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谢玦以‘清君侧，诛妖妃’的名义攻入皇宫时，正是冬至。
福宁殿阶前的血迹，谢玦身披银色铠甲，长剑点地，他下颌轻扬，目光倨傲，视线扫向隐藏在明黄帐幔后的那道身影时，唤了声：“皇兄。”
谢钰在龙床上艰难起身，早在听到宫人嘶吼求救声时他就已急火攻心，他缠绵病榻已久，此时因动怒咳嗽得愈发厉害，视线死死盯住谢玦，控诉：“乱……乱臣贼子！你……你这是逼宫谋反……”
“逼宫谋反？”谢玦冷笑，反唇相讥，“皇兄何曾把我当过手足？若非臣弟竭力自保，只怕早死你手中，更何况……”
他微微一顿，再开口时笑容愈烈，他道：“臣弟是为大周江山社稷着想，皇兄沉溺女色，偏信奸臣，昏庸无道，难当大任，臣弟一腔赤胆忠心怎能眼睁睁看祖宗基业毁于皇兄之手，故而清君侧，除妖妃。臣弟师出有名，怎会与谋反有关。”
谢钰：“乱，乱臣贼子……咳咳……你……你敢谋反……皇，皇叔定不饶你……”
“皇叔？”谢玦讥讽，“皇兄还有脸提皇叔？若不是皇兄生性多疑，忌惮皇叔权势，削了他的兵权又让他驻守边关，何来臣弟今日便宜？”
能够被天子和端王称一句皇叔的只有平南王，谢衡。
大周至今已有二百余载，历经几任，到了文宗这一代，大周繁荣昌盛，国泰民安，可世家却日益壮大，甚至能与皇权抗衡。适逢匈奴屡屡挑衅，搅扰大周边境子民，文宗不愿军权旁落，不愿被世家掣肘，便遣皇子在军中历练，巩固军权，谢衡便是在那时从军。
虽不是最受宠的皇子，但谢衡却是最有军事才能的将才。他十三岁从军，最卓越，最令人称奇的一战便是十八岁时率八百骑兵深入大漠，斩敌人首级于阵前。他用兵灵活，兵贵神速，十九岁被文宗破格封为平南王，是大周最年轻的亲王。
谢衡战无败绩，战功赫赫原本应与皇位最近，却因他的生母是胡姬，与皇位失之交臂。
文宗去后，元宗继位，五年后将皇位传于谢玦。
谢衡年近而立之年却未成婚，他无妻无妾无子嗣，又因常年征战苦寒之地，双腿染疾已不便行走，终日与药石为伍，可即便如此他的存在还是令天子忌惮。去岁谢钰下旨削去平南王军权，命其驻守岭南，平南王欣然前往。
本该是皇室砥柱骤然旁落，致使今日谢玦带兵轻易攻破宫门。
“皇叔？”谢玦低声念了一遍，嗤笑，“皇兄多虑了，皇叔的兵今日可到不了。”
“你——”谢钰看到已经逼近到面前的人浑身颤抖，脸色更加苍白，忍下愤怒，忽的改口央求，“子圣，你对朕有怨气是不是因为阿蕴？你想……想要阿蕴是不是？朕……朕将她还给你……”
谢钰指着一直跪在龙床侧的美人目光希冀看向谢玦，企图以此换得一线生机。
谢玦闻言瞥了眼龙床边跪着的美人。
殿外落了雪，殿中光线昏暗，江蕴完全跪在阴影中，若不细看很难发现她的存在，偏她不言不语只是跪着，眉心一点花钿在昏暗中悄无声息地退散。
谢钰见他目光移开，心中稍加放松，可不待他心生喜意，胸口骤然一痛，低眉一看却见长剑刺入，他的视线随着长剑上移，只见谢玦面色决绝，眸中冷漠，薄唇轻启时说的是：“臣弟关心的是江山社稷。”
谢钰瞳孔扩张，唇间鲜血喷涌，枯树般的手无力在空中挣扎抓握：“你——”
谢玦腕上继续用力，长剑贯穿心脏刺穿床板，将人硬生生钉死。他俯身迫近那双神采渐褪的眼，一字一句道：“皇兄放心，臣弟会命史官如实记载，皇兄定会‘千古留名’。”
滴答。
滴滴答答。
是血连成线滴落的声音。
将剑拔出时，谢钰顿时被抽了力，脖颈歪下，直挺挺地瘫在龙床上，一动不动。
殿中极静，只听到血落下的声音。
那些血蜿蜒到江蕴裙边。
谢钰已死，殿中只剩下江蕴。
殿门敞开，北风肆意咆哮。
江蕴仍保持着挺直跪姿，仿若方才一切从未发生。昏暗殿中，她宛如一枝迎寒独自开的红梅，天生倾世风流之姿。
谢玦向她走来。
沾过血的长剑拖在冰冷的地面上。
摩擦声尖锐，刺耳。
长剑划过地面，浅留一条鲜红痕迹，是血淌下的痕迹。
脚步声越来越近。
待肩上一沉，沾着血的长剑已经落到她肩上。
谢玦问了声：“阿蕴，怕吗？”
江蕴抬眸，仔仔细细看了面前人。
人人说端王温文尔雅，霁月清风，可就在一个时辰前他率军攻破了宫门，一路厮杀闯到福宁殿。
此时，他看向她的眼神不见丝毫温情，可就是这样的人，也曾对她含情脉脉，对她说出许多暖心情话。他曾许诺与她生生世世不分离。他说她是他的妻，是他一生敬爱之人。可也是他，将她献于天子，他的兄长，大周的天子，谢钰。
谢玦今日以‘清君侧，除妖妃’的名义攻入皇宫，可长安城中谁人不知，当今天子盛宠的贵妃曾是端王妃。
昔日，长安城中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花朝节上江蕴的一支凌波舞令端王一见倾心。端王不惜自降身份求得圣旨，破例迎商贾之女为端王妃，偏成婚不久，端王妃与天子偶遇，天子心生倾慕，当日就有旨意传到端王府，旨意上请景王妃入观为国祈福。
而后，不过三月之余，便传出端王妃在观中去世的消息。
自此后，世上再无端王妃，宫中多了华贵妃。
如今，江蕴做了三年的贵妃，端王谢玦却带兵攻入了皇城。
江蕴仰头，一双美眸黑白分明，她反问：“害怕有用？难道我说害怕，你就会放过我？”
在被他献给天子时，她便知晓什么山盟海誓，什么甜言蜜语，假的，通通都是假的。她自始至终在他们眼中只是个可以被掠夺的物件。
正如今日，谢玦打着‘清君侧，除妖妃’的名义，想除的不是她，而是谢钰，而她，不过是空做了筏子。
这些年，长安人最乐于说到的就是关于她的故事。民间更是流传着‘生男不如生女好，生男无富贵生女好攀权’的戏言；又说她红颜祸水，天生就是祸乱朝政，迷惑圣心的妖孽，是妖女，人人得而诛之。
长安城中无人不非议她，厌弃她，嫉恨她，可如今这份‘好运’到了头。
长剑入鞘，谢玦从腰间扔过匕首，漠然道：“夫妻一场，我全你体面。”
江蕴看着落在地面上的匕首，她伸手将匕首拿起。
利刃出鞘，寒光乍现，锋芒毕露。
终是心有不甘，她启唇问出一声：“为何是我？”
为何要选她？她不信长安中他找不出一个适婚女子，可为什么他要选她？她更不明白他做戏何以那样真？
昔日他为她折尽长安花，为她寒夜寻梅，为她荷塘采莲，与她琼台赏月，深秋赏菊，围炉博古，他让整个长安都信了她是他心头挚爱，可转头他却亲手将她推入万丈深渊。
谢玦本已走出几步，可听出她言语中微颤的音色，停下脚步。他未回头，只说：“以你的身份，最适合入局。”
江蕴怔了一瞬随即便什么都明白了，垂首时仍不住笑出声。
原来，谢玦之所以选中她，除了容貌之外，无非是因为她柔善可欺，无权无势，无人可依，长安再找不出一个如她般貌美却命如草芥之人，若是换做高门贵女，需要权衡利弊，哪有她利用起来便宜？正因她身如浮萍，才使得他们可以肆意利用。他们轻描淡写地做出决定，轻而易举断送她的一生。
谢玦听到了她的笑，眉心微拧道：“你以为他为何执意将你抢去？你以为他对你真心？只因你我成婚，你是我名义上的妻，他才故意为之。他是为了羞辱我，他所作的一切是为警示我，我永远在他之下。”
“那你呢？”江蕴反问，“他对我无半分真心，你又何曾真的爱重我？若你于我有情，当日为何要将我送与他？”
谢玦面上一片阴寒，不以为意：“皇命难违，当时的我，权势不足以与他对抗。既知是必败之局，我又何必再争？不若韬光养晦，以待来日。今日之举便是最好证明。”
江蕴：“不过是有用时利用，无用时割舍罢了。”
谢玦并不反驳，负手坦然道：“身在皇室，何来真心？情意原本就是最不紧要的，这个道理我懂，皇兄更懂。”
说完，他不再多留毅然前行。
江蕴垂首看着匕首，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舅母曾对她的话。
舅母赵氏不止一次地说过，全家的荣华富贵全寄托在她的身上。
可事到如今江蕴却想，她这一生实在可笑，漂泊无依如浮萍，回想昨日种种，她的悲剧似乎从来到长安时就注定了，遇到谢玦，遇到谢钰，就注定了她不得善终。
世人都骂她红颜祸水，骂她祸国妖姬，骂她是兄弟阋墙的罪魁祸首，却无人得知，这是他们兄弟的斗争。他们执意将她拉下水，他们为皇权厮杀，却让世人皆以为这是一场因她而起的争执，所有的骂名全都是她背负。
抬手，锋利的刀刃在脖颈滑过划破血脉。
“当啷”一声，匕首落地，她也倒了下去。
金簪坠在血泊里，阖上眼，她忍不住想，如果父母还在那该多好。
如若父母健在，她无需来到长安舅舅家，无需每日学歌舞被培养成用来邀宠的工具，如此……她不会在花朝节上遇到谢玦，不会成为景王妃，不会遇到谢钰，她就不会有如此波折起伏的一生。
可惜，上天没给她机会，一步错，步步错。
福宁殿外飘雪如飞絮，转眼间地面覆上厚厚一层雪。
雪极白极净，掩埋地面上一切罪恶，倒在殿中里的美人了无生机，面色比雪还要白。
在冰寒彻骨的雪天，在成为贵妃的第二年，江蕴吻颈而亡。
这一年，她二十岁。
福宁殿阶前的血迹，谢玦身披银色铠甲，长剑点地，他下颌轻扬，目光倨傲，视线扫向隐藏在明黄帐幔后的那道身影时，唤了声：“皇兄。”
谢钰在龙床上艰难起身，早在听到宫人嘶吼求救声时他就已急火攻心，他缠绵病榻已久，此时因动怒咳嗽得愈发厉害，视线死死盯住谢玦，控诉：“乱……乱臣贼子！你……你这是逼宫谋反……”
“逼宫谋反？”谢玦冷笑，反唇相讥，“皇兄何曾把我当过手足？若非臣弟竭力自保，只怕早死你手中，更何况……”
他微微一顿，再开口时笑容愈烈，他道：“臣弟是为大周江山社稷着想，皇兄沉溺女色，偏信奸臣，昏庸无道，难当大任，臣弟一腔赤胆忠心怎能眼睁睁看祖宗基业毁于皇兄之手，故而清君侧，除妖妃。臣弟师出有名，怎会与谋反有关。”
谢钰：“乱，乱臣贼子……咳咳……你……你敢谋反……皇，皇叔定不饶你……”
“皇叔？”谢玦讥讽，“皇兄还有脸提皇叔？若不是皇兄生性多疑，忌惮皇叔权势，削了他的兵权又让他驻守边关，何来臣弟今日便宜？”
能够被天子和端王称一句皇叔的只有平南王，谢衡。
大周至今已有二百余载，历经几任，到了文宗这一代，大周繁荣昌盛，国泰民安，可世家却日益壮大，甚至能与皇权抗衡。适逢匈奴屡屡挑衅，搅扰大周边境子民，文宗不愿军权旁落，不愿被世家掣肘，便遣皇子在军中历练，巩固军权，谢衡便是在那时从军。
虽不是最受宠的皇子，但谢衡却是最有军事才能的将才。他十三岁从军，最卓越，最令人称奇的一战便是十八岁时率八百骑兵深入大漠，斩敌人首级于阵前。他用兵灵活，兵贵神速，十九岁被文宗破格封为平南王，是大周最年轻的亲王。
谢衡战无败绩，战功赫赫原本应与皇位最近，却因他的生母是胡姬，与皇位失之交臂。
文宗去后，元宗继位，五年后将皇位传于谢玦。
谢衡年近而立之年却未成婚，他无妻无妾无子嗣，又因常年征战苦寒之地，双腿染疾已不便行走，终日与药石为伍，可即便如此他的存在还是令天子忌惮。去岁谢钰下旨削去平南王军权，命其驻守岭南，平南王欣然前往。
本该是皇室砥柱骤然旁落，致使今日谢玦带兵轻易攻破宫门。
“皇叔？”谢玦低声念了一遍，嗤笑，“皇兄多虑了，皇叔的兵今日可到不了。”
“你——”谢钰看到已经逼近到面前的人浑身颤抖，脸色更加苍白，忍下愤怒，忽的改口央求，“子圣，你对朕有怨气是不是因为阿蕴？你想……想要阿蕴是不是？朕……朕将她还给你……”
谢钰指着一直跪在龙床侧的美人目光希冀看向谢玦，企图以此换得一线生机。
谢玦闻言瞥了眼龙床边跪着的美人。
殿外落了雪，殿中光线昏暗，江蕴完全跪在阴影中，若不细看很难发现她的存在，偏她不言不语只是跪着，眉心一点花钿在昏暗中悄无声息地退散。
谢钰见他目光移开，心中稍加放松，可不待他心生喜意，胸口骤然一痛，低眉一看却见长剑刺入，他的视线随着长剑上移，只见谢玦面色决绝，眸中冷漠，薄唇轻启时说的是：“臣弟关心的是江山社稷。”
谢钰瞳孔扩张，唇间鲜血喷涌，枯树般的手无力在空中挣扎抓握：“你——”
谢玦腕上继续用力，长剑贯穿心脏刺穿床板，将人硬生生钉死。他俯身迫近那双神采渐褪的眼，一字一句道：“皇兄放心，臣弟会命史官如实记载，皇兄定会‘千古留名’。”
滴答。
滴滴答答。
是血连成线滴落的声音。
将剑拔出时，谢钰顿时被抽了力，脖颈歪下，直挺挺地瘫在龙床上，一动不动。
殿中极静，只听到血落下的声音。
那些血蜿蜒到江蕴裙边。
谢钰已死，殿中只剩下江蕴。
殿门敞开，北风肆意咆哮。
江蕴仍保持着挺直跪姿，仿若方才一切从未发生。昏暗殿中，她宛如一枝迎寒独自开的红梅，天生倾世风流之姿。
谢玦向她走来。
沾过血的长剑拖在冰冷的地面上。
摩擦声尖锐，刺耳。
长剑划过地面，浅留一条鲜红痕迹，是血淌下的痕迹。
脚步声越来越近。
待肩上一沉，沾着血的长剑已经落到她肩上。
谢玦问了声：“阿蕴，怕吗？”
江蕴抬眸，仔仔细细看了面前人。
人人说端王温文尔雅，霁月清风，可就在一个时辰前他率军攻破了宫门，一路厮杀闯到福宁殿。
此时，他看向她的眼神不见丝毫温情，可就是这样的人，也曾对她含情脉脉，对她说出许多暖心情话。他曾许诺与她生生世世不分离。他说她是他的妻，是他一生敬爱之人。可也是他，将她献于天子，他的兄长，大周的天子，谢钰。
谢玦今日以‘清君侧，除妖妃’的名义攻入皇宫，可长安城中谁人不知，当今天子盛宠的贵妃曾是端王妃。
昔日，长安城中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花朝节上江蕴的一支凌波舞令端王一见倾心。端王不惜自降身份求得圣旨，破例迎商贾之女为端王妃，偏成婚不久，端王妃与天子偶遇，天子心生倾慕，当日就有旨意传到端王府，旨意上请景王妃入观为国祈福。
而后，不过三月之余，便传出端王妃在观中去世的消息。
自此后，世上再无端王妃，宫中多了华贵妃。
如今，江蕴做了三年的贵妃，端王谢玦却带兵攻入了皇城。
江蕴仰头，一双美眸黑白分明，她反问：“害怕有用？难道我说害怕，你就会放过我？”
在被他献给天子时，她便知晓什么山盟海誓，什么甜言蜜语，假的，通通都是假的。她自始至终在他们眼中只是个可以被掠夺的物件。
正如今日，谢玦打着‘清君侧，除妖妃’的名义，想除的不是她，而是谢钰，而她，不过是空做了筏子。
这些年，长安人最乐于说到的就是关于她的故事。民间更是流传着‘生男不如生女好，生男无富贵生女好攀权’的戏言；又说她红颜祸水，天生就是祸乱朝政，迷惑圣心的妖孽，是妖女，人人得而诛之。
长安城中无人不非议她，厌弃她，嫉恨她，可如今这份‘好运’到了头。
长剑入鞘，谢玦从腰间扔过匕首，漠然道：“夫妻一场，我全你体面。”
江蕴看着落在地面上的匕首，她伸手将匕首拿起。
利刃出鞘，寒光乍现，锋芒毕露。
终是心有不甘，她启唇问出一声：“为何是我？”
为何要选她？她不信长安中他找不出一个适婚女子，可为什么他要选她？她更不明白他做戏何以那样真？
昔日他为她折尽长安花，为她寒夜寻梅，为她荷塘采莲，与她琼台赏月，深秋赏菊，围炉博古，他让整个长安都信了她是他心头挚爱，可转头他却亲手将她推入万丈深渊。
谢玦本已走出几步，可听出她言语中微颤的音色，停下脚步。他未回头，只说：“以你的身份，最适合入局。”
江蕴怔了一瞬随即便什么都明白了，垂首时仍不住笑出声。
原来，谢玦之所以选中她，除了容貌之外，无非是因为她柔善可欺，无权无势，无人可依，长安再找不出一个如她般貌美却命如草芥之人，若是换做高门贵女，需要权衡利弊，哪有她利用起来便宜？正因她身如浮萍，才使得他们可以肆意利用。他们轻描淡写地做出决定，轻而易举断送她的一生。
谢玦听到了她的笑，眉心微拧道：“你以为他为何执意将你抢去？你以为他对你真心？只因你我成婚，你是我名义上的妻，他才故意为之。他是为了羞辱我，他所作的一切是为警示我，我永远在他之下。”
“那你呢？”江蕴反问，“他对我无半分真心，你又何曾真的爱重我？若你于我有情，当日为何要将我送与他？”
谢玦面上一片阴寒，不以为意：“皇命难违，当时的我，权势不足以与他对抗。既知是必败之局，我又何必再争？不若韬光养晦，以待来日。今日之举便是最好证明。”
江蕴：“不过是有用时利用，无用时割舍罢了。”
谢玦并不反驳，负手坦然道：“身在皇室，何来真心？情意原本就是最不紧要的，这个道理我懂，皇兄更懂。”
说完，他不再多留毅然前行。
江蕴垂首看着匕首，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舅母曾对她的话。
舅母赵氏不止一次地说过，全家的荣华富贵全寄托在她的身上。
可事到如今江蕴却想，她这一生实在可笑，漂泊无依如浮萍，回想昨日种种，她的悲剧似乎从来到长安时就注定了，遇到谢玦，遇到谢钰，就注定了她不得善终。
世人都骂她红颜祸水，骂她祸国妖姬，骂她是兄弟阋墙的罪魁祸首，却无人得知，这是他们兄弟的斗争。他们执意将她拉下水，他们为皇权厮杀，却让世人皆以为这是一场因她而起的争执，所有的骂名全都是她背负。
抬手，锋利的刀刃在脖颈滑过划破血脉。
“当啷”一声，匕首落地，她也倒了下去。
金簪坠在血泊里，阖上眼，她忍不住想，如果父母还在那该多好。
如若父母健在，她无需来到长安舅舅家，无需每日学歌舞被培养成用来邀宠的工具，如此……她不会在花朝节上遇到谢玦，不会成为景王妃，不会遇到谢钰，她就不会有如此波折起伏的一生。
可惜，上天没给她机会，一步错，步步错。
福宁殿外飘雪如飞絮，转眼间地面覆上厚厚一层雪。
雪极白极净，掩埋地面上一切罪恶，倒在殿中里的美人了无生机，面色比雪还要白。
在冰寒彻骨的雪天，在成为贵妃的第二年，江蕴吻颈而亡。
这一年，她二十岁。