君,亦或是儒仙真的在世,太安帝绝不会轻易放过。

    清琏抬手,透过指缝看向刺目璀璨的骄阳,眼神滚烫、坚韧,

    彼时年幼,无能为力助望城山摆脱困境,今时今日,哪怕身微力薄,我亦要为剑客浩荡之剑心挥戈返日、不惧、不悔!

    剑仙千古,我必敬之、慕之,竭尽全力护之!

    少年不惧风雨,心有繁星,砥砺前行;心之所向,行之所往。

    半月前,百里东君便被镇西侯府的世子爷,也就是他老爹关在府里半步不得出,清琏亲眼看到百里东君跳墙而出却被侍卫揪着领子无情带回,那日他泪眼朦胧的样子历历在目。

    她隐隐感觉到,儒仙当真在世,因为每每靠近镇西侯府,伤心花便会产生异动。

    望城山剑道双修,道法顺应自然,生来便可勘破世间迷惘,伤心花凝一山气运而成,与诡道之法天生相克。

    在伤心花的指引下,她看到镇西侯府西侧一隅的院墙如梦似幻、另有乾坤;心神激荡,满腔情绪翻涌,她知道,院墙之内,便是自己此行所求。

    清琏并没有施法闯入,而是在附近找了客栈住下,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她心怀敬仰,不愿让仙人蒙尘含垢。

    一剑报国、以身赴死,金瓯已缺总须补,为国牺牲纵此身!哪怕西楚亡国,这般气概亦该受世人敬仰!

    ……

    ……

    “留步。”

    清泠声响,白衣胜雪的公子脚步微滞,停在原地。

    他回头,姑娘自阴影处现出身形,白色幕帘覆盖面容,素衣罗裳,只腰间红带摇曳。

    “姑娘是镇西侯府的人?”

    微风徐徐,吹动两人幕帘随风舞动,

    “有人提剑来杀人,就有人持剑来问道。”

    姑娘单手执剑,身形坚毅挺拔。

    萧若风眉头微蹙,心下暗自思量她究竟是哪一方势力,

    “姑娘要问的,是什么道?”

    公子声音如玉石般清脆微凉,此刻隐隐带着上位者的猜忌,油然而生压迫之感。

    “无关朝堂,无关江湖,我要问的,是剑客本心之道。”

    姑娘声线清泠,丝毫不见瑟缩之意。

    闻言,萧若风不禁对姑娘生出敬佩,他亦是剑客,儒仙大义,亦令他心生钦佩,他不禁垂头看向手中长剑,若我只是学堂的小先生,只是剑客,可能也会如姑娘一般,凭着一腔孤勇敬重,持剑而问道。

    可不是,我是萧若风,是北离皇子,父皇忌惮西楚剑歌,西楚余孽必除之后快,他奉命而来,只有一条路,他的道,是朝堂的道。

    “姑娘赐教。”

    他眸色渐冷,拔剑而立。

    清琏垂眸看向手中长剑,心头涌起无尽滚烫,剑客之剑心此刻灼灼燃烧,心头情绪翻涌,有再次持剑的激动澎湃,有满腔坚毅的敬仰守护,还有藏在心底却让她忽视不得的缕缕愧疚,对不起,师父,清琏要食言了。

    不是有意忤逆,更不是无心于自己生死,实在是世道不公、心中不平,难以忽视,不忍无视。

    “我有一剑,名天下第三。”

    他单手执剑,剑刃凌冽,剑气澎湃带来一阵刺骨寒凉。

    清琏心潮澎湃,战意空前激荡,

    “我亦有一剑,无名。”

    她知道,此剑过后,她必定重伤,但无怨无悔,人生在世,碌碌无为又有什么意思,心怀大义,为心中所求之物拔剑长歌,纵使身死道消,亦轰轰烈烈,心满意足。

    两人同时而动,刺骨的剑气破开满目碧色锐利凌冽。

    胸口气血翻涌,清琏吐出一口瘀血。

    剑刃收回剑鞘,萧若风凝眉看向面前重伤的姑娘,

    “你不曾真正习剑?”

    刚才一剑,毫无剑式,只是姑娘满腔情绪化作一剑,却依旧破开自己七分剑气。

    他感觉到姑娘自在地境的修为,身上毫无一丝剑式,更多的是国师身上的气息,他知道,是道法。

    “若用道法,你不会受如此重的伤。”

    还有一句,萧若风没有说,若真正习得剑术,这一剑,两人会是平手。

    清琏深吸口气,抬手擦去嘴角血痕,

    “我自己的事,与门派无关。”

    剑仙不仅是剑仙,还是西楚后人,清琏自己可以遵从内心、持剑相护,望城山不行,太安帝对望城山甚为忌惮,若自己暴露身份,与剑仙扯上关系,望城山根本无法独善其身,到那时,望城山又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萧若风看到地上碎成两半的佩剑,微微勾了嘴角,姑娘机智,连佩剑都是街上随手买来,根本毫无办法查到她的底细。

    更何况,他亦不会查,他敬重剑仙,亦钦佩姑娘满腔热血、睿智孤勇,朝堂波诡云谲,多是为名利、权利裹挟之人,姑娘心性坚毅,心中有所求,却并不为之横行无忌;心中有顾忌,却并不为之瑟缩逃避,两者之间,她真正做到了守住本心。

    他郑重朝姑娘拱手作礼,

    “姑娘心性令人佩服。”

    清琏亦是真挚拜礼,

    “多谢公子留情。”

    若不是他收敛剑气,自己不会只是吐血这般简单。

    突然,有声音自虚空传来,飘渺空灵,清琏感到胸口的伤心花炽热滚烫,原本被诡术掩藏的墙壁虚实变幻,终于化作一道院门。

    两人相视而立,心下有些沉重,终于抬起步子朝院内走去。

    踏过诡术之门,院内别有洞天,桃树满院,落英缤纷,有一仙人,白发朱颜,端坐树下,面前摆着一把古琴,着手闲弹,自成曲调。

    仙人略一抬眸,透过幕帘望进清琏澄澈坚韧的双眸,

    “小姑娘,多谢你。”

    他轻声开口,嘴角含笑,周身萦绕一抹清冷之气,却并不让人感到疏离。

    胸口隐隐作痛,清琏分辨不清缘由,或许是刚才一剑重伤所致,或许是看到仙人淡然和煦的双眸心中灼痛难忍,他何尝不知道今日会面临什么,但依旧泰然处之,光风霁月。

    无可奈何的悲伤、遗憾将她淹没,透过那双淡然的眸子,她似乎看到了先生的选择。

    万般情绪隐在心头,清琏眉头紧皱,神思悲怆。

    古尘将姑娘的情绪尽收眼底,今日之事,皆在他意料之内,唯有这个小姑娘,是变数,但她眼神澄澈,心性坚韧,有剑客灼热之剑心,亦有道法自然之平和,天赋异禀,卓尔不群,假以时日,必定名震江湖。

    眼神交汇,心绪万千,一切尽在不言中。

    古尘将眼神收回,飘然落到清琏身侧一身白衣的公子身上,略一抬眸,

    “稷下,你为学堂而来。”

    微风拂过,吹动公子幕帘摇曳,

    “晚辈也想是为学堂而来,但很可惜,我来这里是为了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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