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尘嗤笑一声,

    “若为朝廷当如何?”

    公子长身玉立,声音清冷决绝间似乎带着一抹遗憾,

    “先生是西楚余孽,理当收压,交由大理寺治罪。”

    西楚余孽,清琏不禁握拳,心头泛起怒气不平,太安帝真是一如既往的容不得人,他要把剑仙收押囚禁,是全然都不曾顾忌自己的声望名誉吗?

    西楚只余儒仙一人,纵然他有天大的本事,还能将北离颠覆!?他如此行为,恨不能除之后快,是全然忘记北离铁骑无数,骁勇善战!?自己浅薄无为,毫无一国之君应有的气量风范,落到世人眼中,也只是讽刺一声心胸狭隘、庸人自扰。

    心间思绪万千,憋的难受,清琏干脆直接嗤出一声,

    “切。”

    寂静的桃林毫不掩饰的嗤声震耳欲聋,公子有些诧异,她是在对我不满吗?这么不加掩饰?他略微僵了嘴角,真是和梦杀师兄不遑多让。

    古尘看姑娘毫不掩饰的嫌弃不由勾了嘴角,果真少年心性,至清至纯,鲁莽了些,不过正是少年该有的意气骄傲。

    “这件事可以交给很多人办,地方督府、大理寺、太子直率的影卫司,为何会交给你,一个学堂之人。”

    “我猜,你的身份一定很特殊,你姓萧,他让你来,是让你累积功勋,累积抓走我这个西楚余孽的荣耀。”

    公子颔首,敬重道,

    “先生果然是与老师齐名之人”。

    古尘略一勾唇,对他的恭维不置可否,

    “你在皇子中,排行第几?”

    “第九,身为练剑之人,晚辈景仰先生,但这和我要带先生走,是两件事。”

    公子淡然开口,语气中颇有些志在必得。

    古尘哂笑,

    “你觉得,你能带走我?”

    公子毫不退缩,意气勃发,

    “晚辈想试试,”

    他拔剑,幕帘舞动,露出他如玉般温润而清冷的容颜,

    “因为我姓萧,叫萧若风。”

    清琏眉头微蹙,眸光中透出惊艳,萧若风,年少英才,算无遗策,风华绝代,虽然一贯看不上萧氏族人,但她依旧承认,萧若风当得上一句旷世奇才。

    古尘敛眸低笑,单手化剑,

    “好。”

    萧若风执剑而立,少年身姿如玉,意气勃发,

    “我师父有一剑,叫天下第二,他的剑我学不会,亦挥不出那天下第二,但我亦有我自己的一剑,剑名,天下第三。”

    长剑舞动,浩荡剑气喷薄而出。

    古尘嘴角含笑,眼神带着欣赏,

    “小姑娘,看好了,我有一剑,问道于天!”

    飘渺空灵的声音带着慈爱,像极了师父的样子,清琏敛神屏气,知道先生有意点播自己,心下更是敬仰滚烫。

    先生单手驭剑,通体寒光的剑刃自半空绽出耀眼光辉,剑式凌厉,剑气澎湃。

    两道剑气分庭抗礼,蓦地撞到一起,引得满院桃瓣翻飞。

    盛光退散,萧若风单膝跪地,嘴角渗出血迹,

    先生白衣无尘,飘然若仙。

    “这样的你,凭什么带走我。”

    他开口,颇有些促狭。

    萧若风并不气恼,起身行礼,眼神是纯粹的敬重,

    “见过先生,方知何为云泥之别,若风狂妄了。”

    古尘略微昂头,眼底有着对晚辈的欣赏,

    “少年人理应狂妄,理应不惧,你是个好苗子,我不会杀你。”

    “我时日不多了,对你们北离造不成什么威胁,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将我的剑术传给我的小徒弟罢了。”

    他的声音很轻,说到小徒弟时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可清琏心头狠狠一颤,她抬眸看向这位惹得朝堂忌惮不休的儒仙,心头泛起酸涩的心疼,雪颜霜鬓,眼底是对晚辈的慈爱纵容,让她想到自己的师父。

    师父为自己窥探天机,寻求破局之法,身受重伤;为小师弟单枪匹马,直入天启,境界受损;此时此刻,眼前的绝世谪仙也不过是深爱弟子,为其计深远的老人罢了。

    她抬手拔起萧若风掉落的佩剑,上前递到他的面前,郑重道,

    “风华公子,方才儒仙一剑不过逍遥天境实力,天启有北离八公子,有天下第一的李先生,难道还容不下一个逍遥天境的将死之人吗?”

    透过姑娘清泠的声线,萧若风感受到她炙热的坚韧,带着苦涩,带着愤然。

    他抬手接剑,无奈的叹出口气,

    “可先生的徒弟,姓百里。”

    父皇忌惮镇西侯府,若侯府小公子习得剑歌,天启的铁骑立马就会踏上乾东城的土地。

    听懂萧若风的未尽之言,清琏只觉荒谬,忌惮,又是忌惮!太安帝究竟有多无能,世上千人他便要忌惮千人吗!?

    一国之君,毫无容人之量,小师弟如此,身将就木的儒仙亦是如此,皇帝做不安稳,干脆别做!免得不知哪日被自己的惴惴不安吓死。

    “什么人!”

    突然,先生一声厉呵,两道身影从天而降。

    “无法,无天。”

    身姿傲慢,神态放荡,清琏一下子点燃了脾气,这般目中无人、小人得志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太安帝!

    “什么时候畜牲也敢如此放肆!”

    古尘与萧若风皆是一愣,转而不由失笑,小姑娘还真是直言不违。

    若是叶鼎之在这儿,只会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立在清琏身后,眼底一派自在纵容,而后附和一句,

    “收拾一顿便不敢了。”

    毕竟,他知道,姑娘脾气大,最是娇横;别说骂人,就是她想剑指太安帝,他也是递剑的那位。

    对面两人蓦地被骂,还是被一个蒙面、名不见经传的小辈骂,当即怒上心头,气红了脸,

    “你!你找死!”

    清琏眸色渐冷,未等她呛声,一道清冽如玉的少年声线完全将她护住,

    “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有意思吗?”

    儒仙执剑而立,一身白衣飘然若仙,

    “我的确身受重伤,但十二年间已为自己重塑经脉,今日拔剑,但求一战。”

    “儒仙,你死到临头了,还敢虚张声势。”

    “乖乖跟我们走吧。”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自远处传来一道清冽的厉呵,

    “乾东城小霸王在此,”

    一袭蓝衣潇洒的少年执剑而落,挡在众人面前坚毅挺拔。

    “谁敢伤我师父!”

    随后跟着雷梦杀和温壶酒同时出现。

    “不好意思啊各位,温家,温壶酒来晚了。”

    众人围站在儒仙身侧,承一派保护之意。

    百里东君看到对面除却无法无天之外,另有两人神色冷峻,赫然是紫桑道阻挡他们抢亲之人,新仇旧恨,当下怒上心头。

    “又是你们,阴魂不散!”

    “尊使,他便是天生武脉之人。”

    无法无天看向百里东君的眼神越发热烈,清琏不由心寒,他们要找天生武脉!?

    那叶鼎之…

    她修道法,自在地境的修为虽比不得师父得窥天机,但总归有几分用处,她看的出,不仅百里东君,叶鼎之亦是天生武脉。

    这行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要武脉又要干什么!?

    温壶酒善毒,于医亦有涉猎,他清楚儒仙的身体若是强行催动功力,只怕无力回天。

    儒仙不置可否,眼底淡然,嘴角带着和煦的笑,

    “或许这是最好的两全之法,路已走到这儿,就让我回忆起年轻时的力量吧!”

    他单手执剑,衣摆猎猎翻飞,跃至半空,引漫天桃花于一剑,剑气澎湃凌冽,蓦地挥出一剑,声势浩大,势不可挡。

    落英散尽,清琏看到眼前一派肃穆,不再是精致恍若仙界的桃林满院,而是浩大、辽阔的世间万象!

    “东君,你已学会西楚剑歌问道于天,如今师父教你它的下半部分,看好了,它叫,大道朝天!”

    磅礴剑气引得清琏心潮澎湃,她看到,白衣谪仙遗世独立,剑指苍天,以身化剑,浩瀚剑气喷薄而出;她看到,遗世仙人承月高歌,

    “明月落我衣,得成仙人裳;仙人欲何去,遥指蓬莱乡;此乡应何有,玉石碎琳琅;千金琉璃盏,美人细腰缦;所欲皆得偿,仙人得闻后;”

    雪颜霜鬓渐渐染成墨色,仙人遗世独立,身后有金光浮现,耀眼的金光绚丽璀璨,清琏心神激荡,是九头火凤!

    幼时师兄的慷慨激昂在此时此刻化为实质,清琏亲眼看到万众敬仰的绝世一剑!

    无法无天拼死抵抗,终归落于下乘,被仙人澎湃的剑气击成重伤,吐血不止。

    “四顾空茫然,怫然震剑还,碧雪浸残阳。”

    仙人执剑高歌,咏尽剑歌最后一章,清琏看到先生眼底不同于先前的淡然沉默,而是一派灼灼燃烧的滚烫炙热,是骄傲,亦是心满意足。

    “我年轻的时候,以为只要练了绝世剑法就能纵横世间,后来才发现,当拥有绝世剑法便须担起承天之责,遗憾的是,最后,还是没能护住我的故国。”

    先生眼神晦暗,满是怀念,更有遗憾,他喟叹出声,看向百里东君和幕帘遮面的姑娘,

    “大道朝天,少年人自当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等找到了那条道,便会发现,世间逍遥,任君纵横。”

    清琏心潮翻涌,无数情绪激起阵阵涟漪,她眼眶有些发涩,不自觉泪水朦胧了双眸,她强忍哭腔,拱手行礼,郑重道,

    “谨遵前辈教诲,晚辈终生不敢忘却。”

    百里东君更是红了眼眶,眸中似有泪光闪烁,他感觉到什么,喃喃喊着,

    “师父…”

    先生笑着,眼神淡然却带着安慰,他提剑,剑尖划破虚空,露出桃林本来的面目。

    无法无天和其同伴已然没了踪影,先生神色清冷,低声轻咳,于漫天桃花中墨发染了霜白,桃林霎时枯萎,一如先生日薄西山,令人遗憾缅怀。

    清琏看着原本绚烂的桃林没了生机,化作枯木败叶,伤感萦满心头,纵使再强大的人,亦有行将就木之日,师父,逃过天命当真如此重要吗?

    “诸位,能否给我和我的小徒弟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啊?”

    先生出声,一如先前飘渺空灵,落在清琏心头,却添了释然,先生可能累了,故国不在,友人生死相隔,蹉跎十二载,将自己封于桃林之中,不闻、不问,日日夜夜看着曾经的回忆神伤感怀,直到回忆斑驳,情伤难耐。

    不知谁叹出口气,萧若风第一个上前,郑重行礼,

    “先生,再会。”

    雷梦杀同样上前,作礼拜别。

    接着是温壶酒。

    清琏伸手施法,枯败的凤凰树霎时恢复灼然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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